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以让抿了下唇,“既然你不想说,就算了。”他坐回驾驶座,“开车要集中精神,否则不如打车做乘客。”

安芮看着他把车开走,拐弯,最终消失在视线里,才慢悠悠地重新上车开到关爸爸关妈妈家。她本来是个干脆利落的人,但再苏以让这件事情上,她始终做不到无波无痕。

被这次的追尾事件一扰乱,安芮的谎没准备好,照实说也说不出来,于是对于关爸爸关妈妈问关择言的事,只好一个劲含糊地说不清楚不了解。然后关妈妈转移路线,问起了孩子的事情。安芮只好再次低头喝汤含糊其词。

小长假的第一天,安芮一个人过,关择言是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新的一年了,她觉得有些惶然。晚上上了同学录,钱多丽吱吱喳喳地追问她要老公的照片。安芮把她屏蔽了,只和万传君私聊。那家伙也是三句不到就提苏以让,她只好和他说了几句就下了。

第二天安芮再次开车到了X市,刚在酒店大堂准备登记,就看见关择言和一群人从旁边用餐的地方出来。

李军用力一拍关择言的肩膀,粗声笑道:“严高扬,有你的,才几天就把人摆平了,让妞自动上门啊?”

关择言对他单挑眉,“这有什么难。你们先回去,我去付钱。”

李军再次笑道:“干脆带回去你那,大战几天几夜也不要钱,哈哈,哈哈哈哈!”

关择言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快滚,别碍着地球转!”

关择言看着一群人消失,脸上吊儿郎当的笑也跟着消失。他抓着安芮的手腕转身进了电梯。

手抓得有些紧,可安芮却不吭一声,只定定地看着他。

关择言却不看他,只看着电梯里的数字在一格一格地跳。

电梯叮地一声响,门缓缓打开。

关择言拉着安芮出去,用门锁卡打开房间门,然后把她甩了进去,一脚把门踢上。

光源被打开,本来漆黑的房间突然一下大亮。

安芮

倒坐在地上看着关择言。

关择言也不去拉她起来,只跨过她,坐到床边拿了烟来抽。

安芮挪转身,直接就坐在地上了,双脚曲起,两手搁在上面。

关择言抽了好几口烟,才转眼看向安安静静坐在地上的安芮。皱着眉,他道:“叫你不要再过来X市,非不听我话?!”

安芮揉捏着刚才被他抓出一圈红痕的手腕,缓缓道:“一个月,又一个月了吧。”

关择言嗤笑,“你当是酒店买单?说结就结?再说,现在我还不想离开。在这边一呆,才发现钱这么好赚。以前那样累死累活,日夜颠倒的,才拿多少钱一个月,现在,三五天就有那数了。”

安芮垂下眼帘,看着浅色的木地板。她把双脚放平,两手在膝盖上压了压才站起来,“那我问你,你打算怎样?”

“什么怎样?”关择言打了个哈欠,接着又打了个哈欠。双手搓着手臂,面露痛苦之色地倒在床上。

安芮看着他皱眉,“你…”

关择言摸摸口袋,没有,“妈的,竟然没带!”

安芮多多少少猜到了,双手放在身后往后退了步,直到手掌贴在墙面上。她的感觉很复杂,那丝恐慌的情绪又再次袭上来。她眨了眨眼,抿唇好一会后道:“那我们离婚吧。”说完便逃似的跑出了房间。

关择言往床上一摊,双手打开呈大字状,看着烟感器发笑。离婚…安芮跟他说离婚…不过她是律师,应该比他更清楚法院判决离婚的几率。他笑到嘴角发酸,起来去浴室把脸泡在脸池里,直到要快窒息了才抬起头来。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水滴沿着明显比以前瘦削的脸颊滴落,重新滴在脸池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安芮直接飙车回去,一刻也不敢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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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瓦格坐在沙发里,看着一捆捆的钱,以及放在钱旁边,扎成与一捆捆钱同样大小的海洛因。“死的那个,现在警察还来查不?”

“没有下文了。”朱嚣庭道。

程瓦格的手指在沙发的扶手上点了

点,“严高扬怎样?”

朱简筲沉默,倒是朱嚣庭接得快,“就那样,被我们牵制住,还能怎样?”

程瓦格看向朱简筲,“表弟都死了一点情绪没有?”

朱嚣庭拿了张木椅子反向而坐,双手搁在椅背上,“那怎么可能是他的亲表弟。”

程瓦格道:“不是亲表弟,也算是共过事的,真的一点情绪没流露出来?”

朱简筲这时候才答话:“反正目前没看出来。我再观察看看。不过,按黑熊说,他的瘾是植得深了。”

程瓦格托了下眼镜,“最近我要飞去美国一段时间,跟鲨鱼他们的出货你当心点。”

朱嚣庭哈欠连连,本来想等程先生走了再吸的,可发现忍不住了,就跑到其中一个房间里,舀了一小勺放在锡纸上,坐在桌边就吸起来。

程瓦格临走前往房间里看了一眼,才转过去看看身边的朱简筲,然后拧门出去。

朱简筲低着头出去帮他开车门,看着车尾灯消失在小区出口,才回到房子里。

朱嚣庭一副享受的样子躺在沙发上,一手拿着一叠钱,一手沾着口水在数。他的眼睛只看在钱上,“大哥,下次跟鲨鱼他们提点价吧,我们自己放袋袋里,这钱好赚。”他数好一叠已经捆扎好的百元大钞,又去拿第二叠来继续过手瘾,“反正程先生都飞美国去了。”

朱简筲撇他一眼,“人头猪脑,以后在程先生面前给我收敛点!学学严高扬的心机去!”

朱嚣庭平白无故地被骂有些憋屈,可对着大哥又发作不得,只好说:“他既然心机那么高,你还信他无间道?脑子也没比我这个猪脑高级多少。”

朱简筲把钱整齐地放进黑色塑料袋里,他看朱嚣庭一眼,“管好自己,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然后拎好塑料袋出门。

朱嚣庭哼了一声,也把自己那份收拾好,砰地关上门出去。他打电话给黑熊,刚好他跟严高扬在一起吃夜宵,于是打了车就过去了。

朱嚣庭一坐下来就先吃了两只炭烧生蚝。他看关择言一眼,“说是无间道的严某人,怎么我就没听你带回来过任何一次的行动消息?”

关择言慢悠悠地啃着玉米,“才多少时间,总不可能每星期一次吧,你以为学生年代的班级卫生大检查?”

朱嚣庭被噎了一下。

李军笑得喷出了牙缝间的韭菜残叶。

关择言鄙视地看了李军一眼,“黑熊你太他妈的恶心了。”接着他又道:“你们不也没有行动吗?”

朱嚣庭道:“下周二。”光说了个时间,他就霎那住了口。

关择言一挑眼,“下周二干什么?”他面上装作平静不在意,但心里是猜到了,不是去拿毒品就是去出毒品。

朱嚣庭顿了顿才讲:“下周二来批新妞,你们也去看看。”

李军嘿笑,“能领回去试用不?”

朱嚣庭把一个生蚝的壳子砸在他肥厚的手背上,“想也不想!”

关择言抽了张纸巾一根根手指擦过,笑了一声。

李军立马没了声音。

吃了会,朱嚣庭又说:“严高扬,我怎么看你死了表弟一点感觉都没的?”

关择言看向朱嚣庭,眼神冰冷凌厉。

朱嚣庭不自觉地微微一颤。

关择言讥笑,“能怎样?我还能怎样?命都在你们手上了。”他低头,声音压低,“而且,你们不是查了那么多,难道不知道他不是我的表弟?”

朱嚣庭学着程先生的话说了遍,“但那也至少也一起打拼过吧?”

关择言笑着摆手,“现在没有比那玩意要紧的了,还是自己的命重要。”他看着朱嚣庭,凑到他脸前,视线从上往下看他,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怕我反反间道?果然你哥要说你人头猪脑。”

朱嚣庭火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妈的!”

桌上的碗碟因为震动滚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关择言仰头看着他,闲闲的姿态像是看好戏,这便更是惹恼了那个猪脑袋。

朱嚣庭随手操了一个啤酒瓶在桌边打碎,拿着锋利的一边对着关择言,“你说老子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人头猪脑!”

这话不是关择言说的,却是站在朱嚣庭身后不远处的朱简筲说的。

朱简筲从后面夺过朱嚣庭的烂酒瓶,一手拍在他后脑勺,“回去。”

李军嘿嘿笑地走过来,“老大也过来夜宵?”

朱简筲看了关择言一眼,“黑熊你把该赔的赔了,该付的付了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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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军看着他们一块上了车,才抖着嘴小声道:“我就是一副吃霸王餐的样子吗?!靠!老大也太不给面子了!”

关择言压下钱勾过李军的脖子一起走,“得了,少唠唠叨叨像个婆娘似的。我请了。”

李军说:“果然没白费我上次打车去给你救场。”他凑在他耳边小声说:“跟我老实说,那针之后,你们干了多久?”

关择言咬了咬牙,硬是压下胸口那口气才再开口,“妈的,你老二现在立起来找不到洞钻吧?”

李军骂道:“严高扬你这人真不够意思!太不厚道了!你妈的,被你一说我还真想了!”

关择言瞄着李军的裤裆,笑,“去插杆子吧。”

李军用外套稍稍挡住凸起来的小三角,“不知道下周二哪家店来妞呢,没听说呀,到时候一定要去搞一搞。”

关择言笑道:“快去问,问好了,咱一人挑一个去。”

李军吊起眉毛斜着眼看他,“哟,你除了那个冷美人,别的还感兴趣?”

关择言略略一笑道:“上次被我气走了,还不知道有没下次呢。”

李军瞪了瞪眼,脸上的肥肉动动,“你不要,下次我来啊。老子意淫她很久了。她床上骚不?”

关择言一把抓住李军的衣服,把他逼到路边的树干上,“你敢?!”

李军被撞得晕了下,他上下看了看他,迟疑了会,问道:“你来真的?”

关择言盯着李军的肥肉脸看了会,才松开他,淡淡道:“等我泡到她了,你得叫嫂子。”

李军大笑,“原来还真的来真的,行,赶紧的!”

关择言回去便联络了田局,把晚上听到的事说了下。

“务必要把地点确认了。”

“嗯。”关择言抿了下唇,“我怀疑是入货或者出货。”

“一定要搞清楚。如果光是□的,我就只通知X市当局过去。如果是毒品交易,我还要通知上面,准备武力后援支持。”

关择言看向窗外,顿了好久才问:“这次如果成功了…能跳到哪级?”

田局也顿了顿,“可以到省局或者继续留在我们局里。如果你选择继续留在我们局里,过两年老李副局的位置退下来,我就保荐你上去。”

关择言看看自己手臂上的青色血管,无言地笑了,苦涩又无奈。安芮要提出离婚了,可他就算是任务完成了,回去坐哪个位置还是没定。

婚内性合法

安芮清楚,说离婚,哪有那么容易。如果他真的是一直不回来,也得等够了两年,她去申请失踪,三个月确认,宣告了失踪之后才能提出离婚。

安芮狠努力地平静心绪回去销假上班。

周敏敏看出了她的心神不宁,可无论怎么问,都没有结果,便只好放弃。

这日周敏敏捧着影印的资料走过来,在安芮桌子上敲敲,“会议室。”

安芮从书里抬头,“哦。知道是什么案子吗?”

周敏敏摇头,“不是过来咨询打官司的,纯粹是点名找你的。”

安芮不自觉地颤了颤,她也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会颤。从内心里害怕那些吸毒的黑社会的找上她?但关择言在X市,她在这里,而且他也已经不叫关择言,叫严高扬了。

周敏敏也注意到了她的这个细节,但你最近究竟怎么了的话溜到嘴边又被她咽下去。她蹙眉拍拍安芮的肩膀,“是个长发美女,以前好像也找你打过官司的。”

“嗯?”安芮微有些疑惑,走到会议室门口才知道是施晋杰。她微笑着坐下,“施小姐,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施晋杰也是微笑,“刚好逛街逛到这边,就上来看看安律师。”

安芮淡笑,“谢谢。”她这边根本没有大型的购物商场,有的都是写字楼,说逛街这个借口也未免太明显了。“施小姐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我还在上班时间。”

施晋杰的笑容明显就浅下去了,“以前的朋友都说要再聚一聚,但却一直打不通关择言的手机,所以想问安律师要他的新号。”

安芮低头,“他没换手机,就那个号。”今天是施晋杰,以后会不会有更多的人找她问关择言,关爸爸关妈妈呢,她要怎么回答?

施晋杰却突然又侧头微笑了起来,“可一直关机,安律师不知道吗?”

安芮抬头看她,眼里隐有不耐烦的神色。就是分居,没办手续之前,关择言还是她安芮的合法丈夫,轮不到她这样一副挑衅者姿态的质问。“他在进行全封闭的特训,手机是不许随身携带的,一般都关机。现在我和他的联络都是他打电话给我,我不打给他的。”

这样一句他打给我,我不打给他的话,又再一次巧妙地印证了安芮和施晋杰的高低问题。

施晋杰吸了口气,最后盛开一个笑,“那他的特训到

什么时候结束?”

安芮以一句“他下次给我电话,我帮你问问他。”来结束这段无聊又费力的对话。

安芮回到位置上就开始发呆。她跟施晋杰选择了撒谎。是她不相信关择言会吸毒,还是她不相信自己会离婚。但现在这只是个开始。

安芮没有闺蜜。原因很简单,在她整个的少女时代,都跟苏以让在一起了,再没有心思跟给别人,所以相对熟悉一点的,除了苏以让,就是万胖子了。二十四岁和苏以让分手,她迅速又和关择言结婚了。在工作上和周敏敏算是最熟悉了,可也不交心。现在关择言的事情,她自己的想法,能跟谁说去,找万传君么,两秒不到肯定就传到苏以让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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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择言后来听到了朱简筲与朱嚣庭的对话,知道下周二的交易就是出货,就在城西一废旧仓库。他想给田局点后,却又总感觉消息得来得太容易,害怕有假。思前想后,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先缓一缓。

结果交易的确是提前了,在周日的半夜里就搞定了。

关择言在沐足房里听着朱简筲的话,吓出一身的汗。他们两兄弟的话,是故意说给他听,故意透露给他听,就看他怎么选择。幸好他稳住了。否则,无论田局提前搜查或者周二蹲点捉人,扑场空不说,他是彻彻底底暴露了,他所谓的无间道就是死亡了。

朱简筲闭着眼笑道:“下次你也一起去,有钱一起赚嘛。”

关择言被捏得叫了几声,“这疼,轻点。”

按摩师转去别的穴位,“你睡眠不大好。”

朱简筲转脸过来看他一眼,憋着笑说道:“睡不好,想钱还是想女人?”

关择言无力道:“我都还没无间道到,什么没拿回来,怎么对得起老大,怎么对得起兄弟啊。”

朱简筲转回去闭着眼享受,“所以新货就不给你了,无功不受禄。”

关择言道:“老大,你除了要吊我命,还要吊我瘾啊?果然不能光吃饭不做事。”

朱简筲大笑,“哈哈,你知道就好。”

关择言回去后,坐在床边掏出了旧手机卡。银白的月光照在脚上,冷冷的像一层霜。他拿着小小的卡片在月辉下投影,无论正的斜的,永远都是小小的一个黑影,却承载着他所有的思念。他很想换上旧卡,给安芮拨一个电话回去,就算不说什么,光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关择言把旧卡在月光下拿到手机上,又从手机上拿到月光下,如此重复循环。像个玩泥沙的小孩子,砌了小土包,又踩平,再砌再踩平,乐此不彼。可他的心里却只有苦,死忍的苦。最后他拿着电话卡一把甩出了窗外。小卡不重,轻飘飘地在风里荡着旋下去。扔过之后,他又后悔了,匆忙下楼去捡,找了好久才终于在一朵蝴蝶花的花瓣上找到了那张小小的轻飘飘的卡片。他拿在手里却又总觉得要忍不住坏事,最后还是把它埋在了刚才那朵蝴蝶花的泥里。

关择言上楼去洗澡,然后给田局打了电话,让他透露点扫黄扫黑行动信息。

田局沉默一下,也明白他的意思,联系过X市的局里后,便给他说了最近一次的行动。

关择言就是凭着这一次算了拉回一点地位和信任。

事后,李军喝着啤酒说:“还好你跟我说了,本来老子还准备就在店里搞一搞的。”

关择言笑,“你那棍子不磨一磨不舒服,还不如定点让她们去你那解决算了。”

李军叹气,“你以为我是老大么,老大不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