涂晓扭过头,加快脚步往前走,说变态,冯定尧估计也能算上一个。冯定尧光着脚踩着石子、草木屑紧跟她的脚步,脚板被刺得那个舒爽,简直要跳起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大喊大叫。

上午他们去看了学校,学生不多,四个年级,加起来就是四十多个孩子,还是周围好几个寨子的孩子。因为缺少校舍和老师,五年级以上的孩子们都去了镇上读寄宿。

这里的孩子为了上学,每天四五点就起来了,赶一二十里山路来上学,不管刮风下雨还是霜雪雷电,其艰辛可想而知,而且路上危险重重。

涂晓将带来的小礼物送给孩子们,一人一份。看着那些穿着破旧的孩子们吸溜着鼻涕,拿到礼物后露出灿烂的笑容,大家都觉得辛苦背来这些东西都是值得的。

大家合影留念之后,涂晓他们在校长的带领下参观了学校。然后和校长以及青基会的人商量建校舍的事,计划将来在这里建一幢校舍,一幢宿舍,给老师们改善住宿环境,也给家远的孩子们提供住宿,这样就不用每天起早摸黑在山路上奔走了。

下午吃过午饭,涂晓一行人在青基会的人带领下,又赶往下一个学校。第二所学校虽然不是同一个镇的,但是距离位置并不算太远,步行的话,大概是半天的路程。最开始进山的两个老乡继续跟着他们,本来老马要打发他们回去的,重新从这边再找一个人就够了,但是那两个老乡说,他们愿意继续跟着他们,费用可以算少一点。

涂晓见他们不愿意走,便把他们都留下来了,这样可以减轻一下冯定尧张亮他们的负担,费用也没少算,还是原来的价格,一天一百块,这笔费用如果超出预算,她愿意自己掏腰包承担。

老乡们见她答应得爽快,背得也来劲。因为送了一批礼物出去,数量少了三分之一,这样一来,大家的负担也就轻了些。涂晓和小王休息了一夜加半天,脚上用过药,伤口也好多了,又有了爬山涉水的精力。

当天天黑前,他们赶到了另一个寨子,这是个彝族寨子,地理位置比上次那个苗寨更穷更偏僻,房子全都是泥土夯筑的,学校也是这样一排土屋,房子年久失修,墙壁上都可以见到雨水侵蚀的痕迹,如墙壁在流泪,房顶用树干支撑着,窗户窄小,光线从窗口泄漏进来,孩子们趴在土块和木板搭成的课桌上学习,眼睛凑到了桌面上,以便能看得清书本上的字迹。看得叫人心酸。

真是没有去过,就不知道这个年代还有那么贫穷的地方,这里的孩子数量更少,只有不到三十个人,涂晓看见寨子里有不少学龄儿童在晃荡,都是没钱上学或者辍学了的孩子。

涂晓奇怪地问:“义务教育不是都免费了吗?怎么孩子还上不起学?”

老马叹了口气说:“学费是不需要了,但还需要课本费,吃饭住宿都得自己花钱。这么大的孩子,在家里也算半个劳力了,可以做家务、下地干活了。等过几年,就能够出去打工挣钱了。”

涂晓看着那些十来岁的孩子,穿着脏兮兮的不合体的衣服,没念过几年书,等年纪再大一点,就走出山外,去卖苦力讨生活:“他们的家长不出去打工吗?”

“不知道,也许家里有别的困难。”老马摇头。

涂晓知道,光有了学校还不行,还得有学生啊:“马哥,你让这寨子里把还想上学的辍学孩子的名单都做一份出来吧,我们回去研究一下,看基金会能不能展开资助活动。”

老马点点头:“好。”然后走开了。

涂晓看了一下,冯定尧正在院子边上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聊天。那个孩子单独穿一件暗红色的毛衣,袖口和衣服下摆处已经脱了线,穿着一条辨不出颜色的裤子,光着脚丫子,只有一张脸还算干净。冯定尧蹲下去给他拍了一张照片,那孩子两只亮晶晶的黑眼睛里闪烁着羞涩欣喜的神色。

冯定尧看着涂晓站在院子中间,走过来:“想什么?”

涂晓说:“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冯定尧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孩子,说:“妈妈生病死了,爸爸去外面打工,几年没回来了,家里奶奶病重,弟弟妹妹要上学,他就辍学了,照顾奶奶。”

涂晓叹息地说:“真可怜。”

“是的,那孩子很聪明,初中只念了一个学期就辍学了。”冯定尧说。

涂晓说:“我准备资助这里的一些孩子,让老马去找人登记名单去了。”

冯定尧看着涂晓,点头:“可以,既然看到了,能帮则帮。”反正是助学基金,给谁都一样。

下一处离他们目前所处的地方比较偏远,他们在彝族寨子停留了两个晚上,第三天才赶往最后一处地方,结果这天晚上,居然下雨了,而且雨还很不小。对当地人来说,下雨是一件喜事,因为这个春天还一直都没有降雨,再干旱下去,就要影响春耕了。对涂晓他们来说,却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本来山路就崎岖陡峭,一下雨,路就更难走了。

村长建议再停留一天,但是谁也不知道这场春雨会持续多久,要是时间长了,雨水渗入泥土深处,路就更泥泞了。彝族寨的村长说:“你们要去雷山坳里的那所学校是不是?我觉得你们现在还是别去了,那边跟我们这边不太一样,土山比较多,一下大雨,就容易发生泥石流。路有时都会断了。”

涂晓看看大家:“怎么办?”虽然是去做好事,但是一定要安全至上才行,要是为了逞强冒险,就划不来了。

冯定尧说:“既然有危险,那就不去了吧。我们等明天看能不能天晴,要是晴了,就再过去。”

于是大家就都停留了下来。涂晓也没闲着,和小王去学校给孩子们上课去了,冯定尧他们则帮着修葺校舍。学校的校舍很破旧了,大雨一下起来,教室里就滴滴答答地滴水,孩子们将课桌都挪到不滴水的地方,继续上课。

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屋里屋外都滴答作响,大家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学习。来了新老师,孩子们都异常兴奋,坐得端端正正的,听涂晓和小王给大家上课,讲故事、唱歌。

冯定尧和几个人披着蓑衣在屋顶上拣瓦片,填补屋顶的窟窿,听着下面教室里传来爽朗的笑声和嘹亮的歌声,不由得笑了起来。

冯定尧刚拣完这边的瓦片,下来准备换个地方,突然发现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差点没站住,然后听见哗啦一声巨响,有人惊叫起来:“地震了!”

第二十六章 受伤

地面还在震荡不已,房子也被摇得跟个橡皮玩具一样扭曲,有房子在哗哗地倾倒。冯定尧下意识地将肩上的梯子一扔,拼命往涂晓所在的教室跑过去:“涂晓!”

孩子们在老师的指挥下拼命往外逃,教室里全都是桌子、凳子绊倒的声响,还不断有瓦片从房顶上掉落下来。涂晓心里怕得要死,却还是强忍着恐慌指挥着孩子往外跑,但是有个孩子吓傻了,蹲在桌下哇哇哭,不敢走。

涂晓只好跑过去,将这个孩子拖出来,屋顶已经在坍塌,瓦片、房梁在哗啦啦地倾落下来。涂晓抱住那个孩子往外跑,一根房梁猛地朝他们砸过来,涂晓吓得瞳孔猛然收缩,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而房梁没有砸过来,她听见一个虚弱的声音说:“涂晓,跑!”

涂晓的眼泪就出来了,那是冯定尧的声音,她抱着孩子,穿过正在坠落瓦片砖头的房子跑出去,将孩子放在院子里,转身就往回跑,被人拉住了:“涂总,你别去,危险。”

“冯定尧,冯定尧,你快出来!”涂晓的眼睛已经完全模糊了,看见眼前的房子像豆腐渣一样倾颓下去。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眼前变成了一片废墟,涂晓的世界也成了一片废墟。一切都变得静止了,终于没有人再拉着涂晓,涂晓发疯了一般冲向那个教室,拼命扒拉着瓦片砖头,哭着喊:“冯定尧,你还活着吗?你在哪儿,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回答我!”

屋子里一片静寂,大家都过来了,寨子里也来了人,大家一起挖着废墟,要将冯定尧找出来。涂晓哭得像个傻子,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来救自己,他为什么要跟着自己一起来。

所有人都在用手搬东西,挖土块石头,涂晓的十个手指全都抓破了,鲜血直流,她也没有停下来,一边挖一边叫,终于听见有人说:“找到了,人在这下面,看到衣服了。”

涂晓看见废墟下的一片蓝色牛仔裤,整个人都崩溃了。人们小心地将周围的东西挪开,有人问:“还活着吗?”

“不知道,挖开看就知道了。这根房梁挡住了,可能还没死。”有人回答。

涂晓慌忙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燃起了希望:“冯定尧,定尧,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回答我啊。”

然后人们听见了一声沉闷的呻吟,大家惊呼起来:“快快,还活着,小心点,快点搬开。”

涂晓要扑上去帮忙,被小王拉住了:“涂总,你别去了,你等大家帮忙吧。”

涂晓满身都是灰尘、泥污、鲜血,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似的。

人们小心地将压在冯定尧身上的东西小心地挪开,最后小心翼翼地将人抬出来,放在一块门板上:“还活着,房顶上的房梁正好挡在他身上,挡住了致命伤。不过伤得很严重。快去请赤脚医生来。”

涂晓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扑上去:“定尧,定尧,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冯定尧双目紧闭,满身都是泥污和血迹,他呻吟了一声,艰难地发出一声:“晓…”

“我在,我在这里,我没事。你一定要挺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涂晓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那边大家已经忙着想办法找医生急救了,这里地理位置特别偏远,去最近的小镇都要几十公里,还没法通车,必须步行才能赶到。

雨还在下着,虽然已经小了一点,寨子里好多房子都塌了,因为下雨天,大家都没出门,地震发生的时候,有一些老人反应过慢,手脚迟钝,来不及逃出去,被压在了倒塌的房子底下,初步统计,有七八个老人没逃出来,还有不少人被压伤了。

涂晓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老马已经在想办法打电话向市里求救了。涂晓抓住老马说:“马哥,能不能跟解放军求救,请他们派直升飞机过来。如果部队没有飞机过来,一定帮我想尽办法找私人直升机,我愿意自己承担费用。”

老马点头:“我尽量把实情说得严重一些,你别担心,一定会尽力抢救的。”

因为还担心余震,大家都不敢进屋去,不少人从自己家里拿来了塑料布,搭起了临时帐篷,冯定尧就被安排在帐篷下。涂晓小心地用毛巾给他拭去身上的脏污,仔细检查他的身体,除了一些划伤,好像并没有特别大的外伤,但是冯定尧已经昏迷过去了,可见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涂晓眼泪唰唰地淌下来,要是自己不坚持来贵州,他就不会跟着过来了:“定尧,你一定要撑住啊。”

现在缺医少药,赤脚医生只是给他打了消炎针,别的就帮不上忙了。张亮过来了:“涂总,我们已经联系上市里了,说是部队会马上派人来抢救伤员,但是不知道具体到达的时间。”

涂晓松了口气,发生地震的时候,最怕就是通讯切断,真是谢天谢地。

有村民从自己没倒塌的房子里找出三七来,磨了些三七兑了酒给冯定尧灌下去。涂晓除了用湿毛巾给冯定尧冷敷退烧,别的什么都干不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午两点钟,离地震发生将近四个小时之后,终于有直升机赶到了现场,来了不少解放军官兵,还有一起过来的军医,轻伤患者就地包扎,重伤患者被转移到医院去救治。

冯定尧被抬上直升机,涂晓想要跟上去,但是不行,伤者都坐不下,更别提去照顾的人了。涂晓问会被送到哪家医院,对方告诉她,会送到贵阳解放军第四十四医院。

涂晓下意识就是马上赶回贵阳去:“张亮,小王,我们现在就回去。”

张亮说:“涂总,现在太晚了,冯总既然已经送到医院了,我们明天再出发吧,今天赶不及了,发生地震了,又下雨,不知道路况如何,现在走太危险了。”

涂晓看着周围狼藉繁忙的一片,官兵们正在废墟里搜救生还者,村民们帮忙在空旷处搭帐篷,医生在救治伤员。涂晓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们先去帮忙,明天一早出发回去。”

以前涂晓总是在电视里看见抗震救灾的画面,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居然还会遭遇一场地震,还差点就丧命于此,冯定尧为了救自己,现在生死未卜。涂晓的眼泪如溃堤的大坝一样汹涌往外涌,下唇都被咬破了也没觉得疼痛,冯定尧一定不能有事,她真是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意他出事。

涂晓感觉到作为人的渺小和无奈,短数分钟之内,世界就毁灭了,一切都变成了乌有,连生命也在一瞬间就消失了。

村民们来不及伤悲,都在尽一切可能挽救生命和财产,以将损失减到最低。涂晓擦干眼泪,加入了医疗队,虽然她并不懂医术,但还是能够帮军医打打下手。

很幸运,他们借住的村长家里房子没有塌,东西都还在。现在这个样子,是去不了另外一个学校了,涂晓决定将剩下的东西全都分给这里的孩子们,他们的教室已经完全塌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万幸的是没有师生死亡,只有两个孩子受了伤,一个轻伤,其中一个稍微重一点,已经被送到贵阳去了。

这是涂晓一辈子最紧张最揪心的一天,也是极其忙碌的一天,她内心焦灼而惶恐,不知道冯定尧的生死,但又无法赶到他身边去。入夜之后,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终于停下来歇息,涂晓和村民们一起挤在临时帐篷里,听着黑暗中传来的哭声,也禁不住泪流满面,她咬住手指,忍住哭声,在心里默默地说:只要冯定尧能够活下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愿意。

第二十七章 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涂晓就起来了,寨子里还是一片狼藉,大家脸上惊魂甫定,残留着伤悲和恐慌,只有孩子们不知道伤感,还在为这种新奇的体验觉得好玩,几个三四岁的孩子还在嬉戏打闹。据说这地方的地震也是几百年难得一遇,偏生他们来一次就遇上了,这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背。

涂晓和大家排队领到了一些食物和水,然后告辞村长,几个人踏上了归途。涂晓因为在地震中救了一个吓傻的孩子,很受人感激和尊重,她要走的时候,好多孩子都过来送他们。

涂晓跟大家说:“孩子们都回去吧,注意安全。别往危险的地方去,等我们回去了,就叫人来帮你们重修学校,以后什么地震就都不怕了。”

孩子们流着泪,将他们送走了。

这一次,他们在路上基本没怎么停留,涂晓急于赶回贵阳去看冯定尧,大家都非常理解。帮他们送东西过来的两个老乡也因雨滞留在了寨子里,因而这次回去还是原班人马,只是少了冯定尧。涂晓一想到冯定尧,就禁不住心酸,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更快了。

老马在后面说:“涂总,你慢点走,这边刚发生地震,有的路可能都断掉了,我们在前头探路,你跟在我们后面就好了。”

涂晓咬着下唇说:“我们今天能够回去吧?”

老马说:“抓紧时间,今天能够出去,我们连夜开车回J市,你明天一早就能够赶到贵阳了。”

涂晓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她决定到了J市,就直接赶往贵阳,这样明天一早就能看到冯定尧了,她心急如焚,实在等不起了。

小王也知道情况的紧急性,所以咬着牙一声不吭地紧跟大家的脚步,半点苦也没喊,埋头疾走。一路上受到地震的影响,有一些路段中断了,他们不得不从别的地方绕过去,亏得有两个老乡带路,虽然多走了不少路,最后还是在天黑时安全走出了这绵延的大山。山里和山外似乎变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山外的人们只是有一些比较强烈的震感,但是房子什么的基本没有问题。

涂晓几个也来不及停留,从两个老乡家里拿了一些干粮,便急忙上路了。越是靠近城市,涂晓的心跳得越快,她不希望自己过去的时候,得到的是最坏的消息。

小王安慰她:“涂总,不用担心,冯总一定会没事的。”

涂晓以手掩面,一句话也不说,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张亮拉了一下小王的胳膊,朝她摇了摇头,小王叹了口气,不再做声。老马开着车,车里一片静寂,谁心里都不好受,本来下乡去考察,是件好事,谁知道会遇到这个情况呢。好事变成坏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涂晓突然出声说:“马哥,到J市后你能帮我找一个比较可靠的司机送我去贵阳吗?”

老马惊讶地说:“涂总你不明天早上再过去吗?你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太辛苦了,还是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再过去吧,不差这几个小时了。”今天为了赶路,大家完全都没有休息过,此刻别说涂晓了,就是老马也觉得筋骨酸痛了,还在硬撑着开车。

“涂总,你要过去,我陪你一起过去。”小王说。

涂晓摇头说:“小王你和老张留在这边休息,我一个人过去就好了。我在这里也睡不着,我必须要过去。”昨晚她就彻夜未眠,今晚她也不可能安睡的。

张亮说:“涂总,我们还是陪你过去吧。”

涂晓说:“不用陪我过去了。让马哥给我找个可靠的司机就没事,我到了之后会打电话给你们汇报情况,所以放心吧。”

“涂总…”小王还要说什么,被涂晓摆了下手,示意她别说了。

涂晓靠在车门上,一动也不动,整个人又进入了冥想状态。小王只好闭了嘴,她之前猜测他们两个关系不一般,如今看来绝对是不一般,否则涂晓不可能是这种反应。

张亮突然说:“网络终于有信号了,新闻说,这次地震是5.6级,震中在云尔镇西北二十五公里的地方。云尔是不是就是我们去的那个镇?”

老马说:“错不了,震中应该就在我们所在的地方。”

涂晓说:“还有吗?伤亡了多少人?”

“目前死亡人数13人,78人受伤。”

涂晓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们今天离开的时候,村子里已经死了9个人,那就是说,还有4个人,那4个人会是谁,冯定尧会在其中吗?她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滚落。

小王连忙安慰涂晓:“涂总,你别多想,我们今天在的那个寨子,应该没有那么多受伤的人,说明还有别的地方也受影响了,应该是别处的伤亡,冯总一定没事的。”

涂晓点点头,抹了一把脸,把脸扭向漆黑的窗外。

快半夜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市里,几个人身心俱疲。老马帮涂晓找了个很可靠的司机,送她去贵阳,张亮不放心她:“涂总,你孤身一个人怎么能行,我们陪你去。”

小王也说:“是啊,涂总,我们陪你去吧。”

涂晓摇摇头:“马哥介绍的人应该很可靠的,你们不用担心。老张,你是不是还要留下来和他们签协议?”

张亮说:“协议等我们回去后再签,必须要基金会的盖章才能生效,所以这边的事暂时也就没有了。因为地震,学校完全塌了,学校那边可能要重新规划,而且重建的难度会更大,预算什么的都要重新算过,一时间恐怕定不下来。先不说这个,还是先去贵阳吧,我们可以在车上睡觉,到了贵阳再找地方也是一样的,我们也不放心冯总。”冯定尧已经出事了,总不能还让涂晓也出什么意外吧。

涂晓满心感激地点头:“好,谢谢你们。”

老马找的朋友过来了,连夜送他们去贵阳。他们实在太累了,一上车,小王和张亮都靠在座位上睡得格外香甜,还打起了呼噜。涂晓的身体已经累到了极致,一直都靠精神支撑着,整个人显得憔悴之极,眼窝深陷,颧骨也突了出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涂晓看着无边的黑夜,想着冯定尧,这次就算是去天边,她都要跟定他了。

凌晨四点,车子到达贵阳,几个人先去了四十四医院,已经过了探视的时间,涂晓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问值班台的护士:“请问,昨天送地震灾区送来的有个叫冯定尧的人情况怎么样?”

护士看他们狼狈的样子,知道是灾区赶来的,态度也还很和蔼,翻了一下登记册:“有的病人处于昏迷状态,没有登记名字。”

张亮急忙问:“那没有人死亡吧?”

涂晓的心跳都漏了一拍,那个词语,她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口,护士说:“有一个抢救无效。”

涂晓的腿就软下去了。

小王问:“死了的那个人是什么特征,多大年纪?是男是女?”

护士说:“是个七十多岁老人,女的。”

涂晓猛地哭出了声,提着的心一下子松懈下来:太好了,冯定尧没有死!

第二十八章 苏醒

小王抱住涂晓的肩:“涂总,冯总他没有生命危险,太好了,没事了。”其实她也不确定,只是涂晓需要这样的安慰。

涂晓点点头,用力吸鼻子:“嗯,谢谢你。”

张亮说:“现在大家都在休息,涂总,我们也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等天亮了再过来。”

涂晓闭一下眼睛:“好。”就算是她不愿意休息,但是同事需要。

他们在医院附近找了个旅馆,开了两个房间,几个人连澡都没洗,和衣而睡。涂晓得知冯定尧没有死,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放松下来,人也一下子睡了过去,不过她临睡前给手机充了电,定了闹钟。

闹钟刚一响,涂晓就猛地一个激灵弹坐了起来,关掉闹钟,旁边的小王睡得正香,涂晓抹了一把脸,准备出门去医院,低头看着自己浑身的狼狈,想了一下,用几分钟匆匆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轻悄悄地出了门。

此时还只有六点多,这个城市刚刚苏醒过来,一切还显得很安静,难得的是,居然还能听到悦耳的鸟雀鸣叫。涂晓加快了脚步,往医院走去,想买点什么过去,但是发现除了早餐店,别的都没开门,她只好空着双手,匆匆进了医院。

再次在服务台打听冯定尧的病房,护士翻了一下登记册,最后说:“具体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个床位,有几个病人还在重症监护病房,尚未脱险,其余的都在这些病房,你得自己去找找。”

涂晓顿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胃难受得几乎要痉挛。她抖抖索索地用手机记下那几个病房的号码,然后挨个去找,结果找完了所有的普通病房,都没有看到冯定尧。涂晓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冯定尧在重症病房,还没有脱险?

这无疑是又给了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涂晓沉重一击,她背心上开始冒冷汗,双脚发软,连站都站不稳了,她扶着楼梯站了许久,终于才有勇气往重症监护病房走去。

重症监护病房的过道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死一般的寂静,白色的墙、乳黄色的门,让人的心空荡荡的没着落。涂晓站在病房外面,隔着玻璃看病房里的情形,里面的病床上都躺满了人,病人都一动不动的,有的戴着氧气罩,有的正在打吊针,值班护士正在里面照顾病人。涂晓一眼就看见了第三张床上的冯定尧,他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氧气罩覆在他的口鼻间,这个画面在涂晓脑海中定格,她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涂晓哭得像个傻子一样,泪水将眼前氤氲得一片模糊,看不清房内的冯定尧,她抬起手背擦掉眼泪,睁大眼睛想把冯定尧看清楚。但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感受不到他的温度、气息,触摸不到他半分,这让她心里万分恐慌,她死死地盯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化作青烟消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涂晓的电话响了起来,她赶紧接通,匆匆离开病房外,生怕自己的电话影响了病房里的病人。是小王打过来的:“涂总,你去医院了吗,见到冯总了没有?”

涂晓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见到了,他在重症病房里,还没有脱险。”

“啊?”小王吓了一跳,“情况严重吗?”

涂晓说:“我要去问问医生才知道。”

涂晓挂了电话,往值班室走去,找到医生打听冯定尧的病情。医生说,冯定尧伤势很严重,身上多处受到重击,内伤严重,还有多处骨折,最大的幸运就是没有伤到头部和要害,否则这种情况已经撑不下来了。

涂晓问:“那他脱险了吗?”

医生说:“目前情况,暂时尚未脱险,不过体征已经比刚来时稳定了些,病人的身体底子不错,求生意识非常强烈,应该可以挺过来。”

涂晓点点头:“谢谢医生。他送来后,清醒过吗?”

医生摇头:“没有。”

“那如果恢复得好,多久能够清醒过来?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涂晓问。

医生摇头:“这个我不能确定,等他清醒过来再进去吧。”

涂晓的心七上八下的,谢过医生,又回到重症病房外,看见护士在里头忙碌,给病人换药,检查各个病人情况。涂晓的手指关节都捏得泛了白,恨不能躺在里头的是自己。

涂晓看着冯定尧,想着要不要给林苏红打电话,通知一声她儿子已经病危了,但是想到林苏红的态度,她就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是不能不通知她,她才是他的直系亲属。

涂晓拿出手机,颤抖着手指给林苏红打电话,电话处于关机状态,打不通,不知怎么的,她反倒松了口气。涂晓双手合十:冯定尧,你一定要活下来!赶紧好起来,这样我才能对你妈有个交代,否则她会把我撕了的。

小王张亮随后也赶到了医院,涂晓看着他们,眼眶忍不住湿润了,小王抱住她:“涂总,别担心,冯总会好起来的,一定会没事的。”

涂晓闭上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亮说:“涂总,要打电话回去通知公司这个情况吗?”

涂晓想了想,艰难地说:“暂时别说,等我联系到他妈妈,再由她来决定说不说。”冯定尧病危的事,一旦传回去,公司绝对会人心惶惶,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张亮点点头:“我觉得也暂时不说的好,希望冯总赶紧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