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扶着她的肩膀,笑着讲:“傻孩子,那畜生已经死了,你还怕什么呢?别怕,有我呢。我不会叫人欺负你的。”一面讲着一面把她抱进怀里。就是在梦里林嫮生也能觉着那怀抱的温柔。可是紧接着,抱着她的手臂就加了力道,象要把她的腰抱断了一样,林嫮生听见那个男人在她耳边讲:“阿嫮,我真想看看你的心还在不在。”话音才落,一只手就落到了林嫮生胸前却是放着不动,好像真是在数她的心跳一样。

等林嫮生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天也已经亮了,林嫮生觉着有些头疼,连早饭也没胃口吃,所以跟电影公司请了假在家休息,现在一听吴妈讲顾墨笙打电话来,脱口而出就是:“告诉他我不在家。”

吴妈答应了声,回头刚走了几步,身后的房门就打开了,林嫮生抱着煤球走了出来,嘀嘀咕咕地讲:“肯定是玉笙告诉他了,老早的事情帮我搭啥界啦。”一面讲一面从吴妈身边走过去。

到了楼下林嫮生刚刚拎起电话喂了声,就听见那边的顾墨笙的声音:“嫮生,你今天怎么请假了,是哪里不舒服吗?看过医生没有?”叫他这句问候一说,林嫮生昨天堵到现在的一口气就冲了上来,不冷不热地同顾墨笙讲:“顾先生,您说正经事吧。”

听见林嫮生的声音,顾墨笙才松了一口气,他都不敢承认他怕吴妈下来告诉他小姐不在家或者不接他电话。只要林嫮生还肯听他电话就说明事情没有到绝望的那一步,所以立刻单刀直入地讲:“嫮生,昨天石野村讲的事并不完全是真相,如果你愿意给我个机会解释,我可以把事情从头到尾都告诉你。”

林嫮生从鼻子里哼了声:“顾先生你这个人有意思伐,我愿意不愿意的,你不都打这个电话过来了吗?”

因为隔着电话看不到林嫮生表情,顾墨笙只好从林嫮生的语气和词语里来推断林嫮生的心情和心思,不管怎么说,林嫮生没有第一时间挂了他电话就是个好开端。只是和人谈话,态度激烈是一大忌讳,容易使双方都失去理智,所以顾墨笙尽量平静地开口:“嫮生,这事有些难以启齿。我的确是结过婚,前妻也已经病逝,但是结婚的原因并不是石野村说的那样,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嫮生的声音就提高了些:“我怎么想的?顾先生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那我坦白告诉你,不管你和你前妻是因为什么原因结婚,你那样冷淡她,就是你的错误。你既然不喜欢她,那你娶她做什么呢?就为了精神上虐待她吗?”林嫮生讲完就想挂电话,那头的顾墨笙好象长了眼睛一样一声喝道:“林嫮生你要是挂电话,我立刻到你家里来。”

林嫮生从小没被人这么威胁过,又本能地觉着顾墨笙是说得出做到的的,挂电话的动作本能地就停住了。顾墨笙又放软了声气:“这段经历的确是我的错误,我无可辩解。”之后就把唐喜若的身世和田慧珠怎么逼他娶的唐喜若详细说了一遍,又承认了自己当初年轻气盛,做事考虑不周:“如果一定要说个是非对错,肯定是我对不起唐喜若。但是嫮生,人难免犯错误,你不能因为我从前的一次错误,就把我打入另册。”

林嫮生火气更大了:“你不能反抗你妈妈,所以拿唐喜若来出气是吧?顾墨笙,我看不起你。现在我要挂你电话了,再见!”讲完就把电话啪地一声重重挂了,吓得一边装作揩台子偷听的吴妈抖了抖。

吴妈余光里看林嫮生要回转身来,连忙做出个认真揩台子的样子来,林嫮生只当不只当她刚才在偷听,认认真真地同吴妈讲:“要是顾墨笙过来,不许叫他进来!”讲完就抱着煤球跑上了楼,紧接着就听见林嫮生重重关门的声音。

林嫮生从落地开始,吴妈就在林家做佣人,可以讲看着林嫮生长大的,这样生气还是头一回,所以只敢跟到楼梯口对楼上看了一回,到底没敢跟上去。

再说顾墨笙那里叫林嫮生挂了电话,只好挂了电话再打,没想到那边接电话的女佣人一听是他的名字就挂了电话,一连试了几次都是这样。最后一次被挂了电话之后顾墨笙对着“嘟嘟”响的话筒发了一会儿呆,站起身就走出办公室。

门外的秘书只看见顾墨笙的面色阴沉,起先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正准备挨训,没想到顾墨笙目不斜视地进了电梯,就要跟上去,只来得及看见电梯间的铁栅栏门在他面前关上,电梯开始下行,一直到底楼才停住。

顾墨笙径直出了顾氏大楼,亲自开着汽车赶到林家。

看着林宅黑底白字的门牌,顾墨笙心情忐忑地在门前兜了几个圈,终于走到门前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女佣人,隔着门礼貌地请教他名字。顾墨笙看佣人态度客气,倒是松了口气,说了自家名姓,还没等他讲出求见林嫮生。那个女佣人已经就板了面孔:“顾先生是伐?小姐说过请你回去,她不想看见你。”讲完不等顾墨笙开口,当着他的面把木质大门关上,顾墨笙再次按响门铃,里头已经没人应答。

吃着这个闭门羹,顾墨笙才知道林嫮生真是为了唐喜若的事对他生出了意见,现在林嫮生电话不肯接,面也不肯见,顾墨笙就是有再多的后悔和歉意也没机会讲出来,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束手无策。

顾墨笙在楼下按门铃,林嫮生在楼上也听到了,就抱着煤球躲到窗帘后面看,看顾墨笙吃这闭门羹也不走在门前兜兜转转,不时抬头看一看门牌,就叹了口气,离开窗户走回沙发坐下来,轻声同怀里抱着她手舔的煤球讲:“我以前当他是有绅士风度的君子的,没想到他是这样自私的人。

”林嫮生从煤球爪子里抽出手指梳了梳煤球的毛,“他被他妈妈逼是无辜,可是他前妻有什么错呢?就活该被他这么对待吗?他不能抵抗他妈妈,所以拿别的无辜的人来出气,煤球,他是自私的人。”林嫮生讲到这里,语气里带了些失望,声音也低了下去,终于叹出一口气来。

只是林嫮生没想到,她在窗户走动的时候带动了窗帘,而顾墨笙正好抬头看,他本来也不知道哪间房间是林嫮生的,现在看见窗帘一动,莫名地就肯定这间房间是林嫮生的,就看了很久,希望林嫮生能再到窗边来,可是一直到顾墨笙脖子都仰酸了,窗帘也没再动过。顾墨笙就是再不舍也知道自家再留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林宅所在的弄堂。

又说章丽娟从吴妈和阿珍嘴里听说林嫮生不知道为什么生了顾墨笙的气,而且不肯接电话更不许人放顾墨笙进门,她是不喜欢顾墨笙的,听见这个消息自然喜欢,就要去问林嫮生,叫林开愚劝住了:“囡囡如果愿意讲早就讲了,她既然不说,自然是不希望我们知道的。她是大小囡了,我们要尊重她的意愿。”

章丽娟心上很不以为然,但是也晓得林嫮生狡猾,她要是真不想说,凭她是问不出来什么的,所以趁着第二天陆凌桓惯例来接林嫮生,而林嫮生还没下楼的时候,章丽娟就含混其词地把林嫮生好象不太高兴的事告诉了陆凌桓,又讲:“囡囡大了,帮阿拉大人是没话讲的,所以我和伊爸爸都勿晓得是啥事体。侬帮伊的关系一直蛮要好的,有机会劝劝伊,有啥勿开心么讲出来,看看有办法解决伐。”

哪怕章丽娟没有关照,以陆凌桓对林嫮生的细心,林嫮生一点点的情绪波动他都有感觉,何况是这样明显的不高兴,等车子开出林家所在的弄堂,陆凌桓就对林嫮生讲:“嫮生,侬是不是勿开心?”

第59章

林嫮生看着自己的手眼睛也没抬下地讲:“没有啊。”陆凌桓又看了眼林嫮生:“嫮生,以前出了什么事你都是会和阿哥讲的,现在怎么和阿哥见外了?”林嫮生终于抬头看着陆凌桓:“阿哥,不是见外,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倒不是林嫮生有意为顾墨笙隐瞒,而是林嫮生以为顾墨笙的事还轮不到她这个外人同旁人讲,所以不光陆凌桓,就是林开愚和章丽娟面前,林嫮生也没有提一句。

陆凌桓趁着换挡的时候,偷空摸了摸林嫮生的头:“嫮生,你记住,不管出了什么事,阿哥总是会支持你的。”林嫮生听见陆凌桓这句就笑了:“那要是我做了坏事呢?”陆凌桓笑着讲:“戆囡,你能做什么坏事?”林嫮生皱了皱鼻子:“难讲的哦。”

陆凌桓笑着看了眼林嫮生,正好车子要转弯,就朝后视镜看了眼,看见一辆黑色的雪佛兰跟在后面,虽然离得远,陆凌桓也能看出开车的是熟人,再看林嫮生一点没察觉的样子,就当没看见,只同林嫮生讲:“你坐好,要迟到了,我开快点。”

林嫮生不疑有他,刚刚坐正,陆凌桓方向盘往右一打,汽车转了个弯,下面就是一条大长路。陆凌桓一脚油门踩下去,杜森伯格的速度就拉了起来,转眼之间就拉开了和雪佛兰之间的距离,再打一个弯,就把雪佛兰甩得无影无踪。

杜森伯格在明星电影公司门口停下,陆凌桓放了林嫮生下来,又同林嫮生重复了遍下班等他,不要自己回家的话,得着林嫮生首肯,陆凌桓才放了心。林嫮生走进电影公司之后,陆凌桓也没有开车离开,又等了半个小时,看雪佛兰没有跟上来,这才开车离开。

陆凌桓看见的车子是顾墨笙的。说起来也不好怪顾墨笙,林嫮生不肯接他电话,也不肯叫他进门,顾墨笙只好一早来林家门前坐等,希望有个机会可以面见林嫮生同她再解释一遍,没想到会看见陆凌桓。不过陆凌桓对顾墨笙也有误会,顾墨笙并不是故意跟着车子,而是从林家到顾氏公司和明星电影公司有一段路是相同的,在陆凌桓发现顾墨笙车子的时候,顾墨笙本来也要左转,他既然回了公司,自然不可能到电影公司来。

再说林嫮生虽然当着陆凌桓的面讲了没事,可是到了演戏的时候一看见何双影,不晓得为什么就是会想起顾墨笙来,状态十分差,老是入不了戏,好几次在何双影拉住她手的时候把手抽回去吃着ng。也实在是伍梅琴把林嫮生当女儿看待,不然早就骂了上来。就是这样,伍梅琴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忍耐着同林嫮生讲:“嫮生啊,你要是不舒服就先休息下,让陈岚他们先演。”

林嫮生也有些不好意思,同在场的工作人员鞠躬致歉后就回了化妆间,刚刚在自己的化妆台前坐下,化妆间的门就开了,进来的是白莉莉。

白莉莉摇摇摆摆地走过来,从旁边勾过张椅子,在林嫮生身边坐下,抬了抬下巴讲:“你心里有事。”林嫮生从镜子里看了眼白莉莉没出声。白莉莉把只手搭到林嫮生椅子的靠背上:“是为个男人吧?”

林嫮生面孔就落了下来:“白小姐未免多管闲事。”白莉莉哧地一笑:“要不是影响了进度,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这个大小姐为什么发脾气?”白莉莉不上妆的时候有些憔悴,上完妆就一点看不出来,这一笑更可以用艳光四射来形容。

林嫮生从镜子里看着白莉莉,等到她讲完了,开口讲:“白小姐演技好到几乎可以说是一条过,怪不得是昆仑公司的台柱子。”白莉莉没料到林嫮生话题跳跃的幅度这样大,倒是一楞,也笑不下去,林嫮生才接着说,“就是不知道明星公司是怎么借到昆仑公司台柱子的。白小姐愿意为我解一解疑问吗?”

白莉莉终于不笑了,伸长手从暂时归她的化妆台上拿过自己的手提袋,摸了包烟出来,刚想点上,林嫮生伸过手来从她手上拿掉香烟:“我不喜欢香烟的味道。白小姐想抽,解释完了可以出去抽。”

白莉莉吃了一惊,哈哈一笑,就把香烟扔回手提袋,对林嫮生鼓了几下掌:“林小姐有个性的。不过林小姐,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知道。你也知道我是昆仑公司的演员,老板要我过来救个场,我也刚好感兴趣就过来了。不过林小姐,你既然做了个演员,顶好把私人感情和演戏分开,就当是职业道德吧。”说完站了起来,提着手提袋真的晃到外面去抽烟了。

自从林嫮生知道了顾墨笙对他前妻十分冷淡,以至于他前妻抑郁而死之后对顾墨笙就有了看法,又想起陈岚和她说许艳晴是因为得罪了她才被换下去,因为顾墨笙有雇佣韩素音的前提在,林嫮生自然认为这事也是顾墨笙作为,问白莉莉不过是想证实下,想知道顾墨笙这人到底不老实到什么程度,没想到得到这个答复。

只不过尽管白莉莉不肯承认是顾墨笙,在林嫮生心上到底还是把认定了是顾墨笙所为。因为陆凌桓,林嫮生是知道他的为人,只要她说过不喜欢的事,陆凌桓是决计不会做的,自然不是他。而顾墨笙,先不说顾氏公司事业庞大,只说顾墨笙的爸爸是上海警备区司令,昆仑公司老板卖他们父子这个面子,再正常没有了。

有了白莉莉打这个茬,林嫮生再出去拍戏时状态就好了些,虽然对着何双影还有些僵硬,总算是顺利把今天的戏份拍了下来。

等林嫮生下了戏卸完妆换好自己的衣服从更衣室出来,看到韩素音守在门前,这是韩素音泄露了她是受顾墨笙雇佣以后第一次接近林嫮生,所以林嫮生本能地有些防备:“韩小姐,有什么事吗?”

韩素音尴尬地笑了笑:“嫮生,我也是受人之托。”一面说一面从手提袋里摸出一封信朝林嫮生递了过去。林嫮生不接信,只是瞟了眼,看见信壳上写着“林嫮生小姐亲启”,落款是“墨笙”。看见顾墨笙名字,林嫮生就不肯接信,只是似笑非笑地同韩素音讲:“韩小姐怎么说也是个女明星,倒是替人做起信差了。”讲完就要从韩素音身边走过去。

叫林嫮生说了这句,韩素音多少有些尴尬,可是手已经伸了出去,只好又像是解释又像是给自己解围一样地讲:“我也同他说过林小姐不会收的。”讲完就把信放回了手提袋。

林嫮生起先对韩素音这送信的行为十分反感,再想想她也是受了顾墨笙的雇佣,多少好说是身不由己,实际上同她是没有矛盾的,倒是不好意思叫韩素音太下不来台,就补了句:“以前谢谢你。”讲完就从韩素音身边走开。

韩素音见信送不出去,只好回出来见顾墨笙,期期艾艾地把林嫮生拒绝收信的事讲了,又把信还给了顾墨笙。顾墨笙没想到林嫮生竟是生气到连他的信也不肯接了,多少有些失望,不过也知道怪不得林嫮生,平静地从韩素音手上接过信之后讲:“以后嫮生那边还是请你多留意些。”停了一停,又想起林嫮生对他请韩素音照顾她的不满来,就改了口:“还是算了。”讲完就递过一个信封来。

韩素音伸手接过信封,一捏就知道里头是张支票,一面欣喜与顾墨笙的出手大方,一面又遗憾林嫮生怎么好端端地就和顾墨笙闹起矛盾,导致她丢了这条财路。等到出了明星电影公司大门,韩素音看见林嫮生上了一辆漂亮拉风的汽车,自以为是地以为是林嫮生另结新欢,所以要和顾墨笙拗断,虽然这在电影圈也是常事,韩素音一想到顾墨笙的背景和出手,倒是替林嫮生可惜起来

再讲陆凌桓送林嫮生到家,林嫮生自然邀请陆凌桓进去坐一坐,刚刚踏进林宅大门,就看见一只雪球滚了过来,停在林嫮生脚前,伸出小爪子扒着林嫮生的脚吠了几声,后头阿珍追了上来:“煤球,你还没梳辫子呢。”原来煤球刚洗完澡擦干毛,阿珍还没来得及把它挡着眼睛的毛梳起来,它倒是个认主的,一听到林嫮生的脚步声,就滚下沙发跑过来迎接。

林嫮生弯下腰去把煤球抱起来,点着白色长毛里露出来的一点黑鼻子:“你这样跑过来澡白洗了呀,脏兮兮的,晚上不要上床。”煤球象是听懂了一样叫了几声,努力摇着尾巴,实在是它的毛太长了,也分不清哪里是背毛哪里是尾巴,只看见白色长毛一阵拂动,引得林嫮生笑了起来。

尽管林嫮生没接顾墨笙的信,可是顾墨笙这番举动到底还是叫林嫮生有些不高兴,陆凌桓多少有些察觉,只是林嫮生不讲,陆凌桓也不愿意勉强她,现在看见林嫮生又笑了,才放了些心,伸出手去要摸煤球的头,哪里晓得煤球象是不认得他了一样,看着陆凌桓手伸过来,张口就咬。

幸亏陆凌桓从小习武,反应比常人敏捷,手缩得快,这才没咬个正着。就是这样林嫮生也叫煤球吓了一跳,连忙把煤球往跟上来的阿珍手里一塞,自己去拉陆凌桓的手要看他伤得怎么样。

第60章

别说煤球没咬着,就是真叫煤球咬着了,有林嫮生这样的关心,陆凌桓也觉得喜欢,面孔上已经都是笑容,顺从地叫林嫮生拉了手去看,一边还安慰她:“不要紧,不过是蹭到一点,你看血也没出。”

林嫮生还是拿着陆凌桓的手检查,等看到陆凌桓虎口上真的只有一道白印子才放了心,才转过身在煤球的头上轻轻拍了下:“煤球,你怎么可以咬阿哥呢?阿哥是自家人呀。下次你再咬阿哥,我就打你了。”陆凌桓叫林嫮生这句自家人说得心花怒放,又怕煤球不通人性,叫林嫮生打了以后反过来咬她,连忙把林嫮生拉住,劝她:“煤球还小呢,不懂事,你打急了咬你怎么办,好了,好了。”

煤球看林嫮生转向它,还以为是来抱它的,叫林嫮生在头上拍了下,训了一场,就把头埋在阿珍手臂上,摇着尾巴呜呜了两声,象是知道错了一样,逗得林嫮生笑了起来,从陆凌桓掌中抽回手要去抱煤球,陆凌桓还是不大放心,先从阿珍手上把煤球接了过来,看煤球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这才小心翼翼地交还到林嫮生手上。

林嫮生抱了煤球往里走,一面扬叫:“姆妈,我回来了呀。我饿了,有啥点心吃伐?还有阿哥。”

章丽娟早就听到了林嫮生回来的声音,从自家房间出来扶着栏杆,居高临下地把陆凌桓和林嫮生两个人的举动看得清清爽爽。当看到陆凌桓因为林嫮生关心他有没有被狗咬到时笑的甜甜蜜蜜,章丽娟本来就因为高深莫测的顾墨笙在旁边虎视眈眈而活络的心思更加动摇起来。

陆凌桓这些年来处处以林嫮生为先的举动,章丽娟是一直看在眼中的,再说两家人家彼此的家庭情况也是互相的。尽管陆凌桓的姆妈脑子不太清爽,爸爸又瘫痪了,以后难免啰嗦,但是换个角度去看,陆家全由陆凌桓做主,章丽娟至少敢肯定,陆凌桓就是委屈自己也不会叫林嫮生有一点勉强。

而那个顾墨笙现在看看对林嫮生用心,以后怎么样又怎么说得好呢?再讲他年纪大,就意味着经历丰富,难道三十多岁的人会得没有结过婚?就算真没结过婚,也会有女朋友未婚妻什么的,会得分手总有原因的吧。更何况他的手段老辣,囡囡年纪介小,懂什么啊,还不够他一口吃的。

在陆凌桓和顾墨笙两个人中间,怎么看都是陆凌桓叫人放心一点。所以章丽娟听见林嫮生讲陆凌桓也要吃点心时,就笑了,和和气气地讲:“那酒酿圆子铺只蛋好伐?凌桓不喜欢吃甜的,叫厨房少放点糖。”

林嫮生听见这句不肯答应了:“姆妈,侬偏心。阿哥不喜欢吃甜的么,我喜欢的呀。酒酿圆子不甜不好吃的,我还要加糖桂花。”陆凌桓连忙讲:“师母,我也不是不吃甜,没关系的。”

章丽娟摇了摇头,把吴妈叫出来吩咐了下去,又同林嫮生和陆凌桓讲:“囡囡,侬阿哥天天接侬也辛苦了,侬勿许乱发脾气,晓得伐。”陆凌桓几乎本能地讲:“师母,嫮生一向通情达理,不会乱发脾气的。再说,我大她那么多又是男人,让让她也是应该的。”

这算啥?她只不过客气一句,就要他出来挡在前头,那她是后娘欺负前头人留下来的小姑娘还是做婆婆挑剔儿媳妇?章丽娟差点叫陆凌桓气得笑出来,简直没有话好同陆凌桓讲,只好讲了句:“凌桓,侬先生也讲正想寻侬讲闲话,侬留下来吃夜饭,正好帮侬先生谈谈。”

陆凌桓对林开愚自然是尊敬的,听见章丽娟这几句,规规矩矩地起身答应,目送着章丽娟回了自家房间才坐下来。林嫮生抱着煤球在陆凌桓身边坐了,笑嘻嘻地凑到面前讲:“我爸爸那么慎重地要找你谈话,阿哥,你是不是做坏事了?”她粉粉嫩嫩的面孔离陆凌桓不过半寸距离,近到细暖的呼吸都呼到了陆凌桓面孔上,把陆凌桓的面孔都烘得红热了。

看着陆凌桓的面孔在自己面前清晰可见地变红,林嫮生心上忽然跳了两下,感觉上就有些两样,正要从陆凌桓面前退开,手腕就叫陆凌桓抓住了,林嫮生一吓:“阿哥。”她的这声阿哥把陆凌桓叫回了魂,面孔反而更加红了,却是强自镇定地讲:“你只坐了半边,当心摔跤,坐坐好。”

林嫮生一低头,果然看见自家只坐了半边,要是身体重心歪一歪,肯定是要摔跤的,就笑了起来,把收到沙发上的腿放了下来,端端正正地坐好,又觉着气氛有些尴尬,就捡起了刚才的话题:“阿哥,侬放心,要是爸爸骂侬,我帮侬。”

陆凌桓定了定心,摸了摸林嫮生的头发,眼睛里都是笑:“好的呀。阿哥一定躲在你后面。”林嫮生瞟了眼陆凌桓的体格:“你躲得下么?”陆凌桓就装个失望的样子讲:“原来你刚才说护着我是白讲的呀。”

吴妈送了两碗酒酿圆子水铺蛋来,一人一碗放在林嫮生和陆凌桓面前,一碗的水铺蛋看上去明显嫩一点,透过玉白的蛋白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蛋黄是半凝固的,偏偏这碗是放在陆凌桓面前的。

陆凌桓就同吴妈讲:“吴妈,嫮生喜欢吃嫩一点的,这碗给她。”吴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陆先生,本来是这样的,但是水铺蛋盛起来以后点糖桂花的时候,阿娟把两碗搞错了。”陆凌桓明白过来,本来这碗是给林嫮生的,林嫮生喜欢蛋嫩,又喜欢糖多,接过阿珍搞反了,该糖少的多放了糖,该糖多的,反而少点了。

陆凌桓明白过来以后同吴妈讲:“那这碗你再加点糖给嫮生,嫮生不喜欢蛋老。”一面讲一面把蛋煮老了的那碗端了起来。吴妈看见陆凌桓自己也不计较,自然不会有意见,就把剩下了那碗端进去又加了点绵白糖再端了出来给林嫮生,退回厨房的时候回头看了眼,面孔上都是笑容。

厨房间里阿娟吐了吐舌头同吴妈讲:“陆先生倒是好讲话,我差点以为还要再烧一碗。”吴妈笑眯眯地讲:“小姐碰着陆先生也是她的福气,就是先生对太太算得蛮好了,也不过是这样了。”阿娟又讲:“个么前两天打电话来的顾先生呢?听说讲家里事业老大的,爸爸还是啥司令。”吴妈望了望客厅里,轻声同阿娟讲:“小姐说不接电话不许他进门,侬就照做,啰嗦点啥。”

吴妈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汽车停车的声音,紧接着是林开愚的声音:“囡囡回来了啊,侬自家坐一歇。凌桓,你跟我进书房。”

林嫮生没想到林开愚一看见陆凌桓就把他喊进书房,还不许她跟进去,自然以为陆凌桓做了什么错事,惹得林开愚发火了,正要起身帮陆凌桓辩解几句,楼上章丽娟就叫了声:“囡囡,姆妈面孔上痒,侬上来帮姆妈看看,是长了啥伐。”林嫮生哦了声,只好对陆凌桓做了个保重的口型,上楼去了。

林开愚先进的书房,看见陆凌桓跟进来就示意他关上房门,又点了点自家面前的位置:“侬坐。”

陆凌桓走到林开愚对面坐下,因为林开愚面色凝重,也不讲话,手上拿着支派克笔,慢慢地敲着桌子,“笃笃笃。”陆凌桓莫名地有些紧张起来,把背挺得笔直:“老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开愚放下派克笔,十指交叉地平放在书桌上:“凌桓,有件事老师一直没问过你,现在想听听你的真心话。”听见林开愚这句话,陆凌桓更紧张了:“老师,您问。”林开愚点了点头:“凌桓,你对我们家嫮生是什么想法?你是当她妹妹,还是男女的那种喜欢?”

陆凌桓的面孔一下子红得要滴出血来:“老师,我。我,我喜欢的。”陆凌桓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拿林嫮生当小妹妹看,而是当她是个女孩子,漂亮的、惹人怜爱的、需要他保护他也愿意保护的女孩子。但是陆凌桓知道,他自己怎么样都不要紧,只要林嫮生平安喜乐,他就喜欢,林嫮生喜欢的他就喜欢,林嫮生不喜欢的他就不会去做,如果这样的感情还不叫喜欢,还不叫男女间的爱情,那陆凌桓真是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了。

林开愚面孔上终于有了点笑容:“凌桓啊,侬是男人,既然是男人,就要勇敢点,喜欢就是喜欢。坦白点多好。”陆凌桓再也没想到林开愚竟是乐见其成的意思,立刻满心欢喜起来,面孔上几乎放出光来:“老师,您不反对?”

林开愚笑了笑:“你是我学生,你的为人我难道不清楚?不过凌桓,老师有件事也要坦白告诉你,因为老师是个自私的父亲,所以才会同意你追求嫮生。老师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真正的保护好嫮生。”

第61章

陆凌桓因为林开愚同意他追求林嫮生而满心欢喜正满口答应,忽然听到林开愚说他是个自私的父亲,还希望他真正保护好林嫮生时就觉得有些异常:“老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林开愚叹了口气:“凌桓,老师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不过,你也有权利知道。”接下去就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

原来林开愚既然是《未央宫记》的历史顾问,电影的演员的变动自然是要知会他的,所以把白莉莉换下许艳晴,林开愚早就接到过通知。林开愚当时以为是许艳晴的丑闻导致电影公司的老板怕影响到电影的票房,所以把她换下来,这也是正常现象,所以也没放在心上。至于为什么拿昆仑公司的白莉莉来换明星公司自家的许艳晴,伍梅琴和林开愚以为是明星公司看重白莉莉的明星影响力,而昆仑公司是看上了《未央宫记》,所以两家公司一拍即。哪里晓得,今天石野村来寻他,亲口承认了这件事背后的主导是他。

林开愚是个受过教育的,自然不能别人说什么都相信,还同石野村讲:“没想到石先生能左右两家打对台公司的决定,以前倒是小觑石先生了。”

虽然林开愚语带讽刺,石野村好象听不出来一样斯斯文文地解释:“林先生,我这么说,并不是为了显示功劳,而是想麻烦先生告诉嫮生,如果还是有人对她不敬,尽管告诉我,我来解决,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说到这里,石野村居然还露出一丝怅惘来,“不知道我哪里做的不好,惹得嫮生不喜欢,连着我送的花也不肯收。”

实事求是地说,石野村虽然不是俊美的长相,可是也是白净斯文,是那种叫人第一眼看见极容易起好感的样子,不然王宗岱也不会把他往林开愚家里带。可石野村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都叫人毛骨悚然。如果说石野村舍身相救林嫮生是见义勇为,那么紧接着就提出要以结婚为目的同林嫮生交往,这就显得异常了,要知道当时他和林嫮生才见过一两面,哪里来这样深的感情。再看石野村后来的一系列事,哪一件是精神状态正常的人做得出的事?

别的不说,就讲林嫮生拒绝石野村的姿态一贯是非常明确的,甚至可以讲一点面子也没有给他留。换个正常点的人,遇到这样坚决的拒绝,就会知难而退,哪怕扯出从前他因为救林嫮生受伤,身上留了疤也没有感动佳人来指责林嫮生一家人忘恩负义,虽然显得气量狭小,也属于常人范围。

偏偏在石野村这里,林嫮生的冷面孔他像是一点也没感觉一样,刚才竟还能用一副温情脉脉的话来讲林嫮生不肯见他的事,要是不知真实情况的,听见石野村这番话,只会以为他们是小情侣,女孩子闹了脾气,男方来认错挽回。

而林开愚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家女儿对石野村的态度,叫他这番姿态惊得只觉后心冒出一股寒气来。现在昆仑公司和明星公司有没有达成协议还在其次,可怕的是从石野村嘴里说出的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要是这两家公司真的达成协议,那么证明石野村的能量不可小觑,他盯上林嫮生,现在已经不断制造机会接近,以后还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如果石野村讲的是假话,更加可怕,可怕到证明他精神完全不正常的地步。

所以林开愚虽然不寒而栗,面孔上还挤出了笑容:“嫮生从小叫我和她妈妈宠坏了,十分的任性,做事从来不考虑别人的心情,如果有得罪石先生的地方,我代她向石先生道个谦。石先生的话我也会转达给嫮生。如果石先生没有别的事,学校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也不晓得石野村是不是相信了林开愚的话,后退两步:“好的,先生请便。”讲完又对这林开愚鞠了一躬,态度恭敬到林开愚从他身边走开才直起身来。而从石野村身边经过的时候,林开愚每一根神经都是绷紧的,一直到上了车才松出一口气。

汽车开出一段之后,林开愚发现石野村并没有跟上来,立刻吩咐司机小黄改道往明星公司。进公司之后先找到伍梅琴,要伍梅琴带她去见明星公司的老板任君柏。

说来也巧,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任君柏今天正好在公司,一看见林开愚就热情地迎接上来,主动伸手:“林先生,林大家,您一来简直是蓬荜生辉,快请进,请进。”拉住林开愚的手就不放,“林先生喜欢什么茶。哦,您是在英国留过学的,应该习惯喝咖啡。丽萨,马上去煮咖啡,用我上次从意大利带回来那罐。”

林开愚怎么也没想着任君柏竟是这样热情的人,叫他直拖进办公室,被按在沙发里坐了,才有机会开口:“任老板,换掉许艳晴是谁的主意?”

任君柏正拿香烟罐,听见这句话手势就停了停,又若无其事地把香烟罐递到林开愚面前,林开愚推开:“我不抽烟。”任君柏也不坚持,把香烟罐放回茶几上,自己在林开愚对面坐下,笑眯眯地讲:“是谁的主意有什么要紧呢?林先生,总归叫林小姐看着不顺眼的人不在公司出现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林开愚不是个习惯和人兜圈子的,直接就问:“是石野村吧。”任君柏扬了扬眉毛:“林先生,这件事总归对林小姐没坏处的,林先生又何必一定要问出个真章来呢?丽萨,咖啡煮好没有。”

虽然任君柏没有直接承认,可是这不否认的态度已经说明了真相,所以林开愚站了起来对任君柏点了点头:“明白了。任先生,小女在贵公司的这段时间里,请任先生保护好她的安全,不要叫无关人等骚扰到她。我想贵公司这么大规模一定做得到的。”

林开愚都说得这样明白了,任君柏也只好笑:“林先生,您放心。现在是法治社会,怎么会有非法分子呢?我保证,只要林小姐不欢迎那个人,那个人肯定不能骚扰到林小姐。”

林开愚听见任君柏保证,虽然还是不太放心,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表示自己学校还有事,连着丽萨送进来的咖啡也没喝就要回去。任君柏这时也明白林开愚找他做什么,自然不会强留,又客气几句,亲自把林开愚送出了办公室。

回家的路上林开愚心思重重:石野村的精神状态一看就不对,林开愚根本不可能相信他对林嫮生是真心喜欢的,现在发现他已入侵到林嫮生身边,林开愚怕只凭自家夫妇两个,不能保护林嫮生周全。虽然有个身为上海警备区司令长公子的顾墨笙在,但是顾墨笙为人老谋深算,比石野村也不差什么。林开愚怎么敢把脑筋动到他身上去,怕的是前门驱狼,后门引虎。

等林开愚进家门看见了陆凌桓,立刻拿定了主意。

陆凌桓这个学生林开愚看了十来年,无论是人品还是能力都是信得过的。更重要的是,陆凌桓对林嫮生一片真情,如果有他在嫮生身边,嫮生的安全会更有保证一点。所以也没有和章丽娟打声招呼,自作主张地就同意陆凌桓正式追求林嫮生。

尤其叫林开愚满意的是,尽管陆凌桓为着他同意了他追求林嫮生而满心欢喜,也一样敏锐地发现了他话里有话,所以林开愚又把石野村的话和任君柏的证实都告诉了陆凌桓。

陆凌桓听见石野村的动作,立刻就后悔起来:“老师,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能观察细腻一点,早点发现石野村的精神状态异常,早做预防,也许他就没有机会给嫮生增加烦恼。”

林开愚叹了口气:“石野村看起来是个受过良好教养的文明人,别说是你了,就是当初王宗岱把他带过来的时候,我也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哪里晓得他这里。”林开愚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不过,凌桓,老师并不全是因为石野村可能会骚扰嫮生所以才同意你追求她保护她,希望你能明白老师的心思。”

陆凌桓听见林开愚的话就站了起来:“老师,您和师母能同意我追求嫮生,我已经很高兴了。是什么原因又有什么关系呢?退一步讲,哪怕您和师母没有答应我追求嫮生,我也会尽力保护嫮生的。”

尽管林开愚一向晓得陆凌桓是个痴的,可是听到他这番表达,多少也有些感动,从书桌后绕出来走到陆凌桓身边,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你这些话应该同嫮生讲去。”林嫮生同陆凌桓认得的时间太长,而陆凌桓又对她太纵容,不点醒她,只怕林嫮生还会把陆凌桓当阿哥看。

陆凌桓对林开愚剖白他对林嫮生心迹的时候还好说个镇定自如,可一听到林开愚叫他和林嫮生说去,面孔就涨红了。陆凌桓在外面是独当一面的人物,意志坚决不说,也能当机立断,唯独碰到和林嫮生有关的事,就什么主意立场也没有了,唯恐惹着林嫮生不开心,叫他去和林嫮生开口,他多少有些情怯。

林开愚看他迟疑,还想劝几句,没开出口呢,就听见书房门叫人敲了三下,说了请进之后,林嫮生就推开了门:“爸爸,阿哥,你们讲完没有?晚饭好了呀。”

陆凌桓本来就有点脸红,一看见林嫮生,更加面红耳赤,他本来是站着的,一紧张,倒是又坐了下去,林嫮生看见,笑眼弯弯地讲:“阿哥,你这是做什么呀。”

第62章

陆凌桓叫林嫮生问了他在做什么,面孔更是红得滴血,扶着椅背要站起来,哪晓得心急慌忙之下,没掌握好平衡,手上力气用得太大了,椅子就往地上一倒。而陆凌桓的重心都在椅背上,自然跟着跌到地上,幸亏书房都铺着地毯,这才没有多大动静。一边的林开愚看着陆凌桓这样狼狈简直不忍目睹,把头别到一边去。

林嫮生看见陆凌桓摔跤,一面笑一面走过来拉住陆凌桓的胳膊,笑着讲:“阿哥,你怎么又摔跤了。不过这次可不是我撞你的。”陆凌桓和林嫮生的首次见面,就是林嫮生骑着脚踏车闯过来,把陆凌桓撞倒在地。

看林嫮生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的情景,陆凌桓象吃了蜜糖一样甜,拉着林嫮生的手讲:“嫮生,想不到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

林嫮生娇里娇气地哼了声:“怎么可能忘掉呀,你就跟现在一样,摔一下么,就坐在地上不起来,笨是笨得来。阿哥,你到底起来不起来呀,你自己不站起来,我可拉不动你。”

陆凌桓坐在地上又笑了几声,尽管他手上还拉着林嫮生的手,可是一点也没借力,只靠着自己腰腿的力量就站了起来,可他站起来以后依旧拉着林嫮生的手不放。

林嫮生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陆凌桓倒在地上么总要起身的,但是看陆凌桓起身了还不放手,多少有些异样,微微一挣扎,陆凌桓却是握得更紧了,还叫了声:“嫮生。”

自从林嫮生和陆凌桓认得,陆凌桓也不知道叫了多少次嫮生,可这次同以前完全不一样,叫得林嫮生的心就好像蜡烛的火苗在风里跳了又跳,摇了又摇,忽然想起林开愚还在书房,连忙转头去看,而林开愚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书房里只留下他们两个。

陆凌桓的两只眼睛盯在林嫮生身上,手心也滚烫,叫林嫮生不安起来:“阿哥,你这是做什么?”

陆凌桓明白这是他向林嫮生表白的机会,可是陆凌桓忽然觉得害怕,怕他这几个字出口之后会被林嫮生拒绝。从前林嫮生拒绝别的追求者时又干脆又果断,可是陆凌桓一点也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他更害怕一旦叫林嫮生拒绝了,以后连着兄妹也做不成。要是不表白,他还能留在林嫮生身边,爱护她,保护她,所以“嫮生,我喜欢你。”几个字沉甸甸地压在陆凌桓舌头上,就是讲不出口。

林嫮生看陆凌桓拉着她就是不出声,心里也发慌起来:“阿哥,你放手。”陆凌桓是听从惯林嫮生的,一听见这句,条件反射一般地放开了林嫮生的手。只是手刚一放开,陆凌桓就后悔起来,又想去拉林嫮生手时,林嫮生已转身快步走向门口。陆凌桓紧跟上去,刚刚走到林嫮生身后,她的手已经搭到门把手上,只听见哒地一声,房门叫林嫮生打开了。

在客厅的灯光照过来的同时,陆凌桓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消散得无影无踪,看见林嫮生走出去,陆凌桓停了几秒也跟了上去,一前一后进了餐厅。

看见陆凌桓摔倒,林嫮生笑着去拉他,林开愚以为是个机会。只要陆凌桓不是个笨蛋就应该抓住机会表达他对嫮生的爱慕之情,所以静静地退出了书房,临出房门的时候还把房门给带上了。

章丽娟看见林嫮生进去之后林开愚单独出来了,自然要问,林开愚只说他同意陆凌桓追求林嫮生,具体怎么样,等晚上再和她详细解释。从前章丽娟挑剔陆凌桓,一来是陆凌桓的家庭的确有些瑕疵,而做人母亲的通病总以为自家女儿能得着更好的。可是在石野村、顾墨笙陆续出现以后,章丽娟受到不小的惊吓,倒是觉着陆凌桓前所未有的顺眼起来,所以对林开愚的决定也没有异议。

现在看见林嫮生和陆凌桓一前一后地出来,本来以为陆凌桓已经表白过了,可再一看两个人的表情,虽然林嫮生面孔上有点红,可是怎么看都没有欢喜害羞的意思。难道她拒绝了陆凌桓?可是再看陆凌桓的表情,又不像被拒绝后的失落。

章丽娟和林开愚两个都摸不着头脑,互相看了眼。他们夫妇之间感情一向好,平时也有默契,所以不约而同地做出一副若无其事地姿态来。章丽娟先开口讲话:“嫮生,今朝吴妈烧了走油肉,侬喜欢吃皮的,快点过来,冷掉就不好吃了。”林开愚就笑着接口:“走油肉么就一层皮好吃,把皮掀掉,叫我们吃肥肉啊?这是欺负人啊,凌桓,你说是不是?”

走油肉是江浙特色菜,把一块带皮的五花肉先在沸水里氽去血水,洗净之后再浸泡在井水里,泡二十四小时以上,直到猪皮完全起皱。再起大油锅氽,因为肉皮里吃饱了水,过油之后猪皮起泡酥烂。最后放老抽重油冰糖一烧,肉皮和下面的肥肉完全脱离,薄得象纸一样,酥香肥糯,入口即化。只不过走油肉的精华就是那块皮,下头肉的味道倒是平常,还不如一般的红烧肉。

陆凌桓到了这个时候也恢复了常态,笑着讲:“老师,没关系的,肥肉我来吃好了。”林嫮生已经在章丽娟的身边坐了下来,听见陆凌桓这句话,就对他看了眼,想起他在书房里的举动,面孔上忽然有点红,轻轻咳了声,眼睛盯着碗讲:“你自己要吃的啊,不要讲我欺负你。”陆凌桓一面孔的笑:“是的呀,是我自己要吃的。肥肉过了油也挺香的。”林嫮生听见这句,忍不住对陆凌桓看了眼,等看见陆凌桓两只眼睛里也都是笑的时候,面孔上竟是情不自禁地一红,咕哝了句:“侬今朝稀奇古怪的。”

林开愚和章丽娟起先认为陆凌桓事到临头又没有勇气表白,现在看着两个人的样子,倒不像一点没进展,章丽娟先笑讲:“侬只小鬼,凌桓让着侬,侬还讲人家稀奇古怪,侬还有良心伐。”

林嫮生急了:“姆妈,我是侬小囡还是阿哥是侬小囡啊,侬难能帮伊。”章丽娟看着陆凌桓把走油肉上的皮掀了下来,在肉汁里蘸了蘸,夹到林嫮生面前的碟子里,一本正经地讲:“我帮道理,啥银讲道理我帮啥银。”

林嫮生嘟着嘴,瞟了眼陆凌桓,陆凌桓好脾气地讲:“嫮生,肉皮冷了不好吃的,先吃了。”林嫮生拿起筷子戳了戳肉皮,到底还是吃了。

陆凌桓又同林嫮生讲:“吃一点点精肉好不好?今天的肉炸得不柴。”林嫮生想了想,还是点了头,陆凌桓又夹了块五花肉中间那层的精肉,一样在肉汁里蘸过才放在林嫮生面前的碟子里,林嫮生刚要伸筷子忽然停住了,抬头向林开愚和章丽娟看过去,林开愚正夹了一筷子莴笋给章丽娟:“今朝莴笋蛮香的,侬吃吃看。”

林嫮生雪白粉嫩的面孔立刻涨得通红,慢慢地转过头去看陆凌桓,陆凌桓虽然也是面红耳赤,可眼睛里的笑,像是要满出来了。

下面的晚饭,林嫮生吃得心慌意乱,好容易大家吃完饭,喝完茶,林嫮生就以太累了要早点休息为借口飞快地跑上了楼。看见林嫮生上楼,林开愚就对着陆凌桓摇头,也跟着上了楼,倒是章丽娟还同陆凌桓讲了几句闲话。

在吃饭时还好,现在看见林嫮生一声招呼也没打就上楼去了,陆凌桓多少有些心慌,只怕林嫮生明白了他的情谊,但是又不肯接受他,因为平时关系好所以不好意思当面回绝。看章丽娟在,想要开口,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还是章丽娟阅历丰富,若无其事地同陆凌桓讲:“凌桓啊,明朝你早点来接囡囡,囡囡喜欢吃马路顶头那家人家的生煎,侬带两客来。”

听见章丽娟的话,陆凌桓是喜出望外,连声答应,走到门口还回转身来对章丽娟鞠了躬,脚下象踩着棉花云一样地飘了出去。

看见陆凌桓这样,章丽娟一面好笑一面摇头,扶着楼梯上了回到自己房间,林开愚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见章丽娟进来,把报纸往旁边一放对章丽娟招了招手。章丽娟就走到他身边坐下,往他肩膀上一靠:“囡囡勿睬伊上楼以后凌桓的表情真是作孽,听到我叫伊带囡囡喜欢的生煎来,开心是开心得来。陆凌桓这个小囡,几乎没什么地方不好,就是这个脾气呀,我还是不放心。侬看伊喜欢囡囡,喜欢得可以讲顶在头顶怕吓坏、捧在手里怕落地、含了嘴巴里又怕化忒,偏偏不敢开口,碰着囡囡这个脾气,娇气是娇气得来,侬讲伊这副样子,我怕伊杠勿牢囡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