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变化也很大,三姐姐。

“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是所有妹妹里最活泼的一个,会爬树,会泅水,淘气地上屋顶放风筝差点被雷劈……族学里有人欺你无父嘲讽你,你也不争辩,笑嘻嘻地砸了她的几案……那时候的你,总跟在我身后,一口一句三姐姐。我出嫁的前一天,你独自一人跑来见我,倚在门旁看我,满脸的不舍……”

谢长晏打断她:“我每年都去迷津海祭拜你。”

谢繁漪的浅笑被这句话击碎了。

“我带着兰花出海,祭拜你。从九岁到十三岁。甚至在出发去玉京之前,心中想的还是——我会替你好好活的。你没完成的事,我来完成。我可能做不到你那么好,但是我会背负着五伯伯和全族人的希望,做下去的。”

谢繁漪的目光尖锐了起来:“但你并没有。”

“是的,我没有。因为后来,我发现自己并不想变成你。现在我知道,原来,你也不想当那样的你。”

曾经的谢繁漪是什么样子的呢?

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诗词歌赋信手拈来,丰容盛饰绝代风华,品行端正德才兼备。她那么完美。

然而谢长晏知道那么完美的背后,是多少心血汗水、刻苦委屈。

她曾见过她寅时起来在灯光下对镜练剑的样子;她曾见过她一次次从马上摔下来双腿青肿的模样;她曾见她饿得背书时都瑟瑟发抖的模样;她曾见她月事来时强忍疼痛主持大典的模样……

比起不知情的外人,她见过谢繁漪完美之下的缕缕伤痕。正因如此,当人们羡慕嫉妒地说谢家的三女儿真好命,竟能被选为太子妃,将来成为大燕的皇后时,谢长晏心中却只有祝福没有嫉妒。

——那是谢繁漪该得的。

谁能像她那么自律自强,都会成就非凡。

可如果,她的自律自强并非源于自愿呢?

谢长晏注视着一几之隔的三堂姐,忽觉悲伤。为十五年前的谢繁漪,也为此刻的自己。

“你想做什么,姐姐?”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你放弃姓名、身份、皇后之荣,在此沉淀七年,设计将我弄到这艘船上来,想要的只是安宁吗?”

“你不信?”

“无所谓信不信。若你的目的只在于此,我可以配合。”此言一出,翁氏和胡智仁脸上都出现了一抹讶异之色。

谢繁漪则欢喜道:“好妹妹!”

“我已跟你出海,下一步是什么?在长刀海峡等着燕王陛下吗?一,他若不来,你当如何?二,他若真的亲自来了程国,你又待如何?三,他来后你打算如何说服他?让我跟他谈?还是以我为筹码跟他谈?四,若谈不成怎么办?杀了我,还是——杀了他?”谢长晏每问一句,谢繁漪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谢长晏却看不见似的,伸手将花插中的花枝拔了几根出来,开始调整:“姐姐棋艺绝佳,自不会走一步算一步。走我这步棋前,想必全局的棋路都已想好了。这些问题,你心中早有答案,对吧?”

谢繁漪直勾勾地盯着她,半晌后,扬唇又笑了:“自然是有的。但你确定要听吗?”

“听不得?”

“听不得。不听的话,事成之后,放你下船,继续做你逍遥江湖的十九郎君。听了……只能永远将你留在船上了。”

谢长晏叹了口气,将最后一枝花折去,徒留下一截枝干。如此一来,原本已是望而惊艳的一盆花,经她调整后,少了七分唯美,却多了三分空灵,呈现出另一种独特的风格来。

谢长晏将它推到谢繁漪面前。

谢繁漪注视着这盆截然不同的插花,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盆花我给起了个名字,叫——朝闻道。姐姐以为如何?”

朝闻道,夕死可矣。

若你能将所有计划告知于我,我便将性命留在这船上又有何妨?

谢长晏相信谢繁漪一定听懂了她的话,因为三姐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她用一种很复杂的神色看了自己一眼后,起身离开了。

踏出船舱的一刻,谢繁漪开口道:“看着她。”

谢长晏忍不住哈哈一笑。

谢繁漪便加快了脚步,匆匆消失在舱门外。

翁氏和胡智仁对视一眼后,双双也跟了出去,将门重重关上。

谢长晏笑了一会儿,收了声音。她始终背对着门跪在几前,因此无人看见,她的脸上,已满是眼泪……

谢长晏就这样被关在了船舱内,脚上藏有尖针的鞋子也被摘走了——因为之前对胡智仁没有防备,曾告诉他自己是用鞋上的针割断绳索逃出车夫之手的。

再加上翁氏竟然一身武功,徒有蛮力的谢长晏被她一推,就像纸人一样倒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如此海浪声声,船身摇摇,红尘俗世都似被隔在了门外。

翁氏将一日两餐从舱门上的小窗推进来。这让谢长晏忍不住想起彰华六岁时的经历。

“我比你幸运多了。同样被困船上,我有饭有水还有花相陪。”她忍不住伸出手碰触几上的花插,结果,枯萎的花朵一下子就从枝头掉落,花瓣撒了她一手。

“可你只被关了三天,我父亲就来救你了。而我,已被关了……唔,十天又四个时辰。”翁氏每送一顿饭,她就在船壁上划一笔,以此推算时间,距离她登船,马上就三个“正”字了。

第94章 敛骨吹魂(3)

谢繁漪没有再出现。

她是绝顶聪明之人,很多话无须深谈,便知道绝无可能。而且,如果谢长晏没猜错的话,她的计划十分庞大,要牵扯的范围极广,根本没有时间浪费在自己这种小卒身上。

只是联想起彼此的命运,竟是如此翻天覆地地变化着,真真让人感慨一句——浮生若梦。

“什么?都是因为我太笨了才落进陷阱?”谢长晏盯着船壁上刻在三个“正”字旁的一只青蛙,嗤鼻道,“那可是我姐姐啊,亲姐姐。她要算计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因为无聊,除了“正”字,她还在船壁上画了好多壁画:一只燕子,一只青蛙,一朵姜花,一只鹤。没事就跟这些画说说话,以打发漫长得让人窒息的囚禁时间。

此刻,就是青蛙在“骂”她,她反驳。

燕子则在一旁摇头叹息:“你又沉不住气。”

“是啊,我真不是下棋的料。明明知道她说的全是假话,明明知道她图谋很大,却仍做不到虚与委蛇……”谢长晏沮丧,“我应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上演一出姐妹重逢相亲相爱的戏码,乖乖听她话,她让我干吗就干吗。就不用被关,还能舒舒服服洗个澡……”

燕子仿佛看着她,很温柔:“你起码应该等到我来,我会来救你。”

“但我不希望你来。你若不来,她的计划永远不会实现。你来了,无论是你输,还是她输,我都会伤心……”毕竟是同胞手足。毕竟同姓一个谢。毕竟除了这一次的见面,谢繁漪所留给她的,全是美好温暖的记忆。

谢长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燕子的翅膀:“不好意思啊陛下,我又拖累你了。”

这是彰华登基的第六年。

他在世人心中的评价已从众口交赞变得褒贬不一。他的独断专行铁血无情,和他的勤勉开明慷慨仁慈同样出名。世家们恨他惧他,学子们谢他骂他,百姓们爱他赞他……然而新政下大燕的强盛有目共睹。

他已强大到无懈可击——除了她。

所以,想要对付燕王,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她。

可她怎么也想不通,三姐姐为何会跟燕王为敌?

船壁上的姜花嘻嘻一笑:“你亲姐姐真是个人物,能隐忍七年来图谋大事,了不起啊。”

“她是你同门吧?她那样的人物,不进如意门则已,进去了就肯定是七宝之一。啊!没准还是门主?”谢长晏本是嘲弄,却在说完之后,心头发凉。

谢繁漪确实没有与燕王作对的理由。

可是如意门有啊!

如意门如果洞悉了燕王的计划,肯定不会束手待毙。但想要对付燕王,在燕的疆土上不太可能。那么,还有什么比借程王寿辰三国来使,以谢长晏做人质,诱彰华过来更好的机会呢?

如果谢繁漪也加入了如意门,那么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可是,原因呢?

只是因为她不想当皇后,不想嫁给燕王,然后便走上了另一条傀儡之路吗?

“这是天意啊……天意要我重活一次,为自己,为所爱。”

所爱?谁是她的所爱?她爱的会是什么?

谢长晏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就在这时,舱门忽然开了,进来的人,竟是胡智仁,手中提着一个食盒,人未进,香气已至。

谢长晏不由得笑了:“断头饭?”

胡智仁看着她,没有回答。径自从盒内取出四样菜,摆在几案上:糖酪浇樱桃、蟹毕罗、椒盐鸭和莼菜汤。

谢长晏一看,都是她最喜欢吃的,难为如此海上还能做出来。

胡智仁将一对象牙筷递给她。谢长晏却没有接,淡淡道:“我还是喜欢青竹筷,不怕摔。”

胡智仁笑了。笑容一起,他又似恢复成以往那个温润谦和、令人如沐春风的雅商。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披着狐裘跳下岸,跟一帮五大三粗的汉子们一起拉船,汗把你的刘海打湿了,黏在你脸上。你很狼狈,但你的眼睛,那么亮,亮得似乎能一直射到人的心里来……”

谢长晏打断他:“有话直说吧胡兄。我是急性之人,受不了百转千回。”

胡智仁凝视着她,眼眸深沉,在势在必得与犹豫温柔间闪烁不定:“只要你戴上我送你的发簪,我保你平安下船。”

谢长晏“啊哈”一笑,摊了摊手:“真不好意思,没带身上。”

胡智仁从袖中取了琥珀簪子出来:“我已找到了,就在船上你的梳妆盒中。”

谢长晏收了笑,接过簪子,琥珀里的芍药种子沉睡了千年,给人一种永恒的错觉。但其实琥珀是多么脆弱的一种化石,连玉都比它坚固。

谢长晏抬眼,看向胡智仁:“你是真的喜欢我?”

胡智仁沉声道:“我从未对哪个女人,花费如此多的心思。”

“所以不是喜欢,而是不甘吧?”

胡智仁沉默了。

“不甘心耗费了三年的心力在我身上,不甘心对我虚情假意,不甘心付出了这么多却得不到回报……就像这根簪子,你既然送出去了,就一定要拿回点什么来,否则怎么对得起胡家的家训——‘付出一定有回报’。”

现在想来,这真是狗屁不通的一句话。然而,从小受这句话熏陶的胡智仁,把这种想法渗进了骨子里,对待感情也如此。谢长晏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心中难掩黯然。她一直很喜欢胡智仁。他身上有很多让人赞叹的特性:聪明、敢想、敢搏、稳重。作为朋友和东家,都无可挑剔。偏偏他却想做夫妻。

若从寻常女人的角度去看,他也算良配了:富有,专一,并不寻花问柳,相貌堂堂,又有情趣,擅长讨好人,能给妻子富足安定又温柔体贴的生活。

可谢长晏的起点太高,以至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即便尊贵如帝王,都无法左右她的决定,更何况其他人。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陛下吗?因为他从不威胁我。”谢长晏说着双手一掰,发簪从中断开,琥珀从簪头坠落,“啪啪啪”地掉在地上,发出一连串的蹦跶音来。

彰华对她,从无威逼,而是愤悱启发、循循善诱,令她找到兴趣所在,然后加以拓展深造,最后更是放她自由,任凭她做想做之事。

经历过那样的仰止高山,怎会甘心受缚于龌龊小人?

胡智仁骤然变色,欺身上来,一把抓住谢长晏的手臂将她压向墙壁。谢长晏挣扎了几下,竟挣脱不开。

“谢长晏,这可是你自找的,不要后悔!”

谢长晏自嘲一笑:“我已经后悔了。后悔当年眼瞎,错将你当作伯乐,结交往来。”

胡智仁眼中顿时露出癫狂之色,手上用力,只听“哧”的一声,她的外衣被撕开了。

“我倒要看看,没了贞洁,你的好陛下还要不要你!”说罢,他的唇便重重地吻了下来。

谢长晏说到这里,再次停下了。

她看着身旁的彰华。

时间已过了三天。三天前,彰华低着头睡着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伤口的血虽然止住了,但并没有好转,体温高得厉害。谢长晏十分艰辛地拖着残废的手臂给他喂水、换药。到后来,储备的清水没有了。她便捕鱼,将冰凉的鱼身放在彰华额头,为他降温,并从鱼肉里挤出汁液来代替水。

眼看着捕鱼网也越来越破,坚持不了多久了,而他们还漂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

“若有幸活下去,再见老师时,得跟他反映一下更换渔网的材质,也太不牢固了……”谢长晏喃喃。

她的身体也已到了极限。

她的肩膀只涂过一次药,剩下的药全留给了彰华。这几日各种动作,伤口一次次被撕裂,再加上食物匮乏,白天热得要死,晚上冷得发抖……公输蛙在说那句“遇到小鱼吸吸吸吃吃吃,遇到大鱼吓吓吓射射射。一边吃一边漂一边发焰火求救,操控此舵看好方向,只要不太倒霉,不被人救也能漂回岸”时,肯定没想过进舱的两人全都身受重伤。

“逃过了陷阱,逃过了火药,逃过了沉船,最后还是逃不过漂流啊……”谢长晏感慨。刺眼的阳光通过碗口大的琉璃小窗照进来,七月初的海面上,封闭的狭小空间里,阳光酷热得能将万物蒸腾挥发。

她的视线最终一黑,也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脑海里最后一个想法是:看来陛下真的醒不过来了,竟然听到胡智仁对她用强都没反应……

七月初七,宜国,柳芽村。

村民们在几个主要街道上搭建了高台,设坐具,摆上瓜果酒浆,准备祭祀牛郎织女二星。

“阿溪阿溪,九孔针和五色线都准备好了吗?村长让你赶紧送去,乞巧比赛等着用呢!”邻家的童子踮着脚尖探头进窗问道。

屋内两个女子,正在忙着分线,年轻的那个随口应道:“知道啦知道啦,一刻钟内就好。”

第95章 敛骨吹魂(4)

童子这才走了。年轻的少女抱怨道:“柳婷婷每次都这样,仗着是村长的女儿,什么都大包大揽的,事到临头了才说做不完,急急忙忙分给别家做。做不好还骂你无能,气人!”

年长的女子双手不太方便,分得有点慢,闻言一笑道:“没事,喜蛛时赢把大的气死她。”

少女顿时喜上眉梢:“那是!话说回来阿燕你真厉害,你怎么知道那样做,蜘蛛结的网就密呢?”

宜国盛产丝绸,临海的柳芽村又有“织女之乡”的称号,宜国的贡品“墨锦”便出于此地。小小村落百余户,家家都有一手绣艺绝活。因此对乞巧节也格外重视。每逢七月七,纳七水、穿针乞巧、喜蛛应巧、拜织女牛郎,一系列庆典绝不含糊。

其中,穿针乞巧是让姑娘们上台排排坐,对着月光将五色线穿过九孔针,谁最快就是当年的“巧娘”。

喜蛛应巧则是各家各户抓蜘蛛放在小盒子里,等到天亮时打开,谁的蜘蛛结的网最密,谁就是当年的“织娘”。

谁要能当上巧娘和织娘,那可真是出去时都走路带风,骄傲得不得了。

喜蛛年年比,蜘蛛结网谁能赢,多半还是靠运气。柳溪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就不靠运气,抓了三只蜘蛛,关进三个盒子,每个盒子打开后,蛛网都能密密麻麻。

这个人,就是跟丈夫一起遭遇海难漂来柳芽村的阿燕。

柳溪还记得那天天刚亮,她跟阿爹出海捞海带。海带没捞到,小船撞到了一只大箱子。

那箱子“咔嚓”一声,竟从里面打开了一扇琉璃窗,窗户里,一个蓬头垢面、脸上有伤的女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他们,半晌后,松了口气:“谢天谢地,终于遇到人了。”

阿爹用绳索把那箱子系在自家船尾上,一同划回岸来。

在那女子的指点下费了好些力气,砍卷了三把斧头,才把箱子砍开。

这才发现,箱子里居然还有一个男人。

一男一女,女人能走,但双肩受了重伤。男人则是心口受伤,高烧昏迷。

阿爹说,也不知这两人在箱子里漂了多久,怎么活下来的。总之,请大夫来看,阿燕没啥事,养养就好了;那男人的伤却拖得太久,虽然愈合了,人却始终昏迷。大夫束手无策,说只能听天由命吧。

就这样,阿燕跟那男人留在了她家。箱里除了那个碗口大的琉璃窗,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琉璃典当成钱请了大夫后,也没了。阿燕十分过意不去,想干活抵债,可她双手受伤,能干什么活啊?

阿爹年轻时走南闯北做生意过一段时间,眼睛很毒,跟她说这两人非富即贵,恐怕是遭遇了什么大事才流落到柳芽村来的。收留他们,是大福气,但恐怕也是大祸端。

阿爹犹豫了整整一夜,最后带着她去阿娘坟前烧了三炷香,求阿娘保佑,最终还是留下了二人,并叮嘱她莫要对外多言,就说是远房亲戚来投亲的。

“你看见那姑娘的眼睛没?”阿爹对她说,“那眼睛太灵了。你跟她多接触接触,没坏处。”

就这样,眼看乞巧节快到,她硬着头皮去抓蜘蛛,怕得哆哆嗦嗦时,阿燕突从墙外探出头来,问:“你在做什么?”

得知喜蛛的风俗后,阿燕道:“这只恐怕不行。”

为啥?她不服气。这还没关盒呢就诅咒她赢不了,柳溪有点生气。

结果第二天,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只有一根丝。

柳溪当即捧着盒子去找阿燕,阿燕正在给她男人擦脸,她偷瞄了一眼,啊,那男人长得可真好看,比村东的张大哥还要俊。

难怪阿燕对他不离不弃的。

柳溪心中嘀咕了几句后,便厚着脸皮向阿燕求教。阿燕将男人的被子盖好,眨眼道:“走,咱们抓蜘蛛去。”

阿燕手不方便,只能她抓,吓得她哇哇大叫。最后天都黑了,凑齐三只。第二天盒子打开后,密密麻麻全是完美的圆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惊呆了。

阿燕抿唇一笑:“很简单。你之前抓的那只是长妩蛛,本就不爱结网,用几根粘丝就能狩猎。而这三只,都是圆蛛,擅长结圆网。还有,蜘蛛喜欢有风的地方,要把盒子开几个小口,对着风吹,它们就会织得勤快。”

柳溪震撼地看着这个比她也大不了多少的高挑姑娘:“阿燕,你懂的可真多呀。”

如此过了几天,阿燕肩膀上的伤好些了,她便写了封信,信里好像还夹了根鹤翎,托阿爹去县里卖绣品时寄。结果邮驿的信使一看收信地址,就说要三匹帛。阿爹没有那么多帛,只好又把信给带回来了。

阿燕那天坐海边看了整整一夜的海。

第二天,便来打听有什么赚钱的法子。赚钱?绣花呗。阿燕说她不会绣花。那描花样也行。一个新花样三文钱,她要赚够三匹帛,少不得要画个上千幅。

阿燕当时就撞了几下墙,然后去推她男人,嘴里嘀咕着:“你快醒醒啊,我一个人应付不来啊……”

柳溪想,是哩,那男人要是老这么病着不醒的话,长再俊也是个累赘,还不如早点升天的好。

一晃就是乞巧节。阿燕的手还没好彻底,三天才描了一个花样出来,还歪歪扭扭的。她叹了口气,自暴自弃,索性就来陪柳溪分线了。

如此一刻钟后,线分好了,天也快黑了。柳溪捧着线盒准备走,道:“你也跟我一起去吧,见识见识我们这里的乞巧节,保管比哪儿都热闹。”

“我好想去。但是……”阿燕的目光飘向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