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想邱生应该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在大家都找不到你们的情况下,只有沈辰川可以那么轻易地找到你?”旭尧哼了几声,不答反问。

“哎呀,这不是重点啦,公司怎么了?”小鹿干笑,对于这事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把电话给邱生。”古旭尧愣了下,犹豫了会儿,突然说道。

“……哦。”小鹿抿了抿嘴,不清不愿地把手机递给了邱生。心里很不爽,为什么她公司出事了,非要跟邱生讲?

邱生不解地看了眼她递来的手机,略显困惑地接了起来。

小鹿默默地待在一旁,试着想从他的表情和言语中了解些事情的始末,无奈,从头到尾,他只是眉心皱了皱,很快就舒开了,又一直处在聆听状态,只在挂断电话前丢出一句:“嗯,好,我知道了。”

嗯什么?好什么?知道什么?!

“看着我干吗?”他径自挂断电话,冷着眉宇分神瞥了眼小鹿,手指不小心就触碰到了她手机上的电话簿快捷键。

她曾说过,她的朋友很少很少,少得可怜。这一刻,他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果然是少得可怜,以至于整个电话簿里只有一个名字,刺眼的“沈辰川”三个字,就这样生生跃入他的眼帘。

“你怎么了?”感觉到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小鹿好奇地凑上前。

邱生按掉手机,塞回到她手上,紧抿着唇。沉默了些会,才闷闷地问:“为什么换电话卡?”

“哦,这个是我们家这边的电话卡嘛,充值比较方便啦,打家里电话也可以不用漫游费啊,省钱呀。”小鹿压根就没当回事,不过就是个习惯,在她看来没什么大不了。

“什么时候办的卡?”他眯了眯眸子,继续问。

“很久了耶,快三年了吧。”

似乎已经不需要问下去了,一个只有沈辰川和她家人知道的电话号码,并且又只保存了沈辰川的电话,隐隐约约可见当初的他们有多甜蜜。邱生脸色一沉,不着痕迹地叹了声,尽量压抑着某些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小鹿偏过头,偷偷瞧了他一眼,误以为他也是在为古旭尧说的公司的事不开心,“是不是我们那组的广告创意被泄露了?有其他公司抢先推出了一支酷似的广告?”

邱生没说话,略显惊讶地看她。

“旭尧想要我引咎辞职,承担所有过错,保住黎若琳吗?”她没动声色,继续问。

“旭尧和若琳不是那么冷血的人。”

“……我是不是很没用呀,我有猜到这组广告可能会出事,只是我没想到这事会连累到若琳。”她一直天真地以为,整件事是针对她的,看来远远不止,“你看见那些河灯了吗?我们这边有个传说,只要河灯漂到对岸还不灭,愿望就能实现,很灵验的。我和阮灵以前在这儿放过河灯,我们许愿说要在大城市里站住脚,看来……她很快就能做到了……”

“大城市很好吗?”他反而觉得“贞洁古镇”更适合小鹿。

“以前真的觉得很好呀,房子好高,人都好漂亮。那时候,我爸就劝过我,他说大城市里纸醉金迷很容易就迷失了自己,等到想回头的时候,多半找不到回来的路了。现在想想,到底还是父母最了解自己的孩子,我果然不适合那种尔虞我诈。”小鹿忽生出一堆感慨,目光定定地看着河边放灯的人流。

隐约,像是见到了当初的自己和阮灵。轻狂的似水流年,就恍如手心流沙,攫取不住。也许谁都没错,错的是这现世,要怎样的幸福背景才能抵挡得住那些诱惑。

“想不想放河灯?”他含着一丝浅笑,轻问,决定不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欸?”

“换个愿望,许些平淡点的愿望,灯神说不定会眷顾你。”

“……”原来灯神也知道“柿子挑软的捏”的道理呀。

后来的小鹿买了很多很多的河灯,逼着邱生一起放,一盏又一盏。她不知道邱生许了什么愿,只知道自己什么愿望都想不出,只是想看河灯跌跌撞撞地漂到对岸,那种没由来的安全感会让她觉得岁月静好,很满足。

“邱生。”

“嗯?”

“以后我们每年清明都来放河灯吧?”

“好……”这该死的结婚纪念日!

贞洁古镇最大的特色,就是亲如一家人。

所以巴黎阿姨的婚礼不仅仅是小鹿一家的事,而是整个镇的事。明天,就是巴黎阿姨的婚礼了,因此,全镇总动员,最闲的莫过于邱生和小鹿了。

于是,小鹿拉着邱生去了个很久没去的地方。

那是一个离贞洁古镇不远的小村落,那里还有个很不起眼的小学校。

准确来说,是小鹿坚持把它称之为学校的,邱生怎么看都觉得那只是几排比周围稍微好点的房子,房子里有课桌、黑板、讲台,东西看起来倒是很新。相较之下,那间校舍后面的被称为会客室的小茅屋,实在破得让人心惊。

“校长大叔,你每天还在这间屋子里睡觉吗?”小鹿打量着四周,能几十年如一日的,大概只有这间小茅屋了。

“嗯,睡习惯了。”校长大叔很慈眉善目,一个劲地打量着邱生,“我听说你结婚了,这是你老公?”

“对呀。”小鹿笑得有些许羞赧,拉了拉邱生的衣角,示意他嘴甜些。

“校长大叔好。”实在不知道该叫他什么,邱生只好跟着小鹿一起称呼。

“好好好,沈辰川?”校长大叔依然只记得很久之前,小鹿跟他提过的一个男人,当初,那孩子还心心念念地要嫁给人家。

“校长大叔,我叫邱生。”邱生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人叫错名字了,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还能那么胸闷。

“换、换人了?!”世道变了啊,连他一直以为最忠贞不渝的小鹿,都违背了贞洁古镇的祖训。

“这个说来话长,先讲正事啦,校长大叔,每个月给你的钱还够不?我听爸爸说,镇里想找市里的人帮你们建新校舍,你愣是不要,这是干吗呀?学习环境好,才能让那些孩子读好书呀。”

“呸!要是校舍建得很新,人家来访的人谁还肯捐钱?”

“……”邱生沉默了,多么美妙的贞洁古镇啊,简直堪称社会的小缩影,讹诈嫖赌凑齐了。

“还有啊,上回阮灵来时我也跟她说了,你们两个丫头以后都别再每个月给我汇钱了,社会的关爱已经让孩子们很温暖了,咱不讹自己人。就现在这些钱,我也一定能把那些孩子培养得比你们两个丫头更有出息。”校长大人说得气势恢宏、壮志雄心。

只有小鹿知道,讹诈是假的,只是大叔找来让大家别劝他往死胡同里钻的借口。要知道,当初大叔放弃到大学做教授的工作,毅然建了这所学校,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让很多人都跌破眼镜,劝说的声音也不少,听多了难免会烦的。其实,那些所谓让孩子们很温暖的社会关爱,也是远远不够的,要不然他不会连自己的房子都舍不得修葺。

“阮灵来过了?”小鹿渐渐回过神,准确地在校长大叔的话里找出她感兴趣的重点。

“是呀,也就前不久,你们俩干吗不一起来?”

“呃……”小鹿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工作忙,她们本来约好一起来的,不过小鹿请不出假。”幸好邱生及时帮小鹿解围了。

“难怪,城里人生活节奏就是快,阮灵也说工作忙,一回国就很多事,忙个没停。不过听说你们俩倒是时常见面,她这次来又硬要给我钱,让我买些东西给孩子们,被我骂走了。”校长大叔也不疑有他,自顾自地说开了。

“她一个人来的吗?”小鹿问得很小心翼翼,不是说阮灵请假是为了办离婚吗?怎么会突然来这儿?

“是呀,就是她跟我说你结婚了,现在挺幸福的,我劝她也别太拼命,女人嘛,找个好归宿就好,那么辛苦何必呀。”

“呵呵,是啊……”小鹿干笑附和,与邱生对视了下。如果不是因为邱生在,她甚至会以为又回到了从前,校长大叔所形容的那个阮灵,分明就还是从前那个嘛。

之后,又絮絮叨叨寒暄了一下午,在邱生准备掏钱给校长大叔的时候,毫无例外,邱生和小鹿被他赶走了。

离开的时候,正是傍晚日落时分,孩子们刚放学,正在破旧校舍前的小空地上玩耍,阵阵银铃般的笑语让人觉得格外恬静。邱生没能忍住,站在小山坡的顶上,又拍了不少照片。

“校长大叔是我和阮灵中学时的校长,阮灵是他助养的第一个孩子,她爸妈死得早,幸好有校长一直帮她到大学毕业。我们刚读大学的时候,校长就说看着阮灵一天天成材,他觉得做善事很开心,就建了这个学校,收留了一堆无家可归的孩子,教他们念书,很多人都说他是傻子。”

“不傻,有那么多孩子,老了可以享清福了。”邱生放下相机,轻拍了下小鹿的头,笑着说。

“邱生,你说,阮灵还记得校长的恩情,还会来看他,是不是她也不算变了太多?”

“你心里有答案的。”这种事,邱生没资格多说,毕竟他不清楚她们俩曾经到底有多深厚的感情。

“是呀……有答案的……”小鹿低下头,径自咕哝着。

“其实,每个人都在变,只是有些人比较没有方向感,容易迷路。”

邱生的话憾到了小鹿,她也不能确定说自己没有迷路,功利心的确是越来越重了,想要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人总是会安慰自己说一切只是为了生计,事实呢?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想要一直都不变很难吧,没准哪天她也会变得很可怕,大概是时候换个环境了。

第四十章

学校门口的那家店,就是一家看似很温馨的咖啡店。生意挺清淡的,老板是沈辰川的学长,也只算是玩票性质的副业,所以鲜少出现在店里。因为有这层关系在,所以以前沈辰川和小鹿经常在这边打发时间。自从沈辰川出国后,小鹿一直不敢来这边,怕触碰到回忆。站在店门口犹豫了很久,小鹿才深吸了口气,推开门。不是怕见到沈辰川,只是觉得这种旧情人约在老地方见面的狗血桥段,通常都是危机四起的,谁知道他们这对黑白脸夫妻搭档又在唱什么戏。但是防备归防备,前方诱惑太大了,导致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没人?!午后的店里,生意更冷清了,小鹿的目光环顾了一圈又一圈,除了几个打瞌睡的员工外,没有其他人了。整人?放鸽子?想让她白跑一趟?很好!真是幼稚得可以!就在小鹿打算甩门走人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低唤,“小鹿?”不是沈辰川的声音,小鹿皱眉蹙头,瞧见了身后的男人,高高瘦瘦的,摸样很斯文,戴着秀气的眼镜,冲着她笑。

楞了片刻后,小鹿认出了面前的男人,一些被刻意深埋的记忆也渐渐浮现,“学长哦,那个……你有见到沈辰川吗?”“恩,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着,学长跑到吧台后,翻出了个文件袋,“很久没见你了,要不要喝杯热巧克力?”“不用不用,我马上就走,你别忙了。”小鹿接过文件袋,好奇地拆开翻看了起来,那叠纸上打印着一堆通讯和银行帐单的交易记录。名字显示是叶风。是她组里那个跟她同期的实习生,小鹿并不觉得意外,这也比较能解释为什么向来都不喜欢阮灵的阿风,之前会被阮灵骂了都不还嘴。可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丢给她这些资料,算是什么意思?至少,也该附带一些解释吧?“呵呵,我都忘了,你只喜欢喝沈辰川做的热巧克力,每次都喝好多杯。”学长依旧自顾自,边搽着杯子边怀念。“没有拉……”小鹿尴尬地笑了笑,以前喜欢的根本不是他做的热巧克力,只是他这个人“沈辰川呢?”“他走了,说怕你不想见他,会尴尬。”“有没有留什么话?”他是不是把她想得太非凡了?每次都这样,做任何事情都没有解释,让她云里雾里的,完全迷惘。见学长摇头,小鹿抿了抿,也不再多话,笑了笑,拿起那叠资料,转身就走。看着店门合上,她的身影消失,学长才放下手里正在搽誓的杯子,有些无奈地浅叹。

“你长嘘短叹什么,有必要比我还感慨吗?”玩笑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吧台后的门被打开,沈辰川含着一丝疲惫的笑,走了出来,视线不自觉地往店门的方向飘。“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当时为什么一回国就急着先跟阮灵去把结婚证书办了,你哪怕先来找我也好啊。”有些事,就是这样阴错阳差檫肩而过了,如果沈辰川回国之后的第一件事是联系以前的朋友,而非去领证,那至少他就会知道小鹿等了他两年,一直盼着他回来娶她,也不至于让一切变成没办法挽回的定局。“那时候我以为阮灵有孩子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再怎样都回不去了。“那之后呢,事情瞒不下去了,婚礼那晚阮灵也跟你坦白了,后来也去医院检查过,只是肠胃不好,不是怀孕,为什么不离婚?别跟我说晚了,你要真想把她追回来,任何时候都不晚。”“她结婚了。”她要的幸福他是给不起了,那至少他能控制住自己不去破坏,“也不知道小鹿到底是不是真的结婚了,谁都没听说过她有个叫邱生的男朋友,怎么那么巧,你这边刚跟阮灵结婚,她转眼也跟着结了?”“他们看起来很恩爱。”“哎……随便你吧,反正你现在也就一心只顾事业了。这种事随缘吧,说不定以后会遇见个好的。”话都被堵死了,学长也只好这样感叹一句。“恩。”沈辰川笑着点头,拍了拍他的肩,“那我先走了,以后有空再来看你。”他说完,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学长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沈辰川和程小鹿……相爱过的人,总会慢慢感染到些对方的习惯,就好比他们俩,连走路的姿势都像。

咖啡店的门在身后慢慢阖上,刺眼的阳光迎面而来,沈辰川下意识地眯眯眼,从口袋里掏出烟,边往前走,边在身上找着打火机。眼前忽然出现道阴影,替他挡住阳光,顿下后,他好奇地抬起头。随后,愣住,唇微启,烟从嘴间滑落。“既然喜欢躲,那为什么不直接让快递把这些资料寄给我?或者发邮件也可以。何必那么大费周章,很好玩吗?”小鹿微微抬起头,眨着眼,看他。“……”沈辰川却无言以对,他只是想亲眼看到拿到这些资料,才会觉得比较安心些。他的沉默,让小鹿愈发觉得烦躁,咬着唇,相视沉默一会。抬手,把手上那堆资料扔向他,吼开,“到底为什么每次都这样?他妈的很拽是不是,多句解释会死是不是?托人塞给些资料算什么,至少该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下吧。不是局外人,因为这件莫名其妙的事丢工作耶!难道不管什么事,就非要让我主动问出口吗?稍微顾忌下别人的感受好不好,任何事都这样,连结婚也是最后一个知道,一句分手都没空,事隔那么久之后,还理直气壮地在公司问为什么。不要解释,想解释就说啊……这样神神秘秘的干嘛……”砸向他的那些A4纸分散,飘落一地,小鹿略带哽咽又像是隐忍多日的叫骂声就在耳边。沈辰川紧抿着唇,忍着……他的确是想试图忍住的,双拳松开又握住、握住又松开,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他挤出丝苦笑,情不自禁地伸手,把她拉进怀里。

很紧很紧地抱着,也不多话,只是想这样抱会。没有怀疑、没有争吵、没有抱歉、也没有背叛,回到最初的样子,他是她的沈辰川,她是他的程小鹿,回到那段……他们都以为可以样拥抱到老的岁月。小鹿的声音戛然而止,被震撼到。没想要这样的结果,初衷只不过是想知道事情的始末,感情是有些失控,但没想让所有事都失控。至少,很清楚,有邱生,跟眼前这个人也彻底没可能。冷静下来,试着想把他推开,抬头,正对着沿街小店的橱窗,窗中倒映出的画面,让她的表情僵硬住。隐隐约约,看见画面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有些不耐地扯着领带,脚步显得很匆忙,朝着咖啡店的方向走。紧接着,他顿住。“邱生?”小鹿也随之一震,猛地挣开沈辰川,转身。四目相对,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片刻,头转,嘴角飘出丝冷笑。阮灵……是此刻唯在小鹿脑中浮现出的名字。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巧的事,沈辰川约他在见面,邱生又刚好出现,再非凡的缘分也到不境界。

似乎没有质问的必要,更没有留下来看戏的心情,邱生嘴角撇,飘眼沈辰川,转身就走。小鹿没多犹豫,立刻就追上去。片刻后小鹿才意识到腿短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好不容易,终于追上邱生,气喘吁吁地死拉着他的衣袖,半响都挤不出句话。倒是他先开口,比从前更冷的口吻,“拉我干嘛?想看我跟人打架?”“……”太血腥,不好。“揍得他认不出自己,挫骨扬灰,让他以后看见你叫大嫂。”“……为什么会来?”总算稳住呼吸。“那不好意思,打扰,回去继续忙。”他嗤笑,甩开她的手。小鹿呆滞地看着他,接不上话,他明知道不是这个意思的,偏偏要曲解成这样。眼看着邱生离开,想伸手去挽留,可是手僵住半空中又缩回来,只好带着哭腔问,“要去哪呀?”“工作。”他抛出回答,脚步更快。这种时候还能做什么?小鹿只好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明知道他在气头上,这种时候百口莫辩,再加上他又要工作,更没勇气去硬拉住他。可是那种渐行渐远的感觉,让小鹿觉得好不安,如果……他就这样走,再也不回来,该去哪找他?

第四十一章

“我前夫在跟你老婆私会,拿着从我这收集的资料。不去看看吗?呵,我以为沈辰川是圣人,在这种时候大义灭亲、英雄救美;没想到你更圣人,甘心当他们破镜重圆的道具。我其实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恨小鹿,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永远被人当成她的替代品,凭什么我一次次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成全她?邱生,你也一样,难道你还真以为她是因为爱你才嫁给你的吗?别傻了,你跟小鹿到底为什么会在那种时候结婚,你比我更清楚。我们……一样都生活在别人的影子里,好在我清醒了,而你还在自欺欺人……”

阮灵几近竭斯底里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邱生耳边回响。他闭上眼,一再试图让自己冷静,可是思绪却更乱了。烦躁地丢开手里的那叠照片,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晾在面前的那排照片上。这些都是他在小鹿老家拍的,冲出来才发现,不知不觉他的镜头已经离不开她了。偏偏他的确是比谁都清楚到底为什么会有他和小鹿的这段婚姻。这桩无关爱、无关死生契阔的婚姻,他们从最开始就只是各取所需。他需要一个老婆来向家里交差,她需要一个老公来留在自己的尊严,如此而已。现在阮灵和沈辰川离婚了,曾让她冲动的那个初衷回来了,那他算什么?在“贞洁古镇”他想要许她一场婚礼的时候,她说不用了,反正只是演戏,一年为期啊。一年……在他想要为她停留的时候,她却比他更惦记这个约定。“去他妈的一年!”他低咒,半咪着眸子,拉开了暗房的门,随手抓起丢在办公桌上的外套,紧抿着唇,烦乱地快步走出工作室。整个过程很快,古旭尧一脸迷懵地看着邱生突然冲出暗房,又杀气腾腾地跑出了工作室,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来得及吼一句:“喂,你去哪啊?你老婆说打不通你电话,让我下班后绑也要把你绑回去啊!”,没人理他,邱生早就消失在工作室门口了,旭尧犹豫了些会,还是跟蒋哥打了声招呼,追了出去。谁知道情场失意的男人会做出什么事,搞不好是要闹出人命的。

小鹿买了好多零食,煮了一大桌的菜,全是邱生爱吃的。等到全忙完后,天已经黑了,她趴在窗口,目光紧锁着楼下小区大门,等着旭尧的车闯入视线。等待,总会觉得时间过的特别慢。她一遍遍地拨邱生的手机,总是“暂时无法接通”,这次就连古旭尧都关机了。工作室、蒋哥、他的所有同事、甚至包括黎若琳……只要能想到的,小鹿全都打了电话,仍然没有他的消息。忽然就觉得好无措,她曾以为感情可以不用山盟海誓,点点滴滴细水长流,也是一种爱。唯独没想到,这样的爱没有信任做基础,根本不堪一击。她记不清等了多久,从窗台边,跑到沙发上,到最后小鹿只好抱着奶牛窝在厕所里。幻想,等下一打开厕所的门,说不定邱生已经回来了。事实是,即使待在厕所里,小鹿还是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在听到大门外传来钥匙的声音后,她立刻就把奶牛随手一丢,冲了出去。不等对方打开门,她主动就拉开门,打起精神,堆起笑脸:“怎么才回来呀?”“帮忙把他扶进去。”说话的是古旭尧,有些吃力地想让邱生站稳。“你们去喝酒了?”小鹿邹了邹眉,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酒气,再看见邱生微醺的模样,几乎可以肯定了。“嗯,你也知道他心情不好嘛,一下午什么话都不说,就一个劲地灌酒。”边把邱生扶进门,古旭尧边解释着。“我去给他倒杯茶,你晚饭吃了吗?我煮了很多菜。”古旭尧用力把邱生丢到沙发上,长吁出一口气,“不用了,你照顾他,我约了若琳。”“啊,我都忘了,若琳也约了我和邱生,你帮我跟她说一声吧。”被他这么一提,小鹿才想起来跟黎若琳的约。古旭尧笑着点了点头,交代了小鹿一些解酒的方法后就走了。

整个房间顿时就静下来,在按照古旭尧的交代忙了一阵子,一直折腾到很晚,邱生在沙发上睡了很沉,小鹿总算停了下来,木纳地在沙发边沿坐下,呆呆看着邱生。看着看着,视线就模糊了,憋了很久的泪终于流了出来,抽泣了会,只含糊不清地呢喃了句:“为什么才回来呀……”她讨厌等人的滋味,讨厌那种担心被人随时丢下的滋味。他说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太脆弱了,经不起争吵;小鹿以为只要在他想冷静的时候,乖乖地不吵不闹,回家等他就可以了。等着等着才发现,她宁愿邱生发火狠狠地跟她大吵一架,吵完陪在她身边就好。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小鹿甚至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感觉了,那种爱一个人爱到宁愿委曲求全的感觉。

“哭什么?”低低沉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安静,让小鹿猛地一惊,收住泪,看了过去,目光直触到沙发上那道格外深邃的视线。她没说话,只是极力忍住泪,有些呆滞地看他。邱生挑眉,抿了下嘴角:“我问你哭什么?”“我……”她开口,发出一声单音,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沙哑,清了清喉后,小鹿才继续说:“我打不通你手机,打了很久很久,一直都打不通。”手机?她还真会在不适当的时候挑不适当的话说,邱生禁不住冷哼了声,撑起身,酒醉后的头痛让他眯起眸子,低语:“我没有换电话卡的习惯。”“啊?”这跟换电话卡有什么关系?“我不像你,习惯性地拿着两张卡换来换去,习惯性地保留着过去的记忆。”这话让小鹿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在闹什么,“不过是一种习惯而已,这也不行吗?任何人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些特殊习惯啊。”何况换电话卡而已,很正常的习惯吧。“行!当然行,你什么都有习惯嘛,用手机卡有习惯,喝水的杯子有习惯,还习惯每年生日让人送花,你老家的所有人都习惯了,习惯在你身边的那个男人是沈辰川!”“为什么现在才来跟我吵这些?从我们去登记结婚的那天起,你就知道我所有事。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要我怎样啊?难道要我去把记忆全都消除吗?”小鹿也跟着起身,激动了起来。

小鹿是真的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错了,即使一开始就知道这场婚姻未必能长久,她还是一心一意也已经努力让沈辰川成为过去,可是……他又给了她什么?从头到尾,她就只看到自己在付出,试着让他融入她的生活,了解她的家人,他呢?她甚至至今都不知道他父母是什么样的!不是不想去了解,而是邱生压根就从没给过她机会。“过去?真的过的去吗?”真能过去,他们今天就不会站在这为了那个人吵架。“这还不算过去吗?我嫁的人是你,睡在你的身边,心里想的那个人也是你,还要怎样才算过去?我清楚自己已经结婚了,清楚我和沈辰川之间永远不可能了,也知道我下半辈子该爱的人是谁,到底还要怎样啊?”“你跟他之间之所以不可能,只是因为你跟我结婚了而已?”小鹿吼了好长一段话,可是在邱生听来,重点只有一句。就像她爸爸说过的那样,只是因为她嫁给他了,所以才死心眼地认定。“这还不够吗?”小鹿越来越不明白了,就算她跟沈辰川以前的那些故事再甜蜜,难道还不比上她愿意把一辈子都交给他的承诺吗?因为嫁给他,所以她决定甘之如饴地爱了呀。“你不用那么委屈,真爱回来了,你大可以回到他身边,我们根本就没结婚!”

“……什么意思?”小鹿瞪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她理解错了。什么叫做没结婚?难道那么久以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我没兴趣拿我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更没兴趣娶一个当我在民政局签完字之后,问我为什么不签‘沈辰川’的女人!”当时面对她的酒后真言,觉得讽刺,忍不住嘲笑她的痴;现在讽刺依旧,却只能嘲笑自己。“你骗我?从头到尾你到底有没有跟我讲过一句真话?!”难怪她始终没见过所谓的结婚证书,从一开始他的计划里就没有她,连一年之约都是假的,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抽身离开。“不是正好如你所愿吗?你什么都是逆来顺受,男朋友跑了,不去问;跟我结婚,也不追问。你有在乎过到底是嫁给谁吗?无非就是想随便抱根木头,游过这条河就好,现在河也过了,要放手了。”邱生站起身,逼视着她,对她的散漫态度忍到极致了,也受够了她的顺其自然。甚至他没有办法不去怀疑,一直以来她根本没有把这段“婚姻”当回事,只是想既然成了定局,管他是谁,凑合着过吧。“……”面对他的指责,小鹿如鲠在喉,挤不出话来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这样,自己不说,到头来还要责怪她不问。看来是没有吵下去的必要了。他转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和手机,与小鹿插身而过之际,掷下一句:“我没空陪你凑合着玩了。”时至今日,他耐心耗尽,她却依然故我。看着房门被他用力甩上,这次小鹿没有试图去挽留,是还处在震惊中,没能消耗那些事;也是突然发现,他若要走,她似乎已经完全没有那个身份和立场去阻止。一切原来如梦一场,再美也有醒的那一天。

第四十二章

程小鹿认识邱生的第一天,他咬着烟,习惯性地眯着眼,看似神情专注地研究照片。拿错资料,正在被工作室里的人训,因为觉得耽误进度,小鹿很虚心,由始至终都保持着头哈腰的姿态。很久,那个人骂累,怒气冲冲地离开,他抬头,冷笑着丢句:“还真是逆来顺受。”因为她的逆来顺受,他们认识;而现在又因为她的逆来顺受,他就这样松开手。小鹿随手把钥匙往桌上丢,关上门,抱着堆刚才信箱里拿出来的东西靠在墙上,目光空洞。记不清是邱生离开的第几天,尝试着去工作室找他,他辞职;又不断地打他的手机,永远关机。就像人间蒸发样,就连古旭尧和黎若琳都找不到他。才发现,这个家好大,空荡荡的,到处都是他的痕迹。他用过的牙刷、毛巾,他的相机,他的衣服,他的猫……陪着回家的小八,见她呆滞的模样,有些不忍,笑着推搡下,“别担心啦,邱生什么东西都没拿走,一定会回来的。”“嗯……”小鹿醒过神,强颜欢笑地头,径自翻起来那些信件。“有没有考虑黎若琳的提议呀,干脆继续回公司吧,创意泄露的那件事会处理的。”对于每近乎行尸走肉的生活,小八实在是看不下去。“有在找新工作,想换个工作环境。”小鹿漫不经心地回句,略显烦躁地把塞在信箱里的广告纸丢进垃圾桶。剩下的都是些杂志,大部分是邱生定的,摄影的、电脑的、营销的……他是真的很会烧钱。除此之外,还有信用卡账单。

不用问,小鹿从来都不办信用卡,自然也是邱生的。越往后翻,她的眉心就越皱越紧,最后忍不住咒骂出声,“他妈的!”“干嘛呀?”小八不解地抬头看眼,认命地帮小鹿把摔在地上的那些东西捡起来。“为什么到处都是他的呀?要走就走得干脆啊,订那么多杂志做什么,他是没家还是怎样,干嘛要写家地址?还有这些账单,人都走,为什么还要替他还信用卡啊!又是什么啊……”边骂,小鹿边翻着小八捡起来的东西,“怎么连房产杂志都订,不就是个摄影师嘛,那么好学干嘛啊……要死,连婚纱杂志都有……”原本应该越骂越激动的小鹿,忽然停下来。房产?婚纱?“怎么?”见她就这么安静,小八反而被吓到,倒的确是觉得也许让骂出来会舒服,可是干嘛消停?“……他许过给我场婚礼的。”小鹿扁着嘴,动手翻看起那本婚纱杂志。再得知他们的婚姻根本不存在后,小鹿度以为他在老家说过的那些话也不过是信口胡诌。现在看来,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是不是真的打算带她去注册结婚?

“欸!别哭,别哭啊。”见到小鹿有眼泪即将倾泻的趋势,小八就乱了分寸,两天陪着,已经得出经验,但凡小鹿哭是随随便便收不住的,“没事的啦,相信,邱生不会舍得丢下你的,就顶多一个人生活几而已,当他出差去就好嘛。”“一个人……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到底应该睡左边还是右边?”“睡、中、间!”小八终于忍无可忍,对小鹿的态度从理解到同情,转变至今,已经是崩溃。与其这样折磨自己,当初到底在干嘛呀?为什么不把话清楚,为什么不把问题问清楚?!小鹿才发现,一个人睡觉是件很没安全感的事,即使听小八的话睡中间,左右都是空落落的。习惯性地在房间里留盏灯,厨房里煮大壶咖啡,书房灯火通明,电脑定要保持开机状态。只有这样,才可以幻想邱生在书房忙,那样会让自己踏实很多。依稀记得大概就这样过一个星期,去两家公司面试,得到的回应全是等通知。跟小八起报名的旅游开班,小鹿才终于找到事情做。虽然压根没有心思听老师讲些什么,但至少放学的时候已经九点多,还能拉着小八陪会,等到回家也差不多累,就能睡觉,不会胡思乱想。

“什么?!”小八的怪叫声传来。“轻轻啦!”小鹿边压低声音,边用力掐。“怀疑自己有宝宝?”还是觉得不敢置信,怎么能有人那么倒霉,老公刚丢,就发现被留种。“只是怀疑,有没有空陪去检查,一个人会怕。”“好夸张……”小八皱着眉,想到很实际的问题,“得周六才有空呢,药店里面不是有买验孕的东西吗?先陪你去买个,先验再等周六就陪去医院……”“不用,那个试过,还买好多,打算回去继续试……”小鹿低着头,拍拍包,嗫嚅。“有?!”不用问,看的表情就知道,“那要怎么办啊,现在连工作都没,怎么养得起孩子,肯定瞒不过爸妈啦,邱生电话还是打不通吗?发消息给他啊!真是看错人,他居然在这个时候让你一个人面对,跟他讲,就算他回来,也定要放高姿态。”小八的话,无疑戳到小鹿的痛处,咬着唇,只想考虑眼前的事,“昨去银行取钱,看见卡里多出来好多钱。”“好多?”那是多少?“有十多万呢。”“会不会是邱生?”除他,小八想不出其他人。“……”小鹿没话,只觉得心理很矛盾。希望是他,那样至少证明他没有人间蒸发;又不希望是他,那些钱算什么意思,补偿吗?

“小鹿小鹿。”正想得出神,身旁的小八突然猛拉的袖子,小鹿好奇地转头,“干嘛?”“沈辰川呀……”小八伸出手,指指不远处的街角。小鹿偏过头,扫他样,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这几天沈辰川打过很多通电话给她,都没有接,总觉得没有继续联系的必要。暂且不论那天的事,他有没有配合阮灵一起害她,单纯只是觉得那段故事既然结束,就不该留下省略号。“跟我走,有事要问你。”在小鹿注意到他的同时,沈辰川也看见,迎上前,二话不地拉起小鹿,转身就走。“做什么呀?还嫌害得我不够惨吗?”小鹿死瞪着他的背影,试图想挣开他的钳制。“比你更惨。”他没有回头,只是咬牙切齿地从唇间溢出这么一句。简约的餐厅里,小鹿捧着咖啡杯,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傻看着眼前面容憔悴的沈辰川,半晌,才终于找回声音:“是,邱、邱生……在玩你的杂志社?”他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小鹿,确定她似乎真的不知情后,点头。“怎么可能?!”那是什么杂志社啊,一个摄影师都能搞到他焦头烂额?“用尽各种方法,怎么都拿不到刊号,排好版的杂志只能无限期搁置。”沈辰川耐着性子跟解释。“……那关邱生什么事?”小鹿试着去理解他的话,意思大概是明白,可是完全没有捕捉到任何跟邱生有关的词汇呀。“不知道邱生到底是做什么的?”她的表情让沈辰川敏感起来。“……”小鹿顿顿,深吸口气,才继续道,“的确不知道。听黎若琳说,去年认识他的时候,是因为谈个商场促销广告,当时他是那家商场的拓展部经理。”

事实上,就连这些消息,也是在邱生离开后,才从黎若琳口中得知的。而看似跟邱生很像好兄弟的古旭尧,比她更茫然,只知道邱生有天忽然跟着蒋哥出现在工作室,因为合作多,慢慢就熟悉,再加上刚好俩人都要租房子,就干脆合租。“听黎若琳说?”沈辰川嗤笑,总算有些明白小鹿和邱生那场婚姻的实质,“那家商场是他的。”“……”他、的?那家曾经冤枉偷东西,害她赔好多钱的商场是邱生的?!“他人呢?”渐渐感觉到小鹿的不对劲,沈辰川蹙眉,试探性地问。“不见……”呢喃出这句话的同时,小鹿双肩垮下,撇撇嘴角,拿起包,“算了,没什么好说的,不管邱生做什么,问也我没用。你也看到,他的事我还要从别人口中听。”见她起身就走,沈辰川眉心皱,追上去,“等下,什么叫不见?”“……”小鹿张着嘴,觉得有些好笑地回头看他,“还好意思问?是真不明白你们夫妻两个到底在搞什么,想怎么玩是你们的事,到底为什么要把我扯进来。跟邱生有碍着你们吗?干嘛就非要折腾到大家都没好日子过……”“跟她已经离婚。”他垂眸,有些无奈。

“离婚也还是你的前妻,自己铺残局,为什么不收拾干净?”小鹿越吼越大声,使劲想掰开沈辰川的手。其实也知道那件事只不过是个导火索,跟邱生的问题早就存在,早晚是要爆发的,现在也不过是想发泄下。好多情绪就样直压抑着,找不到一个人来责怪,只能次次地骂自己,真的好累。沈辰川无言以对,看着挥开自己,动作幅度很大,导致手上的包滑到地上。他无奈地抿下唇,弯下身想帮检,却眼尖地扫到不太寻常的东西。一顿片刻后,有双手抢先步替小鹿把包捡起来。“……怀孕?”他愣很久,翕张着唇,总算找回声音。气氛僵持,来人把包塞进小鹿手中,转身,三人开始面面相觑。

第四十三章

餐厅外,很嘈杂,来往汽车的喇叭声是不是地传来。站在“禁止鸣笛”招牌下的三人,格外沉默,许久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啊!怎么又是你这个死男人,你老婆呢?又来缠着小鹿干嘛?小鹿怀孕关你什么事,谁要你假惺惺地关心。”“我……”沈辰川无奈地看着面前那个曾经在餐厅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太太,张了张嘴想解释。话还没有说出口,又被神奇老太太堵了回去:“我什么我?小鹿,我们走,别跟这种人说话。”“哦。”小鹿抓紧包,有些恍惚地被拖走。“喂,我……”沈辰川还在原地试图辩解。他这种人怎么了?到底是哪种人啊?!

一直到把沈辰川远远抛在了身后,神奇老太太才松开小鹿的手,回头瞧了眼她的包:“你真的怀孕了?”“我不知道……”小鹿回的很无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如果是真的该怎么办。“那个死小子!太没责任感了!禽兽不如啊!”看出了她的无助,神奇老太太顾不得还在街口也顾不得路人打量的目光,仰天大骂。小鹿嘴角一抽,误以为她在骂沈辰川,赶紧解释:“不是!不是啦。怎么可能会是沈辰川的孩子,是我老公……哦,不对,我也不知道该叫他什么了……”“废话!我当然知道不可能是那个贱男人的种。哎呀,你不要用验孕棒,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验孕棒不准啦。你也别回去了,一个人住,万一出了什么事,都没人照应,跟我回家。”神奇老太太眼神一转,很果断地做出了决定。“啊?不、不太好吧……” 小鹿面露为难,想到了老太太那间小到不能再小的房子,哪有可能容得下她们两个人啊。神奇老太太一眼就看出了小鹿在想什么,笑了起来:“我已经不住那了,我儿子回来啦,把我接回家住了。”“那就更不好啦,不方便嘛。”她跟传说中的儿子又不熟,就这样住到人家家里去,会被嫌弃啦。“有什么好不方便的,我家我说了算!你不是在找工作嘛,我正好有个朋友公司缺人,正适合你。”神奇老太太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这些早在她来找小鹿的时候就计划好了。只是没料到会听到她怀孕的消息,的确有点突然,她需要时间整理下。“……”小鹿错愕地傻看着她,怎么原本很没有地位的老太太,转眼就能在家里说了算了?怎么……就还知道她在找工作?“嗯,就这么定了,我的车就停在前面。”说着老太太不由分说地拉起小鹿就走。

“等、等等……你到底是谁啊?”小鹿狐疑地凝视她,就算再傻也能看出不对劲的地方了。真正的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眼前这人的确是她熟悉的神奇老太太,可是以往她每次出现都穿得破破烂烂的,而现在简直堪称雍容华贵,连车都有的开了。“哎呀,是不是觉得当我变了好多啊,我没跟你讲过吗?我儿子是做生意的嘛,有钱哇,现在他回来了,我当然就有好日子过了。”这个解释勉强可以相信,可是小鹿还是怀揣着几分戒心:“那就算你要帮我介绍工作,我也不需要住到你家去啦,我……我要在家等人……”“你怎么那么傻呀。”真是一股傻劲,神奇老太太叹了声,对着她哭笑不得:“那我送你回家吧,明天来接你去医院检查,你先别多想了,等明天检查好了再说。”“嗯。”小鹿点头,挤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小鹿没让神奇老太太把车开进社区,在门口就下车了,她需要学习文艺青年散一下步,用来整理一下思绪。主要是值得震惊的事太多了,仿佛就在一夕之间,身边所有的人都变得让她认不出了。邱生突然就拥有了一家商场,还步步紧逼沈辰川;就连神奇老太太都开起名车了。这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会以为自己一直活在骗局里,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假的。想到这,小鹿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心里觉得空洞洞的。以前她说过不能回头,一回头就什么都变了。邱生说没关系,有他在。有他在……小鹿扁了扁嘴,默然地回头看了眼,身后有人也有狗,就是没有他。手不自觉地停留在了小腹上,目光赚到了邱生以前住的那栋楼,一眼她就找到了他家的那扇窗户。灯关着,跟前面的路一样,黑漆漆的。

“这个社区的路灯太暗了,以后别那么晚回家。”就在小鹿转回头的瞬间,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她震了下,不敢置信地又看了过去:“邱生?”“邱你个头。”近乎粗鲁的谩骂声在面前响起,小鹿的头被狠狠地拍了下,她鼓起腮,瞪大眼,看清了眼前人,是苏飞,还是免不了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啊?”“遛狗啊!”苏飞笑了笑,用脚踢了下身边那条大狗。小鹿这才发现原来刚才看见的那个遛狗的人就是苏飞;也才惊觉曾几何时她的眼里竟然除了邱生,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她回过神,故作轻松地咧开嘴笑,蹲下身,逗起那条狗,顺便随意地问了句:“你家在哪啊,怎么会遛狗遛到这边来?”“我家?就在医院旁边啊。”就因为离家近,他才会选择那家看起来完全没有优点的医院。“……”小鹿仰起头惊讶地看他,如果没记错,他工作的医院到她家,开车也得半个小时,这狗也遛得太远了吧!“是不是心情很不好?请你吃宵夜啊。”苏飞若无其事地问。那个笑容依旧很灼眼,小鹿歪过头,有些费解:“咦?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我听说有人抛下你一个人玩消失了,所以就特地来英雄救美。哎……本来想用白马王子的出场方式,可惜啊,找不到白马,只有一条白狗。”“噗……”小鹿被他的话逗笑了,又想到即使回家了,也是一个人,忍不住就问了句:“去哪吃宵夜呀?”“随便啊,你决定就好,重点是我请你,我不像某人喜欢让女人付钱。”“……”小鹿站起身,苦笑着无言以对,她知道苏飞是在暗指邱生,可让她觉得委屈的并不是给他花钱,而是小鹿竟然不知道花她钱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我要吃炒面。”她想了会才轻声回道。因为记得以前她出差在酒店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邱生带着炒面出现了。那天晚上的炒面特别好吃。“真没追求。”苏飞皱眉,认命地摇了摇头,把手里栓狗的绳子塞进了小鹿手里:“走啊,我请吃宵夜,你来牵狗。”“你不懂,能每天吃到炒面也是一种幸福……啊!什么死狗啊,怎么力气那么大?!”小鹿接过绳子,还很淡定地有感而发了一下,话尾音还没能说完整就被那只大狗拖着往前走了,于是一连串的怪叫声从她口中溢出。苏飞弯起嘴角,忍不住笑,微微偏过头,仰头看了眼小鹿家的窗,原本漆黑的窗忽然亮起了一盏灯,他笑得更深了,不动声色地跟上小鹿。

在原本的计划里,真的是一碗炒面加一瓶矿泉水就好了,但是事态的发展往往有些脱离掌握。最终小鹿木纳地牵着一只大狗,跟着苏飞,很招摇地走进他工作的医院。已经是下班时间了,除了急诊室到处都死气沉沉。门诊部里昏暗的挂号大厅和走廊,只有妇科诊室还亮着灯。穿着白大褂打着哈欠的女医生支着头,打量着被苏飞领进门的一人一狗,懒洋洋地问:“哪个疑是怀孕,是这女人还是这畜生?”“这畜生是公的。”苏飞憋着笑,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坐。“呐,去验尿。”闻言后,女医生眼眉一抬,甩了个小型一次性杯子到小鹿面前。小鹿有些尴尬地拿起杯子 ,又看了看外卖黑黝黝的走廊,“我怕……”常听说医院不太干净,再加上又是大半夜的,刚才进来的时候又不断听到急诊室里一阵阵呼天抢地的哭声,怪吓人的。“你想要我陪你去吗?”苏飞咧着嘴,笑得很亲切,冲她眨了眨眼。“我不怕了!”小鹿立刻把包往桌上一丢,大义凛然地跨出了诊室。苏飞惬意地靠向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小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忍不住回头冲着那个女医生说了句:“帮我去陪陪她,她胆子小,也没经验。”“......苏医生!苏大医生!您请适可而止!那么晚把我叫来,为你开设私人门诊,擅自使用医院设备,现在居然还要我跑去看着你女人滴尿,你当我什么啊?!”女医生边骂,边瞪他,声音吼得很响。另一边,苏飞沉默不语,含笑回瞪他。

象是认命了,女医生叹了声,咬牙,倏地站起身,风风火火拿了个袋子冲出去。大约也就等了十分钟左右,她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趾高气扬地回来了;小鹿递着头,漫不经心地跟在她后头。苏飞眼神一紧,认真打量着小鹿,却有没办法从小鹿的表情中猜出结果。只好开口询问:“怎么样了?”“恭喜你,她没怀。”对于苏飞来说是个好消息,但是那个女医生却冷着脸,表情漠然。“确定?”苏飞很谨慎。“我验了三次了,你说能不确定吗?”说着,女医生,晃了晃手里那个装着一堆验孕棒的袋子,嘴一撇,脱去医生袍后,她随意地往旁边一扔,拿起包,转身:“你们慢聊,我回去睡觉了,一会帮我关灯锁门。”苏飞收回目光,看向小鹿:“干嘛还愁眉苦脸的?你也听到了,可以放心了。”“哎......不知道,还挺矛盾的。”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能力,不可能当未婚妈妈的。可是如果有了孩子,她和邱生之间起码还有些关联。

“你不会天真到认为如果有了孩子,邱生就会回来,给你一场真正的婚姻了吧?就算是,那种为了责任而屈就的婚姻,有什么意义?”“欸?为什么你连我和邱生没结婚都知道?”“随便猜的。”苏飞伸手在口袋里掏了会,对于小鹿的问题不想多解释,何况这也不是重点。片刻后,他终于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丢给小鹿,“这个你应该有兴趣。”小鹿好奇地接过,研究了起来,“什么什么美术馆,什么什么展啊,明天的哦,你给我干嘛啊......我没兴趣哇,我哪有那么多艺术细胞。”“这是邱生参加的那个摄影大赛的获奖作品展,他得奖了。”“......是吗?”小鹿改变态度,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票弄平整,咕哝着:”你哪来的啊?”“你管我,总之我不会那么伟大特意帮你去订票。你也别太感动,有代价的。明天我生日,陪我吃饭。”他有些轻浮地翘起腿,不爽底踹了下那只一直粘着小鹿的狗,“一只色狗,给他吃再多,看见女人就走,你那么喜欢它就带它回去养吧。”“送我哦?可是你生日不是应该我送你礼物的吗?”嘴上是这么说,小鹿却很喜形于色地拍了拍那只狗,已经开始替他想名字了。苏飞站起身,牵着狗,一把将她拉起,很强制地搂着她往外走,“那你明天可以考虑把自己送给我。”“什么啊,你用一只狗来交换我?!”小鹿完全模糊了重点,只觉得她怎么可能跟一只狗等量代换。“狗换鹿,有差很多吗?”“......”小鹿扁着嘴,很不爽,但是想到他送的那张展会票,又决定不生气了。她想好了,决定明天去美术馆之前,买把锋利些的刀片,趁人不注意割了邱生的作品,要割成一个“恨”字,让他知道,程小鹿生气也是恨可怕的!!!

第四十四章

邱生的得奖作品不是一张照片,而是一个系列的。那组照片是两个女孩的背影,夜色、古镇、红纱灯笼,两个人蹲在河岸边,看起来很专注地放着河灯。后来渐渐的一个女孩起身走了,最后那张照片只留下一个穿着短款旗袍的女孩傻兮兮地蹲在那,抱着一堆河灯,背影而已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让人领略到那股莫名其妙的执著。一共也才五张照片,从两个人到一个人,从繁华到落寞,是一种晦涩的无可奈何。

小鹿紧紧捏着口袋里还未开封的刀片,之前下定了的决心,在见到那组照片的片刻崩塌了。本来也想过不要来的,邱生的成败荣辱怎么看都似是与她无关了。可是今天天还没有亮,她就起床了,还是很不争气地来了,为了让自己此行的目的看起来不那么丢人,她还特地去超市买了刀片。结果怎么也没想到他用来得奖的照片,主角会是她。还记得那天晚上是因为想到阮灵,小鹿才会突然跑去放河灯的。一开始的时候,她特地站在一个背影比较像阮灵的女孩身边,也不记得那个女孩是什么时候走的了,原来——她放河灯时的身影那么孤单呦。“越长大越孤单------”是这组作品的名字,小鹿喃喃念出,目光有些涣散,情不自禁地就伸出手,试着想触摸一下那些照片。她的手还没能触到照片框的边缘,就已经有双手率先搭上了她的肩,接着就顺势把她往后啦。小鹿只觉得人往后一仰,落在了一个很熟悉的怀里,即使不回头看,她也能感觉到身后的人是谁。这世界也就只有这个人才会对她这样顺理成章地亲昵,才会给她------那种瞬间就安心下来的温暖。尽管如此,小鹿还是不敢回头去确认,生怕只是幻想,幻想破灭时很悲剧,这种感觉她最近已经体验过无数次了。

直到身后传来邱生有些暗哑的嗓音:“女人,过来帮忙。”“------”小鹿压根还没反应过来就木纳地被邱生往展馆里面走了,傻傻地撇了眼他搭在她肩上得手,再看向他的侧脸,她半天没有挤出一句话。女人?!这是什么烂称呼啊,他要不要把称呼改得那么快那么彻底啊?“有记者问我拍摄这组照片时的感想。”他保持着很官方的微笑,若无其事的开口,视线始终没有落在小鹿身上。“------”他的感想关她什么事?小鹿想要反驳,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面前有镁光灯在闪烁,传说中的记者并不多,也就三四个,然而这场面还是足以让她被吓倒。邱生就这么把她往前一推,置身事外地掷了句:“有事问她。”“她是------”记者还是很有理智的,没有一窝蜂地盯着小鹿,目标非常明确。邱胜面无表情,转眸打量了会小鹿:“我女人。”闻言,小鹿惊诧地看他,很想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事到如今,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讲这句话。

同样的信息在身为记者的人听来,就是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问题连珠炮似的被抛了出来:“那你手上的戒指是婚戒吗?你们结婚了吗?她就是照片上的女孩吗?是因为用自己爱的人做模特,所以你拍出来的照片才会特别不一样吗?”婚戒?小鹿低头,目光准确地落在了他的无名指上,就像那些记者说的一样,真的有一枚戒指,是小鹿从来没见过他戴过的。“我不认识他。”小鹿皱眉,被那些记者的阵仗骇到了,往后退了几步后,她咬着唇,好不容易才说出句完整的话。不是赌气,而是眼前的邱生--------她真的不认识。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她穿得那么证实,以往邱生每次穿西装,小鹿都会觉得特别衬,现在更衬了,那么的意气风发,分明就站在他身边,却又觉得彼此的距离好遥远。她认识的邱生是拿着相机拍别人的,不是被别人拍的。邱生眯眼紧紧逼视着她,目不转睛,对于小鹿脱口而出的话,有些意料之中,但还是惊讶到了。

“我要回家给’奶牛’洗澡了。”小鹿没有逃避他的目光,面对它的沉默,她只说了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是试图寻找一些她熟悉的东西。她的邱生,每次生气都会逼她给“奶牛”洗澡。看着小鹿说完后转身离开,邱生咬了咬牙,顾不得还有个局要他手势,立刻就跟了上去。他的脚步迈的很大,转眼就追上了小鹿,牵起她的手就往美术馆门外拖。“------”小鹿瞪大了眼,眨都不眨地看他的背影,不是因为怕眨眼他就会消失,而是因为怕一眨就会把眼泪眨出来。沉默了片刻后,她终于顾不得场合吼开了,“你他妈的怎么就还好意思出现,由中你就躲一辈子啊!瞪瞪瞪,瞪什么瞪啊,你有什么权力瞪我啊,眼睛比较大了不起啊!我凭什么要我帮你回答记者的问题,凭什么要是你的女人,欠你的啊?!”“还真不知道谁欠了谁的。”他飘了眼身边越聚越多的观众,不想演吵架的戏码给别人看,走得更快了。

“干嘛拉我,干嘛啊?你不是很拽嘛,一转身就可以丢下我消失了,无牵无挂呀,飞黄腾达就不认人了。你为什么拿我照片去参赛,我又不是你的谁,我是有法律意识的,肖像权!还我肖像权!”小鹿完全处于被拖行的状态,还死不认输地怪叫着,拼命地甩开他的手,只是效果不怎么显著。邱生皱眉,脸部线条一直很僵硬,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有奖金,奖金归你。”“谁要你的奖金,你以为我是什么呀,随随便便就能用钱打发的吗?邱生!我警告你,做人不能太过分,做男人不能太没责任,有钱不是怎样都行的!我现在还有手有脚,饿不死自己,就算------就算是残了,也不要一个骗子莫名其妙往我银行卡上丢钱。”“骗子?”直接把她拉出了美术馆,邱生才在街边停了下来,转头阴骜地睨着她。“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有说错吗?就是骗子,还是个来历不明的骗子。”“那你还来这做什么?”看她咬牙切齿地模样,邱生眼神缓和了下来,口吻更像是在调笑。

“你以为我想来啊,有人免费送我票,我干嘛不来啊。”小鹿很倔强的抬头挺胸,吼的很大声,一再告诫自己不可以丢心再丢人,这是一个很原则性的问题。这话一出,邱生好不容易雨过天晴的表情又阴郁了下来:“谁送的?”“关我什么事?”“我昨晚等了你一夜。”要是以前,这话会让小鹿觉得受宠若惊,现在只觉得心更痛,始终强忍着的眼泪也就控制不住了:“很了不起吗?连我自己都记不清等了你多少夜。我只是有点苯,可我不是白痴啊!你连一句交待都没有,凭什么要我寸步不离地守在那里等你冷静了回家?就算让我等到了又怎样,还是什么保障都没有,就好像你现在站在我面前,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我到底该叫你什么?”小鹿骂的很声嘶力竭,异常流畅,再加上点缀在脸颊上恰到好处的泪,算得上楚楚可怜。邱生无言以对,任由着她发泄,只是那双手一直紧握着她的,不愿放开。等到她停了,骂够了,他才说话:“走。”“去哪呀?”“去见我爸妈。”他是知道自己一时冲动下做的事由多过分了,现在说再多也没用了,不如用行动表态。“我不要。”小鹿顺手用力抓住街边的电线杆耍赖。“你不是要保障么?我给你,给到你安心为止。”“我现在的样子好丑,我不要------”“那我打电话让我爸妈来见你。”美术馆外的俩人吵得如火如荼,馆内的气氛也很沸腾。因为邱生莫名其妙地带了个女人出现,又莫名其妙地跟着那个女人消失,导致那些本来对这次摄影赛只是一般关注的记者,集体燃烧起了好奇心,打算一路追踪到底。秉承着“读者爱看的就是他们毕生追求的”理论,在邱生离开的下一秒,他们就追上去。可惜还没追到,就被几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神秘人拦住了。记者在坚持不懈地杀出重围,展馆负责人因为邱生的消失破口大骂,参观展览的人正在努力两耳不闻窗外事,场面很混乱。

唯独邱生的作品前,有个女人静静站着,看向那组照片的眼神跟刚才的小鹿如出一撤。那是她遗落在现实中的记忆,有一天突然被这样呈现在面前,不禁有种蓦然回首的怅然。即便只是背影,她也能认出照片里身着旗袍的女孩是小鹿,另一个女孩不是她,却酷似她。正因为如此,那种悲怆的感觉更甚。好比用旁观者的角度,看别人演绎自己的故事,心如明镜才能真切地感觉到那条岔路,她转错了弯。渐渐地,她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空荡荡的,没有了一直并肩的儿时同伴,也没有了曾挖心挖肺爱过的那个男人------其实早知道,在给苏飞展会门票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不会来,还是免不了有所期盼;又其实早知道邱生和小鹿间就算在冷战,就算没有实质婚姻,也还是会想让小鹿分享这份成功。她还想让苏飞亲眼看见,哪怕没有沈辰川,这个女孩也终究不会属于他,没料到的是苏飞比她更理智,应该是一早便想到会见到怎样的画面吧,所以他选择了眼不见为净,不似她凡事总要刨根究底地打探,一直探到心如死灰。

第四十五章

傍晚时分,路上的车辆都处在拥堵状态。

被困在车阵中,邱生不耐地敲着方向盘,耳边,时不时地还会传来小鹿伴着抽泣的咒骂声,听得出她口吻里的余怒未消。邱生一直保持着沉默,实在不忍了,便低声下气地安慰了几句。不安慰还好,他一开口,小鹿就哭得更凶了。

渐渐的,邱生想起了一些事,皱眉睨向她,冷着声:“程小鹿。”

“干嘛呀?”对于他态度上的突然转变,小鹿不解,吸了吸鼻子,很快就收住了泪。

“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吵架吗?”邱生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这女人学聪明了,会先发制人了,字字句句都看似骂得有理有据,害他自责内疚。但是!但是……那天让他一走了之的原因是沈辰川啊!

“记、记得啊,因为你满口谎言、不负责任、把我当白痴耍。”小鹿说得特别溜,其实罪状还有很多,只是看着邱生越来越沉重的脸色,她不敢一一赘述了。

“……”他凝眸看她,情绪处在矛盾边缘。不知道是应该为了她完全忽略沈辰川的存在而窃喜,还是应该为了她彻底模糊他的感受而愤慨。

被他看得有些发悚,小鹿不自在地舔了舔唇,缩着脖子,指了指后面:“有人在按喇叭了,看、看前面,认真开车呀。”

邱生咬牙,拉回视线,如她所愿认真开车,没有再说话。从他一直很阴沉的脸色中,可以看出心情依旧很糟糕,在昨晚去找小鹿的时候,邱生很确信自己冷静够了,不会再说出任何伤害她的话了、也不会再胡思乱想,可原来即使再有理智,在她面前也没有用武之地。

“小鹿。”憋了很久,他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快要让人窒息的沉默了。

……回应邱生的却是均匀的呼吸声。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转头,只看见副驾驶座上睡得像猪一样的女人,她的眉心皱着,眼睛因为刚才哭得太凶很红肿,连带鼻头也红红的,像是睡得很熟,但还是会时不时地伴着几声抽泣。

前面的车又陷入了拥堵状态,邱生踩下刹车,认真地看着她,手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眼神很柔,自言自语般地唤了声:“鹿宝……”

她哼了声,调整了下位置,下意识地挥开了他的手,继续睡。

“老婆,醒过来之后,能不能试着主动来了解我。”

话说完,他自嘲地笑,连自己都觉得这话里带着浓浓的幽怨气息,好像个怨夫般。如果没有那一晚的一走了之,邱生不会惊觉到以往的相处间,小鹿对他的一切竟然那么漠不关心。因为有着一场名不副实的婚姻,好多事,他一直不敢坦白,始终都期望有一天她可以开口问,让他能有个契机坦诚一切,可惜……她似乎从不在乎身边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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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是被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惊醒的。

猛地睁开眼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邱生,在看到驾驶座上他后,小鹿才松了口气,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就在她身边,触手可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