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亚茹并不在乎太医们怎么想,也没打算和皇帝多说,其实,也用不着她多说,但人皆惜命,太医们的行为,纵然不合理,却合情,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因为他们过于谨慎保守,就把他们问罪。

赵祯松了口气,眉眼清亮:“那就有劳小娘子了…若是我身体痊愈,必有重谢”

话音未落,秦亚茹一扬眉,笑道,“官家,重谢什么的,奴可不敢当,不过,人们都说官家的书法极佳,奴家的弟妹知道奴有幸见驾,特意写了一幅行书,想让官家给品评一二,若能有一言半语的指点,那真真感激不尽。”

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卷轴,双手捧起,奉到赵祯的眼前。

白云生倒吸了口气,低下头去。

赵祯却颇为惊讶,笑道:“我可还未出师。”话虽如此,他还是接过了卷轴。

秦亚茹眼睁睁看着年轻的小皇帝展开卷轴,由一开始的笑意盎然,变得全身僵硬,瞳孔放大。

即便是秦亚茹,也忍不住担心害怕,不是怕这个小皇帝,却是心里五味杂陈,各种滋味纷至沓来。

小皇帝毕竟还年轻,又是出了名的宅心仁厚,庞家和襄阳王都是他信重的臣子,即便证据都在眼前,他也不一定相信。

况且,现在宫里做主的是皇太后,不是他,即便他相信了,到底有没有魄力和能力来应对这个局面,尚未可知。

还有,以襄阳王的性子,又是这么多年布置,肯定在宫里安插了不少眼线,万一要是一不注意,让人把消息传出去,不说必败无疑,终究会添不少的变故。

没想到,小皇帝的年纪虽然小,却很沉得住气,只是稍微僵直了片刻,就又恢复成温文尔雅的样子。

“小娘子弟弟的行书,当真不错,到比我写的好,且留下来让我认真看看,过几日再给你们送回去。”

第一百零一章 成长

面带英气的女使捧着乳白色的汤汁,走进书房,正看见自家主子立在窗前出神。

庞元英于吃穿用度上一向精细,今天看起来却和往常不同,穿的衣襟是绛紫色奢华的衣袍,紫金冠在阳光下仍是熠熠生辉,那张脸也照样能让满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心醉神摇,但给人的感觉,却再不是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整个人都多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沉郁气质,堪怜又堪恨。

他一回头,就看见桌子上平摊的画像。

画中的女子堪称国色。

庞元英勉强勾起唇角,一颗心却是冷了下来——纵然再喜欢一个女人,喜欢的入了魔,那也只是个女人罢了,若是不碍着自己,自己的亲人,为了她学那痴情种子,任性一下,也无不可,反正他本就是个荒唐人。

庞家有他大哥顶门立户,庞家又是枝繁叶茂,有几辈子也摆不光的家业,家族子弟出息者众多,他这个被娇纵惯了的幺子,纵然荒唐一点儿,趁着年轻,做出些让人诟病的事儿,又有何妨?

“别怪我,你终究只是个女人,我便再喜欢你,也不能让你们秦家毁了我的父母,毁了我的家族。”

庞元英眼角眉梢间的冷意,便是他身边伺候了十多年的女使看了,也心惊肉跳,那女使低下头,轻轻地攥紧了手指,眸子深处,却不由露出几分莫名的挣扎。

“侯爷,夜深了,喝碗补汤,快快歇下吧。”

庞元英不语,端起汤碗一口喝完,沉默地落座,若是可能的话。他想永远做他用不着费脑子,只要恣意妄为就好的浪荡子,可他不能,祖父,爹爹和大哥都糊涂了,在这种时候还敢心软。

既然当年他们硬是要顾惜什么庞家的声誉名望,做下错事,那后来就不该心软,就该下狠心永绝后患…

想起父亲被逼无奈,终于告诉他当年庞家做下的事。庞元英苦笑——罢了,不用多想,纵然当年不念旧情。彻底毁了秦家,怕这会儿也要面临两难的选择,那襄阳王又是好相与的?庞家不照样要倒霉?

只是,此时顾不了那么多,无论如何。先解决掉最大的麻烦是正荆

他从来没像今天这般,深切地感觉到自己的软弱无力,纵然一心一意要赶尽杀绝,他竟然都不能确定自己能够有那样的能力。

为了父母,为了他们庞家几百口子的人,就算他是个无用的纨绔子弟。他也要舍命一搏。庞元英和衣睡下,冲着一直沉默地立在他身边的女使道:“阿苏,你跟了我十几年。我最信任你,这次的事儿完了,我便给你寻一个知冷知热的好男人让你嫁出去,放心,嫁妆尽有。要找丈夫,还是不能要我这样花心的。该选个一心一意愿意跟你过日子的。”

那被称为阿苏的女使,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隐约露出一抹微笑,庞元英却没看到,那笑容竟是悲痛欲绝。

不管庞元英怎么想,高枫他们到是稳下了心神。

秦亚茹隔三差五地跟着白云生进宫去,给皇帝诊脉,调养身体,幸好白云生那人以前也没少进宫去烦皇帝,尤其是有事儿相求的时候,若是皇帝不答应,连续半年日日烦的那位官家连饭都吃不香,也不是没有,到也算不上太过引人注意。

当然,完全不被人察觉出异样,是不可能的,可现在事情太多,尤其是高枫动作频频,开始故意让襄阳王感觉到他的调查行动,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没办法,谁让高枫的招牌太亮,麒麟军的统领,大宋朝最会打仗的将军,可以说是唯一一个能让辽人退避三舍,不敢掠锋芒的大将军,无论智谋还是武功,都让人无法小觑。

与他相比,白云生这样的,实在是不够看。

这日,阳光难得不错,赵祯嘴馋,特意宣了白云生带着他家的厨娘,进宫来给再做一次清蒸糟白鱼。

赵祯这个小皇帝毕竟还年轻,偶尔有点儿孩子气,到并不让人意外。

照例是把伺候的人都打发走,只是这一次面对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赵祯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襄阳王乃是朕的王叔,朕记得,小时候他经常来看朕,带着朕骑马打猎,还给朕买许许多多轻易见不到的小玩意儿。”

秦亚茹一言不发,白云生蹙眉。

赵祯的脸色颓败,当初看到秦亚茹送来的,隐藏在画中的密信时,他并不太相信,只是因为秦亚茹是秦易之的女儿,秦家又遭受了一次磨难,且还有白云生在,又是给他治病的女大夫,他才半信半疑。

后来,秦亚茹又陆陆续续地带来许多证据,让人不能不信的证据,赵祯凝思苦想许久,找了亲信详细调查了一番,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的王叔,果然起了谋逆之心,而且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

“秦家受委屈了,秦娘子,你放心,朕会给秦家一个公道。”

他到底是皇帝,哪怕心软,哪怕年轻,还是不会放任有人毁了他的江山社稷。

宋朝和别的王朝不同,禁军拱卫京师,开封城外布置的都是皇帝的亲军,襄阳王想要掌权是很难的,他谋朝篡位,自然要想办法控制军队,可是若想要顺顺利利,名正言顺地登基称帝,恐怕最好还是让皇帝自动让位为妙。

如今赵祯还年轻,太后当政,没有子嗣,一旦出现差错,襄阳王作为实权王爷,还是很有机会的。

何况,他准备了那么多年。

赵祯叹了口气,一向温和的眉眼间,多了一丝锐气:“他既然不把朕当亲人,反而当成仇人,那朕就没有什么不忍心的。”

即使想逃避,也没有用,他总不能为了个王叔,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只是,他太年轻,在这方面,着实经验不足,还是得要靠太后。

虽然太后擅权,但那到底是太后,皇帝赵祯是她的儿子,赵祯在位,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垂帘听政,要是赵祯被废,皇太后还有什么意义。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刘太后也只是他们的助力,并不算是他们的阻埃

第一百零二章 事毕

秦易之坐在马车上,靠着柔软的,让人觉得不必触摸,只一看便会有一种困倦感觉的厚垫子上面,手里捧着用上好的茶叶,用最合适的水煮出来的姜茶。

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连鬓角的白霜都显得比以前可爱许多。

秦亚茹笑了笑,从手边的食盒里翻出点心来,自己吃了一块儿,给自家爹爹拿了一块儿。

梅花做馅儿,做出来的梅花糕不算很甜腻,却精致可口,是那嫁进王府,从一个青春洋溢的小姑娘变成世子妃的小秀,亲手做来孝敬自家姐姐的。

他们一家子要回家祭祖了。

一个月前,高枫被太后指派离京去西边训练新军,官家赵祯忽然病重,卧床不起,一连半月,不曾临朝。

襄阳王在朝中公然指责太后有效仿武皇,牝鸡司晨的意图,并宣告皇帝已经被害,要求从宗室中择一子弟,继承皇位。

刘太后自然是不肯的。

太后当政多年,势力强大,襄阳王准备多年,手底下的能人也不少,双方在朝中的势力居然颇有些势均力敌,你来我往,斗的天翻地覆。

将近半个月,京中风声鹤唳,发生了多起诡异案件,南云书斋和秦家暂住的宅院,半夜三更分别闯入十几个手持兵刃的凶徒。

虽然早有防备,可高枫本以为对方已经摆明车马,几乎明刀明枪地要造反,便不会在意小小的秦家,多少有些疏忽。秦文渊还是受了轻伤,高枫安排的护卫,也死了足足八个,那一夜,虽不说血流成河。却着实凶险的厉害。

秦家一家子甚至都不敢在京城里常住,全躲到了军营附近的庄子上,接受高枫就近保护。

接下来,襄阳王带人闯入禁宫,京城的大臣们都提心吊胆的,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儿,甚至有传闻说襄阳王已经掌握了一部分禁军,也的确如此,看他竟然能光明正大地带着人,带着兵器往皇宫里闯。若是没有一点儿底气,大约也做不出来。

却没想到,本来声势赫赫的襄阳王。进了宫之后居然就此没了下文,他留在宫外的那些近千名所谓的禁军,一个照面,就让高枫区区三百铁骑给拿下,兵器收缴。人也束手就缚,听宫门外那些胆子大的,无意间窥视到一鳞片爪情形的老百姓说,麒麟军个个犹如猛鬼,杀气四溢,那些禁军的马匹见了他们都吓得不会走道了。

这当然是玩笑话。却足以说明这一切结束的速度很快很快。

第二日,应该病重卧床的皇帝就又坐回了龙椅上,快刀斩乱麻。瞬间就拿下了那些为襄阳王马首是瞻的大臣们,不只是禁军,各地有不少将领都被撤职的撤职,关押的关押。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最大的事儿,恐怕就是在朝野上下影响力甚大的庞家。居然也卷入这场谋逆当中,虽然充当的角色还算不上直接参与叛乱,却也罪责不轻。

庞纯之父子三人被流放,女眷发卖为奴,这还是看在太后和贵妃求情的份儿上。

一切尘埃落定。

作为功臣的高枫也升了职,皇上让他做了天下兵马大元帅,虽然,他本来也就是充当这样的角色,除了因为年轻,没有名分罢了。

秦易之面对皇帝略带歉意的询问,只说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尽快带着一家老小回家祭祖,官家便给了秦文渊假期,并且准许八王府的世子携世子妃前往均州武当县。

虽然一直说要相信高枫,但到离开京城,隔着车窗,看到车外的青山绿水,秦亚茹才真真正正地吐出那口压在心底的气,紧绷的心弦,略略地放松了下来。

“很顺利,真难得!”

这大概是她参与过的最大的一次任务,和一个国家政权相关的大事件,怎么能不算是大任务?

已经身陷囹圄的庞元英,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败得如此窝囊。

他一直觉得论机智,论谋略,他不会比父兄差,更不会比不过高枫,他甚至在襄阳王还一心一意地觉得,高枫能成为助力的时候,就已经凭着直觉明白,高枫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在他的父亲,兄长都不支持,半个盟友的襄阳王不屑一顾的时候,他鼓动太后将高枫派出京城,让他去练新军。

训练新军本就是高枫一力要求的,麒麟军这些年减员很严重,到了该补充兵员的时候了,大宋的军队战斗力很差,他想改革军政,在那之前,首先要训练出一只令行禁止的军队来,只是,高枫的身份太敏感,太后多少有点儿犹豫。

如今好不容易太后松口,给了他训练新军的权力,户部和兵部都表示要配合,他怎么可能不去?

庞元英本以为他算无遗策,这一次襄阳王一定能成功,就是不成功,他也能借机除掉秦家,掩藏庞家曾经涉入襄阳王此事的秘密。

可惜,他还是太高看自己了。

庞元英忍不住苦笑,又不想让襄阳王知道自己的存在,又想要秘密支配襄阳王的行动,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他庞元英算什么,真当自己是诸葛武侯,能随意玩弄人心,想连怎么也算得上枭雄的襄阳王,和大宋朝的皇帝一起谋算?

他大概是疯了,这段时间受了刺激,一时间头脑发热。

只是,他承认自己思虑不周,可他并不是个冲动鲁莽的男人,他无论做什么事,都会留下后路,也绝不肯让自己的家族陷入绝境。

庞元英端端正正地坐在阴暗的牢房里,闭上眼,许久,才抬头冲门外有些不知所措地牢头道:“劳烦,让杜管家和阿苏进来。”

杜管家和阿苏缓缓走近大牢,阿苏还是老样子,一身穿着打扮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依旧是冷若冰霜。

杜管家也一样,只是脸色并不好看。

庞元英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们几眼,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丝侥幸——果然是他们!

“我本来以为,自己驭下的功夫好的很,便是我爹,我娘,我大哥背叛我,你们也不会…尤其是阿苏。”

或许是因为心底的压力积压的太多,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候,所以,才因为照顾自己多年的管事,一同长大的女使的背叛,让这个贵公子失去了平静从容。

第一百零三章 报应

杜管事似乎不曾感受到小主人心中的冰冷和麻木,也仿佛听不见主人阴寒的话语,从身边携带的食盒里拿出一盏敞口的描金九龙玉杯,将泡好的蜂蜜水恭恭敬敬地奉到庞元英眼前。

他家的小主人若是不用名贵的瓷器,怕是连茶水都喝不下去,若不是上好的蜂蜜,那根娇贵的舌头根本就承受不了。

“牢中阴寒,小侯爷喝些蜜水,润润喉吧。”

庞元英面无表情,那蜂蜜水的甜香,让他这个在牢里呆了两日,嘴唇已经干涸,皮肤也显得枯燥的贵公子勾起唇角,冷冷地笑起来。

九龙玉杯是他十八岁生辰的时候,太后所赐下,虽然奢华,却刻着极为朴质的愿望——喜乐平安。

前几天他觉得情势不好,便把手头比较值钱,且不打眼的物件给几个亲信手下分了,这只九龙玉杯,正因为这四个字儿,他觉得欢喜,送给了陪伴自己长大,几乎被他视为姐姐的阿苏。

此时,阿苏就和往常一样,从杜管事手里接过杯子,替庞元英试了试蜜水的温度,再捧到他的眼前,服侍着他小口小口地喝下去,行为举止,毫无异样,仿佛她还是那个,从来不被小侯爷的美貌迷惑,虽然冷淡,却忠心耿耿的女使。

庞元英怔了怔,满腔的怒气犹在,一时间却发不出来,忍不住伸出手,握住阿苏略有些粗糙的手指,喃喃道:“我庞元英自认不是好人,对家里的下人虽不能说苛刻,却也算不上好,但是你在我心里,从不是什么下人。我们二人一起长大,我读书习字时。你伺候我笔墨,我被爹爹和大哥罚跪祠堂,你偷偷给我送吃送喝,我外出,你替我准备行囊衣物,巨细无遗,就连我当年喜欢上长公主,做出些荒唐事,被爹关起来,你也不管不顾。偷偷替我传递消息,结果被爹爹杖责三十”

阿苏听着听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深吸了口气:“你别说了!”

庞元英的眉眼间,却全是惊怒疑惑,一双眼睛,紧紧地锁定眼前这两人,尤其是阿苏:“我庞元英自诩聪明。庞家不是没有别人家的探子,这些人在我的眼里,从来无所遁形,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背叛我…咱们主仆十几年朝夕相处。我本来很有自信,便是让你死,你都不会背叛我!”

他抬起手。拽住阿苏的衣领,把她拉到身前,冷声道:“你说,究竟是什么人,给了你什么?看在我平日里对你不薄的份上。别让我败得稀里糊涂的。”

阿苏一向是个冷淡人,但此时她纤细的身体。也忍不住微微颤抖,望着小侯爷那一双能让天下女子痴迷的眼睛,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这是报应,报应!”

良久,阿苏才抑了悲痛,抬起头,替庞元英整理衣襟,低声道:“主子,您自幼就生得好,粉润可爱,府里差不多年纪的下人,哪个不希望进您的院子,贴身伺候您,奴不过是杜管事从外面捡回来认养的孤女,才五岁大,还是个孩子,却因为您说了一句喜欢,便让娘子放在您身前伺候,府里的下人们嫉妒奴,虽然明面上打骂为难他们不敢,可私底下,奴找不着一个说话的人,孤零零的,那时候的日子,外人看着风光,可奴是真累。”

阿苏说这些时,眉眼间显现出来的只有怀念。

庞元英自幼聪明,但他没心没肺惯了,还真不记得小时候的阿苏是什么模样,也不懂她这会儿说这些作甚,却难得好耐性,没有急着发话。

阿苏的神态越发柔和:“奴从一开始,心里就只有主子一人,奴和主子,从小到大,同吃同行,奴有幸跟着您读书识字习武,深得您的信任,在您的院子里,也算得上说一不二…您实在是个让女人不能不倾慕的男人,奴自然也一样,小时候还好,长大了,奴不只是把您当主子,还当自个儿喜欢的男人。”

庞元英愣住,瞠目结舌——他的红颜知己满天下,院子里的女人成群结队,阮红堂里从外面抢回来的女子更多,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身边,在他心中,唯一一把不把他当成男人看待的女使,居然早就有这种心思。

“你为何不讲?若是你说了”

“若是我说了,小侯爷肯定会给我个名分,说不定,看在奴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儿上,还能当您正经的侧室,可那又如何?奴跟了您这么久,您院子里的女人,您有多少叫不出名字?恐怕,您对她们,还不如我对她们更熟悉!”

阿苏攥紧手指:“所以,我宁愿当您身边不可或缺的女使,也不愿意做你的女人,我本来想,这样就极好,一辈子跟在您身边,终身不嫁…可是,您怎么会爱上一个弃妇,还为了她,害死了阿生!”

“阿生?”

庞元英蹙眉,对这个阿生,他当然有印象,那是杜管事的儿子,挺机灵的小伙子,相貌俊秀,身手灵活,记得有一回,他在河边纳凉,一阵风吹过来,吹落了他随手搁在石凳上的折扇。阿生正好在,想也不想,就跳下河去,把那折扇高高举起,捧到他眼前。

他犹记得,那会儿阿生的笑容灿烂的让他的心情都跟着好起来。

“是有些日子没见到阿生,阿生…死了?”庞元英目光闪烁,前些日子,他忙着追求秦亚茹,接下来又忙着毁灭证据,布置暗棋,在襄阳王和官家二者的角逐中保全庞家,忙的不可开交,哪里还会注意区区一个下人!

庞元英扭头去看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地杜管事,若是没记错,阿生是杜九的独生子,年过四十才生的儿子,平日里对其甚为疼爱。

阿苏低下头,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他当然死了,他怎能不死?小侯爷,您忘了,您的美人看都不看您一眼,您就不甘心,在街头四处调戏小娘子不算,短短半个月,就抢了六个小娘子去阮红堂。”

庞元英不语,阿苏冷笑起来:“当然,您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年,阮红堂的美人就没少过,即使最少的时候,四五十人也是有的,六个算什么!您当然更不会在意,您从城外抢去的美人是不是有婚约在身,是不是有丈夫,有儿子,有家庭,在您的心里,有您青睐,她们就该感恩戴德,又不是名门贵族的淑媛,又什么好矫情的!”

“您大概都忘了,阮红堂最后一个被抢回去的小娘子长什么模样,更不会知道,她是来京城投亲的,她已经有了婚约,马上就要和我阿生哥成亲了,却没想到,就因为您觉得她一个背影像秦亚茹,她就被带回了阮红堂。”

阿苏的眼睛赤红,一瞬不瞬地看着庞元英:“阮红堂的那些小娘子,您只管抢,抢回去看两眼,觉得不是自己心里想象中的美人,便置之不理,再不去管,放纵的您那一群手下,无法无天,您不要的小娘子,被他们侮辱,走入绝路的,不知有多少个…阿生得到消息,赶去阮红堂救人,就一夜的工夫,只是一夜罢了,他的未婚妻便受不了羞辱,一头撞死在院子里,阿生去时,尸首还未收走,院子里的血还没有洗干净。”

庞元英悚然而惊,猛地站起身,额头上的冷汗滚滚而落:“他们竟然敢…敢”

阿苏似乎没了力气,跪坐于地,闭上眼,浑身发抖:“奴也有罪,奴早知道那些混蛋不像话,可他们都是府里的老人,势力盘根错节的,奴左思右想,真不愿意为了几个外面抢来的小娘子得罪他们,反正,小侯爷做了抢人的事儿,名声早就坏了,府里多几个混蛋,少几个混蛋,也没大差别!”

“没想到,却害了阿生。当时,阿生一怒之下,抱着他未婚妻的尸体,告到老侯爷那儿,可老侯爷正为那些事儿焦头烂额,哪里还有精力去管这个,便交给大郎处理,大郎虽说处置了阮红堂的下人们,却见阿生一脸愤怒,满眼都是仇恨,值此紧要关头,生怕他投敌,做出祸害庞家之事,面上虽然好生安抚,可随后就把阿生派出去执行任务,阿生一去不回,旁人也就罢了,义父却知道大郎的手段,暗中查探,终于查到阿生一离开侯府,就让人给刺死,连尸体都化成了飞灰。”

“可怜我义父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敢和别人说,只能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模样,照常为庞家卖命,大郎做下此事,更不可能留着我义父和我,他一向是个谨慎人,做事从不肯留下后患,若非我们早有防备,还命大,早就死了。”

庞元英一时无语,但他却明白,自家大哥并不算恶毒之人,但为了庞家,的的确确做得出这些事。

阿苏的目光跳动,闭上眼,任凭热泪滚落:“阿苏已经入了魔,对不起小侯爷!”

庞元英苦笑,长叹了口气:“罢了,你说的对,都是报应,现在结束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第一百零四章 回乡

阿苏是庞元英的亲信,可阿苏也是杜九的养女,是阿生最疼爱的妹妹,她因为庞家家破人亡,于是背叛,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或许阿苏心里早就绝望,早在看着她心爱的男人往家里领回一个又一个的女人的时候,背叛的种子就已经种下。

均州

武当县还是如往常一般热闹,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秦易之好多年没回来,看到的风景,却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之处,不觉有些感叹,相隔多年,果然还是故乡的山水最是迷人。

他们一家子返回的时候,很是低调,并没有通知以前的好友们,不过,到也没有刻意隐瞒,再者说,秦家的案子若说以前并算不引人注目,秦家平反,也只有亲近的好友会关注,会开心,别人哪会管这些闲事。

可如今牵涉到了襄阳王,且秦易之还和皇家结亲,他的女儿嫁给的可是八王爷的儿子,不是寻常宗室,连带着也让秦易之出了名。

他刚回到家乡,消息便传了出去,一群和秦易之早年交好的友人都来迎人。接风宴一开就是好几天,秦易之憋屈了这么多年,一朝翻身,也是该好好痛快痛快,秦亚茹难得没有多说什么,也没不许他喝酒,由着这位喝得醉醺醺神志不清。

秦家的老宅早就发卖了,卖给当地一姓孙的富商。这孙姓富商到也识趣,高枫才派人去商量,要帮秦亚茹把宅子买回来,他二话不说便卖了,价钱和当初发卖的时候的官价差不多,甚至还便宜些。

孙富商也没觉得吃亏,相反。他还觉得自己是赚了大便宜,对那来说项的中人感激不尽,能和高枫这样高官拉上一点儿关系,别说区区一栋算不上什么昂贵的老宅,就是十栋八栋全送出去也划算。

这位不愧是能做大生意的,很会做人,在秦家回乡之前,他就把秦家的老宅整修了一遍,全是按照一开始接手的时候的原样儿整修的,只是当时的家具之类。实在找不回来,只好托左邻右舍想办法回忆,重新打造。总体来说,和以前总有七八分的相似,而且家具什么的更新,用的木料也更名贵。

以至于秦易之一回到家,看到院子里两棵老槐树。槐树下面他给他新妇搭建的木头秋千,还有旁边的石桌石凳,院子里木头栅栏围着的苗圃,后院看家护院的狼犬‘大飞’,一切的一切,居然和以前一样。也不由落下两行老泪。

“还是高将军想得周到!”秦易之看了看和以前相比,沉静如故,却坚强很多的大女儿。心里一酸,又忍不住有些宽慰。

秦亚茹嘴角抽了抽,高枫那家伙要真有自家爹爹想象中那么细心周到,自己当年也不会和他爱情长跑十几年,死活修不成正果了。

秦家返回均州。在均州当地也是个大事儿。寻常老百姓到无所谓,官面上的人物也不能不知道本地又多了个大户人家。还是皇亲国戚,能够直接上达天听的大户人家,当然要了解他的脾性喜好,以后该有交际应酬一样不可少,万一轻忽,一不注意得罪了人,岂不是很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