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决定

拎着药包,庞元英转身离去。

他们一家子现在住的地方,虽然有些偏僻,但比起开封城的寻常人家还是要好上不少,家里也能雇得起几个下人,生活还算安稳,至少不用受寻常小官小吏的气。

庞家虽然落败了,但是毕竟曾经是望族,虽说大部分亲朋好友不敢在庞家落难的时候帮衬一把,但如今事过境迁,他们伸把手拉扯一下庞家的后人,却还是愿意的,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好,也不可能任由庞家子弟当真落入泥淖。

庞元英回到家里,去厨房把药给熬上,他的动作很娴熟,手指也不若十年前那样白皙,上面布满老茧,很是粗糙。

一碗药煎好,他亲自端着送去嫂子的屋里,让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子端了进去,隐约听到卧房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

“娘子,听说高贼在延州吃了大亏,自己也被刺杀,受了重伤,我看啊,这都是报应,他回不来了,咱们郎君也能瞑目…”

那婆子是庞元英大嫂的奶娘,伺候了主子大半辈子,哪怕庞家落难,也不肯离开,往日养尊处优惯了,如今生活一落魄,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就跟七老八十似的,这会儿喂了自家主子喝完药,心里不忿,就忍不住唠叨了几句。

庞元英在窗外听见,不知为何,心里却没多少快意,只是想起刚才见到的秦娘子,才略略自嘲——即便是丈夫生死未卜,她的神色间也坦然如初,就像当年一样,虽然落入险境,可她从无一丝惧怕,比他这个大男人还能稳得住。

“那样的女人。还是让高枫去消受,别人吞不到肚子里去。”

庞元英回过头,慢慢起身离开,他的侄子和他不一样,他只是庞家的异类,他侄子却是正经庞家人的样子,聪明,孝顺,读书读的极好,可以想见。庞家的将来,就要着落在他的身上,自己这个当叔父的。唯一能做的便是保证下一代能顺利健康地长大,能有读书习武的机会。

偶遇了庞元英,秦亚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绪多少有些起伏,那个曾经的贵公子并不是第一个觊觎她的男人。也多多少少给她带来了些许麻烦,但不得不承认,那人实在是很讨人喜欢,也并未实质意义上伤害到她。

哪个女人没做过被白马王子倾心爱慕的美梦?虽然庞元英不是白马王子,但对秦亚茹来说,他怎么也和二十一世纪砸钱追美人的富豪公子哥相差仿佛。

未来矜持而又理智的灰姑娘们。或许会因为种种因由,并不答应贵公子的追求,不愿意成为贵公子的禁脔。失去一生的自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是,她们的心里,恐怕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自得,哪怕外表再冷若冰霜。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人真正厌恨愿意为了自己一掷千金的贵公子。

秦亚茹不过随意想一想,追忆一下逝去已久的似水年华。

又是旬月过去,秦亚茹总算是从秦小秀那里知道了些比较确切的情况,大宋和党项之间的战争,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党项的军队数量众多,实力强横,战局对大宋十分不利。

听说高枫的麒麟军到达延州,不但不受欢迎,还引起了延州守军的警惕,战场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几个守将意见不统一,起了争执,若是换了几年前,根本没有人能挑战高枫的权威,但这些年来,温柔乡是英雄冢,高枫在京城呆久了,他的威名,已经没法子给人太大的压迫感,更何况,和党项之间的战争,与同辽人之间的战争并不是一回事儿,延州的守将不信任高枫,到也并非令人难以理解。

听到高枫确实受了重伤的消息,略微犹豫了片刻,秦亚茹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尽量简单,多带了许多最近新制成的药材,准备了一辆精心打造的,镶嵌了钢板的马车,两匹在宋朝也罕见的骏马。

在古代,大部分时候战场都是女人走开,秦亚茹本也没想要和二十一世纪一样,到战场上去,但高枫离开的日子,她却明白了,别看日日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感觉不到那个男人重要,可一朝分别,她却知道,他们夫妻二人一体,高枫成了她的骨肉,占据她的灵魂,高枫死了,她不会主动寻死,却不算是活着,她想离那个男人更近一些,再近一些,即便不能帮到他,也想要呼吸一样的空气,想要为他解决后顾之忧。

若是以前,女人接近战场,那简直是罪过,绝对的不吉利,但这些年,高枫训练的新军有专门的医疗兵,大部分都是男人,可这是精细活儿,女人做起来比男人细心,到后来,渐渐也有了女人。

虽然女人们都在后方,不可能上战场,但帮着做一些包扎伤口,照顾病患的活儿,却也不是不行。

秦亚茹一开始收拾东西,秦易之便知道了,也很清楚自家的宝贝闺女想要做什么,只是暂时瞒着程氏,怕影响到她。

秦易之只是看着自家闺女神色平静地吩咐人把自己的马车填满,面上露出一丝苦笑:“你这孩子小时候最乖巧听话,和你大哥不同,很少让我费心,没成想长到现在,却是总让老父我吃惊。”

秦亚茹叹了口气,偎依在秦易之身旁,就像很小的时候一般,缓缓伏下身,趴在父亲的膝盖上,由着老父粗糙如枯木的手,一下又一下,抚摸她满头的青丝…虽是青丝,却已经多多少少地染了一点儿白霜。

“最近朝中肯定要派出援军,我就随着辎重营一起去,路上会平平安安的,到时候再跟高枫一起回来,还请爹爹放心。”

秦易之到底没有反对,和别人家的父亲不同,秦易之总是愿意放纵自己的女儿的,哪怕女儿要做的事情,有些惊世骇俗。

“老夫会照顾好你大嫂,还有你大哥的孩子,家里不用你们挂心。”

第一百一十八章 支持

站在延州城墙上举目远眺,简直是血流漂橹,遍地焦土。

秦亚茹本一直觉得现代社会的战争要比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残酷的多,毕竟火药这种东西的出现,让战争仿佛变成了威力无穷的魔鬼。

但此时真真正正来到战场附近,甚至还不算是亲历战场,她却忽然发现,原来真正的冷兵器战争才是残酷的让人心里发冷。

“娘子,您快下来,怎么又往城头跑,万一出点儿差错,我们可怎和将军交代?”

一个一直在军中负责洗涮之类杂活的婆子,一见秦亚茹登上城头,脸色顿变,冲着侍立在一旁的士兵怒道,“你们干什么吃的,就不知道挡着娘子?”

那个看起来顶多十五六岁的少年兵士,羞得脸色通红,低着头一言不发,旁边一身憨厚的年老兵士,也多少有些羞惭。

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刚才竟觉得秦娘子身上的气势与他们高元帅相差仿佛,一时失措,愣是不敢阻拦。

秦亚茹摇了摇头,又扭头看了一眼远处——高枫就在城外。

数日前党项派军队在三川口伏击援兵,却被高枫连同刘,石两位将军反伏击,党项大败,延州之围多多少少也算略微缓解。

可惜党项的军队的确不是易与之辈,宋朝的兵士一样死伤惨重。

一具具的尸骨被收敛,运回延州,城内的棺材铺里,都几乎被搬空了,就这般,还有不少将士只能以草席裹身。

高枫带着秦文渊,还有身边几位亲信副将,短了一碗温热的酒,倾洒入地。目中也微微泛起亮光。

他早就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亡,他看到的已经太多太多,但每一次,都是痛彻心扉,这些人并不是游戏里的数据,而是真真正正,有血有肉有灵魂的生命,前一刻大家还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聊天吹牛。下一刻,他们就永远倒在了战场上。

“弟兄们,你们的血不会白流。你们必将屹立千秋,英魂永存!”

高枫有时候也不明白,他在此地带着这么多将士奋战,究竟有没有意义,但他总要做些什么。西夏并不是大汉民族真正的触及灵魂的敌人,真正的敌人是金,是元蒙,元蒙尚远,金却近在眼前,靖康之耻。中国历史上多少次战争,唯有靖康,称之为耻。那是大宋皇室的耻辱,是整个汉族百姓的耻辱。

他不想自己和亚茹的子孙后代,也经历这一次耻辱,既然他自己不可能等到那一日,就要从现在开始。让大宋朝的军队更强悍,更习惯打胜仗。而不是打败仗,要让武将的地位更高一些,哪怕只一点点儿也好。

秦亚茹下了城头,正好碰上晚翠带着一大群妇女拉着牛车,往城头送粮食,车上放着的大部分都是粗面馒头,面饼子,有些泛黄,有些发黑,雪白的极少,还有一小盆酱菜。

晚翠擦了把汗,见自家娘子缓步行来,忙近前问安,“刚才找不着娘子,奴就知道娘子怕是来了这儿。”

秦亚茹笑了笑,捡起一块儿馒头,稍微掰下来一点儿含在嘴里吃了,粗的厉害,刮的嗓子眼生疼:“送上去吧,昨日前面送来了一匹死马,让厨房做成肉汤,给将士们送去尝尝鲜,一点儿荤腥都没有,哪有打仗的力气。”

晚翠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瞧了她家主子一眼,最近她家主子也没好好吃过一顿饭,饿的都瘦了一圈,他们这些下人看着心疼的要命,但到底没多说什么,还是应下。

延州被围,大批量的粮食根本运不进来,幸亏早年高枫便想尽办法在一些战略要地建造粮库,存下不少粮食,虽然免不了有官员贪污,中饱私囊,这余粮却并不算少,一时半会儿还够吃的。

不过也只是勉强能吃饱,质量便不用想了。

幸好盐不少,秦亚茹带着延州一些兵士的家眷一起,帮着制作了不少酱菜,给兵士们补充盐分,他们要打仗,体内盐分不足肯定不行。

说来这次延州被围,男女老少算得上是齐齐上阵,女人们和老人们打仗不行,但做些照顾人的差事还是可以的,秦亚茹来了之后,干脆就把这些人组织起来,给兵士们做饭,洗衣服,照顾伤员,她们大部分都是延州兵士们的亲眷,照顾起自己的父兄丈夫,自然更尽心尽力。

“行了,你快去吧,我去伤兵营看看。”

秦亚茹送走了晚翠,便径自去了伤兵营。

刚一进伤兵营的院子,就见几个妇人正从井里汲水洗绷带,连忙走过去帮忙。

一妇人一见她来,脸上红了红,连忙阻拦,“秦娘子,您可别做这些粗活儿,有我们在,哪里用得着您上手。”

“就是,万一要伤了手,那还了得。”

这些妇人都是做惯了粗活的,一双手老茧丛生,瞧秦亚茹雪白细腻的手指一天天磨得粗糙下来,都有些看不过去。

在这些人质朴的思想里,秦亚茹是元帅夫人,是贵人,本不该到这等脏乱的地处,更别说做这等粗活。

秦亚茹哭笑不得,也不她们争执,径自去看了看伤员,又给一个伤口有化脓迹象的伤兵换过药。

她现在几乎算是常驻伤兵营了,一开始兵士们还有医女和医官们,见她这位元帅夫人驾临,还都战战兢兢的,如今却是满眼钦佩,对待她简直像对待菩萨似的,堪称毕恭毕敬,估计就是高枫在眼前,都不一定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不得不说,秦亚茹的到来,是真正起了巨大的作用,她一个人就比那些训练不足,经验不足的医女和医官们强上十倍不止,只是数日,从她手里活下来的那些本来必死无疑的兵士就达到十几人。

而且,她还是个美人,即便年纪大了,也一样是美人。

“秦娘子来了?”一个兵士睁开眼,见到秦亚茹,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笑容来,“秦娘子,给我们继续讲讲吧,郭靖和黄蓉到底怎么样了?”

旁边立时便有个正给他检查伤口的医女一巴掌拍过来,拍在他的脑门上,“一天到晚就知道缠着秦娘子,秦娘子事儿那么多,哪有工夫整日给你讲故事。”

秦亚茹失笑,她当初是看这孩子满心烦闷,恨不得现在就蹦出去杀敌,才给他说个故事解闷,其实那故事大杂烩,乱七八糟的,她根本没有用心,只是她文学功底好,知识面也广,哪怕是随口说出来的故事,在当下也杀伤力巨大。

“你先歇着吧,等一会儿吃完饭,我再给你讲。”

秦亚茹先挨个看了兵士的情况,见都有所好转,心情一时也不错,便答应下来,一句话说完,整个伤兵营的人都振奋不已,显然,不只是这小孩子一个人觉得无聊。

招呼了个年轻的,手还很生疏的小医女过来,秦亚茹给她示范怎么包扎伤口,那医女学得很认真,一次又一次的练习,练着练着,眼泪却掉了下来:“要是没有战争就好了,我和李郎刚成亲,连娃子都没有…秦娘子,咱们能赢吗?”

秦亚茹一怔,抬起头,举目远眺,仿佛隐隐约约能听到城外的厮杀声——“能。”

当然能,她不肯去想什么历史,有高枫在,历史就在他们自己的手里,他们才在一起生活了才十几年,这怎么够,她还想和高枫白头偕老,还想和自己的男人拥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幸福生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尾声

寒风呼啸,大雨倾盆。夜黑漆漆的,天上无一丝月光,这是个适合夜袭的好天,秦亚茹也不知道,高枫是怎么确定今夜党项要夜袭兵营,更不知道这个消息准确不准确,可高枫的刀已经擦亮。

高枫穿上很招眼的银色盔甲,雪白的披风哪怕在夜里也闪烁着银辉。

秦亚茹顺手摸了摸他领口的茸毛,软绵绵,暖洋洋,至少不必担心风寒雨冷,秦文渊把高枫最近颇为宠爱的坐骑踏雪洗刷一遍,梳拢好皮毛,扭头看向自家将军,目中犹有忧虑:“做诱饵的活儿交给我算了,反正敢穿这么一身儿只有你一个,显眼的很,用不着担心敌人认错。”

麒麟军战时的制式盔甲样式都差不多,全是那种要多低调就有多低调的类型,唯有高枫,明明是他自己提出夜间不许穿得光明闪亮吸引人眼球,偏偏他自己就是不喜欢遵从,每一次穿着盔甲出去打仗,都是个银光闪闪的发光体。

秦亚茹知道后哭笑不得,就没见过虚荣心这么强,这么喜欢显摆的将军!

这位到是振振有词,如今又没有无线电通讯器,没有望远镜,没有军衔领章,没有记者给他照相宣传,他不穿得显眼一点儿,怎么让人认识他这个大元帅,怎么指挥战斗?

反正这套歪理学说他随便说,秦亚茹也反对不了。

替他正了正银盔,秦亚茹忽然莞尔一笑:“还记得吗?那一年我们去海南,在郊外呆了三天,三天都没睡觉,到了第四天,我实在是受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天亮一睁眼,差点儿没把你当成鬼,愣是有了心理阴影,半个月不大敢看你那张脸。”

高枫哭笑不得,叹了口气:“真是好心没好报。”

海南,尤其是乡下的蚊子,又大又毒,被咬了之后,立时便起好大的肿包,秦亚茹睡着了。一开始还好,高枫还能用蒲扇给她轰赶一下蚊子,可高枫自己也困得实在睁不开眼。到底有照顾不到的时候,偏偏驱赶蚊虫的药早就用得一点儿不剩。

没办法,他只好把秦亚茹开玩笑配置的一种吸引蚊虫的药水拿出来洒自己的身上,一整夜,蚊子就顾着咬他。自然放过了秦亚茹。

结果,第二天秦姑娘看到他那种肿得面目全非的脸,吓得一脚就踹了过去…

想起旧事,秦亚茹眉眼渐渐变得温柔下来,她虽然不能再与自己的男人并肩作战,可是。却成了她的妻子,将来也会做他孩子的母亲,此时送他奔赴战场。期盼郎君归来的心情,居然并不是很糟糕,还有一丝别样的情怀。

外面杀声震天,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杀气,甚至连懵懵懂懂的小女使也能感觉得到。

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嘶声呼喊——‘城门破了。城门破了’

似乎远处有各种各样嘈杂的声响,有老百姓的哀啼声。怒骂声,奔走哭嚎声,但都模模糊糊的,并不真切。

伤兵营里风声鹤唳,好多缺了一条胳膊,瞎了一只眼睛的兵士,又重新拿起了兵器,手头没有兵器的,随手拆除一条桌腿,紧紧攥在手心里。

秦亚茹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正缝制一件儿小儿穿的衣服,给大嫂的,他们这一次得胜回京,大约就能看见大哥孩子了,也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还得给大郎纳几双鞋底,他正是费鞋的年纪。

虽然府里并不缺针线上人,可娘亲亲手做给儿子的鞋袜,哪里又是下人们做的那些能比得上?

看着断了一条腿的老兵士,紧张地靠着桌子站在她身边,一言不发,手指却被捏得清白,秦亚茹突然有些满足。

她其实做的并不算多,也就是帮着处理一下伤病的伤口,帮着准备点儿饭食,洗洗衣物,这些人浴血奋战,她们伸手帮忙,也是应当。

却没想到,她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却让这些质朴憨厚的士兵们感恩戴德。

“要不是娘子赐下药来,狗子就不只是少一条胳膊,他少了一条胳膊,回家之后还能做活,还能养活他娘,可要是他死了,他老娘也活不下来。”

“娘子是何等尊贵人,竟为我们这帮粗人缝补衣裳,端茶端水的,便是死了,也难报大恩。”

“秦娘子做的炊饼真好吃,比狗剩叔做的好吃一百倍。”

平日里秦亚茹耳朵里听了一大最这等奉承话,也没觉得什么,可是此时,外面杀声震天,这些伤势严重的伤兵,却牢牢地守住大门,守住窗户,努力地想保护她,拍着胸脯告诉她,敌人若是想伤害她,除非踏过他们的尸体。

秦亚茹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这些人并不知道高枫其实是在开门揖盗,他们以为城中的兵士大部分都去支援三川口,他们真以为高枫高元帅的伤还没有好,又被城中的将士排挤,已经掌控不了队伍,白日里还在不断地安慰秦亚茹,告诉她高元帅是好人,好人必有好报。

结果夜里出事,他们这些从不肯接近秦亚茹卧房半步的兵士们,却不约而同地聚集过来,用自己孱弱的身体,意图保护她。

“娘子,俺要是死了,您帮俺把俺妹子给嫁出去吧,嫁给谁都行,就是别嫁给军汉,跟着军汉,太受罪了。”

院子外面火光冲天,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小兵声音在抖,手也在抖。

秦亚茹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们,就连她自己,其实也不是不怕,这是真正的战争,战争永远不会有万无一失。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忽然有一行二十多个明显杀红了眼,浑身是血的蛮人跌跌撞撞地冲向伤兵营。

秦亚茹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兵士们冲了上去,用刀,用棍,用剩下的胳膊,甚至是用牙齿。疯了似的阻挡着敌人的脚步,她脑子嗡了一声,一片空白,好像一切都离她远去,许久许久,热气腾腾的鲜血喷在她的脸上,才带回了她的神志,回过神,秦亚茹一手拔出刺入敌人脖颈的手术刀,看着倒在地上。瞠目结舌的老兵士,哑然失笑。

“亚茹!”

一队雪白的骏马飞驰而来,铁蹄声声。无数敌人倒在血泊里。

一身银色盔甲的俊美将军,在大雨中笑得春花灿烂,一手拉起他心爱的女人,用力拽上了马,紧紧搂在怀中。也不顾她满脸的鲜血,用自己同样沾满了汗水泥浆血渍的脸,满足地蹭了一蹭。

“呀…他占秦娘子便宜…”

年纪轻轻的小兵一句话没说完,就让老兵士捂住了嘴,其他人转头的转头,侧身的。却又忍不住咧开嘴唇发笑。

“可惜,可惜,来得不是李元昊。没能取到他的首级,我还想带回去做咱们大郎金榜题名的礼物来着。”

秦亚茹白眼一翻,恶狠狠地拧了他一把。

这个混蛋要真敢把那种东西送给她儿子,她非把这混蛋掐死不可。

“亚茹,我不能保证。以后再也没有这样让你提心吊胆的日子。”高枫难得感性,贴着心爱的女人的耳朵呢喃。

“放心。你要是死了,我最多花半个月就忘记你,然后快快活活,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

高枫咬牙,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脑袋:“那我要申请,你得来拜祭我,至少一年一次,要不然…三年一次也行。”

尾声

“想当年啊,我生得也是貌美如花,走在开封大街上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要羞红了脸,接到的荷包瓜果用筐都装不完,你们祖母,那是哭着喊着要嫁给我,哎,也是我好心,心想,像她那么泼辣的女子,要是我不要,她哪里还嫁得出去?就干脆大发慈悲地娶了她进门…”

“爹爹说你们娶我们妈妈,到妈妈家去跪门槛,跪了大半个月。”

“爹爹还说,你见到顾谦就吹胡子瞪眼,那是因为顾谦他祖父喜欢我们妈妈,还和我们妈妈感情很好,是你横刀夺爱,骗了我们妈妈…”

“胡说八道,那小混蛋敢造反,败坏我的名誉,看我不收拾了他。”头发雪白的老头拎起大刀就要往外冲。

两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金童玉女,笑嘻嘻地瞧着他跑到门口,才眯着眼睛喊:“妈妈说她要陪舅母去掩月庵礼佛一月,这个月给你买酒喝的钱放在我们爹爹那儿,让他按照你的表现发放。”

老头脚步一僵,小心翼翼地搁下刀,咳嗽了声,大大方方地转头回来坐下,也不去看两只小混蛋嬉皮笑脸的模样。

哎,这年头,当爹的连教训儿子都不行,掌管经济大权的才是老大。

已经能够顶门立户的男人回到家,见他爹嘟着嘴耍小脾气,也不恼怒,塞了一瓶上等的女儿红过去,成功把自家爹爹逗得眉开眼笑。

他父亲年纪大了,虽然还算康健,到底不比当年,酒还是要少喝才好,不过,偶尔也要他解解馋,否则反弹起来,不好压制。

男人这些年仕途顺利,估计不到四十岁,就能做相公,整日折腾的那些来朝贡的番邦使者欲生欲死,把朝中那帮子整日喊着天朝上国,应该讲体面,番邦进贡,他们也该多给赏赐的文臣整得到现在背后骂他小家子气者有,当面敢说一句废话的半个不存。

这么多年在朝中折腾,他威仪愈发重了,回到家面对从小崇拜到大,近些年却日渐小孩子脾气的父亲,也不至于次次吃瘪。

“你娘什么时候回来?”老头美滋滋地抿了几口酒,把剩下的小心翼翼地收起,趴在窗户上暗地里嘀咕,“老了,老了,到学会了吃斋念佛。”

“娘说回来了给爹你做素斋,清清肠胃。”

“…呃,那还是多念一会儿,多念一会儿好,让菩萨保佑我顿顿能吃肉。”老头缩了缩脑袋。

他们生活了一辈子,后半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波澜壮阔,虽然党项未曾立国,还算安稳,但他们大宋也没有再主动发动战争,征战辽国。

只是武将的地位确实高了些,开办了一个简单的皇家军官学校,招收了一批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将当了作战参谋,顺便教学,其它的也没什么,朝中还是有些重文轻武的迹象,武举出身的官员,还是比不上文举出身的官员清贵。

秦亚茹到颇做了些事,与党项的战争结束后,她带出来一批能面不改色‘割肉剔骨’的医女,而且还艰难的把这门手艺给传了下去,不过,回了京城,秦亚茹的生活,也就是这个朝代大部分人过得那样的日子,相夫教子,操持家业。

虽然到底还是没能有孩子,可做人不能太贪心,这样的生活,他们已经很满意很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