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做的好。”

一副高姿态,做足了贵妇范儿,是她女儿不要的战祁,不是战祁不要的她女儿。

“小贤,我有些疲劳,先去换一身衣服,待会咱们商量一下老爷子的后事。”

举止得当,叶李淑兰没有理任何人,而是选择了跟宗政贤对话,也许这个房间里的人,她能看上的也就只有宗政贤了。

转身,潇洒离去,叶安琪也跟了上去。

田笑甜一脸的赧色,她觉得今天自己似乎就不该来,本想着陪战哥哥,可…

接下来一室平静,也许是紧张的气氛,安安倏地一下就吓哭了,莫名其妙的就哭了,容烨在一边怎么哄也哄不好。

田笑甜也知道这几个人有事儿要谈,就懂事的说要出去透透气,顺便也带着刚才跟她玩的不错的安安一起出去了。

“安安,不要哭,姨姨带你出去玩小熊~”

田笑甜车里有很多小玩偶,安安刚刚就很喜欢,其实田笑甜心里也很委屈,可她只希望战祁顺心,所有人都顺心。

可人有三急,田笑甜很想去厕所。

“安安,等姨姨一会,站着别走,要听话哦~”

田笑甜以为这个孩子只是长得大,也许很小,却没有往她智力残疾的一方面去想,毕竟谁会那么恶劣,把一个小孩子想成有缺陷…

可这一分钟之后从厕所再出来,这孩子就不见了!

田笑甜这一下就急了,来回的穿梭整条走廊,四处的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刚要回楼上去找叶安袭她们,却一下看见了那个找来找去的小身影在哇哇大哭。

“安安,你吓死姨姨了!呃…”

可牵着安安的手的却是一个她不太想见到的人。

“…”

冷冷的扫了田笑甜一眼,叶李淑兰转身就走了。

这周身的冷气震得田笑甜身子一颤…

安安一直在哭,一直在哭,田笑甜怎么都哄不好,后来实在也没了办法,还是准备带回去给小叶子,小孩子这么哭下去,会哭坏的。

刚一回刚才那间房间,就撞到刚进房的叶安琪,安安一个没站稳,就不小心摔倒在叶安琪的身上,脏兮兮的手,鼻涕一把把的抹在了叶安琪的黑色礼服上,尤为明显。

因为刚刚流产而极度厌恶孩子的叶安琪,烦躁的脚一甩,安安的小身子就被摔在地。

“叶安琪,你太过分了!”

战祁一直忍着不去说她,今天是老首长的葬礼,他不想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算计都摆出来!

对她叶安琪,他战祁本就问心无愧!她自己做过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楚!他保密一切就是给她最大的余地了!

宗政贤和叶安袭也都怒了,三两步上前把安安扶起来。

“叶安琪,我忍你最后一次。”

叶成功刚咽气,叶安袭不想现在弄得家宅不宁,一次她忍了,而宗政贤也不会对她一个女人怎么样,只是如冷刀一般的眼神,割的她很怕,很怕。

田笑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识趣的退了出去,她想,虽然战哥哥希望她陪着,可这样的场合,她也许真的是多余的。

落寞的转身,轻轻的带上了门,这瘦小的身子一转身,那委屈刺痛了战祁的眼。

这些原本就不该是她来承受的…

这场闹剧,在叶李淑兰换了一身便装出来之后结束,几个人很认真的再谈着叶成功的身后事。

当然,叶成功因为滥用职权帮叶安袭改变身份,已经是受到了内部处分,一切英雄的祭奠都与他再也无关。

而私人的葬礼,其实叶家几代红色血统,真的从未办过,最后所有人都没有合适的意见,还是宗政贤握住了主心骨,一语做了总结。

不守旧,也不创新,低调,简洁,追悼会的主题定为‘再见,朋友们’,这样既符合叶成功简朴的性子,也从另一种角度遮了羞。

而大家一致认定,不守旧的守夜太多天,追悼会和火葬都办在明天,一辈子遵循社会主义指导方针的叶成功,一定不希望自己的最后一站还在守旧着封建迷信。

这逝苑现是殡葬改制之后的一个综合服务场所,包括他们现在出租的会议室也包括一些服务项目。

叶安琪毕竟是熟悉这一带,让大家也很意外的是,她竟然也会懂事的去给大家叫茶。

而服务员来的时候,还特意给叶安袭递上一杯牛奶,这让叶安袭一怔。

这样贴心的安排是叶安琪?

“我的死了,不代表我想你的死。”

叶安琪的话说的酸的可以,说真的,叶安袭分辨不出来好坏。

可现实不是名侦探柯南,处处充满杀机,一杯牛奶而已,叶安袭到真不相信叶安琪玩什么宫斗下药那一套。

可怪事就这么发生了,这牛奶刚到叶安袭手里,她就感觉肚子一顿紧缩。

好痛!

手一抖,啪!

牛奶摔到地上!

惊得宗政贤和容烨一边一个,连忙问叶安袭怎么了,可这阵痛一过,却又好像没什么,只可惜,这好好的一杯牛奶打了。

这个插曲就这样过去了。

晚上几个人吃饭吃的也很少,火葬场的饭是世界上最难吃的饭,因为无论是什么美食,你都没有兴趣去吃,除非你心理变态。

这火葬场是一个鬼故事界的横店,一大半以上的鬼故事都源自于这里。

这一个下午,又传了一个新的故事,说是一个服务人员因为看着一个纸扎人睡着了,醒了之后突然就口吐白沫,抽出一阵子,就莫名其妙的心肌梗死。

这个故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火葬场的各个角落,每个人都觉得今天的夜色似乎有些邪。

今天确实是个农历上的怪日子,农历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也是鬼节。

秋风凄厉,在这远离城市的空旷一带似是婴儿的啜泣,很可怕。

叶安琪和叶李淑兰也在这后边开了房间,准备休息等待明天,而叶安袭从不信邪,或者说人正盛邪,她坚持要为叶成功守孝。

死者已矣,最后一晚,明天就成为一把灰烬,只等缘尽,来世再会。

而容烨也坚持要陪外公,别看他年纪小,却是很多事情都心中有数,摸摸容烨的小脑袋,叶安袭心里很欣慰儿子的懂事。

安安莫名其妙的哭了一下午,这样阴气重的地方,本来就爱生病,安安身体并不好,宗政贤哄她睡着了之后,就离开了房间去找叶安袭母子。

无论什么事情,一家人要一起承担。

“大怪兽,为什么人会死?”

容烨的小脑袋拄着,这样的环境他并不怕,他很认真的在问宗政贤这个问题。

“生的尽头是死,死的尽头是新生。”

宗政贤说的极为深奥,可容烨很聪明,又像是懂了似地,频频点头,而后手放在叶安袭的肚皮上。

“那妹妹是才死了不久?”

这个话题说的阴风阵阵,却又很认真,不过显然,大人们都不会去回答孩子的无厘头的问题。

这一晚,一家三口,在这一个小小的灵房里,凝聚着心灵的力量,为叶成功这一生而悼念。

叶成功如果能或者从棺材里站起来,一定不会想到,这一声的终结,是她叶安袭一家人来送终。

人在起点和途中的时候,又有几人能真的看清谁是陪你到终点的人呢?

虽然叶安袭和宗政贤没有人迷信,可民俗是一个国家文化的根基,有些文化是根深蒂固的埋在意识里的。

而不可避免的,这一家三口也随着所有人的习惯去给叶成功烧纸。

烧纸即是送钱,烧的当然不是那天堂银行可兑现的空头支票,而是一份心意,一份惦记。

宗政贤买了很多,三个人烧了很久,途中还遇到好多人,因为看见宗政贤狰狞的脸而吓的尖叫,而每次有人尖叫,宗政贤抱着的容烨都会嘲笑这些路人。

“大怪兽,别理他们,你这样很帅!”

不知道容烨的审美观在那,叶安袭也很意外他会喜欢上这样的宗政贤,也许是刚才在灵房里,他陪他说了很多话的原因。

等几个人在烧纸的区域里回来之后,再回灵房,叶安袭却遇到了田笑甜,似是刚刚哭过。

今天她应该也很不好受,不过白天的时候是要处理叶成功的葬礼,叶安袭也就忽略了田笑甜。

可田笑甜看见叶安袭确是挺好奇的。

“咦?小叶子,我刚刚明明看见你往这边了?”

“你看错了,我们去那边烧纸了。”

“咦?真的很像…”

甜甜揉了揉眼睛,她觉得自己没看错啊,明明叶安袭抱着孩子从那边过来?

难道真是她看错了?她就是以为是小叶子才一路跟过来的啊?

“那没什么事儿,我去战哥哥那了,那边有很多部队的战友,我怕他忙不过来。”

战祁是叶成功的秘书加半子,很多事情都是他在做,甚至比叶安袭她们这些血缘亲属做的更多。

叶安袭本意叫宗政贤抱着儿子回去休息一会,准备明早的葬礼,可这两个人都固执,说什么不肯走。

于是这一家三口就在这个诡异的环境里,闲聊了一晚,环境不怎么样,气氛却是不错。

到凌晨的时候,容烨已经挂在宗政贤身上睡着了,而叶安袭和宗政贤则是硬生生的挺了一晚。

守孝,中国人的固执,却是孝的文化的精髓,是中国文化长河里的忍术,而且是以人为本的忍术。

第二天一早,甜甜来找他们,说准备洗漱洗漱吃完饭,就要去追悼堂了。

而三个人回房间后却发现一件事!

安安不见了!

安安去了哪儿?

几个人楼上楼下的找,却仍没有影子,在整个逝苑疯狂的找了2个小时,直到那边的追悼会都开始了!

15分钟的追悼会,几个人还是先去看了一眼,大家心一沉,都决定待会儿报警。

可…

追悼会上寥寥数人,人不多,级别却都很高,低调的穿着便服来送着他们的老朋友,老战友。

叶成功的一生,朋友很多,知己很少,但也是有很多一起打仗的老战友为他的逝去流下了眼泪。

在众人的注目下,那个推车把装着叶成功尸体的冰柜推了出来。

可在丧葬人员一开箱的时候,却尖叫声四起,待众人上前…

叶成功的身边蜷缩着一个早已僵硬的小女孩!

而那个小女孩…竟然是安安!

139 就是她杀的!

长长的警戒线,对讲机的哔哔声,细细碎碎的窃窃私语,背景的音乐还没有停止,像是欢送着亲人,朋友。

空气的成分不变,上一秒呼吸什么,这一秒仍是,下一秒依然。

可命运永不变动的主题,就是变动,折腾死你,不遗余力。

安安死了,安安死了,安安死了…

像是做梦般,前一秒还围绕在你的身边承欢膝下,这一秒就僵硬的躺在那个冷冰冰的棺材里。

叶安袭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明知道那个死掉的女孩是安安,还一直直勾勾的盯着,就那么看着。

一脸的冰霜已然融化,小脸白的发青,长长的睫毛就像是要滴出水一般,她就像个天使一样,安安静静的蜷缩在叶成功的身旁。

她睡着了…

不,如果是她睡着了,那该有多好…

“安安,且且在这。”

叶安袭伸出手要去触碰她的小脸,手一点都没有抖,没有抖,除了小指的不正常的抽搐。

可近在咫尺之时,又不敢前进,那小小的身体释放的凉意,让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啪嗒!啪嗒!

眼泪无声的低落在叶安袭的手背上,很轻,却又很重,砸的她有些刺痛,麻木的摸摸自己的脸,咦?竟然是干的。

那…是他的?

那么晶莹的水珠,透彻的直接可以看到皮肤的纹理,只有两滴,没了,错乱的呼吸就在她的身后,可叶安袭却没有勇气回头。

她该说些什么?

宗政贤,别哭了…

宗政贤,也许她不是安安…

宗政贤,也许安安睡着了…

宗政贤,安安上天堂了…

有一千种,一万种的理由去美化死亡,装点悲伤,可这些理由幼稚单纯到连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

是她的错不是么?

是她一意孤行要领养安安不是么?

是她假仁假义的要负血缘关系的责不是么?

如果她没有带安安出来,安安大不了是一身青紫,被打而已,不是么?

如果不是她舍不得把安安交给保姆带,安安还会在h市傻兮兮的天真笑着,不是么?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如果没有她这个姐姐,安安现在至少是呼吸的不是么?

她做了什么?

刽子手?杀人犯?

叶安袭,你做错事了,你知道么?

叶安袭,你故作高尚了,你知道么?

叶安袭,你害死安安了,你知道么?

“叶安袭!叶安袭!…”

声音在侧,逐渐变弱,昏迷的最后一刻,叶安袭只记得,那双温暖的大手拖住了她的身子,之后,眼前一片白…

昏了,还能醒过来,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迷迷糊糊的,叶安袭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再睁开眼睛之时,天还是一样的天,太阳却换了方位,时间很明显已经是下午了。

“小叶子,你终于醒了!”

看见病床上的叶安袭睁开眼睛,田笑甜整个人坐直了身子,却又因为起的太急,像是抻到了腰。

呃…

“我没事,你慢点。”

这个傻丫头还是没变,那眼睛里的担心都快长翅膀飞出来了。

她叶安袭真是个冷血的人不是么?

爷爷死了,她没有哭,妹妹死了,她也没有流泪,就算眼前的甜甜,眼睛都哭肿了,叶安袭,你的心呢?

揉着纤细的腰,田笑甜顿了一会,才想到似地道。

“你要不要喝点水?”

她不渴,也不饿。

叶安袭躺在床上看着甜甜那双摆明了哭过的眼睛,红红的,肿肿的。

昏迷了就失忆,那是偶像剧的演法,现实剧通常不受欢迎,因为它的剧情,即使女主昏迷了,也还得继续。

叶安袭没有忘,安安死了。

“谁干的?”

声音干涩而沙哑,却恢复了平静,既定发生的事实,谁都没有能力改变,她可以伤心,但不是现在。

“暂时不知道,警察还在查,对了,我得去告诉贤哥哥一声,你醒过来了,他刚刚都担心的…”

田笑甜混乱的自言自语,但又似是触了地雷,欲言又止,支支吾吾。

“他怎么了?”

叶安袭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安安死了,这个世界上最难过的一定就是宗政贤,虽然安安是她妹妹,可毕竟相处日子有限,宗政贤则不一样,跟她的感情是日积月累的,再说宗政贤身上还带着病…

叶安袭心里一急,胸口骤然的发闷。

“我没事。”

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人还没进房,午后的斜阳就先送来了他的影子,叶安袭抬头,只见宗政贤一如既往的沉稳,一如往常的大手揉着她的头发。

动作很轻,很柔,很自然的靠在他的身上,胸腔的悸动跳的稳健,让叶安袭自然而然的整个身子都附着上去。

“还有哪里不舒服?”

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没有责备,没有压抑,叶安袭当然懂,这个男人忍下了所有的悲伤,不想再感染自己一丝一毫。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其实更自责,她的手背,他的泪,那个点还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