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忽然见秋叶白抬起脸来,有些遗憾地叹息了一声:“李校尉大人,非是在下不知轻重,只是定王今日着人来接在下前往围场,车夫一路行来,稳稳当当,也并不曾犹疑,在下想来许是定王殿下已经重新将围场周围布置过了,却不想如今竟然会遇上此事,殿下的人重伤,死活不知,这让在下如何向定王交代。”

定王殿下?

李校尉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事竟然牵扯到定王殿下,而周围一名副卫却是听过定王邀请之事,立刻朝李校尉点点头。

旁边的人却是听明白了。

定王身份高贵,又是这一次春日宴的主持者,如今他的人死在这里,这不但是寻衅滋事,还是藐视皇子令。

陈候世子几个没想到秋叶白竟然一下子搬出定王来,脸色都是一变,随后怒道:“你胡说,我们从来都是在这里练箭,也没有人通知我们这里不得射箭!”

秋叶白看着李校尉,淡淡地道:“李大人,您自管请人取了车夫的腰牌去问问定王殿下,可有下令改换场地呢?”

李校尉迟疑了片刻道:“这,定王殿下如今正在主持大局,只怕不好叨扰。”

虽然这么说着,已经有羽林卫迅速地取下那车夫的腰牌悄悄地退下了。

秋叶白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并不再说什么,而陈侯世子和吴三公子几个见她那模样,顿时恼火异常,又在那里指桑骂槐起来,讥讽秋叶白是个娘娘腔。

这般比较之下,双方气度顿现高下,李校尉也不禁多看了秋叶白两眼,只觉得身边的年轻人身上一股清贵从容之气,让人看着便觉得心定,不免又多信了秋叶白几分,对着陈侯世子几个冷声道:“殿下口谕未到之前,还请几位不要大声喧哗,影响圣驾,我等都吃罪不起。”

陈侯世子和吴三公子几个吃了憋,只得气哼哼地闭了嘴。

一刻钟后,那拿着腰牌去围场里头的羽林卫领着一个王府侍从模样的人匆匆而来。

吴三公子顿时眼前一亮,对着秋叶白阴笑道:“哼,随口胡扯,还牵扯上皇室贵胄,你只怕三十板子都少不得了。”

其他人也冷笑起来。

秋叶白无动于衷,仿若未闻。

那羽林卫附在李校尉耳边低语几句,李校尉的目光在秋叶白身上晃过,随后落在了陈侯世子身上,冷了下去:“殿下有口谕,他昨晚已经命人重新布置了围场,周围全部化为警戒带,不许擅动武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陈侯世子瞬间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惊叫:“不可能,定王殿下绝对不可能这么说!”

吴三公子也怒道:“你撒谎!”

李校尉脸色一黑,正要说话,秋叶白已经神色冷然地道:“几位,你们是在质疑李校尉欺上瞒下么?”

李校尉领的羽林卫乃是边防军调防进来的,不是京城纨绔子弟军,最是注重令行禁止,也不太与京城子弟结交,如今听得有人这样质疑自己,心中已是怒起,又听得秋叶白这么说,立刻一惊。

欺上瞒下,假传皇子口谕可是不小的罪名。

他顿时厉声怒道:“岂有此理,尔等竖子,怎可信口而言,寻衅滋事罢了,射杀无辜之人,惊扰圣驾,罪加一等,当着六十大板,拘押待审!”

话音刚落,羽林卫们立刻冲上去将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几人拿下!

听得秋叶白几句话就挑拨得李校尉大怒,陈侯世子气得脸色煞白,看向那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定王侍从,眼底幽光一闪:“定王殿下。”

“定王殿下口谕就是如此。”那侍从冷冷地打断了陈侯世子,目光阴沉地扫了一眼陈侯世子和吴三公子等人,随后他目光落在秋叶白身上:“殿下昨晚新布置,也许这几位公子爷身边的人疏忽,他们并不知晓,所以才误伤人,四公子您说呢?”

那李校尉听着那侍从冰冷的声音,愤怒的情绪也退了些,顿时有点后悔,这些到底是贵族子弟,尤其其中一人还是兵部尚书之子,他现在虽然有权责罚,但是也得罪了人,随后他犹豫地看向秋叶白,指望秋叶白能说点松话,放过此事。

秋叶白看着那侍从冰冷凌厉的目光,慢慢地笑了,笑意凉薄:“原来殿下旨意都能这么缓一缓,所有人都可以暂时不知,避开责罚,这倒是殿下的仁慈了,陛下想来一定很高兴有殿下这样仁慈的皇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尤其是那侍从,脸色一白。

这表面上是说定王仁慈,实际上分明是说定王殿下赏罚不明,政令不达,毫无威望,若是此话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你何出此诛心之言!”吴三公子等人脸色早已大变,他狼狈愤怒地瞪着秋叶白,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

秋叶白神色淡淡,是啊,诛心,就是不知诛的是谁的心,既然有人让她一时不太平,那她就要让那些人长久都不太平,不好过。

那侍从阴冷地盯着秋叶白,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十九章 谁人狠毒

秋叶白也不去看那吴三公子和陈侯世子等人愤怒的脸色,只转身对着那侍从手里折扇一闪,掩唇叹道:“这位侍从官,虽然殿下如此仁爱,但是毕竟车夫到底还是因来接在下而身亡,在下还是要向殿下请罪,不知您可否带路?”

那侍从冷冷地看了秋叶白片刻,这个人是真蠢到听不出殿下的意思,还是假傻,竟然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胁迫高位者们,偏偏让人抓不住把柄。

那侍从终归还是阴沉转脸看向一边同样面色不佳的李校尉,只道:“定王殿下虽然仁慈,却也不非可以糊弄之人,当然不能随意让人冒犯威严,这些公子们轻狂无度,既然不尊上令,校尉大人只管按例处置也就是了。”

随后,他斜眼看了秋叶白,硬邦邦地继续道:“殿下忙碌,未必有空见你,且先跟奴才来就是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秋叶白从容地对着李校尉一拱手,含笑道:“那就不打扰大人办事了。”随后,她就款步跟上了那侍从。

李校尉无奈,不耐烦地一摆手让人将这些人全部都绑了拖下去行刑。

陈侯世子一边挣扎,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地道:“秋叶白,你这混蛋竟敢害我,本世子总有一天要抽了你的筋!”

其他几个世家子弟也都气急败坏,在帝驾身边被扣了这样的罪名,损了名声,日后进仕都困难,纷纷叫骂起来,但是很快被塞住了嘴拖下去。

秋叶白慢悠悠地走着,听着身后那些叫骂和人被打时发出的惨叫,因着嘴被堵住,听起来反而越发的凄厉,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那侍从见秋叶白走得缓慢,愈发的不悦,回过头来想叱责她,却正正见着她含笑望过来,不知为何顿觉那笑意分明温然,却冰凉得让人寒意入骨,他一个激灵,随后转身过去,面无表情地继续带路。

她见他僵硬的背影,和刻意拉开和她们的距离,唇角笑意更深,在害怕么?

定王殿下身边的人倒也不是蠢得不可救药。

宁春落后半步慢慢地跟着,轻声道:“四少,方才那事有问题。”方才她没有伸手断了那两只箭,也是因为秋叶白早已比了手势阻挡了她的动作。

秋叶白轻笑道:“呵,那几个人背后就算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定王殿下,只怕此事里,多少都有定王殿下的影子。”

宁春一惊,压低了声音:“可是定王殿下怎么会承认了他昨晚下了那样的命令?”这不是在帮着主子么?

秋叶白狡黠地眯起妙目:“那是因为定王殿下必须认,他可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他自己。”

以她的能力,让那些箭全碎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但是她只是避开那些箭,让车夫承了箭,就是因为电光火石之间,她判断出事情有异。

那些人如果杀伤了一个大家族的庶子,此事也不会闹大,但是杀了定王的人就不一样了。

虽然只区区一个王府奴才,却会牵扯上定王的面子,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她昨晚才被救回来,身上有伤,又怎么知道这条路早已经被贵族子弟们占据做了练箭之处,只怕连皇家叼兽大会在何处都不知道。

就算她这个秋家庶子是无脑傲慢之人非要硬闯此处,那么车夫却是必然知道此路危险的,车夫是奴才,却又是定王之人,根本不需要顾忌一个不打眼又没有功名在身的秋家庶子,难道他闯进此处,不怕死么?

那车夫敢走此路只有两个理由,要么就是定王想要整治秋叶白,让她受伤或者死,要么就是此处必定是安全的。

“昨日我被送回此处安歇,太医是跟了来的,所有人都在观望摄国殿下对我的态度,如果定王殿下不承认他昨夜就重新安排了布防,那就是他想整治我,那不但让人猜疑他想要对付摄国殿下,还让人猜疑他肚量很小,心思恶毒,定王殿下怎么会肯担这样的一个名声,还得罪摄国殿下?”

秋叶白轻笑了起来,眸光幽凉,宁春却出了一身冷汗:“四少,定王殿下为何这么做,咱们没有得罪他?”

她轻轻摇了摇头:“昨日定王出口相邀约一个庶子,这个庶子还和摄国公主扯上了关系,此事必定早已传开,那些人却还敢恶意伤人,而且出手就是冲着取我性命而来,如果没有能人在他们身后撑腰他们怎么敢,看今日之情形,未必一定是定王的手笔,否则以缜密出名的定王,就不会让车夫那么明显地留下那块定王府的腰牌,定王。”

她顿了顿,淡淡道:“不过是冷眼旁观或者推波助澜罢了,至于为什么有人会对付我,也暂时不知。”

哼,估摸着十有八九是因为她和百里初那变态扯上了关系,那妖怪除了长了一张脸是祸害外,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他是个祸水的味道。

言语之间,她们已经走到了围场里。

那侍从领着她们一路几乎可以说是招摇过市,引来不少正在活动筋骨的贵族子弟们的目光,有好奇,更多的是轻视和鄙夷。

秋叶白只目不斜视地一路随着侍从过去,仿若未闻那窃窃私语,目光倒是在那远处的不断传出咆哮声的大铁笼处停了停。

叼兽大会,今年由定王主持,乃是建国的真武大帝为锻炼世家子弟的勇武所设,就是取一恶兽放于圈定好的场地之中,让世家子弟们报名下场,谁能打败众人,又猎得猛兽,便是春猎头筹,皇帝有重赏,所以虽然很危险,年年都有人出事,但是不少世家子弟们还是争先恐后地要参与。

野兽啊这位天极开国的真武大帝也是个有趣之人呢,喜欢这种人斗兽的血腥游戏,可见心性之残酷了。

秋叶白正是唇角微翘起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一道沉稳含笑的声音传来:“秋四少。”

她转脸看去,迎面领着大批全副武装的侍卫而来的不是定王殿下又是谁,她恭敬地拱手为礼:“叶白见过殿下,多谢殿下抬爱。”

定王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目光莫测,此人能在事情骤发之时,不但能从杀身之祸里全身而退,还硬生生地将他拖下水,逼得他不得不顺着他的话下了诏令,还要安抚陈侯和兵部尚书,这般心性倒是有趣得紧。

只是

定王危险地眯了眯眼,抬手免了她的礼,只赞许地笑道:“方才听闻秋家四少在误遇利箭之前,临危不惧,胆量甚佳,想来今日这叼兽大会的比拼里又多了一名勇士,本王也为你准备了东西,今日本王就可在你身上也下一份注,可望你不要让本王失望才是。”

秋叶白一怔,看着定王的神色,随后淡淡一笑:“定王殿下抬爱,在下受宠若惊,只望不要让殿下失望才好。”

这位定王殿下似乎恼了她方才的胁迫,胆敢让皇子殿下吃瘪的人,不多。

拿人命当赌注,也就是这些天潢贵胄们最血腥的爱好了吧。

定王没有见到对方脸上出现害怕的神色,面容也淡了下来:“期待你的表现。”

随后,他便领着侍从们转身离开。

看着定王的背影,秋叶白唇角勾起凉薄的笑容,懒洋洋地伸手摸了下自己装着几只小黄瓜的袋子。

今日算她不答应定王的要求,只怕也会被其他人设计下了那叼兽大会,既然如此,她便恭敬不如从命。

只盼他们不要后悔才好。

呵呵!

那之前带路的定王的侍从,跟在定王身后的大队人马里,悄无声息慢慢拖慢了步子,然后落在队伍的尾巴,左右见无人注意,一转身钻进围场里搭起来的让参赛者更换衣衫的数处小屋之一里。

他轻轻关上门,敲了墙壁三下,立刻有一道窈窕的身形从搭满衣服的架子后钻了出来。

女子温软的声音响起:“怎么样了?”

那侍从悄声道:“小姐放心,我已经挑拨得殿下对那秋四少怒起,逼得他下了围场。”

那女子轻笑了起来,声音柔软却带着让人心发寒的凉气:“很好,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那侍从也笑了,阴气森森:“保管秋叶白有去无回。”

第三十章 牛逼搞死傻逼的一万个理由

围场狩猎,所有报名的世家子弟全部都分别进入各自分配好的小号房里做最后的准备,号房里都是准备好的各色武器。

秋叶白自然也领到了一个号牌,她看了眼那给号牌的侍从,略觉得眼熟,尚未及细看,擦肩而过一人,就觉得那人狠狠地用肩头朝她撞来,力气之大,几乎是想要狠狠撞倒她一般。

秋叶白五感敏锐,刚打算避开,让对方摔个狗吃屎,但是想起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世家子弟,便也只略略侧身,还是让对方撞退了两步。

“哼,不长眼的狗东西,竟然敢冲撞挡本小侯爷。”那撞人的男子身形高大如一头熊,面容方阔,只一双细眯眼里闪过恶狠狠地光芒盯着秋叶白。

秋叶白看着他腰上的牌子的府邸标识——陆侯,如果她没有记错,这陆家和陈家乃是姻亲世家,关系极好,去世的陆老侯爷和陈侯更同是太师当年一系门生,这位陆军侯府的小侯爷是来给自己的表弟出气来了?

那陆小侯爷自负自己个子高壮,气力极大,却不想面前这个瘦弱的年轻人竟然没有如他预料中那样被撞倒痛叫,这让他非常不悦,只死死地盯着秋叶白的脸,觉得那张小白脸上没有一丝惧色真是让他越看越不顺眼。

“操,老子说话,你没有听见么!”陆小侯爷眼底狠色一闪,伸手抬起鞭子就往秋叶白的脸上抽去。

周围的人都冷眼看着笑话似的,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去阻止,谁不知道皇帝陛下虽然不太管事,但颇为器重老陆侯,偏生老陆侯生的这个儿子出身文官世家,反而尚武,还在京城七卫军里任职,是个不折不扣的粗莽武夫,平日里也是个螃蟹横着走,打架闹事也不少,老陆侯只得他一个儿子,自然宠爱着,所以对他而言打伤一个没有功名的庶子自然是全无所谓的小事。

秋叶白看着那带着暴虐杀气的鞭子抽上来,眼底闪过讥诮,真是有意思,比起女子内宅阴私斗争,这些富家公子哥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府邸里人人恭敬讨好,所以脑子用得少,都废了。

等着鞭子快到自己脸上的时候,她指尖捏气,不动声色地对着那鞭子一弹。

下一刻,空气里接连响起两声惨叫,伴随两人摔倒的声音。

“啊——!”“哎哟!”

众人一愣,那被挑事的主儿好好地站在那里,地上躺了连个惨叫的人,或者说一个人和一头‘熊’,‘熊’是那高壮黝黑的陆小侯爷,而另外一个却是方才那个给众人发腰牌的定王府的侍从。

秋叶白的目光掠过那倒在地上捂着流血额头痛得面无人色的侍从,随后停在那倒在地上捂着开裂肩膀惨叫的陆小侯爷身上,叹息道:“陆小侯爷,在下知道您对定王殿下处置触犯围场规矩的陈侯世子不满,但是此事您要打骂在下,在下受着就是,怎能对殿下的人动手。”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看秋叶白的脸色微微一变,这秋家四少爷分明是在说陆小侯爷心中对定王殿下的处置怀恨在心哪,定王岂是这些寻常勋贵能冒犯的,尤其是他身负君命代表天子主持春日宴大局,这话里话外就有陆小侯爷冒犯圣驾之意了!

那陆小侯爷滚在地上,虽然捂住的肩头流血,肩头深可见骨的伤口痛得他浑身发抖,却立刻瞪大那细眯眼,大怒地嚷开了:“混蛋,你这个混蛋,老子哪里对定王殿下不满了老子打得本来就是你,只是那个侍从不长眼挡了老子的鞭子,不过是打杀一个侍从而已,定王殿下才不会怪罪本小侯爷,你竟然敢对本小侯爷动手,老子定要砍了你的头!”

秋叶白用眼角余光瞥了眼他身后,随后淡淡道:“哦,小侯爷要砍了打你之人的头么?”

那陆小侯爷原本就恼火,如今见秋叶白神色里似带着轻慢和讥诮,立刻一脸狰狞地咆哮:“废话,老子非砍了你!”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众人脑海里齐齐迸出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一道略带微微沙哑的幽凉嗓音响起:“哦,谁要砍了本宫的头,本宫真是好奇。”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靡丽之感,仿佛含笑,却让人莫名其妙地就背脊发寒,像冰冷的刀刃在皮肤上慢慢滑动。

众人终于齐齐地脸色一变,都对着那不知何时出现,被十六名美貌却面无表情的控鹤卫扛着的巨大华美的步辇跪了下去:“参见摄国殿下。”

今圣给予这位殿下的权力比给皇后嫡子定王殿下大得多,今圣身体不好,时常卧病,而圣上缠绵病榻之时,虽然有太后娘娘垂帘,但实际上只有这位摄国殿下才拥有代御掌印批红大权,以至于众人只需对皇子行寻常臣子的半礼,但是对这位跋扈狠毒的公主殿下却要行全礼,几乎如见圣驾。

听着那声音,秋叶白唇角微扯,一边行礼,一边暗自警惕起来,这妖物到此作甚?

“鬼呃殿下摄国殿下你为什么打我!”那陆小侯爷瞬间又瞪大了自己的细眯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人,随后目光停在那站在步辇前一名美貌却神色阴戾的控鹤监监卫手中的钢鞭上,那钢鞭上面淌下的血明白地告诉他,抽得他劈开肉裂的主使者正是以阴戾狠辣闻名的摄国殿下。

众人闻言瞬间头压得更低,暗道,这姓陆的蠢货居然敢质问摄国殿下,不但开罪了定王,这回连摄国殿下都开罪了,他们只祈祷不要让那喜怒无常的主一会子把怒气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

“本宫做事自然赏罚分明。”那布辇里垂下的华丽红色纱幔里忽然传来轻笑声,随后,一只优雅修长的手忽然伸出来,从一边奉着樱桃的侍卫手上取了一个樱桃,随后手腕懒洋洋地一翻,掀翻了那一盘子樱桃。

艳丽的樱桃瞬间滚了一地。

众人正莫名其妙的时候,就听到—那道让人背脊发麻的靡丽声音响起——

“陆小侯爷,面貌丑陋,让本宫食不下咽,本宫也不重罚你,地上有多少樱桃,这叼兽大会后你便受多少鞭子也就是了。”

瞬间,场内一片静默,气氛冰冷。

秋叶白听着,随后唇角抽搐,这位爷果然是一朵华丽的奇葩,这种“牛逼搞死傻逼的一万个理由”真是瞬间拔高她对变态人生定义的高度。

能光明正大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毒和嚣张,真是让人羡慕!

而更多人的人则是听得浑身发毛,一身冷汗,这位鬼殿下简直就是个纣王转胎的恶魔!

陆小侯爷很快地被人堵住嘴拖了下去,他肩头皮开肉绽,但是摄国殿下可是要他还必须去参加叼兽大会才能回来领罚,至于他能不能活着回来受罚,那就是另外一说了,叼兽大会是下场即生死不计的。

秋叶白看着那步辇被抬过她身边的时候,刻不动声色地微微退一步,警惕而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步辇上的幔帐,想都不用想,里面必定有一双无机质似的诡吊妖眸必定又盯着她了,那种目光隔着帘子都让人感觉很不舒服,总让她觉得自己像被妖兽盯着的肉。

但是那步辇瞬间在她身边停住了,然后那只漂亮却苍白得没一丝血色的手动作优雅地朝她勾了勾。

秋叶白身形一顿,垂下眸子,还是走了过去,停在布辇边,还没有说话,就感觉到一股子幽冷如来自极寒地狱的呼吸轻轻地隔着那纱帐喷在了她的脖子上,她没想到那人竟然忽然低下头来,瞬间一惊,正要退一步,却被他捏住了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

随后,有冰凉而柔软的东西带着巨大的狎意舔过了她雪白敏感颈项,阴冷靡丽的声音在她耳边含笑道:“小白,本宫着人给你准备了下场的衣服和武器,记得要用,本宫看见你受伤,会很心疼的,嗯?”

第三十一章 装逼和打酱油

小白?!

你才小白,你祖宗十八代都是小白!

顶着对方给予的‘温柔爱称’,秋叶白脸色瞬间绿了绿,这种哥俩好,基情四射的气氛和口吻是怎么回事?

她和他什么时候有这般‘奸’情了!

她抚着脖子,立刻退开了两步,忍耐着把里面的人揪出来暴打一顿的欲望,冷冷地看着那红纱幔帐,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冷冰冰地道:“殿下,自重!”

隐没在红纱里的人也没有再把秋叶白抓过去,只听着她毫不客气的叱声,忽然笑了起来,那声音幽凉靡丽,微沙悦耳,又异常的嚣张而放肆,穿堂而过,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之上,伴着惑人的黑暗的香气,让人失了神。

等着众人回过神来,那华丽的步辇仪仗早已走远。

而众人看秋叶白的眼神,带了些莫名而古怪的光。

虽然没有人看清楚秋叶白和那位殿下的步辇擦身而过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谁人不知摄国殿下的那点子爱好,看来这秋家四少容姿都算上品,只怕迟早要成了那位殿下‘盘中餐’。

于是一干世家子弟皆悲悯地看着她,也没人再为难她。

秋叶白看着步辇远去,目光微凉,随后又落在地面上那些红色的樱桃上,想起跟在辇后的那些太监们人人手捧各色瓜果和精致食盘,心中暗嗤。

所有的大变态都有奇葩的小爱好,看来这位殿下还真是爱吃,只怕是做刀俎惯了,便将所有人都视为鱼肉么?

宁春依旧是面无表情地上前,轻声道:“控鹤监的人送了东西过来,已经在屋子里放着了。”

秋叶白点点头正要往回走,眼角余光却忽见一只手快速地在地面上一捞,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抓起几个樱桃偷偷藏起来,秋叶白目光一瞥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起来不过是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也是一身精致猎装。

随后那少年发现她看过来,有些怯怯地把手收到背后,朝她露出羞怯的笑容。

两个年轻人忽然急匆匆地过来一把扯起那少年,两人轻蔑又略忌惮地朝秋叶白看了眼,齐齐扯着那少年赶紧离开,一路还能听见低声叱责:“小弟,你是怎么回事,四处乱走,当心父亲罚你。”

秋叶白挑挑眉,转身领着宁春进了自己的号房里。

号房里果然放了上好的各式武器,看了还有一整套云纹锦白色猎装,那猎装绣工精致,但是款式简约,她微微挑眉,一会子摸爬滚打的,却偏给了她白色,这百里初是没脑子呢?

等到她穿上衣衫,宁春看得满目赞叹,而她看着雕花铜镜里自己的样子,唇角却又是一抽。

纤侬合度,也未免太合适那变态居然对她的身材那么了解,这可算不得好事!

秋叶白提着把银枪一出房门,周围的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异样,由于周围的人都是男的,她暗自总结了一下,无非就是羡慕嫉妒恨。

待她随着一众世家子出现在猎手等候区向一干贵人们致意的时候,那些轻微的骚动更是明显了,尤其是在贵女们所在之处。

天极一朝对女子束缚较少,女儿家心性也放开不少,所以这等一年一度的盛会,贵女们都会戴着面纱齐齐坐在一起,对着参加叼兽大会的世家子弟们品头论足,然后送出手中代表赞意的青竹,意为——折竹,同折桂风流。

得到青竹最多的少年郎,若是叼兽大会中表现不差,除了得到一株纯金雕成的青竹,更会成为京城名媛中春闺梦里人的首选。

百年前曾经有一位寻常世家庶子还因此得了先昭阳帝一位公主的青睐,最终尚了公主,流做佳话,因此也是一项极为风雅之事。

何况本朝驸马尚了公主还是能入朝奉职,因此,不少世家子们对这折竹之事,也摩拳擦掌,毕竟此事风雅,比起那打败所有人擒拿斩杀猛虎,要容易多了。

所以当秋叶白出现的那一刻,众人只觉的眼前一亮,白衣胜雪的青年,肩挽长枪,头上戴上一顶方角纱乌帽子,金色的帽绳勾勒出那淡漠容色更显精致,风姿秀逸。

面对那些瞩目,秋叶白淡淡含笑,从容拱手致意,只令众人想起一句话——面若西领岭雪,眸若天上星。

一时间引得贵女们纷纷羞涩地让侍女将手中的竹投进挂着秋叶白名牌的翠竹瓶里。

宁春也在墙下抬头看,同样感叹,四少装逼撩骚的功力果然愈发的进益了。

秋叶白发现这叼兽大会的围场呈现一个圆形,非常类似罗马斗兽场,或者说是类后世的体育场,观众们坐在周围高处,参赛者在中间矮处,方便众人观赏。

很快,在所有参赛的世家子弟下场之后,一辆巨大的铁笼就被推进了场子里,里面一只皮毛华丽的、硕大的斑斓猛虎正懒洋洋地趴着地看着周围的人,那双吊睛眼看得所有人只觉得心底发毛,不时发出的吼声,更让人看清楚了它尖利的牙齿。

随着一块血腥的牛肉被扔进了场内,而猛虎的栅栏同时打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那猛虎闻见了血腥气,兽瞳微竖,慢悠悠地走出了笼子。

秋叶白看着那老虎,原本在笼子里远远看着尚不觉这猛虎的巨大,如今它走出来了,才发现其身形之健硕,蒲扇大的四蹄着地都已经高到寻常人的肩头,其肌肉随着走动起伏间带来的威慑力,让人胆寒,她明显地感觉到了身边不少人开始咽口水,还听到了有人上下牙打架的声音。

那猛虎阴冷又不屑地扫了眼周围那些拿着武器在不远处围住它的人,忽然猛地大吼了一声:“嗷呜——!”

巨大的吼声,带着声波迎面而来,震得地面微颤,瞬间让场内不少人齐齐发出尖叫声,好些世家子弟吓得径自退了好多步,有些胆子小的,都赶紧退回了生门内,自动弃权。

她暗自好笑,想来当年真武大帝早就知道这些世家子参加叼兽大赛不过是一时间虚荣,所以制定了岁时可以放弃的规则,按照奇门遁甲的命名,场内设了三处生门,若是有人害怕或者受伤放弃便可以退入生门表示弃权。

猛虎吼完之后,鄙夷地扫了众人一眼,便迈着王者之步,优雅地走到那血淋林的牛肉面前,低头啃起了那肉。

此时正是好机会,不少参赛的世家子们眼底瞬间闪过光,立刻齐齐将自己手中的刀剑枪斧对准了那老虎猛然地劈砍了过去。

秋叶白却没有动,而是静静地站在一角,冷眼看着那些人好大喜功地急急冲杀了过去。

如果她没有看错,你猛虎绝非蠢兽,必定不会任人偷袭。

果不其然,那猛虎仿佛全无感觉那些人要将自己分尸一般,直到风声逼近,它才突然抬头,猛然地抬起巨大的虎头,又一声巨吼,天摇地动一般,霎那让许多人都吓得受不住,瞬间刹住了去势,而下一刻,那猛虎蓦然地一跃而起,向人群扑去,巨大的虎掌猛然扬起。

利爪锐光四射,野兽的凶暴之气顿起,瞬即血光四溅,惨叫声四起。

“啊——!”

“呜啊——救命!”

不过电光火石间,即有人被猛虎瞬间拍出了脑浆子,红的白的落了一地,还有人被那猛虎一口叼住了大腿硬生生地扯下。

惨烈血腥的场面瞬间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

那些轻浮玩闹之气立刻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森冷的死亡寒意——不少原本傲慢的世家子弟们终于意识到了,这不是逞能之地,而是真实的血腥的猎杀与反猎杀。

而与此同时,周围的看台上响起了无数的欢呼与兴奋地尖叫,让秋叶白眼底讥诮地暗了暗。

她冷冷地扫了眼好几个尿了裤子瘫软在地的世家子,也打量到周围也有不少和她一样旁观未动一脸冷酷的参赛者,想来不少都是曾经参加过三年前那一场叼兽大会的人,多少有点经验,只想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来自人的恐惧和血腥味道深深滴刺激了那猛虎,而一些早已吓得四散而逃的参赛者更是让它兴奋,瞬间,它扔下嘴里的人腿,朝逃散的人追去,吓得那些人尖叫不已,跌倒在地,又被猛虎一巴掌扇倒。

惨叫声四起。

但是也有一些有经验的参赛者瞬间冲了上去,但却不是对着猛虎,而是对准了其他参赛者——他们除了降服猛虎,还要打败其他参赛者才能夺魁,而人比起虎,似乎要容易处理多了。

瞬间场内烟尘滚滚,杀做一片。

秋叶白的目光被一道四处逃窜的身影吸引了过去,正是刚才看见的蓝衣少年,他稚嫩的娃娃脸上挂满了眼泪鼻涕,一路连滚带爬,飞奔尖叫:“不要杀宝宝,不要咬宝宝,不要欺负宝宝宝宝我就是来打酱油的!”

众人:“。”

秋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