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七宗罪 作者:童馨儿

婚前婚后,28岁的周宁和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吴巧莉、以及堂姐周燕情同姐妹。周宁嫁给了出身农村的苏子明,俩人感情不错,却因为苏子明对乡下亲戚的有求必应渐生摩擦,数不尽的家庭琐事,和婆婆之间源源不断的细碎冲突,让周宁对自己的婚姻深感失望,两人的感情陷入危机,昔日的追求者陈光明对周宁的款款深情和细致体贴让周宁动了离婚的心思,却在此时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看完之后,感处很深,出轨与否也就在一瞬间,人,重要的是看道德底线在哪里?已经有一个完美的家庭了,那又何必再去偷腥呢?已经握在手里的幸福,何必再去寻找?所以,一个人出轨与否,与他的道德观念有关。

家庭琐事

大清早地,家里的电话就响个不停。周宁不耐烦地把被子扯高,试图捂住耳朵,但铃声还是犀利地直往耳里钻,她刷地掀开被子,扫一眼身边的丈夫苏子明,这人得很香,鼾声均匀,属于那类打雷地震都不会惊醒的主。周宁踢他一脚,他翻个身,继续睡。周宁脚上使了力,继续踢。

苏子明被踢醒了,睁着迷矇的眼睛问,“咋啦?”才问完,自己也听到了客厅里传来的电话声,两人都有手机,也没有夜里关机的习惯,但凡朋友同事基本都不会打家里电话,周宁的父母也不会,打家里电话的只有婆婆,她固执地认为,打手机就意味着多花钱,苏子明说了几次,让她有事打手机,心底里确实也不耐烦每每要跑到客厅去接电话,但母亲每次嗯嗯地答应得很好,下一次仍然照打不误。苏子明小声嘟囔一声,穿鞋下床,到客厅去接电话。

周宁却也没了睡意,耳朵立着,听到苏子明叫了声,“妈。”

周宁起身洗漱,苏子明走了进来,周亚含着泡沫问,“又什么事啊?”

苏子明挤到她身边,两人紧挨着,周宁皱眉,“喂,离远点儿。”平时两个人就喜欢这么挤挨着洗脸刷牙,逗逗闹闹,倒也别有情趣,不过今天周宁没那好气,她问,“到底什么事?”

每次婆婆打电话来,一准有事。当然这事,并非仅限于婆婆家的事,而是囊括了与婆婆家沾亲带故的所有人的事。

苏子明含糊其词地答道,“也没什么事。”

他知道老婆特烦这个,不敢明说。周宁瞪他一眼,他嘻皮笑脸地凑近来,“来来来,亲一个!”

周宁推他一把,“谁要你亲!”

丢了毛巾走出卫生间。不是她脾气不好,而是她知道,这个电话不会凭白克故地大清早打来,婆婆住在T县的一个小镇上,镇子很小,镇上的人算起来都是亲戚,婆婆本身并不是个难缠的人,她虽然没读过书,但为人处事却是有分寸有礼节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好婆婆,可就是,事特多。

婆婆四十岁不到就死了丈夫,为着儿子,硬着没再嫁,一个人把苏子明拉扯大,苏子明读书很是用功,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又考上了公务员,进了财政局,人年轻,也挺能干,工作做得有声有色,母亲甚为骄傲,乡亲们也是羡慕不已。他小的时候,母亲一个人带着他,仅靠着家里的几分薄田,晚上就接点缝纫活,辛苦自不用说,邻里乡亲都或多或少地伸出过援助之手,他上大学的时候,学费是乡亲们给凑的。母亲每每一念及,就泪水涟涟,尤其提到其中有一个远房表叔,自己家里也很穷,硬是拿来了五十块钱,全是皱巴巴的零钞。

这些辛酸的过往,在周宁初进苏家门,婆婆就已经不止一次地念叨过。婆婆是个善良的女人,信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每次苏子明携周宁回家看她,她必得反复叮嘱,“明儿啊,人家有困难找到你,你可一定得帮忙啊。做人可不能忘本啊。”

受了婆婆的感染,周宁心里对苏子明的亲亲戚戚们还是颇为感激的。两人结婚后住的是苏子明刚参加工作不久借钱买下的单位集资房,小两房,每次有所谓的亲戚到市里来,她都热情地招呼着人到家里吃住,大约是她的热情让人感觉太亲切了,亲戚们来了就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把这当成自儿家”了。进门不换鞋,抹布混用,在屋子里吸烟,坐马桶经常忘了冲水,厨房里堆积着脏碗,光着膀子腿支到茶几上看电视…周宁从小在城里长大,家里环境不错,母亲自小就教育她,到别人家里一定要懂礼貌,守规矩,哪里见过诸如此类混乱的场面。一次两次地,看着苏子明的面上,也就忍了下来。直到有一天回到家里,发现两个大男人正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嘴里还嗑着瓜子,瓜子壳吐着满地都是,苏子明在厨房里忙碌地炒菜,听到门响,就大声说,“宁宁,咱哥来了。”

什么哥不哥的,凡是比苏子明大的,都是他哥!周宁心里不高兴,却也笑着脸招呼一声,“大哥!”两男人盯着电视看,正眼都没瞅周亚。周宁上卫生间,一打开门,门里突突地跳起来几只鸡,周宁吓得大叫,苏子明一个箭步飞奔过来,迭声说,“呀,怎么搞的,飞出笼来了!哥说这段时间鸡得价,拿几个来卖。”搂过周亚,讨好地说,“还给咱也带了一个来,锅里煮着呢。”

周宁憋着一口气,等那两哥出了门,冲着苏子明就发作起来,“我告你苏子明,我家不是旅馆!你家的那些亲戚,以后让他们住旅馆去!”

苏子明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为难地说,“那怎么开得了口嘛。人家大老远地来,明明有地儿住,还得花那个冤枉钱。一晚上就几十块,心疼着呢。”

周宁咬咬牙,说,“那行,以后你家有人来,通知我一声,我去旅馆住。”

一看周宁真动了气,苏子明立刻就笑起来,“那哪成,宁可我受罪,也不能让老婆受罪啊。这里就是老婆的家,老婆哪也不能去!”

他到处寻访了一下,得知一同事的亲戚包下了一单位的旧宿舍楼,改建做旅馆,位置倒还算靠近市中心,价钱也不贵,他仗着关系去,还拿到了个颇为优惠的价格。从此,接待亲戚的地儿就改在了这家招待所。

一开始母亲很不高兴,说是没法向亲戚们开那口。苏子明也有点为难。周宁灵机一动,出了个主意说,“就说咱们家最近在装修,房子没法住,你都得和我一块住娘家去。他们住旅馆,咱们出钱。”

苏子明一喜,觉得这法子不错,照着做了,有理解的,有不太乐意的,但到得最后,倒都觉得了住招待所的好,爱怎么就怎么,晚上回来晚了还不用叫门,钱又不用自己出,何乐而不为。

这个难题就这样解决掉了,因为用苏子明的名字入住的挺多,旅馆还偶尔提供免费入住几晚,当作赠送的回扣。这么算起来,这项开支倒算不了什么了,算是个皆大欢喜的好结果。

一直到上了公车,周宁还在思忖着,婆婆到底有什么事找苏子明。

前些日子,听说有办法帮婆买个什么保险,然后等婆婆到了退休年纪就可以当作退休职工一样领取退休工资。具体的周宁也不明白,她基本是个不会操心的人,许多事听着也不过权当水过鸭背。那段时间她一直听到周围身边的人都在议论这事,说是哪怕没单位的,只要能找到挂靠单位,做齐工资表,手续办全,就都可以办。苏子明动了心,就来找周宁商量,苏子明费了好大劲解释了一翻,周宁仍旧糊里糊涂地没弄明白是咋回事,她唯一知道的是,得帮婆婆缴近三万块钱。

这个数目吓了周宁一跳。周宁在一家物业公司工作,收入不过一般般,苏子明在财政局,稍微好一点,平时看上去两人还是属于挺光鲜的那一类,差点就等同于打上了“有钱人”的记号。却不知两人其实囊中羞涩,平时出去吃吃饭,看看电影,周宁买点衣服和化妆品,再加上朋友间的小聚会,还有那些没完没了的红白喜事,结婚两年多来,两人着实没攒下什么钱。卡上剩下的,就只有两万块,还是当初结婚时,周宁母亲硬塞给女儿的。两人都不舍得动用,打算留着换套大房子的时候再说。

对苏子明的建议,周宁采取了不答应也不反对的对策。苏子明也不敢提出来,先把那两万块动了,那钱怎么也是丈母娘给的,于情于理,花在自己母亲身上,自己也觉得怪难开口。自己家里本来家境就不好,恋爱时颇受周宁父母冷遇,结婚的时候还是借了同办公室的刘紫霖刘大姐的一万块,才把喜晏给摆了,连个像样戒指都没给周宁买上一个。那一万块,收到的礼钱除去开支,刚好够还。这两年来,眼看着薪水涨了,日子也比从前松了许多,但手头上就是没钱。好不容易攒下来个几千块,没捂个屁久,立马有地儿花费掉了。

家庭琐事5

磨叽了几天,恰好周宁的好友吴巧莉有事找苏子明,说是老公有一个工程完工挺久了,钱一直没拿到。吴巧莉的老公秦南名义上是某商贸公司的副经理,十年前商贸公司都是很红火的,后来渐次没落,基本上都是柜台承包,大部分工作人员下岗自谋生路,商贸公司的牌子还在,却等同于没有。工资就靠每年收上来的微薄的承包金,几个月发放一次。秦南脑子灵活,找了点关系,到处找点小工程小项目来做,几年来也渐渐地上了路,腰包便鼓起来。

苏子明义不容辞地跑上跑下,帮忙询问一番,到底是熟人好办事,不过是卖了几句嘴,丢了几包烟,没几天,秦南的钱就到了手。秦南非要请苏子明两口子吃饭,不说谢这事,只说,好久不见面了,怪想念的,怎么也得聚一聚。

饭是在五鑫大酒店吃的,秦南点了一大桌菜,苏子明直说,“你真是,自己人,太客气了。”

周宁也失笑。她和吴巧莉是高中同学,当时交情倒是一般般,上大学时都考到了广州,一个念华师大,一个在中山。老乡会时,两人突然亲密起来,大约是身在异乡,彼此都倍觉孤单的缘故。毕业后,周宁到了H市,吴巧莉混迹在广州上海北京,最后打个电话给周宁,叹息说,“累了。我也去H市陪你打发日子好了。”结果两人最后都在H市安了家,成了H市的一分子。

彼此间的走动还是很频繁的。男人们没有空,女人们逛街吃饭都邀着在一起。女人的友情是奇异的,逛街吃饭作伴多了,情谊自然就深厚。不然再深厚的友情,不一块逛街吃饭,很快也就淡漠下去。

一餐饭吃下来,苏子明便有了醉意,为老婆的朋友成功办好一件事,这让他颇有点意气风发起来。回到家里,便缠着周宁不放,周宁也觉得今晚挺有面子,遂半推半就的由他抱住了。两人上了床,苏子明很是缠绵地把周宁百般爱抚了一番,周宁闭上了眼睛,情不自禁地轻轻呻吟起来,突然听到苏子明轻声说,“亲爱的,那两万块,先借我成吗?”

家庭琐事6

犹似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来,周宁顿时火冒三丈,手上一使劲,把苏子明推了下来,蹬蹬地就跑客房去了。

她不是生气他开口要钱,她是生气他竟然把性爱当成了达到目的手段。怒火让她辗转难眠,而苏子明也没有像往日,看到她生气就赶紧上来哄劝一番,直到把她逗乐为止。

她郁闷地躺在床上,客房的床有些硬,她浑身不舒服,可是又拉不下脸去卧室。心里翻腾着胡思乱想,良久才睡着。

睡着迷糊间,感觉有人在轻轻地亲吻着自己,略带冰凉的手掌耐心而细致地抚摸着她的肌肤,她的意识模糊着,身体却清醒起来,情不自禁地回应着,那种半梦半醒的感觉让她浑身舒畅,她满足地大声叹息,心想,这要是个梦的话,就一直这么做下去吧,别醒。

清晨醒来,发现自己被苏子明紧紧搂在怀里,早春的阳光透过窗缝跃进房来,她心里温暖地动了一下,侧过头在苏子明脸上亲了一下。没想到苏子明早已醒了,趁势便把她压在身下,又吻又咬。她咯咯笑着求饶,轻喘着低声说,“那钱,你先拿去给妈交上吧。”

苏子明又是感激又是歉疚,紧紧地抱着她不说话。周宁倒安慰他,“不就是两万块钱嘛,咱年底能攒回来。”又问,“还有一万,怎么办?”

苏子明说,“堂姐答应借给我。”

苏子明说的堂姐其实是周宁的堂姐,名叫周燕,在税务局工作。周宁皱皱眉头,“你怎么找她借钱去了?”

苏子明急忙解释,“我没找她,是那天她在我们局办事,我们正好在议论这事,她听了,就主动说借我一万。”

借都借了,周宁也只好罢了。这个堂姐从小在周宁家里借住,一直到考上大学,周宁是个独生女儿,有了这个堂姐作伴,少年时光少却许多寂寞。两人虽然相差近十岁,却情同姐妹。只不过最近这些年来,各自忙于生活,来往便淡了许多。

家庭琐事7

三万块钱缴了上去,婆婆特地打了个电话来给周宁,感激得不得了,不停地念叨,“我也要有工资领了。”

听着婆婆那百感交集的语气,周宁余存的委屈和不快便消逝得一干二净。她对这个婆婆还是颇为尊敬和爱戴的,每次去镇上看她,她必定杀鸡等候,知道周宁爱吃鸡腿,所有鸡腿全挟给她,啥家务事都不让她沾边,宁可使唤苏子明,“子明,洗碗去。”周宁心里常想,要是婆婆带来的事少点儿,那可真是一个完美婆婆了。

才踏进办公室,就听到有人在里边大声嚷,“我不管,反正你们得划个摊位给我,不然我没饭吃,我就天天来闹!”

周宁一听,就知道是那个卖猪肉的老马。

周宁所在的物业公司管理的是一个占地颇广人口也颇多的小区,小区内建了一个市场,市场不算大,却是牛事马事一大堆,真让人烦不胜烦。就说这个老马,肉品行招标,他一个老摊主,耍牛,拒不参加,摆资格,说老摊主,要求照顾。没人理他,招标结束,有人招到了他原本的摊位,他这才急了,天天跑办公室来闹。

周宁踏进门去,沉下脸,“闹,老马,你就使劲闹。我本来还想考虑着,帮你解决一下实际困难,都要养家糊口,谁也不容易。你倒好,除了闹就没别的。算了,你爱闹就闹,懒得理你,要是口渴了自己倒水喝哈,角落边上有饮水机。”

听周宁这么一说,老马立刻陪上笑脸来,“呀,周小姐,周小姐,我就知道你人好。我不闹,我有啥闹的。我这就走。”他向外走去,又回过头来叮嘱,“那可得帮我解决一下哦。拜托了。”

他一走,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李静松口气,“还是周姐你有办法。”

周宁笑了笑,“都见惯不怪了。他们也不是什么坏人。”

“那你打算怎么帮他解决他那摊位问题?”李静问。

周宁说,“五号摊主有两块案板,昨天刚来说租赁费高了,扛不住,就让他分一块给老马好了。皆大欢喜。”

家庭琐事8

李静便笑了,“姜还是老的辣。”周宁叹息一声,“辣个屁。”

工作上应付的毕竟是陌生人,好说歹说搞不定,可以索性撂下面子。可是在家里就不行,再怎么愤懑,再怎么怨怼,甚至气将上来发过无数次毒誓,不管了,什么也不管了,到头来还是得自己逐一理顺。

因为是周末,除了几位业主前来办理遗失门卡的补办手续,基本没人踏进办公室来。周宁打开摩尔庄园,玩起游戏来。突然李静的QQ头像晃动起来,“宁姐,看看这个,怪有意思的!”

对话框里是李静传过来的截图:

结婚前往下↓看:

他:太好了!我期盼的日子终于来临了!我都等不及了!

她:我可以反悔吗?

他:不,你甚至想都别想!

她:你爱我吗?

他:当然!

她:你会背叛我吗?

他:不会,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你可以吻我一下吗?

他:当然,决不可能只有一下!

她:你有可能打我吗?

他:永远不可能!

她:我能相信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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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宁忍不住好笑,“这人太有才了。”总是有这些人,有点怪才,有点歪才,编出来的短信也好,小笑话也好,总是字字珠玑,却又让人忍俊不禁。

李静发过来一个叹息的表情,“我现在才知道,婚前婚后,真的是冰火两重天啊。完全两个世界。”

李静其实比周宁小不了多少,年前刚结的婚,嫁的是一个二手男。男人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李静的这场恋爱谈得颇是狂热。完全忽略了男人还有一个前妻,外加一个女儿。在李静看来,那都是他的过去,与她无关。她要的是他的未来。她没想到的是,他的生活本来就由过去和未来组成,缺一不可。有什么样的过去,就可能有什么样的未来。

“昨晚上,他前妻打电话来,说是厨房的水管爆了。结果他一去就是大半夜。我跟他吵,他还说我不近人情。”李静噼噼啪啪地敲着字,“我气得半死。他妈的。老子的老公去帮别的女人修条破水管,一修就几个小时,老子有意见竟然还成了不近人情了。我日!”

周宁回过去一串省略号。公司里她就和李静走得最近,彼此有些什么心里话也都会说说。李静刚恋爱时,她就劝过,二手男的后遗症多多,再考虑考虑。可李静被爱蒙了眼,只看到男人的成熟、体贴,再加上稳定的事业,这一切都让即将成为大龄女青年的李静迷醉不已。

“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动不动就打电话来,说孩子不舒服,说门锁坏了,要不然,就是保险丝烧了。总之,她家就是问题不断,她孤儿寡母的,不找他找谁?”李静想起来就觉得烦。

周宁说,“有名经典名言,结婚前要大睁双眼,结婚后要睁只眼闭只眼。”

李静靠到椅背上,轻轻叹息一声,“说真的,我有点后悔了。”

周宁失笑了,“这才结婚多少天啊。说后悔。真是。”

她站起身来,正想叫李静出去吃午饭,手机响起来,她接起来,是苏子明,说是就在公司附近,约她一块吃中饭。

周宁有点意外,苏子明的周末一般都在自家小区外的一家小理发店里度过。理发店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姓陈,大家都爱叫他陈伯。他的店与其说是理发店,不如说是间棋牌室。每到周末,小小的店面里,就支起两三张桌子,甩的甩扑克,打的打麻将,下的下象棋,倒是比小区里的会所还要显得更热闹些。

苏子明酷爱打一种叫“牛鬼”的扑克牌,在理发店里一坐就是一天,有一次周宁发现他拿着牌和人家争得面红耳赤,又是惊讶又是失笑,回了家便取笑他,“不就是打打牌嘛,争的那个样。你平时也不是急脾气的人啊。”

苏子明说,“你不懂。打牌讲究的就是赢牌的那种成就感。”

周宁还真不懂了,赢几把牌就有成就感了?

当下便笑着说,“怎么,今天不去寻找你的成就感了?”

苏子明也笑,“快点快点,小明快餐,你出正门来向右拐,直走五十米。”

周宁便收拾了一下东西,对李静说,“我出去一会。”

李静正在打电话,捂住了话筒点点头。

周宁到了快餐店才发现,苏子明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来了苏小旭。

周宁皱了皱眉,想起今天早上婆婆打来的那个电话,隐隐地便猜到,应该是与苏小旭有关。

苏小旭是苏子明的表弟。当年苏子明读大学,那个贡献了皱巴巴的五十块的表叔,就是苏小旭的爸爸。苏小旭生来就不是块读书的料,初中读了四年,高中读了五年,最后勉强上了个不入流的大专院校,去年大专刚毕业,在苏子明的介绍下,进了一家广告公司。做了两个月,嫌跑广告太累,薪水太少,辞了。苏子明托了同事,又给苏小旭在一家印刷厂找到了一份文员工作,活儿轻松。苏小旭干了三个月,又辞了。理由得厂子太小,没有什么发展前途。周宁几乎要晕给他,他何德何能,敢批评人家的厂没前途?上个月,苏子明又给他找了份活,在一家商场做收银员。

看到周宁,苏小旭乖巧地叫了声,“宁姐。”周宁也不客气,说,“不会是又辞了工作吧。”

苏小旭便把头低下去,一个劲地扒饭吃。

苏子明轻咳两声,说,“小宁,你们那不是在招保安嘛,你给介绍介绍看,小旭应该能胜任。”

周宁从鼻孔里轻哼一声,“要有心,什么工作都可以胜任。”

苏子明在桌下踢踢周宁的腿,周宁抬起头来,正想发作,苏子明已然说,“别急哈小旭,下午让你宁姐去问问,应该没问题的。你学历和身高都够条件。”边说边冲周宁使眼色。

周宁心里有气,却是不好发作。

待小旭一走,周宁便沉下脸来,喝道,“苏子明,你到底有完没完啊。不是我说你,你帮人也要注意点儿。上次美美的事,还记得吧。”

美美据说也是苏子明的表妹,高中还没毕业就嚷着要到城里来找工作。她一没学历二没特长,苏子明四处托人,才在一家娱乐中心给她找了一份收银工作。结果五个月后,美美的父亲找上门来,指着苏子明骂,“你给你妹找的什么工作啊,成天就是帮男人洗脚按摩,你安的什么心啊。”苏子明被骂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一问才知道,美美嫌总台收银拿的钱少,自告奋勇去了洗浴中心,一来二去的,就跟其中的一位客人谈起恋爱来,男人还给她租了套房子,却不知男人却是有老婆的,老婆带了一群人打上门来,美美惊慌失措,带着一脸的伤跑回了家里。

此时听周宁这么一说,苏子明急忙说,“不会不会,小旭不一样。小旭这孩子,还是挺老实的。”

周宁叹了口气,“老实?老实人半年内还换几份工作?”她点点头,“也是,谁叫他有个能干的哥呢。”

苏子明听出了她话里的嘲讽,只得陪笑道,“老婆,晚上我来接你下班吧。咱吃鱼去。”

周宁硬邦邦地回道,“不去!”

搁了碗筷扭头便走。

回到办公室,李静不在,看看别的办公室,除了财会小吴,就没别的人了。反正也是周末,基本没啥事,考勤也近似于不打,大家也就疲懒了些。

周宁玩了一下午的五子棋,对手很强,次次赢她,她也固执,非揪着人家下,人家一走,她就去找,结果弄的那人也无奈了,最后只好一直陪着她玩,却也硬是一局也不肯相让。

虽然心里怄着,但还是给主管人事的副经理打了个电话,说了小旭的事。副经理姓韦,和周宁平时的关系也还不错,当时就同意让小旭先来试试。反正请谁也是请,不如顺水卖个人情。当然这人情也不是轻易卖的。周宁心中有数,下了班就直接去了友谊商场,咬咬牙买了支欧柏莱的眼霜。198元。不算贵,送出去也不算失礼。

眼霜是买给韦副的老婆的,韦副素来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会哄老婆。大家私底下都在传说韦副包养着某洗浴中心的一按摩小姐,把老婆瞒得滴水不漏,动不动就带着老婆吃吃饭,买点衣服化妆品哄老婆开心,属于典型的“外头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的那一类。

周宁起初挺骇笑的,“我就不信他老婆一点珠丝马迹也没发现。要是我老公敢背着我包小姐,老娘我就阉了他!”

李静嗞嗞笑,“宁姐,你这就不是聪明人了,他老婆没工作的,和他结婚后一直就靠他养活,你别小看韦副,人家还开了个小小的土特产店,从乡下收来的土特产品,过他的店一包装,身价就翻了个番,人家还抢着要。这年头,人嘴刁,好吃个山里野味嘛,生意好得不行。别说他还懂得哄哄老婆,就算不哄,量老婆也不敢吭声。真要闹起来,自己啥好处也讨要不到。若真翻了脸,带着个孩子,怎么嫁?怎么也成了一个离婚女人了,离婚女人就等同于市场里卖剩的青菜,洒的水再多,面相再好看,大家也心知肚明,不值钱了。”

周宁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道,“你说得好像特有经验似的。”

李静叹口气,“离婚女人难再嫁,所以只好缠着前夫不放。老娘我这不是正水深火热着嘛。”

周宁不好再说,心里却想着,凭什么女人离了婚就掉了价?这说法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好像自己凭白地就失去了骄傲的底气。

买好了眼霜,周宁又到负一楼的超市里瞎走一气,看看时间也近八点了,苏子明也没打个电话来。她本来想着,早上的拒绝也不过是生气的一种表现,他怎么也该继续再打个电话来,以示请她吃饭的诚心啊。

心里有点郁闷,这男人,婚前和婚后还真是不同。

周宁和苏子明的认识颇具戏剧化,四年前,周宁和吴巧莉都名花无主,吴巧莉在同事的介绍下,开始了漫长的相亲过程。其中的一场相亲里,吴巧莉带上了周宁,男方带来的,正是苏子明。一餐饭外加一场电影,四人俨然成了两对,只不过,吴巧莉和那男人很快就分道扬镳,周宁和苏子明却开了花结了果。

家庭琐事13

周宁的父母对苏子明不是很有好感,主要也是觉得这小伙子,一个人在城市打拼,没房没背景,要想混出头真是太难了。可苏子明对周宁的好却是没话说的,几乎就达到了纵容的地步,一句想吃“朱记小笼包”,苏子明就骑个破自行车,从城南穿到城北,花个三块钱买笼包子,再从城北回到城南。两人若是偶尔拌了嘴,苏子明几乎能把周宁家的电话打爆,再不然,在楼下一站就一整晚,连周宁的父亲都看不下去了,批评女儿,“不得太任性!”到最后,母亲也发话了,“别太使小性子了,会把好男人给吓跑的。”话里也等同于把苏子明归于了好男人一类。

用母亲的话说,“虽然穷一点,看在对你好的份上也就算了。”周宁听得心里难过,她知道母亲盼望她能嫁个条件好一点的,最起码往后的家常生活也就过得舒适一点。她心里也不是没动摇过,但最后还是爱情占了上风。

原谅她不知道,男人所谓的好,总是有限期的。心里不是不爱,但总觉得结了婚,许多事就变得没有必要了。比如,吵场小架,象征性哄两句,没好?那可不好意思了,自己好着去吧,爷们可不奉陪了。有那时间,不如看点股票,转过头,可不就自己缓过来了。又比如,大半夜的,想吃宵夜?行啊,自己弄去。跑几条街去买?你莫非哪条神经短路了?

一次两次,连女人都被训练得全无底气了,有些要求,心里先打上了小鼓,说出来理不直气不壮,男人不肯买账,自己也觉得自己难缠。

周宁感觉着,苏子明就是这样,一天天地把她这块原来掌心里的宝,变成了家里随意摆放的一件家具电器。而她懵懂着,无奈地认可了这种转变。

不管怎么说,心里好歹安慰着自己,在如今这小三遍地的年代,苏子明还能洁身自爱的没弄出什么绯闻,她已经颇为满意了。

这么一想,却又懊丧了,从什么时候起,对男人,就沦落到了仅此一点要求?

路过熟食柜,周宁买了半斤饺子,一杯豆浆,四处看了看,决定找个地坐一会,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不想接,顾自吃着饺子。电话断了又再响起来,还是那个号码。

周宁便接通了,刚“喂”了一声,那头便传来一女孩小声而焦急的说话声,“快来,我妈,我妈和我爸打起来了。”

周宁怔了怔,半晌没想起打电话的会是谁,那头没听到回答,着急起来,提高了声调,“姨,你听到我说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