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喜若弥留的时候田慧珠去看她,唐喜若挣扎着问田慧珠,为什么顾墨笙就是不喜欢她,一点机会也不肯给她,哪怕做过一天正式的夫妻,她也能死得瞑目。讲完这句唐喜若就咽了气。田慧珠叫唐喜若临终遗言说得心如刀绞,后悔不该硬把她和顾墨笙凑做一对。

哪里晓得唐崇晓得唐喜若病故,就趁着顾家给唐喜若办丧事的时候上门滋事,讲唐喜若虽然嫁给了顾墨笙,因为没有留下子女,所以嫁妆应该还给娘家。又污蔑田慧珠之所以叫顾墨笙娶唐喜若,是为了唐喜若的嫁妆,唐喜若是叫他们害死的云云。

田慧珠本来就伤心,再叫唐崇一气,在灵堂上昏了过去,这才将唐崇吓退。

经过这么一场变故,田慧珠自觉对不起顾墨笙和唐喜若,这才潜心向佛,只是她和顾墨笙之间的母子关系经此一事却是回不到从前了。

第44章

到如今唐喜若去世也有七八年了,顾墨笙的两个弟弟顾碧笙,顾兰笙两个都已经娶妻生子。顾碧笙娶了顾云飞一个部下的妹妹,两个人已经有了一子一女,而顾兰笙却是娶了个金发碧眼的法兰西女郎,家里开这酒庄,顾兰笙就在岳父大人留在法国。

只有顾墨笙依旧是孤家寡人。顾云飞和田慧珠两个怎么不着急,因为唐喜若例子在前,倒是都不敢逼他再成家,只敢把看好的小姑娘带回家来制造机会让他们见一面。

要说顾墨笙,虽然不好说生得英俊潇洒,可是有风度有气派,倒也吸引了几个小姑娘,气质也不乏出身相貌都好的,可是顾墨笙好象生了铁石心肠一样,全不看在眼中。

田慧珠暗自发急,更加后悔当年不该自作主张把顾墨笙和唐喜若凑成一对,害了唐喜若不算还害了自家儿子。现在晓得顾墨笙看上个林嫮生,不要说林嫮生出身,自家还是大学生,就是林嫮生是普通市民出身,小姑娘本人一字不识,田慧珠也肯成全。

虽然林嫮生从前和顾玉笙来过家里几次,但是因为田慧珠因为顾墨笙和唐喜若的事本来就很少下楼,顾玉笙又不是田慧珠所生,所以她带同学来家,田慧珠就没亲自下楼招呼,只叫佣人们好好服侍。现在从顾玉笙口中晓得顾墨笙看上了林嫮生,晓得家里的佣人们见过她,所以第二天就让金玲叫了两个女佣人上来问。

听见佣人讲林嫮生这个小姑娘又漂亮又嗲,为人还礼貌客气,田慧珠不但不开心倒是更加发愁,转头对金玲讲:“小姑娘条件这么好,追求她的人肯定不少,她怎么能看上墨笙呢,就是小姑娘自家喜欢,她父母也不一定肯答应的。”

倒是金玲劝她说:“听三小姐说,大少爷明天要请林先生一家吃饭,还叫了三小姐做陪客。不如等三小姐回来夫人问问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田慧珠也只好点头答应。

又说章丽娟从林开愚处晓得顾墨笙反过来请他们一家吃饭,怕林嫮生尴尬,还请了顾玉笙做陪客后,再联系到顾墨笙从前的行为就觉得顾墨笙为人大方周到,倒是对顾墨笙多了分好感。可是林嫮生的脾气多少有些娇惯,不要看见顾玉笙就给人家脸色看,就把林嫮生叫过来教导几句,总是劝她,做人要灵活一点,再不喜欢顾玉笙,当着她哥哥的面也不好给人家脸色看的,何况顾墨笙刚刚为林家出过大力。

林嫮生咕哝了句:“假使她给我脸色看呢?”她讲得轻,章丽娟没听清楚,就又问了句:“侬讲啥?”林嫮生笑着抱了章丽娟的手臂讲:“晓得了。晓得了。她对我笑么,我还能对她板面孔啊。我是姆妈你教的呀,怎么可能这么礼貌呢。”这句就是在讲,假使顾玉笙对她客客气气,那她自然也会客客气气地,没讲出来的半句是,假使顾玉笙给她脸色看么,也不好怪她了。

章丽娟听见这句话哭笑不得,点了点林嫮生额头:“侬啊,全是侬爸爸宠得侬,一点亏也不肯吃。”林嫮生娇滴滴地哼了声,正要讲话,就看见阿珍笑嘻嘻进来:“太太,小姐,陆先生来了。”

林嫮生看见阿珍笑得这样就觉得奇怪,陆凌桓是林家常客,几乎两三天就要往林家走一趟,没什么稀奇的,没什么理由叫阿珍笑得这样开心啊。

等陆凌桓进门,林嫮生就晓得阿珍为啥笑得面孔上都有光,原来陆凌桓拎了只篮子,篮子里装了只雪雪白的小狗,两只圆滚滚的黑眼睛水汪汪地看牢林嫮生,头顶的长毛扎两个小辫子,还打了个黑色的蝴蝶结,小爪子搭了篮子边细声细气地叫了两声,看见林嫮生看它,又叫了两声,长着长毛的尾巴也开始摇,一副讨人喜欢的样子。

林嫮生顾不得和章丽娟再发嗲,抛下章丽娟就跑到陆凌桓面前,小心翼翼地从篮子里把小狗抱起来。这只狗体型小到林嫮生两只手就可以捧起来,可是身上的毛又细又密又长,把小狗短短的四肢都挡住了。

小狗的脾气非常好,林嫮生把它抱起来也不叫,还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林嫮生的手,逗得林嫮生直笑:“你不要乱舔,不要舔了呀,痒的啦。阿哥,这只狗介漂亮,你从什么地方买来的?”

陆凌桓看见林嫮生喜欢就笑了:“我就晓得你会喜欢。这是只马尔济斯,它妈妈得过威斯敏斯特比赛玩具犬组的冠军,去年怀孕时我就和他主人打了招呼,帮我留一只,刚刚半岁,你不要看它毛长,不掉毛的。”

威斯敏斯特全犬种比赛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877年,就是一战期间都不曾停止比赛。比赛细分到更犬组、运动犬、工作犬组、玩具犬组、猎犬组、畜牧犬组进行比赛,选出分组冠军,再进行决赛,从中选出全场冠军犬来。别说全场总冠军身价千倍,就是得过分组冠军的也是身价百倍,它们的后代也是一犬难求。而这只马尔济斯的妈妈既然得过玩具犬组冠军,那么陆凌桓能搞一只小狗来,花费的金钱还是小事,心力和时间更是不菲。

林嫮生完全没想到这点,正是满心欢喜地把狗放在地上,自家退开一段距离逗它,那只马尔济斯犬显然非常喜欢林嫮生,迈着小短腿朝林嫮生跑,雪白的长毛拖在地板上,它体型又小,简直像一只雪球滚过来,引得林嫮生眉花眼笑地抱在怀里:“阿哥,谢谢侬。”

陆凌桓得着林嫮生这句谢谢就满足了,笑着摸了摸马尔济斯犬的头:“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林嫮生把小狗举到眼前,笑吟吟地讲:“我们这么白就叫煤球吧。好不好呀。”马尔济斯犬好象没什么意见一样地摇了摇尾巴,汪汪了两声。林嫮生点了点它的鼻子:“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们就叫煤球,好不好。”煤球又细声细气地叫了两声,还甩了甩尾巴,

陆凌桓笑着揉了揉林嫮生的头发:“这名字倒是保证不和人重复的。”林嫮生还得意洋洋地讲:“阿哥,你看它眼睛鼻子都墨墨黑的,多像煤球呀。”陆凌桓点头:“倒是的。”一转头看见章丽娟坐在一边,这才反应过来:“师母。”因为看看章丽娟面孔上没什么笑容,以为章丽娟不喜欢狗,连忙解释:“师母,你放心,马尔济斯长不大的,最多最多一尺多点,不掉毛也不爱叫,不烦人的。”

章丽娟扯了扯嘴角终于笑了:“凌桓,侬就由得伊作好了。一只白狗叫煤球,也就侬会认为她讲得对了。”陆凌桓就笑:“嫮生讲得也有道理,煤球的眼睛鼻子都是黑的,比喻得夸张一点而已。”他这黑白颠倒的本事叫章丽娟又想叹气了。

陆凌桓的心思真是懂点人事的都明白,偏偏林嫮生只小鬼,要讲她和陆凌桓亲近吧,看见只小狗就能把送狗的人抛在一边不理。要讲她对陆凌桓没什么吧,阿哥阿哥地喊。要是没顾墨笙这个人,总数里说林嫮生还不算大,刚刚十八,反应迟钝点也正常,章丽娟倒是有点静观其变的心思。可是现在忽然冒了个顾墨笙出来,叫章丽娟觉得如果不同陆凌桓讲明白,把他蒙在鼓里的话,多少有点对不起他。

章丽娟想了想,终于决定把顾墨笙的事告诉陆凌桓:“凌桓,侬今天来得蛮巧,假使侬明朝来,就要走空了。”

陆凌桓毫无防备地问:“可是先生师母明天要出去?”章丽娟就做个若无其事地样子讲:“是啊,顾墨笙顾先生请侬老师和我,还有嫮生要去金门大酒店吃饭,顾先生也太客气了,当时是他想办法摆平了《新闻报》的新闻,本来应该是我和侬先生请伊吃饭,谢谢伊的,没想到反而要伊请客,实在叫人过意不去。”

陆凌桓的一只手本来搭在煤球身上,听见章丽娟这几句,手上就加了点力气。煤球才六月月大,体格小,骨架也嫩,叫陆凌桓压得痛了,往林嫮生怀里一窜,转过身呲着牙对陆凌桓叫,一副要咬下去的样子,林嫮生还帮煤球:“阿哥,侬做啥呀。”

叫林嫮生说了这句,陆凌桓就反应过,缩回手对林嫮生讲:“对不起,我手重。”想了想,终于加着小心地问林嫮生:“嫮生,你和顾先生很熟吗?以前倒是没听你提过。”

林嫮生再也没想到陆凌桓会问她这句,想起自家瞒着陆凌桓的事,顿时有些心虚,低头摸着煤球头顶毛,雪白粉嫩的手指伸在煤球的白毛里,远远的看过去,倒像是林嫮生的手指更白一点。

陆凌桓看见林嫮生不响,心已经往下沉,也实在是这几年来陆凌桓让林嫮生是让惯的,一看见她不响,虽然自家心思沉重,还是忍不住要安慰她:“嫮生,阿哥不是要管你,你不想说就不用说,没关系的。”

听见陆凌桓这句话,林嫮生不但没开心起来,眉头反而皱得更加紧了,陆凌桓这个态度,总让她觉着有哪里是不对的。

第45章

人多多少少总有点预感,陆凌桓又是一颗心都放在林嫮生身上的,在她不肯说的时候已经觉得有点异样了,等他说了不问,林嫮生反而皱起眉头来,陆凌桓更有点后悔,就摸了摸还在对他呲牙咧嘴的煤球:“煤球现在可以吃点肉泥了,不要放盐,不然眼睛周围发红就不漂亮了。”林嫮生有点无精打采地哦了声。

陆凌桓看出林嫮生兴趣不高,继续同她讲:“虽然煤球是不掉毛的,可是毛长,总归会带着地上的灰尘什么的,每天还是要梳梳毛的,最好一个礼拜汰趟浴,侬以后要忙了。”林嫮生终于抬头对着陆凌桓笑了笑:“晓得了,阿哥。”

看见林嫮生终于笑了,陆凌桓也松了口气:“好了,我是特地帮你送煤球来的,现在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林嫮生看陆凌桓真的要走,自然而然地问:“阿哥,侬不留下吃饭吗?”

听见林嫮生这句,陆凌桓面孔上终于笑开,伸手要去摸她的头发:“下趟吧,阿哥公司里还有事。”陆凌桓的手刚刚伸过来林嫮生就开始叫:“哎呀,侬刚刚摸过狗,不要乱摸呀!坏人!”一边抱了煤球起身躲开。叫林嫮生说了句坏人,陆凌桓笑得更开心,转头又同章丽娟打了声招呼,就起身向外走去,林嫮生跟了他背后送到门口,陆凌桓还朝她摆了摆手才上车离开。

林嫮生抱了煤球刚刚回到客厅,就看见章丽娟端端正正地坐在当中的沙发上,有点摸不清头脑地走到章丽娟身边:“姆妈,谁惹你不高兴了?”章丽娟瞟了眼林嫮生,下巴朝身边的沙发点了点,林嫮生就坐了过来。

章丽娟看了看抱着狗的女儿,叹了口气,问她:“囡囡啊,侬觉得凌桓是啥样的人?”

在今天以前,章丽娟只晓得陆凌桓对林嫮生好,周到体贴,碰着事都肯让她,可今朝看下来,陆凌桓这个样子多少叫她不安心。明明是打算问一问顾墨笙的事,不要说陆凌桓是摆明了喜欢林嫮生的,就是一般的师兄师妹,看见有个男人对自家师妹有心思,问上一句两句也正常。偏偏这个陆凌桓啊,一看见嫮生皱眉头就怕她不高兴开软挡,依着章丽娟的阅历来看,这表现也把自家的姿态放太低了,叫她有些讲不出的感觉。

林嫮生到底缺乏阅历,想得没章丽娟多,反而认为章丽娟还是对陆凌桓的家庭环境有偏见,正要讲话,煤球就在她身上放了股热水。林嫮生一下子就跳起来,把煤球高高地举起来,可是身上的开司米长一步裙上已经有了滩水渍,隐隐约约还有股怪味,林嫮生一叠声叫:“吴妈。吴妈,侬来呀。”

吴妈哭笑不得地从林嫮生手上接过煤球,煤球一点不晓得自家闯祸了,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鼻子,还得意洋洋地摇尾巴,林嫮生倒也不生气,还笑着点了点它的头:“坏狗。”讲完就跑上楼去换衣裳,章丽娟问她的话就这样不了了之,第二天要再问,也寻不着合适的时机,到了下午,顾墨笙特地派车子来接章丽娟和林嫮生母女。

来的司机非常客气,进门就对章丽娟鞠躬:“林太太,林小姐,我是顾氏公司的司机小谭,顾先生特地派我来接林太太林小姐,林先生会直接从学校去酒店。”章丽娟先就皱了眉头:“顾先生派你来接我们,我先生知道不知道?”

小谭笑嘻嘻地讲:“林太太请放心。林先生今天学校里临时出了点事,大概不能及时回来接两位。正巧顾先生打电话林先生再敲定下时间,听说了之后彩盒林先生约定的。”章丽娟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林嫮生。

林嫮生虽然认得顾墨笙顾玉笙兄妹,可是怎么可能认得顾氏公司的司机,所以对章丽娟摇了摇头。章丽娟就对小谭讲:“请等一等。”自家走到书房同林开愚通了个电话,再走出来的时候面孔上就有了点笑容,同小谭讲:‘不好意思,让你等了介许多辰光,个么阿拉走伐。”

大概事先叫顾墨笙关照过,小谭面孔上还是笑嘻嘻地:“好的。”讲完带头走在前头。顾墨笙派来接章丽娟和林嫮生母女的是一辆加长型的凯迪拉克,淡金色车身在夕阳下格外耀眼。小谭殷勤地拉开车门,还把手在门框上挡了挡,等到章丽娟和林嫮生母女都上了车,这才回到自家的位置,发动了汽车。

金门大酒店位于南京路,意大利式装修风格,就是门童也不像国际饭店一样用的是印度人而是二十多岁的白种人,一个个皮肤雪白,眼深鼻高,身板笔挺,穿着仿英国制式军装的制服,看上去更加相貌堂堂。这几个门童号称是英国人法国人,但是老顾客都晓得这些门童实际上是十月革/命以后流亡到中国的俄罗斯人,大多数失去了家产,又没别的本事,只好来做门童,除了底薪之外还有小费,倒也不愁生活。

一看见凯迪拉克在门前停下,立刻有个门童过来拉车门,态度十分热络殷勤。要说章丽娟和林嫮生也不是第一次来金门大酒店吃饭,但是门童这样殷勤倒是第一次,看见章丽娟的时候叫太太,看见林嫮生喊小姐,国语之标准,连林嫮生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这人看林嫮生看他,还笑着讲:“高贵的夫人,美丽的小姐,请跟我往这边走。”就在前面引路。

门童率先走到门前,刚刚拉开玻璃门大门,就有个穿了珍珠灰色长礼服裙,脖子上挂了长长一串珍珠项链的女士走了出来,两只带着缎子手套的手把林嫮生的手拉起来一握:“嫮生,侬来了。我等了侬老多辰光了。”又转头对章丽娟笑,“伯母,侬也来了啊,侬比老早还要年轻漂亮。”拉了林嫮生说话的是顾玉笙。

顾玉笙是叫顾墨笙打发了下楼接林嫮生的,他自家等在楼上的包房。

说起来顾墨笙为林嫮生考虑得也算是十分周到了。金门大酒店是上海滩上首屈一指的高档酒店,往来的都是社会名流精英,而酒店的门童从前是富贵过的,一旦落魄又身在销金窟,只怕比一般人还要势利点。而林开愚虽然有点家底,自家又是知名学者,可是林家用的车子还是普通了些。顾墨笙唯恐林嫮生叫势利眼的门童冲撞了,到时就是他为林嫮生讨回了公道,林嫮生的亏也已经吃过了,倒不如防患于未然。

所以顾墨笙主动和林开愚联络,表示由他负责接送章丽娟林嫮生母女。说起来也巧,江苏省教育局一个分管财政的科长正好来教会大学。这个科长一向崇拜林开愚,所以王宗岱强拉了林开愚作陪,希望能叫科长松一松口,允许他们明年把学费往上升一升。

林开愚正是为难的时候接着顾墨笙这个电话,自然答应。而果然如顾墨笙所料,金门大酒店的门童一看见加长型的凯迪拉克态度果然热情殷勤。

又因为顾墨笙预定的包房在七楼的ary厅,总不好叫大堂经理把林嫮生母女带过来,这样也太轻慢了;更不好叫章丽娟和林嫮生母女自家走进来,这样显得不尊重林嫮生。要是顾墨笙自家在楼下等,未免引人注目,万一人留意到他接的是林嫮生,万一传出什么话来对林嫮生不公平。看来看去,也只有叫顾玉笙下楼接最合适。

顾玉笙听见顾墨笙的话,从善如流地下楼等林嫮生。一来,顾墨笙开了口,顾玉笙不敢说个不字。二来,顾玉笙也了解林嫮生,晓得林嫮生虽然娇气了点却不是个蛮不讲理的。只要看见她的时候热情主动一点,林嫮生在大庭广众下不好意思拒绝她的好意的。只要林嫮生回应了她,基本上前面的事就算过去了。再下面的事,就由顾墨笙负责了。

因此顾玉笙一看见林嫮生进门,第一时间就迎上来,亲亲热热地拉住林嫮生的手,一边用好朋友的语气同她讲话,一边把林嫮生从头到脚打量了遍。

因为来金门大酒店,所以林嫮生穿了件薄荷绿的一字领的羊毛连衫裙,刚刚长到膝盖,露出修长纤细的小腿来,脚上一双奶白色的低跟鞋,一眼看过去,整个金门大酒店里再也找不出比林嫮生更娇嫩漂亮的小姑娘了,来来往往的人不免都对林嫮生看了几眼。

果然叫顾玉笙猜着,林嫮生叫她这么一拉,倒也不好意思抽回手去,顾玉笙又依样画葫芦地把章丽娟的手臂挽住,三个人一起进了电梯,顾玉笙在电梯里还自顾笑着讲:“我饿得肚子都扁了,等下一定能多吃点。”

电梯缓缓上行停在七楼,电梯门打开,顾墨笙就等在门外。

第46章

顾墨笙第一眼看见林嫮生面孔上就有了点笑容,只不过看了眼就转向了顾玉笙。顾玉笙倒是非常拎的清连忙讲:“大哥,这就是林嫮生的姆妈,林太太。伯母,这就是我大哥,顾墨笙。”照着社交场合的规矩,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应该先把身份低的人引荐给身份高的那个,顾玉笙这个介绍方式,就分明是把章丽娟放在了长辈的位置。顾墨笙也是十分礼貌地微笑着往前倾身:“林太太,初次见面,恕墨笙未曾远接。”

章丽娟只从林嫮生口中晓得顾墨笙是顾玉笙的大哥,年纪已经三十多了,本来以为年纪不轻了,本人倒是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年纪轻点,天庭饱满,眉毛浓长、目光有神、鼻梁挺直,看着就是个沉稳可靠的人,面孔上也就活络了点:“顾先生好。”

顾墨笙的眼光一转又落在林嫮生身上,笑容就加深了点,“嫮生。”

不知道为什么,林嫮生叫顾墨笙看了这眼就有点尴尬,叫了声顾大哥,一面要从顾玉笙手中把手臂收回来,没想到顾玉笙抱得更加紧了,还笑嘻嘻地对林嫮生讲:“我大哥今朝请大家吃饭,就不要和他客气呀。对吧,大哥。”

顾墨笙就同林嫮生和章丽娟讲:“林太太,嫮生,我们就不要站在这里了,里面请。”讲完把身体一侧,同时做了个请的手势,带头往ary厅走,守在ary厅门外的男侍应看见顾墨笙等人过来就把大门推开,又鞠下躬去:“先生,太太,小姐,里面请。”

顾墨笙带头走进包房,一面转头同林嫮生和章丽娟讲:“我不清楚林太太和嫮生的喜好,希望定的包厢两位还满意。”

这间包厢之所以叫ary是因为雪白的墙纸上浮印着一枝枝粉紫的ary,就连沙发的布套上也印着ary,一进来,鼻尖就闻到若有若无的ary香气,墙角的留声机里白光迷离慵懒地吟唱:“花落水流,春去无踪,只剩下遍地醉人东风。桃花时节,露滴梧桐,那正是深闺话长情浓。青春一去,永不重逢,海角天涯无影无踪。燕飞蝶舞,各分西东,满眼是□□酥人心胸。青春一去,永不重逢,海角天涯无影无踪。断无信息,石榴殷红,却偏是昨夜魂萦旧梦。”音乐和环境几乎配合得天衣无缝。

因为林开愚还没有到,所以大家还不能入席,先在沙发上分宾主坐了,章丽娟先开了口:“顾先生,这次嫮生的事要多谢你肯援手了。要不是顾先生处置得当,只怕嫮生还有的是委屈要受。顾先生帮了我们林家这么大的忙,本来该是我们夫妇设宴谢谢顾先生的,现在反而要顾先生破费,叫我们怎么好意思呢。

顾墨笙就笑着讲:“林太太见外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算不上什么。”顾墨笙不笑的时候略见威严,现在面对了林嫮生的妈妈,怎么也要摆出一副和气的面孔来,所以尽量着笑,“我妹妹玉笙和嫮生是好朋友,您叫我墨笙就可以了。”

章丽娟却是不肯答应:“这怎么可以,太不礼貌了,顾先生到底是我们家的恩人。”

顾墨笙自从留学回来开始接管家族生意,倒是第一回叫人当面堵了回来,偏偏堵他的人是他不好得罪的,只得笑:“林太太,您这么说墨笙才要不好意思。”一面看向自家妹妹,希望她能给打个圆场,没想到顾玉笙把林嫮生拉到了落地窗前看风景。

包房向着南京路那面都是落地窗,现在落地窗帘全部拉开,立在窗边就可以看见南京路上五光六色的霓虹灯和往来的行人。顾玉笙看顾墨笙和章丽娟在讲话,就把林嫮生拉到床边在她耳边轻声讲:“嫮生啊,老早是我不好,我知道侬一向是有肚量的,就不要和我计较了。我保证,下不为例。”

顾玉笙讲得这么客气,林嫮生也不好在纠着以前的事不放,就点了点头。顾玉笙看见林嫮生点头了,晓得自家能在顾墨笙面前交差了,一口气一松就笑眯眯地抱了她胳膊讲:“我就知道嫮生最大方了呀。”正开心的时候,就觉着有人走过来,转头一看却是章丽娟,章丽娟笑着讲:“这个包厢位置倒是很好的,玉笙,侬哥哥费心了。”原来章丽娟也觉着坐下去尴尬,索性走到林嫮生身边和女儿一起看南京路的夜景,

顾玉笙答应了声,眼神朝后一瞟,就看见顾墨笙看过来,趁着章丽娟和林嫮生母女朝窗外看往后退到顾墨笙身边,听顾墨笙同她说了句,不住地点头,又走回林嫮生身边同章丽娟讲:“伯母,嫮生,你们饿不饿,要不我们边吃边等?”

也是顾玉笙本人就和章丽娟林嫮生不是非常亲近,顾墨笙是顾玉笙的哥哥,更加远了一层,他又是个不会讨好人的,所以难免有些冷场,索性坐下来吃饭,可能还能找到些话题,不至于这么尴尬,所以叫顾玉笙出面说了这句。

章丽娟八面玲珑,一听顾玉笙的话就明白是顾墨笙的意思,自然答应,刚刚点头答应,就看见包厢的门一开,林开愚匆匆走了进来,他这一进来,顾墨笙热情地迎上去,明显象是松了一口气,一边走一边伸出手去:“林先生,您来了,恕我不曾远接。地方还还找吗?”林开愚也伸手和顾墨笙相握:“是我迟到了,叫顾先生久等,是我不好意思才对。”

包厢的门在林开愚身后关上,将一个男人关在了门外。

关在门外的男人是石野村。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的孽缘,石野村今天和两个日本客人谈事情。两个日本客人听说过金门大酒店的名声,就把碰头的地点选在了金门大酒店。石野村和他们已经谈了一回,因为忘记带一份文件,需要叫秘书送过来,而金门大酒店每一层楼都备有一具电话,所以石野村从包厢出来打电话。

哪里知道石野村刚刚打完电话要回去,林开愚搭乘的电梯正好到了。看见林开愚出来,石野村心上就是一动,趁着林开愚没有注意到他,远远跟过来,亲眼看看包厢门打开。

ary厅的落地窗正好对着门,而穿着薄荷绿裙子站在窗边的林嫮生叫身后的霓虹灯一照,嫩得好像会发光一样,石野村对林嫮生有多少留意,自然一眼就看见了。石野村立刻就打算上前和林开愚寒暄几句,想来以林开愚的身份教养也做不出在公众场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事。

可是紧接着顾墨笙走到了林开愚面前,一眼看见顾墨笙和林嫮生同处一室,石野村的眼睛里就象扎进了一根钉子,刺得双眼都有些睁不开,眼睁睁看着包厢的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林嫮生的面孔却是在越来越窄的门缝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ary厅里的人怎么会知道门外还有个石野村,林开愚和顾墨笙一个道是久仰林开愚史学大家的名头,闻名不如见面;一个谢谢顾墨笙有风度有义气肯拔刀相助,两个人倒是相谈甚欢,包厢里气氛一下子热络起来。

林开愚没来的时候,章丽娟不肯照顾墨笙的意思叫他墨笙,可林开愚以来,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和顾墨笙几句话一讲就从善如流地叫起了墨笙,而顾墨笙也开始改口管章丽娟和林开愚叫“伯父伯母”,林开愚倒是潇洒,章丽娟心里咬牙,可是当着顾墨笙顾玉笙兄妹的面又不好板面孔,只不过到底忍不牢,还是笑吟吟地讲:“墨笙是有身份的人,这声伯母,我倒是有些受不住。

顾墨笙也知道自家年纪比林嫮生大了许多,和林开愚夫妇反而相差得小,林开愚坦然接受是因为文人的不拘小节,章丽娟一时不能接受才是正常的,所以也不以为意:“论起来玉笙是我妹妹。她喊两位伯父伯母,我自然应该跟着她的辈分走。”讲完这句,忍不住朝林嫮生看过去。林嫮生也正好看过来,和顾墨笙眼光一碰,眼睛转了两转就朝旁边看,顾墨笙也就笑了。

因为林开愚也到了,正好入席,包厢里是一张圆桌,倒是可以不分宾主上下,大家正要入席的时候,包厢的门上叫人敲了三下。包厢里有穿着穿着西式女佣的制服的女侍应,听见敲门声就走到门边,低声同外头的男侍应交谈了几句之后走回顾墨笙面前:“顾先生,外面有位石先生说和您认识,想同您说即句话。”

顾氏公司庞大,同顾氏有生意来往的有好几个姓石的,顾墨笙也没有多想,只是讲:“今天是私人聚会,如果石先生是公事,请他明天到公司来。”

女侍应重复了遍,看顾墨笙点了头,就折回去交代守在门外的男侍应,等了一等就又走回来,这次讲话就明显加了小心:“顾先生,那位石先生说您听到他的名字会见他的,他说他叫石野村。”

听见女侍应这句话,在座的人都把头抬起来朝着包厢门看过去。

第47章

听见门外的人石野村,顾墨笙就晓得他是为什么来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转脸问林嫮生:“嫮生是个什么章程?要是你不想叫他进来,我出去见他。请搜索】”林嫮生现在听见石野村名字就烦,看顾墨笙讲出去见他立刻就点了头:“好的呀。麻烦顾大哥了。”

顾墨笙笑一笑:“不麻烦。”讲完立起身来,同林开愚章丽娟打过招呼就走出包厢,一桌子人目送着顾墨笙走出包厢。

石野村报出自己名字之后就料准顾墨笙肯见他,果然没等多久包厢的门就开了,顾墨笙走了出来。一看见顾墨笙出来了,石野村就晓得进不去了,以顾墨笙的身份,以他和顾墨笙的交情,怎么也到不了顾墨笙亲自接出来的地步。果然,顾墨笙一走出来,包厢门就在他身后关上了。

顾墨笙长得高大,又是背着光的,石野村看不清楚他面孔上的表情,但是还是能觉得顾墨笙两道冷冰冰的目光看了过来。石野村自诩是个冷静胆大的人,叫顾墨笙看了这么一眼,喉咙好像叫人掐住了一样,几乎透不出气来。再一眨眼睛,顾墨笙已走到了面前,走廊上的灯光灯光斜斜地照过来,照在顾墨笙面孔上,顾墨笙的表情十分平静,嘴角甚至还有一点笑:“这么巧石先生也在。”

石野村向顾墨笙伸出手:“约了几个朋友谈生意,没想到遇到顾先生。真是幸会。”顾墨笙低头看了眼石野村伸出来的手,和他轻轻一握,立刻就松开了手:“既然石先生在忙,那我就不请石先生进去坐了。以后有机会再碰头也是一样的。”石野村好象听不懂顾墨笙的拒绝之意,反而借着顾墨笙的口风讲:“相轻不如偶遇,既然今天我和顾先生碰头,大概还是有些缘分的。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向顾先生的朋友敬一杯酒。”

顾墨笙笑了出来:“那就不好意思了,我朋友和石先生不梳,所以敬酒就免了。石先生自便。”讲完头往后退一步,看起来是让了路,实际上是完完全全挡在了包厢门和石野村之间。

顾墨笙这副把人当贼防的态度叫石野村觉得似曾相识,好象很久以前他就叫人这么对待过,所以心头升腾起一股邪火来,冷笑了声:“没想到顾先生已经可以替朋友做主了,看来是我冒昧了。”讲完对包厢又看了眼,这才向顾墨笙欠了欠身,这才一步一步走开。

直到看着石野村走进一间包厢,顾墨笙一转身正要回房,忽然想起点啥,就同同守在门边的男侍应讲:“那个石先生带了几个朋友来?大概是做什么的?”

他和石野村的这几句交锋,男侍应都看在眼睛里,晓得这两人关系不好,固然石野村是金门大酒店的常客,可是顾墨笙更不好惹,不要说顾氏公司的实力,还有个上海警备区司令的顾云飞竖在那里,更加得罪不起。所以侍应回答得及其爽快:“石先生是同两个男人一起来的,还带了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姐,大概是有了小姐的关系,就没留女侍应在里面。”

顾墨笙听了侍应这几句话就拍了拍侍应的肩膀,从口袋里摸了块大洋抛给他:这个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倒是会讲话,“打扮得花枝招展”几乎就点出了石野村和那两个男人带来的小姐的身份不会太高,不是交际花就是舞小姐。而没留女侍应在里面照顾,就是讲石野村同那两个男人讲的话不太适合被人听见。说不适合被人听见的话的时候还要带风尘女子,再联系到石野村的身份,估计那两个男人是东洋人。

因为现在两/国/关/系正是紧张的时候,而顾墨笙的爸爸是上海警备区司令,看见石野村和东洋人联络,顾墨笙自然上了心,所以进门的时候转头朝石野村的包厢看了眼,偏偏在这个时候,石野村的包厢门一开,探出来一个男人的头。酒店走廊上灯光昏暗,看不清那男人的长相,可是细眼榻鼻,果然是东洋人的长相。

这个东洋人也朝顾墨笙看过来,看见顾墨笙看他,倒是还笑了笑,点了点,算是打过招呼,就退了回去。

顾墨笙搭在门把上的手停顿了下,按下门把手打开看包厢门,门打开的同时,顾墨笙面孔上就恢复了平静,甚至还有一点点笑容,走到自家位置上坐下,向林嫮生讲:“石先生路过这里,打声招呼而已,没事的。”又问章丽娟:“伯母看好点什么菜了吗?这里的红烧大虾可以试一试,油爆白鳝段虽然没绿波廊的响油鳝丝好,也过得去。”

红烧大明虾和油爆白鳝段都是林嫮生喜欢吃的,所以正在喝茶的林开愚正听见顾墨笙这句话就朝他看了眼,顾墨笙察觉到林开愚的眼光,也朝林开愚看过来:“伯父是试试这里十五年陈的花雕还是试试这里的y?”

林开愚平时也喜欢喝点酒,酒量也过得去,不管中国的花雕和法国的y都来得几杯,顾墨笙既然这么开口了,再加上刚才他晓得林嫮生喜欢吃的菜式,显而易见是下过功夫的,给他通情报的,除了顾玉笙,不做第二人想。

所以林开愚笑着放下茶杯:“不用了,还是喝茶吧。喝茶清醒一点。”这话怎么听都是话里带点刺的,就是老练如顾墨笙面孔上也有点红:“伯父说笑了。”林开愚笑一笑,又问顾墨笙:“这里还有什特色菜,你再推荐几个。”

顾墨笙是多么精明的人,听见林开愚的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倒是大方,又讲了几道菜,有的是章丽娟爱吃的,也有几道菜算是金门大酒店的看家菜。顾墨笙还特地推荐了用料讲究,火候十足的金门佛跳墙。林开愚听了就笑着讲:“我们也难得到这里,既然墨笙推荐,就照墨笙的意思。太太,嫮生你们看怎么样?”后头一句问的是章丽娟,章丽娟在外头绝对是给林开愚面子的,自然点头。

顾玉笙听了菜单就同顾墨笙讲:“大哥,再点份清炒蟹米分好不好,嫮生喜欢,我也喜欢的。”林嫮生连忙去拉顾玉笙袖子,可顾墨笙已经叫过女侍应把清炒蟹米分点了下去,笑着同顾玉笙讲:“你这孩子,你自己喜欢吃就不要拖嫮生下水了,一份蟹米分大哥还能不给你吗?”

顾墨笙这句话一讲,林嫮生就松了口气,瞟了顾玉笙一眼,顾玉笙吐了吐舌头,晓得自家把林嫮生推出来的话又叫顾墨笙不满意了,所以下来吃饭的时候,格外地殷勤活泼,就是不喜欢她把林嫮生的喜好推到顾墨笙面前的章丽娟也叫她哄得面色活络了。

有顾玉笙拉拢林嫮生母女,而林开愚和顾墨笙都有留洋经历所以也有的是话题,所以这一顿饭可以说是吃得宾主尽欢,到用餐结束的时候,林开愚甚至已经和顾墨笙在约下一趟见面吃饭的时间了。

章丽娟尽管觉得就这么叫顾墨笙和自家拉近了关系也太轻易了点,又不好当着顾墨笙的面对林开愚板面孔,只好勉强笑着同林开愚讲:“墨笙是忙人,你以为和你一样有空吗?”顾墨笙就笑着讲:“伯父是史学大家,要领伯父的教诲不是容易的事,我既然能占这个便宜就不客气了。”

这话明显是用奉承林开愚来打圆场,尽管林开愚是殷史专家,在史学家赫赫有名,可是顾墨笙是个生意人,手下一个大公司,两个人擅长的领域之间毫无关系,他要领林开愚的教诲做什么?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姿态摆得漂亮,章丽娟也是个明白人,看可是顾墨笙已经把话讲到这样了,也不好再拉着不放,只好笑着同林开愚讲:“墨笙夸你夸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辰光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具体时间你和墨笙再约好了。”

林开愚听见章丽娟讲要回家去,先同章丽娟讲:“侬等一等。”转头就和顾墨笙说,“我汽车轮胎破了,刚才是坐黄包车来的。现在时间晚了,是不是麻烦墨笙再送一送她们母女。”这句真是神来之笔,顾墨笙固然是意外之喜,一口答应。而章丽娟面孔上的笑几乎要撑不住,咬牙切齿地对林开愚看了眼,勉强问:“轮胎怎么会擦破的?你进来的时候也不跟我说一下。”

林开愚讲的倒是实情,他的车胎在半路上为了避让一辆横里窜出来的黄包车,叫路边的石头把车胎给擦破了,偏偏备用的车胎也没了气,只好叫司机在原地等修车厂的人过来,自家坐黄包车过来。之所以进门时没和章丽娟讲,林开愚倒是存了两手准备,如果顾墨笙是个正人君子,那么等吃好饭麻烦他送一送也没什么,到底天黑了坐车安全一点。如果顾墨笙有什么不妥当,就可以推自家有车回去,不用他送。

现在一顿饭下来,顾墨笙看起来没什么不妥当,尽管连林嫮生的饮食喜好也问过了他妹妹,可是一顿饭中也只有和林嫮生说话时才看向林嫮生,这样的人就是不好说个正人君子,至少自制力很强,完全可以叫他送一送。

第48章

林家平常的时候都是章丽娟当家做主,可是在外头,章丽娟通常给林开愚面子,很少驳回林开愚的意见,何况天到底也黑了,顾墨笙也不是个陌生人,所以也就点了头,同顾墨笙讲:“那就麻烦墨笙了。”顾墨笙心里欢喜,不过竟然还能端得牢没去看林嫮生,只是笑着讲:“这是应该的。”

五个人乘下到底楼,刚刚走出酒店,顾家的司机就把车子开了过来,顾墨笙并没趁机上车,只是亲自开了车门,又关照了司机几句,同林家三口讲了句再会之后就走到了一边。只不过顾墨笙一直目送着载着林家三口的车子开得看不见影子了,刚刚上了自家的车子。

顾玉笙本来以为她在吃饭时扯着林嫮生说要吃清炒蟹粉,当时就叫顾墨笙敲打了,现在单独相处,只怕还要叫教训,没想到顾墨笙竟然一句话也没讲,倒是叫她更加不安心,直到下车,看顾墨笙还是不说话,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大哥,我回房了?”看到顾墨笙点了头,松了一口气飞快地跑上了楼,走到一半才才发现顾墨笙好象没上楼,回头一看,就看见顾墨笙坐在沙发上正抬起手来看时间,心里多少有些好奇,正要放慢脚步看看顾墨笙到底想干什么。

没想到顾墨笙好象知道她在楼上看一样,头立刻就抬了起来,顾玉笙再也不敢耽搁,连忙往上跑,这一次连头也不敢回。顾墨笙又等了十分钟,估计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就拎起话筒,往林家拨了个电话。

顾墨笙的时间倒是算得蛮准,电话拨通的时候林家一家三口进门没多久,吴妈刚刚把接过林开愚的大衣,正在汇报司机小黄已经把车胎换好,车子也停在车库了。听见电话铃响就要去接,林开愚冲她摆了摆了手,自家走过去接了。

电话一接通,听见顾墨笙声音,林开愚就朝林嫮生看了过来,口中却是在回应:“墨笙啊,是的,我们已经平安到家了,你放心好了。再会。”

林嫮生本来是要上楼换衣服的,听见林开愚接的是顾墨笙的电话,脚下不由自主地站定,没想到林开愚很快就同顾墨笙讲了再见只好继续往楼上走去,林开愚却是叫她:“囡囡,下来。”

林嫮生听见他的话,倒是走得更快了,林开愚正要再叫,叫章丽娟白了眼,只好算数。这一耽搁,林嫮生已经回了自己房间。

章丽娟看见林嫮生的房门关上,就板下面孔对林开愚讲:“侬帮伊倒是蛮有闲话讲的嘛。墨笙,墨笙,不晓得的,只当认得多少辰光了。”林开愚笑着讲:“太太,人家礼貌,又帮过我们家,总不好对他板面孔的。”

章丽娟听说就冷笑:“伊是啥银?嫮生学姐的阿哥,这样远的关系,凭啥出手帮忙。好,我就当因为囡囡被记者乱写,伊多少有些关系,所以帮忙。我们要请他吃饭,为啥要倒过来,叫伊请?无事献殷勤,侬晓得伐!”

林开愚奇怪地问:“太太,刚才我看你对他态度还是满好的呀,怎么回家就板面孔了?”章丽娟一句话也讲不出,点了点林开愚就气哼哼地在沙发上一坐。林开愚看章丽娟真的生气了,他多少有些惧内,看见章丽娟真的板面孔只好放软挡:“好了,太太,顾墨笙也好说行为端正,侬看,伊就没有趁机提出亲自送我们,可以讲句为人还是坦荡大方的。”

章丽娟气道“侬是不是戆度?那个顾墨笙送人的时候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来不送,又算准辰光来问我们到家没有,侬以为这种人是好打应付的吗?要是他对囡囡没啥心思,倒是可以交往的。要是真的有啥心思,囡囡懂点啥,叫伊卖忒还要帮伊数钞票!”

林开愚看章丽娟眉毛也有点立起来,就笑着劝:“侬想多了,顾墨笙又没讲要追求阿拉囡囡。再讲,啥个年代了,买卖人口是犯法的。”他的话音刚落,章丽娟一把抓起沙发上的靠垫朝他面孔上惯了上去:“啥银帮你寻开心!”

这一下正好摔在林开愚的脸上,林开愚倒也好脾气,接了靠垫还劝章丽娟:“好了,这只不过是侬自家多心,也许墨笙真的是个古道热肠的。就算他真的打算追求囡囡,囡囡也不一定就会接受他啊,到辰光再讲。”又扬声叫阿珍,“扶太太上楼揩面换衣裳。”

章丽娟还要讲已经叫林开愚扶立起来,送到了赶过来的阿珍手上:“侬不是讲睡觉太晚要见老的吗?快点去休息,有啥问题明朝再讲也来得及。”章丽娟叫阿珍搀了,白了林开愚一眼到底还是跟这阿珍上了楼。

等章丽娟进了房,林开愚又坐了一会才上楼,却不是回自家房间而是走到林嫮生房间前,敲了敲门:“囡囡,是爸爸,爸爸可以进来吗?”

房间里林嫮生讲:“爸爸,我睡了呀,有什么话明天再讲呀。”煤球似乎跑到了门前叫了几声。林开愚就讲:“嫮生,爸爸觉得,在和你妈妈谈之前,你一定愿意和爸爸谈一谈。”房间里静了静,就有脚步声,紧接着房间门就被打开了,林嫮生怀里抱着煤球,身上还是穿着吃饭的衣裳。

开了门以后,林嫮生就回身走到窗边的圈椅上坐了下来。林开愚反手关上房门,跟了过去在林嫮生对面坐了下来,伸手在煤球头上摸了摸:“嫮生,你觉得陆凌桓对你怎么样?”

林嫮生听见这句就看向林开愚:“爸爸,你问这个做什么呀?阿哥一向对我很好的呀。”

林开愚点了点煤球:“就是你顺口提过的事,他都能记在心里,你自己想一想,是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