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日本领事那里,倒真是叫顾墨笙料着了,正预备着放出消息,讲顾云飞为了保全滥杀无辜的长子,和他们达成了一些协议,比如方便东洋人在日租界以外活动。只要这个消息放出去,顾云飞绝对会自顾不暇。不过这类流言要人相信,肯定不能一蹴而就,得仔细安排,正在安排人手,预备从一些新闻媒体着手的时候,忽然听见顾云飞带了一个连在租界边摆开阵势要他交出顾碧笙的消息。

第138章

上海西南部有座佘山,山高还不到百米,倒有座历史悠久的东岳行宫和朝真道院。尤其是东岳行宫,可以说厦屋重重,深邃异常,江浙一带的信/众有到东岳庙进香的习惯。顾墨笙带着林嫮生,弃车以后换了身打扮,带了顾云飞配给他的一个姓周的警卫,混进了进香的信/众中,不引人瞩目地上了山。

烧完香之后,顾墨笙带着林嫮生假装下山,两个圈子一兜,又折回了道观,这一次没进观,而是跟着小周顺着观后一条小道往山林深处去了。

这条小道大概是农户日常天久凭两只脚踩出来的,两边都是树丛杂草,地上还不平整。小周是本地人,自然健步如飞。顾墨笙也是受过训练的,走这样的路也不在话下,只有林嫮生到底是娇养的大小姐,一点苦头也没吃过,怎么吃得消,起先还能叫顾墨笙拉着自己走,没一会儿脚底就痛了起来。

可是看看前头的顾墨笙和小周已经为了她配合地放慢了脚步,就是她的箱子也是顾墨笙帮着提的,她怎么好意思开口要休息,只好咬了牙跟上。还是拉着她手的顾墨笙感觉到她脚步比开始重了,一想就明白过来,立定以后叫住了前面带路的小周,把箱子递了过去,自己在林嫮生面前蹲下。

看到顾墨笙的动作,林嫮生眨了眨眼,这是要背她吗?。

果然,顾墨笙讲:“这路坑坑洼洼的,你肯定走不习惯,上来,我背你。”

林嫮生看了看前面头也不敢回的小周,有点迟疑。

顾墨笙像是知道她不好意思,轻声说:“不用担心,他不会回头的。”

林嫮生的面孔一下子红了,嘀嘀咕咕地讲:“我是怕你背不动把我摔了。”到底还是匐到顾墨笙背上,抱住了他的脖子。

顾墨笙笑着讲:“那你抱紧点。”双手勾住林嫮生的腿弯,往上送了送,站起身才叫小周继续在前面带路。

小路越往前越窄,曲曲弯弯,顾墨笙的呼吸也慢慢地加重,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也加快了。林嫮生在他背上也察觉到这些变化,以为顾墨笙背不动了:“你放下我下来吧,我休息好了。”

顾墨笙难得地没回答林嫮生的话,脚下也没停顿,依旧跟着小周浅一脚深一脚地往前,勾在她腿弯里的双臂倒是加了点力气往上托。

林嫮生见顾墨笙不肯放她下来,只好配合地把身体往上挪了挪,尽量减轻顾墨笙的负担。只不过假使小树林里的光线能再亮一点,林嫮生就会看出顾墨笙的面孔虽然是红的,可是明显没有疲惫的神色。

顾墨笙的呼吸心跳加快不是因为吃力了。

当年顾墨笙在德国是中重量级拳击运动员,为了增加出拳的力度和速度,每天都练习负重深蹲和前蹲,当时的顾墨笙背负一百公斤重量可以深蹲起立六次,出拳的爆发力极强,曾数次ko对手。归国以后虽然没再进行系统的训练,但是常年维持锻炼,跑上二十公里对顾墨笙来说根本不算事,虽然已经三十多岁还能说得上一句体格健壮,反应敏捷,所以当时才能和比他年轻六七岁的练家子陆凌桓打个旗鼓相当。

而林嫮生的身高虽然在女孩子里偏高,但是她骨骼纤细,体态匀称,所以分量并不重。这点体重这么一小段路对顾墨笙来说根本不算负担。叫顾墨笙脸红心跳的是,林嫮生细细暖暖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地吹在他的颈边,从耳根一直痒到了心里。

又走了大概十分钟,脚下的小道蜿蜒朝下,前面的树林渐渐稀疏开阔,再前行几分钟就出了树林。

一出树林,小路明显平整开阔了许多,小周和顾墨笙的脚步都加快了,再往前不远,就有三四间黒瓦白墙的平房叫竹篱笆围着,正是小周的老家。

说起来小周身世也可怜,他的爸爸在他三岁的时候一病没了,他们孤儿寡母两个守着十几亩地本来倒还能过下去。哪里晓得小周的族人欺负小周的妈妈是外地逃难来的,没个娘家人帮衬,小周年纪又小,竟是要把小周过继给族里一个养了八个女儿没得儿子的老头做样子,又威逼着小周的娘改嫁给个外乡人。一来好强占小周家的田地,第二还能收一注彩礼。

周母怎么舍得和儿子分开,受逼迫不过,竟然是当着媒婆的面拿簪子在面孔上划了两道,当时就鲜血淋漓。

周母原本就是不算个美人,这样一来哪里还嫁得掉,族人们看谋划不遂,索性明目张胆地欺负起这对孤儿寡母来,不是晚上把田里的水放掉就是故意把家禽山羊放到田里糟践庄稼。

原本十几亩地养活母子两口还是不成问题的,在族人的捣乱下,小周母子生活日渐窘困。偏小周又生了两次毛病,周母不得不卖了地来给小周瞧病。周氏一族的乡规又苛刻,地只能卖给族人。

族人一向苛待他们母子,又怎么肯出原价呢,几乎是半买半抢的。所以到后来周母要靠帮人做佣人补贴家用才能叫小周吃饱版。

这样的生活一直维持到小周十五岁投军以后才有了缓解。那时候小周和族人已经彻底扯破了脸,索性把房子也卖了,拿着卖房子的钱和自己的月薪到林子里盖了房子,起先是一间,随着小周一点点得到顾云飞的赏识,月薪也越来越高,终于翻造成这样三间砖瓦平房。

小周生活好转以后,以前的族人也曾经上过门,想要缓和关系,叫小周掏出枪来吓跑了,所以小周母子和族人基本上算是断绝了来往,如果小周家来个客人住上几天,只要周母不往外说,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

现在顾墨笙要避一避世,自然首选小周这里。

再讲周母看着儿子一声招呼没打的带了一男一女过来。男的总有三十多了,看起来比松江县的县老爷还要气派,他背上的那个小姑娘长得漂亮,周母这大半辈子就没见过比她好看的小姑娘,简直比年画上的仙女还好看。这么一对人忽然出现在自己家里,周母多少有点奇怪,趁着烧水的功夫就把小周拉到一边问。

依照顾墨笙的吩咐,小周就讲是顾墨笙是自家上司的朋友,到道观来烧香的,看到佘山风景好,要玩两天。又关照周母不要往外说,尤其族人那里,怕族人看他们有钱生出坏心思来。

虽然小周这些话讲得含含糊糊,可周母对周氏族人可以讲是毫无好感,一口答应。母子两个正说话,就听见顾墨笙在外面问有没有热水,要来烫脚。

周母连忙挽起袖子掀开锅盖一看,水倒是滚了,舀了点在木盆里,把木盆涮干净,重又倒了水,递到小周手里,叫小周送出去。

小周端着木盆走到门外,看见顾墨笙的面孔上都是笑,以为自己眼花了,站定了不动,还是顾墨笙从小周手里拿过木盆。转身端进房,放在林嫮生面前,试了试水温,温声说:“会有一疼,你忍一忍。”讲完抓着她的脚往水里放。

原来进了周家以后,顾墨笙就把林嫮生从背上放下来。哪里晓得林嫮,两只脚一着地就倒抽了一口气。顾墨笙听见这声回头一看,林嫮生两只眼睛里已经有了眼泪,手指用力地抓着他的手臂,一副站不稳的样子。

顾墨笙明白大概是林嫮生走不惯山路,脚底起泡了,一弯腰把林嫮生横抱起来放在凳子上,自己在她面前蹲下,一伸手抓着她的左脚就要脱鞋。

林嫮生叫顾墨笙抱起来的时候有些脸红心跳,可下来的情况叫她瞠目结舌,这个人怎么动手脱她鞋啊,连忙伸手去挡:“你做什么呀。”

顾墨笙头也不抬地一边解开搭扣,一边讲:“你这样的,怎么习惯走山路呢,大概起泡了。”他讲话的时候手上没停,已经把只鞋子脱了下来,再除掉袜子,露出林嫮生的脚来。

林嫮生真是没怎么受过苦的,路也走得少,连脚趾甲都是干干净净的粉红色,衬得一只脚白白嫩嫩,更加显出脚底几颗水泡醒目来。

看到这几颗水泡,小心地放开她的左脚,又去检查右脚,她的右脚脚底果然也有两个水泡,顾墨笙心里疼得一抽:“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受苦了。”

顾墨笙蹲在林嫮生面前,就是他没抬头,林嫮生也能感觉出他的懊恼,想了想,伸手在顾墨笙的头顶摸了摸:“就是一点点疼,不要紧的,你不用这样。”

顾墨笙抬起头,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嫮生,因为我前段婚姻的不幸,因为我肩上的压力,所以我一直渴望有个人能让我能感到愉悦和幸福,陪着我走完下半生。”

“不知是我的幸运还是你的不幸,嫮生,你就是那个人,我想得到你,想得呼吸都会痛。因此我插足到你和陆凌桓之间,才会在面对石野村的威胁的时候毫无理智可言,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嫮生,这一趟其实你是受我连累。”

“可是,嫮生,你是我好不容易盼来的幸福,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嫮生,你会原谅我的自私吗?”

林嫮生是知道顾墨笙爱她的,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这样热切地告白,叫她也禁不住跟着加快了心跳,终于慢慢地点了头。

第139章

看到林嫮生点头答应,顾墨笙才算是松了口气,正要站起来,就听她说:“顾墨笙,有些事,我想趁现在说明白比较好。从前阿哥向我求婚的时候说他妈妈的情况比较复杂,也许未来会拖累我,叫我考虑清楚在再回复他。我想了半天,陆伯母一向很喜欢我,就是精神状态混乱以后也是喜欢我的,更不要说阿哥了。所以我答应了他。”

“可是到后来我贪心不足,我不想要个在我面前处处低头的未婚夫,我对阿哥发脾气,甚至说看不起他,可明明我是因为他对我千依百顺才答应的他。我又想男朋友对我千依百顺,又想他有自己的主见。顾墨笙,你看,我不光自私,而且贪心,就连分手,我也是逼得他自己提出来。因为我不想担负道德上的压力。顾墨笙,现在你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了吧。”

顾墨笙听到这里笑了:“嫮生,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事实上我很庆幸你有这点小小的追求。如果你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只凭陆凌桓比我早认识你那么多年,我就不会有多少胜算。嫮生,只要你肯要,我就能给你。现在的问题是,你愿意要吗?”

林嫮生想了想,倾身在一直蹲在她面前的顾墨笙眉间亲了下。

顾墨笙毫无准备,呆了呆,又立刻反应过来,在林嫮生还没有退回去的时候,托住她的后脑,抬头吻了上去。

相对与陆凌桓的小心翼翼,顾墨笙的吻热情而直接,林嫮生睫毛颤了颤,慢慢地闭上了,两只手也搭在了顾墨笙肩膀上。

到底顾墨笙是蹲在林嫮生面前的,姿势多少有些艰难,所以他很快结束了这一吻,又在她眼睛上吻了吻:“好姑娘,别动,我去给你打水。”

一直到听到顾墨笙的脚步消失,林嫮生才张开眼,看看门口,又低头对自己*的双脚看。

顾墨笙很快回来了,把一盆热水放在林嫮生面前,自己先脱了外套,把衬衫袖子挽起,又蹲回她面前,握着她的脚往水盆里放:“可能有点烫,你忍一忍。”一边讲一边捏着她的脚仔细按摩。

林嫮生一下子红了脸:“我自己会洗。”

顾墨笙稳稳地握住林嫮生的脚,他的手宽大,一只手就能将林嫮生的脚掌住:“你的脚不活活血,明天就走不了路了。”不等林嫮生再拒绝,顾墨笙已经开始在她脚底脚背推拿按摩。

林嫮生的脚底本来有些酸麻胀痛,叫顾墨笙这一捏,酸痛的感觉慢慢地消退,倒是有一丝酥麻取而代之地从脚底窜到心里,林嫮生不由涨红了脸,两只手牢牢地撑在长凳上。

顾墨笙轮流按摩完两只脚,又拿了块干净毛巾来把林嫮生的双脚认真擦干,套上棉袜,却不把鞋子给她穿上,而是将她抱到铺了全新床褥的床上,扯了被子给她盖住双脚:“山里冷,你小心点别着凉了。”讲完就端起水盆出去了。

林嫮生坐在床上,藏在被子下的两只脚慢慢地开始发热,热气一直冲到了脸上,逼得她不得不低下头,把滚烫的面颊藏在双膝间。

顾墨笙这一出去,就是很久,久到林嫮生面孔上的红晕都退掉了,才听见脚步声。

顾墨笙端了只蓝边碗走进来,斜坐在林嫮生身边:“本来想露一手,可农村的土灶实在不会用,只好等回城再说了。你先垫垫,周妈在烧晚饭。”一面说一面把碗递到林嫮生面前。

林嫮生朝碗里看了眼,原本该是扁圆形的水煮蛋形状古怪得难以形容,一下笑了出来:“你煮的?”伸手从顾墨笙手里接过碗,舀了一只咬了口,“顾墨笙,我喜欢吃淌黄的。”说是这样说,第二口又咬了下去。

顾墨笙看着林嫮生吃完一颗水煮蛋,就收了碗,递了手绢给她擦嘴,讲:“墨笙。”

林嫮生要接手绢,顾墨笙不松手,又讲:“叫墨笙。”

林嫮生转了转眼睛,红红的嘴唇抿了抿,顾墨笙凑过身,温柔地诱哄:“好姑娘,叫我墨笙。墨笙,就两个字。”

他的鼻息喷在林嫮生面孔上,烫得林嫮生面孔也红了起来,手指在被面上画了画,咳了声:“墨笙。”

这一声轻得好象呢呐一样,可是顾墨笙还是听见了,答应一声,惊得林嫮生连忙看向门外,看到小周和他妈妈都不在才算是放心,忍不住白了顾墨笙一眼。

顾墨笙看到她这样,哑然失笑,低下和林嫮生额头抵着额头:“小周什么也不会说的,她妈妈也知道我们是未婚夫妻,你怕什么呢?”

虽然林嫮生知道和小周的妈妈说他们是未婚夫妻可以减少很多麻烦,到底有些难为情,一下提高了声音:“顾墨笙!”

顾墨笙笑着答应:“我在,有什么事?”

林嫮生气馁起来,皮这样厚,以前她怎么会以为这个人威严严肃不苟言笑的呢?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恨恨地捶了捶床,紧接着就叫顾墨笙握住了手,一抽没收回来,也只好由他握着了。

顾墨笙轻声讲:“嫮生,出去以后,我就请父亲到你家提亲。”

林嫮生吃惊地抬头:“这么快?”

顾墨笙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嫮生,你和我一起失踪,再一起出现,虽然现在已经是民国,可舆论对女性总是苛刻点,如果我们结婚,对你不利的舆论会减到最小,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用来说服你父母。可是还有句实话,嫮生,我已经不年轻了,所以多少有些心急,你会理解吗?”

林嫮生一下子笑了出来,眼睛又有些酸:“我姆妈会发火的。你妈妈也会生气。”

顾墨笙倒是不怕田慧珠生气,毕竟这个计划是他饿顾云飞共同谋划的,到时顾云飞自然会去镇/压田慧珠,可章丽娟呢?

一想到章丽娟的牙尖嘴利,顾墨笙忽然有些头疼

叫顾墨笙头疼的章丽娟现在哪里还有半点神气,哭得喉咙也哑了,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们可以说哭得没有半分形象,叫围着她采访的记者也忍不住生出了同情心。

顾墨笙和林嫮生一失踪,顾云飞就带了一连的士兵冲到日租界边界叫领事把顾碧笙交出来,他到底是上海警备区司令,他带了军队闯到租界边缘,记者们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一个大新闻,都围拢了来.

日领事被顾云飞点了名,虽然怀疑到顾墨笙的畏罪潜逃,也不得不过来应付,如果他不过来,还不知道顾云飞要怎么胡说八道。

那晓得一见面,顾云飞像是豁出去一样,直接将家丑爆了出来,又说顾碧笙一向对自己长兄顾墨笙怀恨在心,所以到日领事这里诬告兄长。现在顾墨笙和他未婚妻一起失踪了,既然顾碧笙能到领事馆诬告兄长,领事肯定知道顾碧笙下落,请领事把人交出来。

顾墨笙为了未婚妻林嫮生冲冠一怒直闯一个日本商人住宅,和那个商人发生枪战,冒着生命的危险把人救出来的故事,上海滩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他的未婚妻林嫮生在上海滩也不算籍籍无名,很多记者们都还有印象。

这个从许艳晴手里抢了女主角过来的小姑娘林嫮生,漂亮得叫人过目不忘,片子没上而红,每天往明星公司送的鲜花和水果都能开鲜花店水果店了。只是小姑娘条件太好,出身还当得上清贵,难免吃不起辛苦,戏演到一半不肯继续了,叫她当时的男朋友陆凌桓帮着重金赎身,连底片也一起买走了。

后来听说那个陆凌桓的妈妈是个疯子,林嫮生立刻就翻转面皮,抛弃了陆凌桓转投了顾氏公司总经理顾墨笙的怀抱,可以说十分薄情。

但是这样的薄情再配上她那我见犹怜的美貌,实在是民生版,娱乐版的记者们写稿子的最爱,因为好发挥啊,现在她和顾墨笙一起失踪,记者们怎么肯放过这样的新闻,一半人留下来继续盯着顾云飞和日本领事交涉,一半奔赴林宅抢新闻。

章丽娟这个时候已经昏过去两次了,哭得喉咙也哑了,一个字也讲不出,就连林开愚也是一脸憔悴,他倒还能说几句,对着记者们表达了林嫮生的无辜受难,又肯请犯罪分子留存一些良心,不要为难伤害她,日后要钱,多少都好商量。

记者们看看林开愚,再看看哭得半昏半迷的章丽娟,禁不住对这对夫妇都生出了同情,倒有人好言劝慰,讲是既然是和顾墨笙一起失踪的,只要顾墨笙没事,林小姐多半也不会有危险。

可是这句话讲出来,就是记者们自己也不太信。

做记者的通常都对时事敏感些,知道日领事和顾云飞向来不合,这次顾墨笙又为了救林嫮生不得不自卫杀人,杀了个东洋人。日本领事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这个时候,多半顾墨笙已经落在了东洋人手里。

如果顾云飞不这样大张旗鼓地要人,大家私下还能谈协议,现在闹开了,真是很难预料等着顾墨笙的下场是什么。那个林嫮生小姐虽然任性薄情了些,可正是年轻美貌的时候,要是遭遇不幸,实在是太可惜了,就连上帝也会伤心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汽车急刹车的声音,记者们回转头去看,看到一个男人撑着拐杖疾步冲了进来。

第140章

进来的是陆凌桓,有些记者一眼认了出来,看到连他也赶了过来,更加确信林嫮生是失踪了,抛下林开愚夫妇把陆凌桓围起来,要抢个新闻。

陆凌桓哪里有心思应付记者,伸手把人拨开,往林开愚章丽娟面前冲:“老师,师母,嫮生真的不见了?”讲这几句的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上海警备区司令的长公子、顾氏公司的总经理也是顾墨笙和林嫮生一起失踪,自然是上海滩的大新闻,陆凌桓在公司里也听说了,险些没有撅过去,心里后悔得不得了。他当时主动退出一大半原因是觉得以顾墨笙的势力能更好的保护嫮生,没想到反而害了嫮生,现在她和顾墨笙一起失踪,陆凌桓真的好说一句五内俱焚,立刻就赶了过来。

林开愚看到陆凌桓过来,眼睛里一热,也险些落下眼泪:“已经两天了。”陆凌桓本来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是误传,看到林家围了这些记者,再看看林开愚和章丽娟的样子,一颗心好象一下子进了冰窖,两条腿发软,站也站不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牙关都忍不住的叩响。

又讲租界那边,顾云飞还在和日本领事对峙。

到了这个时候,日本领事也吃不准顾墨笙到底是畏罪潜逃还是真的叫顾碧笙浑水摸鱼绑架了。

顾云飞怎么可能给他想清楚的时间,抓着领事语焉不详的纰漏,穷追猛打,做足了一副为儿子媳妇担忧的老人姿态。虽然顾云飞站在公共租界,领事站在日租界。可到底是在中国地界,而国人大多数对东洋人没什么好感,叫顾云飞三言两语一煽动,也帮腔起来,又有顾墨笙安排好的人手当场喊起了口号,叫东洋人滚回日本去。

领事气得要昏过去,指责顾云飞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闹事。顾云飞巴不得他问这一句,就把石野村居然有机关枪,顾墨笙差一点点死在枪下的事又渲染了一番,还问领事,是不是区区一个东洋商人在公共租界也不守中国的法律?还是这个石野村名为商人实际上另有身份?

这些消息本来就有流传,市民们虽然相信,也不好当做真事来讲。现在听到顾云飞亲口讲出来,领事居然也没当场反驳,顿时群情激昂起来,调转枪头问石野村到底是什么人,他绑架林嫮生到底是什么企图,是不是真正的目的是要杀死顾墨笙,毕竟顾墨笙是上海警备区司令的长子。

到了这个时候,领事要不明白他是上了顾云飞顾墨笙父子的当,顾墨笙和他未婚妻的失踪很可能是一场苦肉计,他也做不到这个日本驻上海总领事了。

可是事情已经全部在市民面前摊开,后续再要动手脚也难,别说是放消息说顾云飞和他们合作不会有人信,哪怕他们翻遍上海滩把顾墨笙搜出来,反而更落实了顾墨笙是叫他们抓走的传言。

现在唯一能把领事馆摘出去的办法是把顾碧笙交出去,造成是兄弟阋墙的现象,至于用石野村之死威胁顾云飞为他们开方便之门,那真是想也不要想了。

所以领事只好声嘶力竭地表示,那个石野村百分百是个疯子,他做的一切事情和领事馆,乃至日本国没有一丁点的关系,顾墨笙杀他纯粹是自卫,是迫不得已。既然顾墨笙是清白的,领事馆怎么可能绑架他呢?更不要说他的未婚妻了。肯定是那个狼子野心的顾碧笙干的。为了表示诚意,领事馆一定配合顾云飞在日租界查找顾碧笙。

得到这个结果,顾云飞基本好算满意,这才趁机落蓬,但是要求领事馆在各汽车。轮船码头安排下人手,不要叫顾碧笙逃走了,领事到了这个时候,当然一口答应。

顾云飞这才收兵回家。一进家门,只看到金玲在客厅里团团转,一看到他进来,就往他面前凑,讲田慧珠要到上海各寺庙道观进香求菩萨上仙保佑大少爷。

顾云飞因为彻底占了上风,本来心情愉悦,听到田慧珠这个条件,一下子头疼起来,田慧珠既然要去烧香,怎么可能不去松江佘山的东岳庙。墨笙和嫮生就躲在佘山里呢,万一撞破,可就前功尽弃了。

哪怕就是不撞破,万一东洋人那边派了人跟,也可能走漏风声,所以亲自过来劝说,讲是你一向信佛教的,忽然去道观烧香,不要说佛祖会不喜欢,就是太上老君,东岳大帝也不一定领情的,不如就往玉佛寺啊,龙华寺,法华寺走走,多舍点香火银子就好了。

田慧珠叫顾云飞讲得不住点头,可等顾云飞出去,回头就同金玲说:“我不好去,那林太太好去的。我们一个求菩萨,一个求老君,总有一个会灵验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等金玲点头,田慧珠就拨通了林宅的电话。

章丽娟本来是萎靡不振地靠在床上,听到田慧珠这个提议,一下来了精神,立刻下床,一叠声地讲:“好的呀,对的呀。顾夫人考虑周到,那就这样说定了。”挂了电话,一叠声地叫林开愚。

林开愚这个时候正和陆凌桓在书房里,陆凌桓已经安排自己公司下属去找林嫮生了,甚至答应,只要能找到林小姐,奖励现大洋一千块,要是能救出林小姐,奖励两千块,如果不要现金,折合成公司股份也可以。

林开愚感动之余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还想劝一劝陆凌桓,可陆凌桓却说:“老师,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能救出嫮生,钱算什么呢?如果救不了嫮生,留着钱又算什么呢?”

现在师生两个听到章丽娟和顾墨笙的妈妈田慧珠商量好,一个拜佛,一个拜老君,林开愚是受洋派教育的,不相信这些,可是看着章丽娟好象有了点精神,正在犹豫的时候,坐在一边的陆凌桓已经一口答应,更表示愿意陪着章丽娟到各处道观烧香去。

林开愚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答应。根据上海道观的名声和规模,第一站定的就是松江佘山的东岳庙。

避在佘山的顾墨笙和林嫮生哪里晓得章丽娟上了佘山,因为听周妈讲东岳庙后的小山林里有野鸡,顾墨笙就带了她去抓野鸡。

也不晓得顾墨笙是从哪里学来的本事,用绳子系成一个活扣,扣里撒了一把炒香的大米,在旁边的空地上也撒了些,有解释给林嫮生听,野鸡虽然警惕性强,可一路吃过来,难免会降低警惕性,等它一只脚踏进绳圈,绳子一收,就能活捉。

林嫮生听了十分兴奋,缠着顾墨笙要一起等,两个人一起躲在了一颗合抱粗细的树后。这株松树虽然有合抱粗细,躲上一个成年人还没问题,两个人都要躲,难免挨得近,手臂贴着手臂。

林嫮生现在的头发已经蓄得垂到肩膀,叫林间的细风吹着,丝丝缕缕地往顾墨笙那边飘,擦着他的脸颊又柔软地落下来,只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顾墨笙就觉着自己心跳越来越快,偏是这个时候,林嫮生转过脸来问他:“野鸡怎么还不来啊。”她怕惊动了野鸡,所以是凑到顾墨笙耳边讲的,一股热气直接钻进了他的耳朵,

顾墨笙觉得自己心跳的声音响得好象打雷一样,一伸手按住了林嫮生的头,嘴唇凑上去落在她的唇上。这一下猝不及防,林嫮生险些叫出声。

趁着她嘴唇一张,顾墨笙缓慢而坚决地加深了吻,一面用空着的那只手挡住了林嫮生因为受惊而张大的眼睛。

视线受阻,林嫮生更敏锐地察觉到顾墨笙的变化,不光他的吻越来越火热,连他的身体也开始发烫,烫得林嫮生害怕,起手要去推半个身体都压在她身上的顾墨笙,可又哪里推得动,她一下子委屈起来,眼泪从她眼角落下,沾湿了顾墨笙的手掌,也浸醒了他的理智。

顾墨笙放开林嫮生,翻身躺到一边平息了下情绪,再伸手要去拉她,却拉了个空,转头一看,林嫮生像只警惕性极高的奶猫一样地往后挪,一下笑了出来,也坐了起来,冲着林嫮生伸出手:“好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到我这边来。”

林嫮生哪里好意思说她感觉到顾墨笙身体的异常,所以感到害怕和难为情,涨红了面孔:“你不务正业,说好抓野鸡的。”

顾墨笙又笑几声,站起身要往林嫮生那边走,吓得她跳起来:“顾墨笙!你别过来。”连着往后退了几步。

顾墨笙立刻站定不动:“好好,你站着别动,我不过来。不过,你往前两步,你背后有草丛,别靠近,不一定安全。”

林嫮生眨眨眼睛才明白顾墨笙的那句不安全是什么,几步一窜就窜到了顾墨笙面前,面孔涨得通红,眼睛里都是眼泪,偏偏还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会有蛇?”

她这幅样子实在是太可爱可怜了,顾墨笙要动用了大部分的意志力才没有把她抱进怀里,清了清嗓子:“我也不肯定,你不用太紧张。不过防备一下没有坏处的。来这里坐。”讲完这句忽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起林嫮生的手,悄悄地移到树后。

顾墨笙做好的那个活扣里有一只五彩斑斓的锦鸡正慢条斯理地啄着米,林嫮生激动地捂着嘴巴,深怕自己叫出声把锦鸡吓飞了,

第141章

顾墨笙缓缓蹲下身,轻轻拉起截绳子一抽,活扣立刻收紧。锦鸡受到惊下,扑腾着翅膀要飞起来。可是顾墨笙做的那个活扣一头是绑在树上的,为的怕野鸡落入陷阱之后挣扎,人力控制不住,现在锦鸡的一只脚已经叫活扣扣住,两只翅膀扑腾得地上落叶草枝乱飞,就是飞不起来,总要折腾了十来分钟,终于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不动了。

林嫮生这才吐出一口气,要往锦鸡跟前走,又怕锦鸡奋起伤人,正是迟疑的时候,顾墨笙看出她的踌躇,笑着伸手拉住她:“跟我来,不要怕。”

锦鸡样子实在漂亮,头肩上翠绿的羽毛泛着金属的光泽,腰、背、翅膀上的羽毛五彩斑斓,看到有人靠近,张开翅膀还想挣扎,叫顾墨笙捏住了两只翅膀,提了起来。

林嫮生试探着伸手去摸锦鸡身上,手还没摸到鸡身上,只听锦鸡在喉咙里咕咕几声,头扬了起来,尖利的喙迎向她的手,吓得她一下退后两步,把手背在身后,不敢再伸手。

“老实点。”顾墨笙立刻在鸡头上弹了个下,锦鸡小黑眼珠转了两转,这下真是老老实实地低了头,不光黑白相间的尾羽垂落,连紫红色的羽冠也垂头丧气地耷拉下来,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林嫮生叫它吓到的时候还有些害怕,一看到它这样老实,又怜悯起来,绕到顾墨笙身边:“好不好不要杀它,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