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白闻言,点点头,心中的情绪颇为微妙,也不知是喜还是别的什么原来,阿泽才是原本的初始性格,她忽然想起百里初曾经说过的那个——‘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的故事。

“你从小就是寄住在秋山里的寺庙么?”她不动声色地加了一些定语,探寻疑问。

元泽不疑有他,一边用粥,一边微微一笑:“没错,秋山那里的日子清苦些,但是倒也平安和乐,师兄和师傅对贫僧都极好,贫僧记得主持师都还曾说贫僧年纪虽小,但对佛法的悟性和慧根比许多师兄弟都高,若是日后他圆寂归西,便让贫僧接任主持,遍游天下,以身正道,传经渡人。”

他顿了顿,复又淡淡地道:“不过,所有一切都是如梦幻泡影,也许贫僧从来并无什么慧根,所以即使今日身居庙堂高位,宗师之位,却觉得对我佛之领悟尚且不如当年六岁的自己。”

“是么?”秋叶白看着元泽,这时候的他,所有的木讷窘迫不安都消失,周身气息平静而疏冷,看起来莫名地有一种看透世事的冷漠出尘。

让她想起那日在小洲之中‘超度世人’的元泽。

“是的,否则也不会在那夜意乱情迷,心魔难抑。”元泽看着她,眸光幽幽而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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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少了点~情绪有点难把握,明日必定多更!

第二十四章 谁是谁的魔 中

“心魔。”

秋叶白看着他幽幽迷迷的眼神,几乎在那一瞬间,那种相似感、熟悉感,让人战栗的感觉几乎让她无法控制地差点操起手上的茶盏狠狠砸过去。

但是元泽眼里的光泽虽然迷离,却带着羞涩,让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忽然想起那夜痴缠,她眸光里闪过阴翳,轻笑了起来:“是啊,心魔,心魔,是我自己蠢了,才让人有可乘之机,拿捏了我的心魔,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却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孰料原来,自己不过是自作聪明。”

元泽一惊,他有些担忧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觉得也许说什么便错什么。

两人之间陷入一片压抑的沉寂之中。

直到秋叶白重新拿起了手里的碗,一勺勺慢慢地将那些冷掉的粥送进口里:“元泽,你不必多想,那日我就说过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我坏了你国师活佛的修行,是我的心魔,与你无关,佛祖会原谅他的弟子,只要你足够虔诚。”

她顿了顿,复又道:“当然,我相信你是足够虔诚,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的事儿,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再破戒一次,自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秋叶白虽然语气淡淡,只是里头的讥诮和疏离之意,让元泽顿时心中莫名地狠狠一抽,隐隐作痛。

他的不善言辞,是因为他自幼一向对人的善意和恶意极为敏感,偏生周围这样的人太多,所以他一向不愿与那些伪善面孔下的丑陋心思打交道,宁愿独自一人诵佛念经,与木石为伴。

而她一向对他算不得温言软语,却待他与寻常人不同,而如今这份不同仿佛就要从此消弭于无形,短短三日,彼此间仿佛却划了深深沟壑。

元泽无意识将那夜亲密之时唤的亲昵称呼再次唤了出来:“白。”

元泽原本声音就极为悦耳温凉,这般黯然神伤,似秋凉的风掠过人的心头软处,秋叶白手上一顿,淡淡地道:“你还是叫我小白施主罢,那夜的事,元泽,你且忘了就是。”

元泽听她唤自己全名,不肯再唤自己‘阿泽’,只觉得自己心头一片莫名的焦灼,这种焦灼是他从来不曾体会过的情绪,那种若是不说些什么,从此对方便会消失,但是张嘴又不知当如何挽留的茫然与挫败让他只能下意识地拉住她的衣袖。

“小白施主。”

秋叶白看着他拉住自己衣袖,微微颦眉,转了个话题:“我想知道,你到底知道不知道百里初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情?”

这个问题在她心中盘桓已久,让她辗转难眠。

元泽见她没有甩开自己,心中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听着她问,犹豫了片刻,还是无奈地摇摇头:“阿初性子要强些,他觉得贫僧是个没用的,若是他再不能做得主,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他的话罢。”秋叶白淡淡地道,这样的口吻一听就是百里初的,

“嗯,贫僧并不知道阿初具体什么时候存在的,大约还是在真言宫。”他顿了顿,神色有些悠远迷离:“大约还是真言宫授香的时候,那时候贫僧尚且年幼,而每一次贫僧从梦中醒来,都会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时辰似乎过得极快,而身上也不知道为何总全是血污,很久以后,才知道原来阿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但是阿初却仿佛知道贫僧的存在许久了。”

秋叶白心中微微一松,若是元泽完全知道百里初在做什么,自己便真是这世上最自以为聪明,实际上最可笑的蠢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元泽虽然木讷,但是某些方面还是颇为警惕的,她也察觉了他对人心的善恶似有一种本能的感知能力。

那么当初,她明明是怀着别的目的接近他,他又为何愿意跟着她走?

“也就是说,你根本不知道百里初占据身体的时候,他做过什么?”秋叶白淡淡地开口,她很想知道如今的元泽,是不是真的一直都是她看见的那般干净纯粹,是不是会对她说谎。

元泽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不,贫僧虽然懵懂些,却也并不完全不知他做过什么,至少贫僧知道你是阿初在意的人,而他从来没有那么在意过一个人,以至于他需要我来接近你,才能避免你对他过分的防备。”

元泽仿佛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头,有些迷惑地看着秋叶白:“贫僧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你,那种感觉很奇妙,只是知道阿初觉得很暖很温暖,只是抱着你,就会感觉很舒服,以至于贫僧都能感觉到那种愉悦和温暖。”

秋叶白闻言,怔然了好一会——温暖?

她看着他精致无双的面容,仿佛能透过那纯粹美丽的银灰色眸里头看见另外一个莫测冰冷而强悍的灵魂。

秋叶白眸里闪过一丝复杂,她似乎曾经在和他交手的时候,听到过他曾经提到过。

温暖?

只怕是他喜欢喝暖的血罢?

她忍不住轻嗤了一声,随后忽然轻咳了几声,别开脸。

元泽一愣,回过神来,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自己竟然不自觉地伸手去触碰秋叶白的发鬓。

他感觉到指尖下细腻柔滑的触感,那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令他立刻想起了那个靡丽的夜,她柔软的腰肢,细腻的肌肤,修长的双腿,还有那特殊的迷人的柔软芬芳。

他瞬间一僵,赶紧收了手,抓住自己手腕上的念珠,面色绯红:“对不住贫僧。”

秋叶白亦在他幽凉的指尖触碰上自己的脸颊的那一刻,想起了那一夜的荒唐与迷乱,他的纯净的眉眼之间燃烧着绯色的时,美艳惊人,似遍染了人间春色。

她垂下眸子,转头拿起一边的茶杯,将杯子里的凉水一饮而尽。

元泽忽然迟疑道:“贫僧有一事相问,不知小白施主可否为贫僧解答。”

秋叶白见他样子有些古怪,便淡淡地道:“若是我能答,自然会为你解答。”

元泽点点头,又犹豫好半晌,指尖轻轻地摸索了一会手中描绘着碧竹的小杯,方才道:“小白施主你你真的是女儿家么?”

秋叶白手里的杯子‘哐当’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半晌。

“你是打算羞辱我么?”

元泽闻言,立刻摇头,急道:“不,不是的,只是只是那日贫僧神志不清眼中只得小白施主的样子,所以。”

“所以,你不知道我是不是女儿身?”秋叶白冷笑:“别告诉我,你竟然真连这件事儿不知道?”

虽然看着元泽的表情,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呆和尚仿佛真的并不知道这个他身体里另外一个灵魂早已经知道的事实。

这分裂得也太彻底了些,百里初知道的事,他未必知道,他知道的事儿,百里初却清清楚楚的,她简直要以为百里初才是原本的真身主儿。

“不,贫僧那日虽然迷迷糊糊的,但是知道小白施主你是女儿身,只是事后总有些疑心自己是在做梦,一直都一直都。”元泽绯红着面容低声道,声音越来越低。

秋叶白简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难怪那日他看见她的身子时,竟然一点没有惊讶的样子,事后她无数次疑心他其实早已经知道了什么。

原来不过是他后知后觉!

秋叶白拿杯子轻品了一口茶,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全无平日里的散漫宁和,她心中涌起一种古怪而微妙的情绪,不想再回忆那夜的荒唐,索性把话题转回去:“所以你就帮着他接近我?”

元泽的银灰色的眸子里虽有一丝不确定的不安,但是却如此的坦荡无伪,他轻声道:“小白施主,你生气么?”

秋叶白沉默了一会,讥诮地挑眉:“你举得我该生气么?”

元泽看着她,最终轻叹了一声:“这是贫僧的不是,贫僧也很好奇,能让阿初那么在意的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

秋叶白看着他,轻嗤了一声:“你倒是实诚。”

元泽看着她,眸光温润淡然:“贫僧说了自己不打诳语,更何况那个人是你——小白施主。”

秋叶白看着他,原本仿佛已经沉静了三日,略平淡下来的心湖,却似忽然再起了涟漪。

她垂下了眸子,淡淡地道:“那么现在呢,你觉得我是什么样子的人?”

元泽看着她,愣了愣,随后道:“小白施主是。”

他迟疑了片刻,却似不知道要如何表达,片刻之后,他才认真地开口:“是我想要珍惜的人。”

这一次,元泽用的是我,而不是贫僧。

窗外忽来一阵深秋凉风,吹起他白色的长发,日光下,他眸光纯澈,温柔而虔诚,仿佛他眼中的她才是他修的佛。

秋叶白看着他,心中百味杂陈,却忽然微微挑眉,冷冷地道:“哦,是么,如果百里初哪天想要吸干了我的血,或者杀了我呢,你要怎么办?”

元泽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立刻回答:“不可能。”

秋叶白冷笑起来:“呵,你根本压制不住百里初,你也不是他,凭什么说不可能。”

元泽一怔,随后摇摇头:“小白施主,贫僧知道你心中有怨,只是贫僧虽然没法子控制阿初,但是贫僧却能感知他的心情。”

秋叶白闭了闭眼,元泽不断地提到百里初,这三个字让她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种压抑不住的烦躁之感,她陡然起身一拂袖打断他:“够了,元泽,你不用再辩解了,你若还当我是朋友,你只需要做到一件事就够了。”

元泽一楞,随后点点头:“小白施主,你说就是了。”

秋叶白转头,看着他,冷冷地道:“让百里初离我远点,我不想再看见他,你若是真的‘珍惜’我,你我之间,权当点头之交即可,扰了你的清修之事,全当我‘对不住’你,只是元泽你既然已是出家人,还是真早日了断这凡尘羁绊才是,自度渡人。”

既然事已至此,百里初也好,元泽也好,她都不想再和他们有半分纠葛,最好便是不想见,不想见不相念,无挂无碍,方才是了断这一段荒诞而充满了算计的孽缘。

元泽闻言,脸色微微地发白,见秋叶白背对着自己,背影冰冷而疏远,他银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伤色,随后他还是慢慢地起了身,提着食盒向门外走去。

临出门前,他顿了顿,忽然转身,对着秋叶白深深地躬身,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白施主,贫僧不求原谅,贫僧愿承担一切罪过,再不惊扰小白施主,只是贫僧明白在这宫中步步危机,阿初却是那个能帮助小白施主一臂之力的人,待到小白施主你远离这是非尘埃,珍重安好,贫僧必倾尽一切,亦不永让阿初再出现在施主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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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有点少~只比昨天多一点点~==抽打一下俺自己~

第二十五章 谁是谁的心魔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秋大人,您最好快点儿,太后老佛爷可没有那么多时辰等人。”内监尖利的嗓音从门外传来,连同一阵凉风梭然吹入,秋叶白身形一顿,方才回过神来,看了眼窗外的阴云密布的天空。

不过是半个月之后,霜降之后,温度迅速地降了下来。

“是,公公久等。”秋叶白淡淡地道,随后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又看了眼帮自己整理衣摆的宁春。

宁春点点头,同时将一件黑锦披风为秋叶白披上:“都好了,天气凉,宫开阔,风大,四少还是要加一件披风。”

秋叶白看着宁春微微一笑:“好。”

随后,她转身向门外走去,那中内监领着两个小太监看着秋叶白走出来,脸色虽然还是略显苍白,一身简单的皂色的直缀,没有半分纹路绣饰,只腰上一枚简单的铜钱压袍缀子,却反而更映衬得她修眉秀目,秀逸非常,如素净美玉,玉树临风。

那内监眼底闪过一丝嫉色,阴阳怪气地冷笑了一声:“哟,秋大人在宫里还能带着自己的通房丫头,这份‘荣宠’倒是独一份的,都说国师和秋大人在宫外是莫逆之交,看来果真如此。”

这话里有话的讥讽,于秋叶白而言不过是耳畔风罢了,她只一边走,一遍遍淡淡一笑:“还是要多谢老佛爷,这后宫之事还是全凭她老人家做主。”

那中内监原本还想再讥讽秋叶白几句,但是他终归在宫里呆久了,一听这话,自己答老佛爷管不了神殿的事儿,就是让老佛爷没脸,若是说老佛爷能管着神殿的事儿,这宫里谁不知道老佛爷都未必能请得动国师,哪次祈福求占卜,不是亲自上门?

这人不过一句话,却让他顿时被噎住了,只能暗自恼恨地瞪着秋叶白的后背。

秋叶白却仿佛全无所觉一般,款步而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她方才那一句话的‘威力’,让那中内监吃了个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除了一开始中内监的讥讽,一路上倒也没有别的为难之举。

秋叶白出神殿的时候,便正巧撞见月奴站在一扇拱门边,见她看过来,月奴神色古怪地点点头,随后捧着一件披风匆匆地转过一扇拱门,消失在门后。

秋叶白眸中余光正巧瞥见月奴手上那披风上绣着的精致梵文做边角点缀,她心中忽然一顿,眸光有些幽沉下去。

若是她没有猜测错,在神殿之中只有一个人才能穿绣如此精致的梵文的披风,那就是——元泽,方才他在那门边么?

是见到她,他才离开的罢.

自从半个月前的那一日,他在她身后双手合十深深一揖,说了那句话之后,再也未曾在她的面前出现过。

偌大的神殿,元泽便仿佛从此消失了一般,或者说是在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消失。

她心中情绪有些复杂,许多微妙的情绪,仿佛心湖中滋生的幽幽水草,纠纠缠缠,斩不断理还乱。

她知道自己这是心魔既难消,便也只能尽力让自己静心。

只是,看着这天色一日凉过一日,她忽然无比地怀念当年的时,在草原上策马飞驰,卧看秋雁南飞的洒脱日子。

她心中亦陡然生出一些戚然和惆怅来,也不知那日做出踏入这逐鹿圈,到底是对是错。

“太后老佛爷方才起来,请大人跟着奴婢来罢了。”一道客气沉稳的女音在她面前响起,让她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原来竟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走到了永宁宫。

秋叶白看着面前的典仪女官,拱手,点头一笑:“草民已经被褫夺了官职,何敢称大人,有劳女官带路了。”

不过不管如何,她从来不是会沉湎于过去和怀念曾经的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胜也好,败也好,都是她的,不是别人的,自绝不回头,亦没有回头的余地,那就一路杀出个康庄大道来好了。

那女官见面前年轻人一笑,不卑不亢,容色极佳,而举手投足间气质更似清风推碧叶,明月照清泉,风雅无双,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赞赏,她点点头,却并没有改口:“本官听闻秋大人之名已久,今日能得见,也算是有幸。”

秋叶白见这女官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容长的脸,头上戴着一顶细银纱网芍药冠,耳上坠着水绿的两枚坠子,一身秋香色的女官常服,规规矩矩,并不华美。虽然算不上容貌上品,但是一身书卷气息,并着举手投足之间沉稳而不失大方,想来是在宫中也呆了不少日子的,却不想说话还能这般直接,而且让人感受到她的真心实意,而非虚情假意。

不想太后的身边,除了那些谄媚虚伪奸诈卑鄙之辈,竟然还能有这般标志人物。

她便不禁对这女官多投了几分瞩目,微笑道:“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一边的中内监立刻道:“这是甯女典史长。”

天极帝国女子得以在朝为官,但寻常只能在翰林院的女典殿中任编修或者校撰,而最高的女官则为五品的女典史长,这位女官长还能自由出入宫禁和朝廷,通常由宫中饱读诗书的六尚或者贵族人家寡居而身份高贵的女子担任。

秋叶白是知道本任女典史出身世家,自幼便有神童、才女之名,名震京华,只是早年丧夫,便从此不肯再嫁,只沉迷于诗文书典之中,入了这女典殿中,从编修开始做起,又无意中修写六库女典,得太后大赞,从此在宫里、朝内都是一路青云,从六尚的女官到如今的女典史长,笔下文章锦绣,更兼赏文断字之功皆让天下文人都拜服,在文人士子之中威望极高。

太后更是靠着她,也算是得了不少文人士子的支持。

秋叶白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出名的女史,倒是觉得名不虚传,再次拱手微笑:“原来是甯女典史长,久仰。”

甯女典史长微微一笑:“秋大人不必客气。”

说罢,她便抬手:“请罢。”

秋叶白点点头,跟着她一路进了永宁宫,还是到了上一次所在的内殿。

门口守着的宫人门一见甯女典史长,便立刻迎了上来行礼:“大人。”

甯女典史长点点头:“去通传一声罢。”

一名宫女道:“崔嬷嬷说了,您领着人进去就是了,这也是老佛爷的意思。”

甯女典史长点点头,便比了个请的手势,领着秋叶白进了内殿。

秋叶白进了内殿,崔嬷嬷正领着几个大宫女为太后老佛爷染指甲,一进殿内就能闻见淡淡的花香,还有明矾的味道。

“老佛爷万福。”甯女典史长向着老佛爷恭敬地行了个礼,秋叶白则直接单膝触地,行了武将之礼。

老佛爷一身宝蓝绣青金仙鹤纹的华美褙子衬着深紫卐字纹马面裙,愈发显得雍容优雅,见了甯女典史长,便点点头,微笑:“起来罢了,今儿你倒是得空领人来见哀家,也不去理会你那些书卷了?”

甯女典史长含笑道:“那是因为奴婢今儿才将一部新书呈给老佛爷,但尚且未能得老佛爷打赏呢。”

老佛爷摇摇头,看着崔嬷嬷无奈地道:“你看这阿甯也是个钻钱眼子里去。”

崔嬷嬷笑着打趣:“甯女典史长这是舍不得太后老佛爷您,那赏赐做借口呢。”

三人说笑间,仿佛都忘了还有秋叶白这么一个人,随后甚至直接去欣赏那甯女典史长新作的书了。

秋叶白在一边,心中倒也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只觉得这位太后老佛爷给人下马威的方式,从来都一个样子。

过了快半个时辰,老佛爷似看着那些书卷久了,也有些乏了,让崔嬷嬷和一个大宫女扶着坐下,方才道:“起罢。”

秋叶白再次抱拳,平静地道:“多谢老佛爷。”

随后利落地起身。

老佛爷看着她行动自若,竟没有一丝一毫跪久了,疲乏狼狈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果然是有些身手的人,也许哀家该让你跪上两个时辰才是。”

秋叶白微笑:“太后老佛爷容禀,习武之人,盘膝打坐,不吃不喝不动,十二个时辰也不是没有的,您若是召见草民只是为了让草民跪着,只需要传旨至神殿,草民自然不敢抗旨不尊。”

她并不算客气的话,让周围听着心中都是一惊,只道这秋叶白还真是个没有被收拾够的,那日被抽得奄奄一息,今日却还敢用这般近乎顶撞的语气和太后说话。

太后脸色果然沉了沉,冷笑道:“传到神殿?谁人不知道你早前救了国师一命,国师将你护得密不透风,连哀家去传旨探望的人都被赶了出来。”

秋叶白闻言,心中一怔,这事儿倒是从未有人告诉过她。

是元泽么还是百里初?

但是她脸上并没显露出来丝异样,只是淡淡地道:“国师为人宽宏,普渡慈航,照拂于在下,在下自然不胜感激,何况国师大人亦不愿在下身上的血污伤处污了老佛爷贵使的眼。”

太后眯起眸子,忽然‘哐当’一声,将黄花梨雕福禄寿吉祥纹的手靠整个一把推落在地:“放肆,哀家面前岂容你砌词狡辩,该当何罪!”

那手靠贵重亦沉重,陡然落地,撞击在青金砖上发出巨大响声,瞬间让房内的人都‘噗通’跪了一地,鸦雀无声。

秋叶白则亦再次单膝着地,神色却并无任何惶恐的神色,只道:“老佛爷息怒。”

老佛爷冷冷地看着她,眸光阴沉无比,连着空气里都仿佛充满了压迫感。

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下一刻老佛爷就会命人将秋叶白拖出去砍了的时候,却忽然听得老佛爷道:“秋家小儿,你的背上可都好了?”

众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

秋叶白点点头:“托老佛爷的福气。”

“嗯。”老佛爷点点头,摆了摆手,不一会,方才那名领着秋叶白过来的大太监款步而至,手上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直接摊开,念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司礼监看风部千总秋叶白,缉捕水匪有功,特敕封司礼监提督,辅佐掌印太监,赏银千两,赐提督府一座,当从此谨慎恭肃,克己奉公,钦此!”

圣旨一出,除了崔嬷嬷之外太后宫内的众人都回不过神来,暗自震惊,老佛爷这是怎么了?

倒是秋叶白除了最开始的怔然之后,回过神来,拱手伏首谢恩:“多谢皇上、老佛爷恩赏。”

太后老佛爷没有让她起来,只是淡漠地道:“哀家的手靠掉了。”

秋叶白眸光一闪,随后膝行几步,将那黄花梨的精致手靠捡了起来,奉上:“呈老佛爷。”

一边的崔嬷嬷立刻过来,准备接过去,却在太后一个眼神下,站住了脚步。

随后,她又令其他人都退出了内殿,只余下崔嬷嬷、甯女典史长等几个心腹中的心腹。

太后伸手在秋叶白手里的手靠上轻轻触过,凉薄地道:“秋家小儿,哀家欣赏你这样有胆识,有野心,又能忍耐的聪明人。你既让哀家见识了你的诚意,哀家自然也会让你得到应该得到的。”

“多谢太后。”秋叶白不卑不亢地道:“下官明日就将名册亲自送到老佛爷手里。”

太后老佛爷见她反应敏锐,便微微勾起一丝讥诮的笑意:“很好,你也该知道,哀家既然能让人一步登天,也能让人一步落进地狱,哀家给你的东西,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求之不得的功名利禄,你的那本名册原本就是属于哀家的,想要做哀家手里的刀,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秋叶白一顿,垂着眸子,淡然地道:“太后老佛爷需要下官完成何事?”

太后的指尖掠过那黄花梨的手靠,冷冷地道:“很简单,哀家那位八皇孙,前些日子劳力伤了身子,这些日子又劳心,身子想必是极不好的,早前他回朝领了京城的防务,如今想来实在不应该让一个小孩子这般辛苦,你说是不是?”

八皇子百里凌风?

从八皇子手里夺了京城防务么?秋叶白垂下眸子,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弧度,果然是一个‘简单’的任务。

一同从太后的内殿出来,又出了永宁宫门之后,甯女典史长忽然向着秋叶白微笑道:“恭喜提督大人。”

秋叶白看着她,淡淡点头:“多谢。”

说罢,她便打算转身离开,甯女典史长忽然道:“秋大人,富贵来得快,去得也快,自当谨慎。”

秋叶白身形顿了顿,看向甯女典史长,点点头:“富贵如烟云,多谢甯女典史长大人提点。”

随后,她转身在一个小太监的带领下离开。

甯女典史长身边的小宫女忍不住道:“那秋大人虽然生得好看,可是也太傲慢了些。”

甯女典史长笑着摇摇头,看着秋叶白远去的背影,并不说话。

她只觉得,这个年轻人,绝不会只是太后手里的一把刀而已。

秋叶白抱着圣旨,心中波澜不兴,这是她早就料到的结果之一,虽然亦高兴,但是并不兴奋,只是下一步计划的实现还要进行更仔细的筹谋。

“参见公主殿下。”领路的小太监忽然停住了脚步,有些慌张地跪下。

秋叶白一听‘公主’二字,顿时神经蓦然紧绷了起来,她梭然抬头,果然面前一队威严仪仗迎面而来,清一色的着绣飞鹤白衣的美貌男子,皆是鹤卫,一顶华美的红色布辇被拱卫于其间,隐约可见其间半靠着的优雅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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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啊~昨天整理出版稿子给出版编辑的时候,粘贴错误~请到编辑妞儿给我重新审核了~

对了剧场也已经修正完毕都已经全部在群放出。

第二十六章 挑拨

秋叶白警惕地看着那红纱帐内的人影,心中莫名地微微一紧,随后她还是恭敬地微微弓身:“参见公主殿下。”

这些日子除了元泽没有现身之外,百里初也安静得异乎寻常,没有再出现。

让她心中不得不猜测,这是元泽真的压制住了百里初的另外一面性格,亦或者是百里初在盘算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