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元英一时有些发懵,站起身,走出略有些破旧的窝棚,就看到坐在火堆前正与人说笑的秦亚茹。

那人的脸颊粉红,面容恬静,嘴唇微微翘起,说不出的迷人,庞元英一时看得转不开眼,见她拿出帕子给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擦干净头脸,那样的温柔。自己从来没有享受过,一想起这美娇娘就算不是视自己为毒蛇猛兽,却也避之唯恐不及,心里不免有几分不舒坦。

高台上的气氛十分火爆,火堆上架着一口大锅,锅中煮着浓香肆意的肉汤,不说人端着碗一边吃喝一边凑在一处嘻嘻哈哈地聊着闲话。

而秦亚茹,就如被众星拱卫的皓月,无论离得多远,人们第一个注意到的一定是她。

不知不觉。本能地,庞元英似乎被吸引一般,越走越近。一直走到秦亚茹身前,只是他刚一凑过去,本来热热闹闹的场面顿时安静。

秦亚茹猛地转头,眼睛一眯,不动声色站起身。退了两步。

本来吃饭笑闹的一群医生,伙计,还有一部分病人,灾民,也戒备地盯着这位小侯爷,苏图和小孟哥更是不着痕迹地往秦亚茹身前凑了凑。正好护住她。

庞元英一愣,心里忽然有些古怪的难受,她竟然对自己警惕如此?心下冷哼一声。不屑地扫视一周——不过是些寻常村民村妇,连替自己提鞋都不配,那点儿肉汤,浑浊的很,里面只是有些肉沫子。往日他连闻一下都嫌呛鼻。

庞元英不自然地移开眼,忽然觉得心下五味杂陈。一下子就没了调戏美人的兴致,他似乎也感到自己的情绪不是很妥当,瞪了秦亚茹一眼,一言不发,却是一扭头,走到自己的马前,头也不回地上马而去。

等到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周围的人才长长地吐出口气。

苏图忍不住咕哝:“终于走了,这位主儿搁咱们身边儿,我可是浑身不自在,他在这儿掉一个毛发,咱们整个武当都得倒霉。”

小孟哥皱眉:“这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肯离开,听说吴知县见天战战兢兢的,他在郧县那边儿似乎受了气,以这位贵人的霸王性子,恐怕要是事儿再不了结,非得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到时候他一走了之,烂摊子可是给咱们这些老百姓留下了。”

秦亚茹笑了笑,心底下也松了口气,还好这人没胡闹,要不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无论怎么应对,都不大妥当,肯定丢脸。

十天的义诊看着漫长,实际上很快就结束了,这几天除了遇上几个疑难杂症之外,到多是寻常病症,算不上长见识,不过,有这么多的病人给一群年轻医生练手,还是很有价值的,至少,秦亚茹就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本来半生不熟的医术有了长足进步,其他人也颇为满足。

秦亚茹先随队回了济仁堂,一是接自家儿子,二是配了些消毒杀菌的药粉,让所有去和灾民密切接触的医生都彻彻底底,从头到脚做一次消毒。

那些灾民毕竟走了那么远的路,经过了好多地方,还碰上天灾人祸,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一不小心,身上染了什么细菌病毒,治病救人也要保护好自己才对。

很巧合,秦亚茹回到济仁堂的时候,正好听见季老下个月会派出一个车队去京城,好像是济仁堂现在的存药不大够用,而且流动资金被他老人家抽出去买了一本‘假’医书,药铺遇见点儿危机,幸亏他老人家交游广阔,在京城还有一个同门师兄,肯借他一笔钱,先周转一二。

秦亚茹一听,便动了心思,宋朝人谁不向往开封?而且去开封,她还能想办法找找自家妹妹小秀。

季老想了想,到不大反对,他老人家很开明,只要小辈们不是去作奸犯科,选择什么样的人生,他都不在意,否则,他也不会由着自己的二儿子季如风就这般胡混,只是忍不住提醒几句:“我听说陈文岳这会儿就在开封,你若是有心再嫁,不如去其它城镇,离他远一点儿,也少些流言蜚语。”

宋朝并不忌讳寡妇再嫁,就连太后都是再嫁之人,但和前夫呆在一个地方,总让人心下别扭。

秦亚茹摇摇头:“如今我们已是陌路,我去了开封,自不会往他眼前凑,可也无需费心思避着他。”

季老见她坚持,便不多说,只让她先收拾收拾东西,慢慢等,这一次济仁堂派车队去京城,不只是为借钱,还要送一批成药过去,如今出远门不容易,需要准备的时间很长,好在秦亚茹并不着急,早一日晚一日都无所谓。

既然决定了要去开封,秦亚茹就认认真真地把家里大件儿的东西都折现,换成金银,本来还打算自己打造一辆马车,只是后来想了想,马不好买,且济仁堂已经决定从车行雇佣马车,便没有多事。

秦亚茹要处理的东西并不算多,房子不打算卖,而是想租出去,陈文岳给的庄子和铺子,也有管事和掌柜看着,即使这些人可能会贪墨些,但她一个女子,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最多只能拜托王氏和赖三给看顾一二。

说起嫁妆,秦亚茹不免有些难过。

她和陈文岳和离之后,陈家宗族的人显然给陈五郎施加了很大压力,根本就没用秦亚茹明说,族长就亲自出面和几位族老商量,做主让陈五郎把所有的嫁妆都还给她,可那些嫁妆,早就让陈文岳花出去大半。

最后他只得到了几样样式并不新鲜的首饰。

秦亚茹曾经看到过的,她娘留给她,也是她最喜欢的那只凤钗,便不在其中,她心里有数,陈文岳定然是已经把它送给了柔蓝郡主。

虽然知道这些,但秦亚茹并不想节外生枝,还是顺顺利利地和离最为重要,要不是陈文岳主动赔偿了好些固定资产,她连这个都不打算太过较真,反正自己手里有嫁妆单子,那人手里若留下自己几样嫁妆,指不定以后还能利用上此事。

秦亚茹安心在家整理家务,哄着大郎读书,等济仁堂的消息,外面却是闹得惊天动地。

郧县的乱民越来越多,而且神出鬼没,把官府的人耍得团团转,庞元英更是疲于奔命,秦亚茹偶尔听到只言片语,到是忍不住想笑,这群乱民显然是有组织的,他们的头领也够聪明,深谙游击战术,善于利用熟识地形的优势,要是去从军,说不定会成为一名出类拔萃的良将。

却说这日,秦亚茹带着大郎出去,想买点儿猪肉,才一出巷子口,就听见有人敲着锣,大声喊道:“小侯爷已经捕获乱民三百二十九人,明日午时斩首示众,大家都看一看,这些就是乱民。”

秦亚茹一抬头,就看到后面来了一长串囚车,车上装满了哭天喊地的犯人,不只是有青年壮年,甚至有枯瘦如柴的老人和小孩子,时不时还有女人的抽泣声传来,大街上的行人顿时吃了一惊,议论纷纷。

“那不是郧县大王庄的小四?他前天才娶了新妇,是个老实人,怎么就成了乱民?”

“还有孩子呢,那么丁点儿的小孩子怎么也抓啊?”

“莫不是官府抓不到犯人,想要随便抓一帮凑数?三百多个也太多了。”

“造孽,这得死伤多少人命,那位侯爷也不怕遭报应。”

秦亚茹皱眉,护着大郎的眼睛不让他看,连肉也没买,就匆匆回家关上门,背脊上却是渗出一层冷汗。

她在二十世纪呆的时间太长,都快要忘记,即使是相对宽和开明的宋朝,位高权重之人依旧能掌控升斗小民的生命。

第五十九章劫人

武当县东面的刑场并不算阔朗,毕竟是个小县城,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有几个犯下杀头重罪的犯人。

但今日此刑场却是相当之热闹,一队官兵将十多个老弱妇孺之辈,捆在邢台上面,刽子手刀锋薛亮,一股子凶悍气喷薄而出。

庞元英高高地坐在案台前,漫不经心地品着茶,郧县的知县偷看他一眼,目中露出几分不忍心,却还是高声道:“有大王庄乱民,冲击衙门,犯上作乱,罪不容恕,现捕获三百余人,领头者十人,今日午时,开刀问斩。”

时间一点点儿过去,逼近午时,周围一些围观的老百姓额头上都开始冒汗,议论纷纷。

午时将到,知县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不由扭过头去看庞元英:“小侯爷,这…难道真要问斩?”

庞元英冷笑一声:“怎么?孙知县你同情这帮乱民?”

“不,不。”孙知县脸色一下子雪白,苦笑道,“下官觉得,还是应该报刑部核准。”

“我是钦差,有先斩后奏之权。”庞元英懒洋洋地伸了伸腰,看了看天色,皱眉道,“还不赶紧办事,居然让本侯爷在这日头底下晒了这么长时间!”

孙知县无奈,只好下令。

就在刽子手扬起长刀的一瞬间,外面的人群中忽然扑出一伙儿人来,每人手上都拿着棍棒,直扑向邢台。

当先的那一个怒吼:“冲击衙门的是我,莫要为难我娘!”

庞元英精神一震,猛地坐直了身子,早就埋伏在四周的官兵一拥而上,这些都是受过训练的精锐,自然不是那等寻常乱民能比,片刻不到。就把这群人捉拿捆绑,只有寥寥几个狼狈奔逃。

“抓活的!”

庞元英长身而起,他这些日子被戏耍的浑身难受,早就一肚子的怒火,腰间的长刀挥出,直接追着逃跑的人扑上,用刀背恶狠狠地一下一个,砸在这些人的后颈上面。

孙知县吓了一跳,这小侯爷平日里看起来就是个纨绔,且生得貌美如花。比女子还娇嫩,没想到此时一身煞气,竟是如此凶暴。

没多久。所有闯刑场之人都被抓获。

庞元英吐出口气,意气风发,数日来的憋屈一扫而空。

杜九见自家小侯爷眉开眼笑,摇摇头叹道:“这些都是被利用的穷苦百姓罢了,明显有幕后主使。小侯爷可别放松警惕。”

庞元英无所谓地一耸肩:“那人藏在暗处搞风搞雨的,就是个藏头露尾的鼠辈,现在我断了他的臂膀,到要看看从今往后谁还敢听他的鼓动。这些人虽然不一定之后幕后之人的身份,可严刑拷打,好好审讯。也不一定一丁半点儿的消息都得不到。”

这位小侯爷雷厉风行,连夜审讯了所有人犯,那等老弱妇孺。一看就知道没力气作乱的自然是教训一顿放了回去,而那些参与其中的,杀了一批手上有人命的暴民,剩下的全弄去矿场劳动改造。

一瞬间,郧县大王庄空了大半。

郧县的人见识了这位小侯爷的手段。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一时间茶楼酒肆里议论他的声音大减。

庞元英神清气爽。拉着杜九笑问:“都说西北的高枫高将军雷霆战旗所至,敌军退避三舍,大哥把他当神一般看待,我却不知道,区区一个高家的庶子,当年还是个有名的纨绔,这才五年而已,是怎么摇身一变,就变成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的,恐怕都是以讹传讹,真论武艺,估计他连我都比不上。”

杜九轻咳了两声,低下头,板起脸,任由自家小侯爷胡思乱想去,反正想上一想,说上一说,也没什么大事,他这些话总不会传到万里之遥的高将军耳朵中。

庞元英把让自己好几天吃睡不好的人关的关,杀的杀,虽然没逮住罪魁祸首,可那等鼠辈,他也没放在心上,兴高采烈地回去享受温柔乡,暗自琢磨着闲下来怎么夺得秦娘子那美娇娘的芳心。

秦亚茹在家听说始末,不由好笑,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就庞元英这等手段,能防得住一时,可防不了一世,恐怕在老百姓的眼里,他已经被彻底妖魔化。

庞元英如何,秦亚茹自然是不在意,她已经差不多收拾好细软,又画了十几幅花样子送去成家铺子卖断,一共卖了二百两银子。

至于油作坊,本就是和陈家宗族合伙,到用不着她费神,只是托族长夫人把她每年应得的份子替她存起来,若是碰上良田出售,便多多地买一些良田。

一切顺利,就等着启程。

这日,大郎在书房里描红,秦亚茹在院子里那自己种的一小块儿药田间除草,忽听见一声石头子滚动的声响。

秦亚茹猛地转头,却是什么都没看见,可等她回过头来,就见身前站了一人,那人身材瘦高,目光里带了一丝邪气。

“你就是秦娘子?果然生得如花似玉,连我看了都心痒痒。”

秦亚茹的视线落在那人的手上,见他关节高高凸起,心下一惊,这人若不是得了风湿病,就是练硬功夫出身的高手,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她心下叹息,却不敢高呼,生怕大郎跑出来。

就这么一迟疑的工夫,那人袖子里滑出一把匕首,抵在秦亚茹的腰眼上,低声一笑:“美人儿,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要我用强?”

秦亚茹叹了口气,认命地脱下身上的围裙,叠起来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她到是会一点儿防身功夫,平日里应付三五个大汉也没问题,可眼前这人虽然并不算健壮,但肌肉扎实,鼓鼓囊囊的,显然不是一般人,尤其是他竟给人一种莫名的危险感,几乎比高枫手底下的高手还要恐怖。

她脑子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决定先顺着这人,最起码别在家里打起来,万一伤到大郎,那可不妙。

那人显然是把秦亚茹当成个弱女子,并没有太过戒备,也没有搜身,只是蒙上她的眼睛,捆住双手,让她上了一辆马车。

秦亚茹静静地坐着,放缓呼吸,尽量把自己缩在角落里,不惹人注意,耳朵竖起,一路倾听。

一开始除了外面行人的脚步声之外,车里并没有人说话,只是听动静显然来抓她的不只是一个人,除了车中包括劫她的那个瘦高个儿之外,还有一人,再加上外面的一个车夫,一共有三个人。

秦亚茹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默默揣测行程,虽然她被蒙着眼睛,但她的习惯就是每到一个地方,都先把当地的环境摸熟,哪里有小路,哪里是集市,哪里人多,哪里人烟稀少,都一清二楚,这会儿还没走远,即使看不到,她也能猜出自己的大体位置。

走了一段路,车里的人似乎更为放松,开始小声地说起话。

一个陌生的声音道:“要我说,这秦娘子虽然生得好,可不过是个嫁过人的女人,咱们主子是什么人?哪里用和她计较?为了个软蛋,用不用连咱们都派出来”

“闭嘴。”刚才将秦亚茹劫来的那人厉声喝止,“把你的活儿做好,你记住,嘴碎的人,是活不长久的。”

他一开口,就阴嗖嗖发冷,他那同伙显然对他颇为顾忌,咕哝了几句,就闭嘴不言。

秦亚茹调匀了呼吸,听这二人对话,似乎是柔蓝郡主派人来的,但不知怎的,她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种做法,似乎不像是柔蓝郡主的手笔。

那位郡主娘娘别管心里怎么想,但面上一向是温婉大方,连皇上太后都给唬住,要不然,她一襄阳王府的庶出女儿,又如何会差点儿被封为公主的?

但此时此刻,也由不得秦亚茹想太多,她不管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弯弯绕绕,而且一点儿也不乐意为了追根究底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默默计算行程,秦亚茹深吸了口气,用自己藏在要代理的手术刀,一点点地磨开绳索。以前她总觉得自己的袖子又长又宽,实在活动不方便,但此时,却万分庆幸自己的衣袍宽大,很能避人耳目。

马车走得不算慢,可到底是在城里街市上,也不敢特别快,就在马车一转弯,略微放缓了速度,秦亚茹忽然窜起来,猛地撞开木质的车窗,飞出车外,就地一滚,身子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滚了两圈,她却根本顾不得疼痛爬起来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放声大喊:“救命啊,有拐子强抢民女,救命,救命!”

“该死!”

那车上的两个人也先后跳下,冲着秦亚茹追过来,他们两个凶神恶煞的,街上的行人都吓了一跳,这时候民风淳朴,还不像后世那般冷漠,遇见这种事儿,大街上的人并不都躲避,还有那么几个冲过来阻拦。

奈何这二人都有功夫,随便一拨,就把阻拦的人推开,他们步子迈得极大,秦亚茹根本跑不过,没片刻,就被他们追上。

瘦高的那人一伸手,抓住秦亚茹的胳膊,怒道:“还敢跑?”他却没想到,眼前的女子不像他想象中的那般孱弱,刚一碰到美人的胳膊,就觉得腕上一痛,鲜血喷涌而出。

第六十章逃脱

男人闷哼一声,骤然撒手,一眨眼的工夫,鲜血就把他整条衣袖染得通红,一时间头晕眼花,站立不稳,眼睁睁地看着那娇弱美人拎起裙摆,灵巧地三转两转,进了一家绸缎庄,身后的同伙儿追上来,冲入绸缎庄,佳人已经消失无踪。

“该死!”

那瘦高个儿的男人咬着牙扯下衣袖,在自己的胳膊上缠绕了好几圈儿,扎得紧紧的,脸色煞白,恶狠狠地瞪着秦亚茹消失的方向。

“怎么办?衙门的人估计快到了。”

他那同伙气色也不大好,“那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哪能反应这般快,怕他们作甚,咱们继续追,我就不信,区区一个小娘子还能逃出咱俩的手心儿?”

那瘦高个儿也不甘心,恨恨一跺脚,随着同伴奔入绸缎庄,从后门出去,狂奔而去。

等到脚步声声渐行渐远,秦亚茹才从绸缎庄的后门又绕了回来,她本没逃走,只是仗着身体削瘦,躲在一块儿门板后面。

从藏身之地走出,秦亚茹就近找了一家小客栈,要了间客房,先写了一封信让客栈的掌柜帮忙送去给季老。

一是大郎一个人在家,她怕劫匪抓不住自己,再去寻大郎的晦气,就让季老带人走一趟,把大郎接到济仁堂。

二来她还得让季老报案,让衙门的人过来一趟,最好能把这群人抓住,否则,秦亚茹恐怕要好一阵子担惊受怕。

这会儿那几个人正在忙着追赶自己的踪迹,想必还有送信的时间。

把信送出去,秦亚茹就换了一身粗麻布的衣服,青丝也用帕子裹好,托客栈的伙计买了些胭脂水粉,涂涂抹抹。很快,她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就变得平凡无奇。

装扮好,秦亚茹却不敢立时就走,偷偷从后门除了客栈,又选了一个看起来极为热闹的大酒楼,安安静静地二楼雅间里呆了好长一阵子。

不多时,果然又从窗户里看到刚才走远的那一伙儿劫匪,再一次返回,沿着街上找了许久。还在街道两边的出口呆了好一会儿。

直到不远处看到一群衙役匆匆而至,这几个人才不甘心地尽数撤离。

秦亚茹正好看到衙门中带队来的,是捕快徐猛。连忙让一个帮闲的给他捎了个信儿,见到他带人追在那群逃跑的贼人后面去了,才离开酒楼。

她是女子,被人绑了的事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就没和这群衙役碰面。一时间又不敢回自己的家,那来绑架她的人,明显并不是一般的匪徒,她若回去,万一再碰上一次,恐怕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出其不意逃出生天了。

秦亚茹想了想。能想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季老的济仁堂,季老在武当县很有名望。且济仁堂处于闹市区,人来人往,大概还能安全一点儿,虽然秦亚茹觉得,就连县衙附近的宅院都能闹出此事。就是济仁堂,也不那么保险。可她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雇了辆车,秦亚茹到了济仁堂门口,却见里面空荡荡的,别说病人,连个抓药的小伙计都没有,不由一惊,连忙下车,正好看见苏图出来关门。

“苏图,怎么回事儿?你可接到我的信了,大郎呢?”

苏图一怔,仔细看了秦亚茹半晌,才从那张平凡的面孔上找到秦娘子的痕迹——“哎呀,秦娘子,您怎么在这儿?”

他一蹦三尺高,满脸的不可思议,急道:“你不是被绑走了?那个小侯爷刚才暴跳如雷,差点儿把你们那四季巷给拆了,师傅吓得差点儿没晕死过去。”

噼里啪啦一大堆问话倾泻而出,听得秦亚茹头痛,连忙摆摆手阻止,问道:“先别管那么多,我问你,大郎呢?”

苏图忙打开门,把秦亚茹迎进来,“大郎在后院,小孟哥陪着他,怕吓着孩子,只说师傅想他了,让他过来玩。”

秦亚茹这才松了口气,平缓了下呼吸,到了这种时候也用不着慌乱着急,先让人取来热水把脸洗干净,再让个小伙计去通知季老,告诉他老人家自己平安无事,才跟着苏图进了屋子。

一进门,果然见大郎正和小孟哥一块儿坐在椅子上下围棋。

以前小孟哥让大郎九子,照样能把这孩子赢得哭都哭不出来,可今天这局势却很是不妙,小孟哥是坏棋迭出,下了三盘输了两盘,把大郎给乐得见牙不见眼。

秦亚茹失笑:“小孟哥,你连个三岁的小孩子都下不过,小心季老教训你。”

“娘!”

大郎闻声抬头,一眼看到秦亚茹,立时张开手臂扑进她怀里,“我赢了小孟哥好几盘棋呢。”

秦亚茹拍了拍他的头,“大郎真厉害,要再接再厉,不过,今天玩的时间不短了,赶紧去读书。”

大郎乖乖点头,老实地跟着一个小伙计去书房。

小孟哥愣了半晌,脸上才露出狂喜之色:“秦娘子,您没事儿?”

秦亚茹耸耸肩,笑道:“我到是奇怪,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出事儿了?”

她被绑走的时候虽然不说特别隐秘,可毕竟是在家里,动作又快,没出什么动静,不至于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她在街上逃脱时到是惊动了些人,但那也不至于这么短的时间就让自己的亲戚朋友们联想到自己的身上。

而她送去济仁堂的信,更是力求简短,根本没说前因后果,不过是交代几句,让季老帮忙带孩子,再告诉衙门的人有几个拐子在街面上出没。

这时候拐子最招人恨,每逢有拐子出现,衙门里衙役的出动速度是最快的。

此时,季老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秦亚茹见他一个老人家,还为自己急得浑身冒虚汗,心下不安,忙扶着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季老拉着秦亚茹的手,上下看了看,见她并未受伤,才松了口气:“哎,还不是那个小侯爷,一个多时辰前,那小侯爷拿着你的发簪直直地闯进我们济仁堂,开口就问你有没有到这儿来,说是有人把你给绑走了。他来的快,走的也快,却把老朽吓得不轻,正六神无主,就接到了你的信。”

苏图翻了个白眼,咕哝:“那小霸王真是不懂事,在街上大吵大叫的,把人们都吓得不轻。”

到是小孟哥替他说了句公道话:“我以前觉得庞小侯爷就是个风流好色的混蛋,可现在看他为了秦娘子那般着急,到一点儿都不似作伪。”

秦亚茹摇摇头——那庞元英是怎么知道自己被绑架的?她小心地把摘下的首饰取出,仔细看了看,果然少了一只梅花簪子,想来是那些人把她绑走时,从她头上取的,一念至此,秦亚茹皱眉,低声道:“这些人…莫不是为了小侯爷?”

深吸了口气,秦亚茹一时也不敢多想,抬头冲苏图道:“苏小哥,既然小侯爷知道奴家被绑之事,还烦请你派人去给他传个信儿,就说奴家平安无事。”

纵然对那纨绔侯爷左右看不顺眼,苏图还是点头,吩咐个小伙计跑上一趟。

“还得告诉赖三爷一声,我刚才一着急,就给他也去了信儿,这会儿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儿呢。”

苏图一想到那个粗汉,就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季老却不理会这些,只担心秦亚茹吓到,亲自给她把脉,开了一副安神的汤药,让她服下就去客房休息一阵。

秦亚茹也的确累了,不只是身体上累,精神上更是疲惫,这桩绑架事件虽然发生的时间很短暂,却是比她三天三夜呆在药房里熬制药材,还更耗费精神。

迷迷糊糊地睡下,还没睡踏实,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女使进门,用力摇醒了秦亚茹。

“秦娘子,快醒一醒,侯府的杜管家来了,说是那小侯爷被人抓住,绑匪要他们拿您去换。”

秦亚茹脑子一懵,第一个念头便是——她何德何能,这条小命竟然能与那尊贵的小侯爷相提并论?

急忙换好衣服,才一出门,小孟哥就守在门口,手里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一脸焦躁:“秦娘子,要不然你带大郎走吧,我看那杜九来者不善,怕是真想拿你去换那小侯爷,哎呀,你一个弱女子,真落到那群强盗手里,哪里还有好儿?”

秦亚茹哭笑不得,按了按眉心——她就是想跑,又哪里跑得过侯府的精锐士兵?再说,她若真一走了之,那小侯爷出了什么事儿,不只是整个武当县上下要遭殃,自己这罪魁祸首,更是要倒大霉!

虽然心下忐忑,但秦亚茹还是跟着小孟哥去了济仁堂的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