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叫顾云飞不明白的是,因为和东洋人做生意,石野村可以说是谨言慎行,甚至还用往各大学高中捐助图书馆,助养孤儿孤老来建立自己的社会形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石野村对林嫮生的用心远远超出寻常的钟情,要不是他这次借用了东洋人帮他盯林嫮生陆凌桓的梢,引起了林嫮生的疑心,只怕还不会暴露。

现在牵涉到了东洋人,很可能还有关东军的影子,所以顾云飞不方便直接和林嫮生见面,怕引起盯林嫮生的那些人注意,所以假托了玉笙的名字。本来以为还要点一点的,给点暗示的,没想到那个林嫮生呆了一呆之后,瞬间就反应过来,不仅一口答应,还十分配合地给出了时间地点,还挑了个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这样聪明果断的小姑娘,也难怪自家儿子喜欢啊,顾云飞叹了口气,又叫佣人去请顾玉笙,叫她中午去林家接林嫮生到国际饭店。

顾云飞敲了敲桌子:“你和嫮生也是校友,她订婚,你总要有些表示。”讲完推出一张支票,“吃好饭,去挑个嫮生满意的礼物。”

顾玉笙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顾云飞这几句话就张大了眼:“爸爸?”再一看支票数目就怕顾云飞懊悔,连忙把支票一收,满面是笑地同顾云飞讲:“好的,爸爸,是的,爸爸,您放心。”讲完拿了支票满心欢喜地走了出去。

再讲林宅这里,林嫮生挂了电话转过身来因为林嫮生养下来是吃奶瓶的,因此吴妈带得不比章丽娟少,所以看她也跟看自己家的小囡一样,看了看林嫮生,又小心地劝:“小姐呀,那陆先生呢?侬现在要帮陆先生订婚了,这种事体是不好瞒他的呀。陆先生晓得了要勿开心的。”

林嫮生奇怪地讲:“他为什么要不开心?爷叔阿姨一点也帮不上他的忙,公司的事,我和他订婚的事全部靠伊一个人忙,我不告诉他也是为了他好呀。”

吴妈就叹了口气,从小姐的角度来说这样考虑也没有错,甚至还好说句是关心陆凌桓的。可是问题就在她年纪小,还不了解男人的心理,如果顾墨笙先生没有打算过追求小姐,那她这样做也没什么要紧的,依着陆先生对小姐的关心,应该不会太放在心里,还可能为小姐的关心而高兴。可是顾先生对小姐是有心思的,陆先生越是喜欢小姐越是不能接受小姐在这种事上隐瞒他,就算陆先生对小姐一贯退让,可是这种事情一旦记到心里去,时间长了要出毛病的。可是这种话她一个佣人又有什么立场来讲清楚呢?

林嫮生却是根本没在意吴妈的想法,同顾云飞敲定以后,又给陆凌桓去了个电话,就说顾玉笙要送她订婚礼物,约好了一起去买,顺便一起吃个午饭,所以叫陆凌桓中午不用过来。

因为当时跟踪他们的人还没露面,陆凌桓自然不放心林嫮生一个人出去,就表示要来接林嫮生,还叫林嫮生笑了:“阿哥,你忘了顾玉笙是什么人了吗?她爸爸是上海警备区司令呀,谁敢欺负她,不怕她爸爸发火哦。你放心好了呀,是玉笙来接我,吃完饭还会送我回来的。”已经讲到这样了,陆凌桓就是不放心也不好再坚持,只好再讲了几句早去早回,不要和顾玉笙分开,回到家就给他打电话,得到林嫮生答应才挂了电话。

顾玉笙依着林嫮生和顾云飞的约定,十二点的时候到了林宅把林嫮生接了出来,汽车就往国际饭店开。

一路上林嫮生不断地留意后视镜,起先看起来十分平常,就像平时的马路一样,有汽车、有黄包车还有走路的行人,可是转过几个弯,不光林嫮生就是顾玉笙也看出问题来了,总是有辆汽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

顾玉笙就紧张起来,抓住了林嫮生的手,紧张地问:“嫮生,是不是有人跟踪我们?”林嫮生的面色有些难看,回身对跟踪的汽车看了眼才同顾玉笙讲:“你看错了,是顺路。”

第90章

虽然林嫮生同顾玉笙讲是她误会了,可是她知道,后面那车子真是跟踪她们的。尽管离得她们有一点距离,看不清面目五官,可是转弯的时候副驾驶上那个人面孔上的金丝边眼镜在阳光下闪了闪,还是叫林嫮生认出了人,除了石野村还会是哪个?也不晓得平时他阴魂不散地躲在哪个角落,她一出门就跟了上来。

林嫮生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头,面孔上却是一点异色也没有。

车子到了国际饭店前停下,印度阿三已经在停车的地方等着,看到车子停稳就为顾玉笙和林嫮生拉开了车门:“顾小姐好,小姐好。”

顾玉笙从手提袋里摸出个铜钿放在阿三手上,一回头的时候看到刚才跟在后面的那辆黑色轿车停在马路对面,就紧张起来,拉了拉林嫮生的手:“嫮生,你还讲我看错了,你看看,车子都停在马路对面了。”

林嫮生心也跳得飞快,尽管晓得不应该看可还是朝着顾玉笙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树荫下,完全看不清车里坐了几个人,林嫮生嘴里的唾沫一下子干了,还是装做满不在乎的样子讲:“侬奇怪伐?马路么随便哪个人都好停的呀,还吃不吃饭啊。”讲完先朝着国际饭店的旋转门走过去。顾玉笙叫林嫮生冲了这句,嘴巴张了张,又转头看了看那辆轿车到底还是跟了过去。

林嫮生和顾玉笙前脚才进大饭店,送她们来的汽车后脚就开走了。又过了两分钟,停在马路对面的那辆汽车的车门就打开了,下来一个男人,头发梳得净光,身上穿着铅灰色西装,打着细领结,白净的面孔上架了副金丝边眼睛,真的是石野村。

印度阿三倒也认得石野村,迎上来的同时还满脸是笑:“石先生,您好久没来了。”石野村摸出块大洋放在印度阿三手上:“刚才两位小姐都说了什么?”

阿三收了大洋就凑近石野村耳边把林嫮生和顾玉笙的对话又复述了一遍,石野村听到林嫮生讲“马路么随便哪个人都好停的呀”,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点笑容,又放了块大洋在印度阿三手上:“没有任何人问过你关于两位小姐的事。”阿三弯了弯腰,目送石野村回到自己车上。

再讲顾玉笙和林嫮生两个进了国际饭店之后就有大堂经理迎接上来,满面是笑地讲:“顾小姐,您预定的包房在七楼,请跟我来。”

顾玉笙几时预定过包房,可她倒也不算笨,眼睛一转就明白过来,挽了林嫮生的手臂讲:“嫮生,今天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不要和我客气呀。”林嫮生毫不反抗地叫顾玉笙拖进了电梯。

电梯的铁栅栏门关上,铃铛叮当几声之后电梯缓缓上升到七楼,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等在门外的果然是顾云飞的副官。

副官看到林嫮生就一碰靴跟:“林小姐,司令在等您,请跟我来。”顾玉笙张口结舌地看林嫮生坦然自若地跟在副官身后连忙跟上,一面小心地问:“我爸爸见你做什么?”难道是阿哥晓得了嫮生要个陆凌桓订婚,自己回不来,所以叫爸爸出面替他争取?

顾云飞今天难得地穿着唐装,他人生得高壮,头皮刮得精光发亮,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哪个帮派的老板。林嫮生进门的时候他正坐着喝茶,看见人进来就点了点面前的座位,林嫮生依言坐下:“伯父。”顾玉笙正要跟着坐下,叫副官半强迫地引到了隔壁的房间,还把两间房中间的房门关上了。

顾云飞放下茶盏,一面给林嫮生斟茶一面开口:“嫮生,你知道关东军吗?”

林嫮生两只眼睛本来看在茶盏上,听到顾云飞这句话就抬起了头,两只眼睛盯着顾云飞看:“伯父是想告诉我石野村和关东军有联系?”

顾云飞放下茶壶:“是的。我们借你的运气发现了一些事,石野村表面看起来是热心社会公益的正直商人,暗地却在和关东军做生意,次数并不少。”

关东军长年驻扎在关外,始终对关内的沃土虎视眈眈,这是关心一点时事的人都明白的,所以林嫮生眉毛皱了皱:“那么他是东洋军方的人?或者是从事无间活动?他是个汉奸?”

顾云飞倒是否认了:“目前并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受过特殊训练的职业间谍。不过也没证据证明他只是同关东军做生意。所以嫮生,既然线索是你提供的,于公于私你都该配合我们。”

林嫮生就是胆子再大,听到顾云飞这些话也有些不安:“伯父这话我不是很明白。”

顾云飞笑了笑:“嫮生,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子,覆巢之下的道理你是明白的,这是其一。其二,以石野村对你的觊觎之心,早晚会做出偏激行为来,所以就算为了你自己,你也应该帮我们查到石野村到底卖了多少物资去关外。”

林嫮生一下子站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同顾云飞讲:“伯父是打算叫我效仿西施还是貂蝉?我不信你们军方没有类似人才。”

顾云飞笑一笑:“如果不是石野村已经对你们造成了威胁,林嫮生小姐不会威胁我夫人,更不会来求我。当然你可以拒绝,而且我保证,你从这扇门出去之后,我可以当我们没见过面。不过还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石野村姓石野,他的父亲是东洋人。”

林嫮生一声不响地盯着顾云飞看,过了一会才说:“这件事事关重大,我需要时间考虑。”顾云飞点头:“这是自然。”

得到顾云飞的保证,林嫮生又坐了下来,拿起已经冷透的茶喝了口,忽然一笑:“伯父,我来找您和伯母算不算与虎谋皮?”讲完就起身朝房门走去。

作为一个职业军人来说,只要知道一支部队消耗的粮食,布料、医药等,就可以大致推算出这支部队的大概人数和大概动向,虽然关东军的供给自然由东京方面主要供应,可是石野村的采购也应该是重要补给。因此为了了解关东军的情况,顾云飞不得不把脑筋动到林嫮生身上。

而要林嫮生去接近石野村,顾云飞也是经过思想斗争的。一是,这个小姑娘聪明漂亮,叫人很难不喜欢;第二,顾墨笙对她的用心,顾云飞也是知道的,如果林嫮生接近石野村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墨笙这一世大概都不会原谅他。可是这几天调查下来,石野村这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实际上非常不好接近,到上海做生意的这几年里,石野村竟然一个走得近点的朋友也没有,更不要说女性伴侣了,简直可以说是独来独往,因此他对林嫮生的钟情可以用诡异来说,想来如果林嫮生略加示好,不难进入石野村的生活。

看着林嫮生离开的背影,顾云飞叹了口气。

林嫮生下到底楼,走出国际饭店,叫正午的太阳刺得眯了下眼,抬手在头上遮了下,望了望天空,天空上连一丝云彩也没有,可是她的心里象是蒙上了一层拨也拨不开的浓雾。

顾玉笙追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林嫮生站在阳光底下,她的皮子雪白,又穿了条嫩黄色的连衫裙,在太阳底下象是会反光一样,耀得顾玉笙眼睛也张不开,顾玉笙还是照着顾云飞的话追到林嫮生身后:“嫮生,你怎么一句话不满意就走呀。”

林嫮生一听这句话就明白是顾云飞知道了有人跟踪她,怕人疑心,故意叫顾玉笙追上来讲这句话,一下子笑了出来:“顾玉笙,你是上海警备司令的女儿,我惹不起你还不能躲着吗?”讲完转头就走,连黄包车上来拉生意她都没理。

顾玉笙叫林嫮生这句话讲得面孔上涨得绯红,要想跟上去,脚下动了动,跺了下脚转身回去了。

林嫮生在太阳底下走了一会就开始出汗,想要找个阴凉地点先站一站,一转头余光里看到身后有玻璃的反光,耳边就响起了顾云飞的话:“如果不是石野村已经对你们造成了威胁,林嫮生小姐不会威胁我夫人,也不会来求我吧。”

如果石野村只是个普通的商人,不过精神上有点异常,那么要对付他不一定需要借助军方的力量,可是如果他真的和关东军有牵扯,真的是间谍人员呢?

林嫮生站住,闭上了眼睛。

如果真的像顾云飞讲的那样,先不讲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的关东军,就是石野村,他如果真是和关东军有关,那么他能跟踪她也就能对她做出其他事来,还有爸爸姆妈。石野村人品卑劣,谁知道他会怎么对她爸爸姆妈?刚才林嫮生还热得要出汗,想到这里,林嫮生竟然有些发冷地上的影子也跟着她的身影颤抖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林嫮生身后很快地有人靠近并伸出双手扶住了她,异常温柔地问:“嫮生,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中暑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林嫮生本听到这个声音面孔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第91章

平心而论,那个声音甚至还好说句好听,可是听在林嫮生耳中好象鬼叫一样,尽管理智告诉林嫮生不要叫也不要反抗,但是身体上的反应还是控制不住,林嫮生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地挣扎起来。

石野村也没想着林嫮生的反应会得这样激烈连忙松手,又好声好气地讲:“嫮生,别怕,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我只是看见你好象站不稳,担心你是不是中暑了。”

没看到石野村以前,林嫮生虽然不想和石野村这个人有任何牵扯可是也晓得,以石野村的个性背景,肯定不可能看着她嫁给陆凌桓而什么也不做,如果照着顾云飞是说法,拿到他的账本,也许就可以彻底摆脱这个疯子,所以正在为要不要去接近他,寻找机会偷取账本而烦恼。一等看到石野村本人,一听到他讲话,林嫮生就觉得头发根也要立起来了,要她去接近这种毒蛇一样的人,取得他的信任,她怎么可能做得到,所以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你想做什么?”

石野村看见林嫮生又气又怕的样子,摆出的姿态越加温柔:“嫮生,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该忽然和你打招呼吓到你。你想骂就骂几句,要是你还不解气,可以打我几下,只要你不要生我气就好。”一面讲一面往林嫮生面前逼过去。

石野村的话再配上他面孔上殷勤的笑容,叫人在太阳底下也觉得浑身发冷,林嫮生要咬着舌头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尖叫来,两只手也有些发抖,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终于开口:“只要你别再跟着,我就不生气。”

听见林嫮生答应“不生气”,石野村好象长出了口气,笑得更加温柔:“嫮生,我就知道你不忍心怪我的。不过这样大的日头你走回去怎么能行呢?不要任性,让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看着石野村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林嫮生就觉得自己两条腿都在发软,她定了定神,把面孔一板,从鼻子里哼了声:“石先生,您还说喜欢我,我看未必。”

叫林嫮生否定了感情,石野村一下子激动起来,冲上几步就要去拉林嫮生的手:“嫮生,你为什么还不相信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呢?只要你说了,我一定做到。”最后那句话出口之后,石野村的面色一下子阴沉下来,“除了要我离开你。嫮生,这件事你想也不想。”

林嫮生本来以为石野村口口声声说着爱她,她可以用激将法来逼他答应以后不再骚扰她,哪里晓得石野村变脸变得这样快,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吸了口气咬着牙同石野村周旋:“你看看,我还没来得及说呢,你就摆出这幅样子来,很吓人的,你不知道吗?”

叫林嫮生讲了这句,石野村的面色一下柔和起来,好象刚才面目狰狞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金丝边眼镜在太阳下一闪一闪地发亮:“是我太性急了,不该对你发脾气,可是这也是我太喜欢你的缘故呀,嫮生,你想我做什么?只要不是叫我离开你,什么都可以的。”

林嫮生差一点点就要讲:“那你把你同关东军做生意的账簿交给我。”连着“那你”两个字都出了口硬生生地叫她扭转了过来:“那你不要跟着我,我要自己回家。”石野村心里多少觉得林嫮生今天的表现有些异样,所以拢着眉毛不出声,林嫮生就冷笑了:“这点小事你都不肯答应,还讲喜欢我,你叫我怎么信你?”

听见林嫮生讲出这样的话来,石野村就把心里的疑云先放到了一边,继续放低姿态:“你不要生气,我没说不答应你啊。可是太阳实在大了点,我给你拿把伞挡一挡好不好?”

林嫮生抿了嘴唇瞟了石野村一眼不出声,石野村看林嫮生不响也不动,才反应过来,快步跑回车子,拉开后车厢的门,拿了黑布伞再奔回林嫮生身边,把打开了的伞递到林嫮生手上,看林嫮生皱了眉不肯接伞的样子就带着笑讲:“我知道它不好看,都是我没准备的缘故,你委屈点先用着,先施公司有女用洋伞,我就去买把好看点的。”

林嫮生这才接过黑伞回身就走,走了几步又调转头来点了石野村讲:“不许跟过来。”石野村笑眯眯地点头,目送着林嫮生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一直看到林嫮生转弯了这才回到自己车上,面孔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再讲林嫮生在石野村的目光下看起来每一步踏下去都是不慌不忙,可是捏着黑伞的手手心里都是汗,好不容易才坚持到十字路口,转了个弯就再也走不动了,用黑山当拐杖支撑在地上,又觉得嘴巴里干得要命,一点口水也没有,张了张嘴就咳嗽起来,越咳越结棍,好象气也喘不上来了,两只眼睛里都是眼泪,慢慢地蹲到地上,咳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换过气。

就在林嫮生心里委屈得不得了的时候,忽然想起顾云飞的话:“以石野村对你的觊觎之心,早晚会做出偏激行为来,所以就算为了你自己,你也应该帮我们查到石野村到底卖了多少物资去关外。”

林嫮生原来一直在犹疑不决,一是不想接近石野村,第二也是知道自己又没受过训练,怎么可能做好卧底,可是叫石野村吓了这一吓,林嫮生更加明白摆在她面前的选择不多,因此闭上了眼,决定配合顾云飞他们的行动。

就在林嫮生下了决心的时候,突然之间想起了顾墨笙。

顾云飞来找她做间谍行为,顾墨笙知道不知道?

顾墨笙是知道而默许还是一点不知道,她想知道,她忽然之间很想知道顾墨笙是个什么态度。

林嫮生用黑伞做支撑立起身来,看了看马路的前后左右没有石野村的车子,抬脚南京路上那个邮局走过去,拍了一封电报给顾墨笙。走出邮局时,林嫮生心上压着的石头好像松了一点。

可是这样一耽搁时间男等她回到家中时一踏进家门就叫章丽娟捉牢了:“侬只小鬼跑到啥地方去了!吃个饭吃介许多辰光,要订婚的人了一点也勿懂事体,侬晓得大家要急得伐?桓也打电话过来问过了!”

林嫮生心里本来就烦,叫章丽娟问了这两句火气也上来了:“我帮侬还有阿哥全讲过和顾玉笙去吃饭的呀,又不是帮啥个勿认得的人,一个个急点啥!”

章丽娟气得点了她:“还要瞎讲,姆妈打电话到顾公馆去过了,顾玉笙讲侬老早回来了,侬也晓得,姆妈爸爸为啥要让侬帮陆凌桓订婚,侬还掉枪花。”

林嫮生嘴巴一张又闭牢了,坐到沙发上一声也不响了。章丽娟想骂也骂勿下去,要打更加舍不得,只好坐到林嫮生身边,逼了自家好声好气地讲:“囡囡啊,侬到底跑到啥地方去了?勿许骗人,侬出去的时候可是没拿伞的,这种黑洋伞也勿是小姑娘会得用的。”

林嫮生瞟了眼洋伞,她倒是想扔掉,可是石野村那个神经病万一来要洋伞呢?章丽娟看林嫮生欲言又止的样子还要追问,门铃叫人按响了,吴妈小跑着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就听到吴妈叫:“太太,小姐有人送花。”讲完就引着三个搬运工模样的人往里走,这三个人每人手上抬了一只花篮。

头一只是一大篮桔梗,紫色、白色、红色、甚至还有浅绿色,热热闹闹插了一篮子,弹眼落睛得很。第二只花篮里插的是郁金香,也轻红粉白深紫金黄,各种色彩凑了一篮子。最后一篮倒是清清爽爽的白百合,除了白色花朵和绿颜色的叶片以外没有别的颜色,在另外两只热闹花篮的衬托下,格外清爽。

这几种话就是上次她为了应付石野村时胡乱讲的,看见几只花篮,林嫮生的面色越来越阴沉,就连一旁的章丽娟也看出她状态不对了,刚想问是哪个送的。电话就响了,林嫮生几步过去,抢在吴妈前拎起电话,语气冲得不得了:“啥银打电话?”

电话那头是陆凌桓,听到林嫮生这样生硬的语气不免一呆,以为自己一面同意她出去和顾玉笙吃饭,一面连着打电话看她回家没有,惹得她不高兴了,就带了点小心地问:“嫮生,是我。”

林嫮生本来以为是石野村打电话来问她喜欢不喜欢他送的花篮的,所以抢在吴妈前面接了电话,她本来神经都绷紧着一听到是陆凌桓的声音,一口气松来下,眼睛里就有了眼泪水,张口叫了声:“阿哥。”眼泪就落了下来。

陆凌桓听到林嫮生电话里的声音带了点鼻音,一下子急了:“嫮生,你怎么哭了?你哪里不开心,告诉阿哥好不好?”

他不讲这句话还好,说了这句话,林嫮生的眼泪水落得更加快了,可是顾云飞同她讲的事,路上遇到石野村的事,林嫮生哪里敢让章丽娟知道,只好讲:“阿哥,姆妈刚才骂我。”

第92章

林嫮生这句“恶人先告状”叫章丽娟又气又好笑,点了点她头回身上楼去了,由得陆凌桓在电话里安慰她。

陆凌桓的态度一贯的温柔体贴,样样都顺着林嫮生的意思,平时叫陆凌桓这样哄着,林嫮生再不开心过了一会也会高兴起来,可是今天客厅里三只硕大的花篮就象三只潜伏的凶兽一样刺激着她的神经,叫她坐立不安。

也不晓得是什么原因,明明陆凌桓是她未婚夫,对她一向宝贝爱护,样样啥都肯顺着她的意思走,自家平时也是很肯依赖他的,平时有点什么事都是愿意和他讲的。可是今天顾云飞给出的提议,不要说和他商量,就是开口林嫮生也觉得提不起劲,好象心里没有底一样。

话筒在她手里调来调去,林嫮生终于焦躁起来:“阿哥,我吃力死了,想去休息一下。”不等陆凌桓再开口,她已经轻轻挂上了电话。

直到听到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陆凌桓才慢慢地挂断了电话,先把脸埋在了两只手里吐出一口气。

他对林嫮生情绪的变化一向敏感,怎么会察觉不到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态度,再加上要巧不巧的,石野村在马路上纠缠林嫮生的一幕叫陆凌桓一个表亲看到了。

这人本来就有些爱管闲事,认出了马路上和个男人拉拉扯扯的小姑娘是陆凌桓将要订婚的女朋友之后,就特地跑到公司来把事情告诉了陆凌桓知道,还关照:“侬未婚妻林小姐年纪轻缺少经验,经不起外面引诱的,侬要看看牢。”

陆凌桓当着人面自然回护林嫮生,一口咬定她今天出去是得着他允许下的行为。可是听见亲戚的描述,那人的面貌倒象是石野村。因为石野村对林嫮生的感情简直可以用偏执来形容,听到林嫮生可能和他在一起,陆凌桓自然不能安心,就打电话到林宅。

先是林嫮生一直没回家,好不容易回家了,讲话的态度还多少有些异常,陆凌桓自然不安,可是

他实在没有勇气直接问林嫮生中午到底去见的谁?是不是去见石野村?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只好顺着林嫮生讲了几句,希望林嫮生能主动提起中午的事来,可是直到她挂了电话,对中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还是一字未提。

什么时候开始林嫮生有了自己的想法看法,还要瞒着他?

陆凌桓的心想掉进了井里,转头又安慰自己:没事的,就要订婚了。订婚以后嫮生就是他的未婚妻,没有他的同意,谁也别想分开他们,他爱嫮生爱了这些年,嫮生怎么可能对他没感情。一定是别人看错了。

他抬起头,两只拳头抵在办公桌上,又吐出一口气,拎起话筒关照外面的秘书买一束花送到林宅,还叮嘱:“林小姐不喜欢白玫瑰。”

讲出这句,陆凌桓的心一下子笃定了,嫮生因为石野村的举动连着白玫瑰也不喜欢了,怎么可能和他来往呢?他这么怀疑嫮生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幸亏没问,要是问出了口,那个戆囡囡还不晓得要怎么发脾气呢,估计要抓着煤球说:“煤球咬他,他是坏人。”

陆凌桓面孔上露出笑容,低头拉开了抽屉,抽屉里放着一只红丝绒戒指盒,打开戒指盒,里头是一枚经典八爪镶嵌的独钻戒指,阳光下钻石光彩夺目:“嫮生,你要相信我是可以保护好你的。”

再讲林嫮生挂了陆凌桓电话之后就要上楼休息,才走到楼梯的一半就叫吴妈喊住了:“小姐,这几只花篮放啥地方?”林嫮生扶着楼梯,两只手紧紧地按在扶手上,过了半天终于开口:“放天井里。吴妈,我去休息一会儿,没事情不要叫我。”

吴妈答应了声,再转头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这样新鲜的花篮这样放出去,叫太阳晒上几个钟头还不全枯掉啊,再看看自家小姐已经上楼了,也只好叹口气,叫了阿珍阿娟过来搭把手把花篮搬出去。

林嫮生回到自家房间,连衣服也没换就往床上一躺,蜷成一团,她本来以为自己心烦到连陆凌桓也不想说话,应该睡不着的,可是闭上眼不久就沉入了梦境,也不晓得自家身在哪里,四周围雾蒙蒙的,好象一个人也没有,她转了几个身脚下就好象出现了一条路,蜿蜒着通往浓雾深处。

有个声音在林嫮生耳边轻声对她讲:“走过去,走过去你就能见着他了。”

林嫮生皱眉:她要见谁?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呢?尽管心里这样疑惑,她还是踏上了那条通往浓雾深处的小路。奇怪的是尽管身边的雾浓得好象牛奶一样,可是脚下鹅卵石拼成的小路连鹅卵石的花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小路的尽头是一张宽大的办公桌,桌子后面坐着穿着军装的男人正低头办公,可身上扣子一粒也没扣,露出里头的白衬衫,就连袖子也撸到了臂弯,露出的小臂肌理分明。这个男人好象知道有人看他一般地抬起头,长方面孔,浓眉深目,林嫮生认了出来,这不是顾墨笙吗?

林嫮生不由自主地往顾墨笙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顾墨笙怎么会在这里?不,不是的。她在做梦,可是怎么会梦到他的?她怎么会梦到顾墨笙?

不等林嫮生反应过来,从她身后走上个军人,这军人好象根本没有看见林嫮生一样,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经过,径直走到顾墨笙桌前,靴跟一碰,行了个军礼,再把一封文件恭恭敬敬地放在顾墨笙面前,好象讲了句话,可是声音太轻,她没听清那个人讲的是什么。只看见顾墨笙拆开文件之后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脚把身后的太师椅踢翻了,轰的一声响,叫林嫮生一下子张开了眼。

房间里光线昏暗,林嫮生皱了皱眉大概是睡得太久了,整个人脑子都昏昏沉沉的,,想要坐起来,手撑一撑,却是没有坐起来,浑身竟然一点力气也没有,自己都觉得两只手的手心滚烫。

煤球一直老老实实地趴在林嫮生枕头边,看见她张开眼睛,已经爬上床伸出舌头在她脸上舔了两舔,呜呜叫了两声。

林嫮生一伸手把煤球抱在怀里,脸颊在它的长毛上蹭了蹭,轻轻地讲:“煤球,我头昏,侬帮我去叫姆妈爸爸好伐?”煤球湿漉漉的黑眼珠盯在林嫮生面孔上看了一会儿,又伸出粉红的舌头在她脸颊上舔了舔,就从她臂弯里钻出来,转身趴在床沿对地板看了好一会,又转头看看林嫮生,忽然像只雪球一样滚落到地面。

林嫮生叫它吓了一跳,扑到床边去看的时候,就看见煤球好象找不到方向一样在地上转了两圈之后才摸准方向,挪着四条小短腿滚到门边吠叫起来,因为没人理它还用小爪子挠门。

煤球竟然真的会叫人?林嫮生笑了几声,就觉得头疼得像有人拿把锯子在锯一样,笑起来痛得更加厉害,只好闭着眼睛躺回床上。

楼下夜饭桌子也摆好了,章丽娟看着林嫮生一直不下来,亲自上楼来叫,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煤球的叫声,就奇怪起来,先敲了敲门:“囡囡,囡囡?”

煤球听见章丽娟的声音叫得更加起劲,四条小短腿都要蹦起来了。章丽娟听不到林嫮生的声音就拧着门把手往里推开,煤球就从门缝里窜了出去,跑到楼梯口蹦跶着又在吠叫。

章丽娟这个时候已经觉得不对了,一把把门推开,看到房间里灯也没开,一手打开点灯。

电灯点亮的瞬间,就听到林嫮生有气无力的声音:“姆妈,勿要开灯,刺眼睛。”

章丽娟朝床上一看,眼泪水就落了下来:小姑娘烧得面孔通通红,嘴唇上一点颜色也没有。

章丽娟理智上晓得应该下去叫林开愚帮家庭医生打电话,可是看见林嫮生作孽的样子,章丽娟眼泪水就忍不牢,还是先走到床边抱了抱女儿:“囡囡乖,姆妈去叫侬爸爸。”

林开愚正等着章丽娟把林嫮生喊下来吃晚饭,突然之间听到章丽娟带着哭音的叫声在头顶响起:“开愚,侬快点打电话,囡囡发热度了。”林开愚一抬头,已经看不到章丽娟的身影了,速度快得林开愚要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

吴妈是林家老佣人,倒也知道家庭医生的电话,已经拨同了电话把话筒递给了林开愚,林开愚接过电话同家庭医生讲了几句,请他即刻出诊之后挂了电话就要上楼,叫吴妈喊住了:“先生,要勿要通知陆先生?”

林开愚一只脚踏在楼梯上,想了想,回头讲:“算了,等医生看好再讲。”一面往楼上跑,踏上最高一级时抬起一只脚来,皮鞋底下湿漉漉的,原来是煤球没憋住在楼梯口撒了尿。林开愚也顾不得擦干鞋底就跑进林嫮生卧房,看到章丽娟把林嫮生抱在怀里,用面孔去揩她的额头,眼泪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吓得以为林嫮生出了什么事,两条腿也有些发软。

第93章

林嫮生从小一直身体健康,就是感冒也是难得的,发热度发到呕吐还是第一趟,所以吓得林开愚和章丽娟都方寸大乱。章丽娟的眼泪忍不住,先是怪家庭医生动作太慢,又讲陆凌桓是个没良心的,囡囡生毛病也不晓得过来,再怪林开愚不关心女儿,叫林开愚哭笑不得。

不一会儿家庭医生赶到,给林嫮生简单做了个检查,就得出结论,林嫮生这是中暑了。

章丽娟听到还不能相信:“现在天气还没热到这种程度呀。”医生点着林嫮生刚才呕吐的残迹讲:“林太太,您看看,嫮生吐的都是清水,一点食物残渣也没有,说明她午饭没有吃。自然电解质就不足,这种情况下要是长时间曝露在太阳下,中暑也是可能的。不过好在嫮生神智清楚,程度不算严重。如果家里有十滴水给她吃下去,只要热度肯退就没事了。如果热度到明天白天还不肯退,那也只好送医院了。”

听到医生这一番解释林开愚和章丽娟才放心,由林开愚把人送到楼下。到了楼下,医生才同林开愚讲:“嫮生今天会这样各方面因素都有,要康复,精神上放松是最要紧的。”林开愚听到这样的话自然奇怪,他和章丽娟就不要讲了,就是陆凌桓也一直把她捧在手里,宝贝到可以黑白颠倒的程度,她哪里来的精神压力?

送医生出门的时候,林开愚头一转,就看到三只硕大的花篮在夜色下象三只色彩缤纷怪兽,眉毛就皱了起来,这样跋扈炫耀的姿态,肯定不是陆凌桓做的,难道是石野村那个疯子还不肯死心?如果是他送来的花篮,那就能解释为什么嫮生叫吴妈把花篮放在天井里不许拿进来,那嫮生感受到精神上的压力就正常了。

林开愚捏了捏鼻梁,进门就给陆凌桓打了个电话,把林嫮生中暑的事告诉了他。尽管林开愚在电话里对陆凌桓讲林嫮生吃了药已经睡了,只要热度肯退就没事了,不叫他过来,可陆凌桓就是连林嫮生做个噩梦都要赶过来的,听见中暑了,怎么坐得住,放下电话就赶了过来。

因为两个人都要订婚了,所以章丽娟也就让陆凌桓来收着林嫮生,又关照他:“假使囡囡热度不退,你就来叫我们。”陆凌桓满口答应。章丽娟出房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就看见陆凌桓已经坐到林嫮生脚边,把她的手握在手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在林嫮生面孔上,就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因为林嫮生发了热度,所以煤球叫章丽娟扔到了楼下叫阿珍照顾,所以房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陆凌桓静静地看了会林嫮生。天井里那三只花篮体型大不说,色彩又缤纷,陆凌桓想忽视也不行,不过,这些花篮都摆在天井里,而他送的那束玫瑰花却是插在水晶花瓶里,好端端地在林嫮生房间里放着,这样的对比叫陆凌桓满心欢喜,慢慢地拉起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下:“嫮生,你不喜欢送花篮的人,阿哥真是很开心的。”

林嫮生眉头皱了皱,从陆凌桓手里抽回手,翻个身继续睡,身上盖的薄被子滑到了腰间,陆凌桓伸手替林嫮生拉上被子,弯下腰在她脸颊上亲了亲:“乖囡好好睡,阿哥在这里,阿哥会一直在这里。”

等林嫮生睡醒,热度已经退了,人也清爽了不少,张开眼睛就看见章丽娟坐在身边,就朝章丽娟身边靠了靠:“姆妈,侬一夜没睡呀。”章丽娟笑着摸了摸林嫮生的面孔:“是凌桓陪了侬一夜,现在回去换衣裳上班了。侬现在饿伐?想吃啥?姆妈帮侬去烧。”

林嫮生做起来把头靠在章丽娟肩膀上,一面用手去拉章丽娟的袖子口:“做啥叫伊来啊,我只不过发个热度呀。”章丽娟拍开林嫮生的手:“袖子管扯大难看伐。囡囡啊,男人么,假使你表现出不需要他,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解决,辰光长了,他就真的觉着你是不需要他的。程度轻的,以后就真的不关心你了,你什么事情都不放在他心上了。要是人品不是那么好的,外头一有人需要他的关心爱护,就要出事了。侬懂了伐?”

林嫮生没想到章丽娟会得和她说这个,想了想就抬起头,张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姆妈:“姆妈,阿哥不是这样的人呀。”

章丽娟点了点林嫮生的额头:“戆囡囡,你们还没结婚呢,你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就是真结婚了,也说不好的。你听姆妈的,哪怕你真的用不着他,也要让他觉得你是需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