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优雅地一转身,领着一群早已站好队,恭候着的小太监们出殿去调理教训了,毕竟这大总管回来了,总得让小徒弟们都来拜会一番。

双白看着甄公公的背影,妙目微闪,幽幽自语:“那时候甄公公你在庙里敲钟念佛,她们的确都得找您祈福解签,确实算上阅尽千帆。”

明光殿前殿

“启禀殿下,八百里加急奏报之中,已经言明南疆蛮族不断袭扰我边城,青城守备军不敌,已经撤至郓城!

”昭勇将军身患重疾,不得起,南疆一代素来是八殿下的守地,昭勇将军上书请带八殿下出兵!“

”摄国殿下,微臣以为不可,区区南疆南蛮,就非要劳动皇子出征,岂非笑话?“

明光殿前殿之上的长案上堆满了奏折,而一众武官正各自对着坐在上首的面无表情低头看奏折的红衣美人慷慨陈述,各抒己见,底下一名小太监从小门处匆匆而入,四处看了看,绕开其他鹤卫,直接寻上了站在百里初附近的一白低语了几句。

一白闻言,秀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亮色,随后便跟着那小太监悄然离开前殿堂,直接往偏殿的一处小角房而去。

他推开门,就看见一道窈窕柔弱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不是风奴又是谁。

一白想了想,走了过去,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窈窕的背影身后,几乎闻见她发鬓间的香气时,才忽然开口:”风奴。“

风奴虽然会武,但是武艺哪里能及得上一白这杀手头儿,全无防备,忽然被人这么一唤,她顿时一惊,直接这么一退,就直接落进了一白的怀里。

一白原本打着逗弄风奴的主意,这会子自然乐得佳人投怀送抱,伸手一揽风奴的细腰,低头看着她笑:”怎么,今儿见到本奉主喜不自胜到要投怀送抱了么?“

风奴感觉男子醇厚的气息喷在自己耳边,瞬间让她想起了当初他拥着她睡了一夜的事儿,顿时俏脸绯红,转身伸手大力去推一白宽厚的胸膛:”你你让开,我是有正事儿要向殿下禀报。“

一白自然是知道事情轻重的,低头看着风奴俏红的脸儿,他轻笑了一声,忽然低头在她脸颊上轻啄了一下:”要让本奉主帮办事儿,是要有代价的。“

风奴虽然性子素来沉稳的,但毕竟未经人事,哪里是一白的对手,被这般轻薄,顿时双颊飞红,忍不住捂住脸,又羞又恼地伸手去扇一白:”不要脸!“

一白眼疾手快地一把擒住她的手腕,阴柔俊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邪笑:”这哪里就不要脸了,总比一个小丫头抱着一个男人睡了一夜要脸些。“

风奴简直要气炸了肺,暗恨在心,只觉得脸颊快烧起来了,四处看了看,见无人听见,方才低声怒叱:”你闭嘴!“

这个二流子,就只知道拿那件事来刺激她!

一白却一本正经地道:”你到底有何事,若是不说,我就要回前殿了。“

风奴无奈,只咬牙道:”秋大人领了圣旨,要离开神殿出宫去了,国师大人却不知道和月奴去了哪里!“

一白闻言,瞬间颦眉,随后点点头:”行,你且候着。“

说罢,他利落地转身向门外大步而去,看着一白离开,风奴方才松了一口气,原本窘迫不安的心情亦略平复,却不想一白走到门口,转过头看了眼她,唇角一勾:”看你那样子,也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只怕不知道这世上男女之间还有更不要脸的,下此有机会,咱们可以试试。“

风奴瞬间一怔,回过神来,瞬间涨红了温婉的俏脸,伸手就拿了桌上的茶壶朝前面砸了过:”不要脸!“

但是一白已经飘然远去,茶壶自然‘砰’地一声砸在了门上,摔了个粉碎。

风奴咬着唇,抚着脸颊,她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自从那夜之后,他在她面前就愈发的轻薄和放肆,让她越来越不安。

她看着满地狼藉的碎片,和茶水,心池却已经一片紊乱。

且说这一头,一白再次回到前殿,到了百里初身边,低声将消息告知了百里初,百里初批阅奏折的手顿了顿,随后淡淡地道:”随她去罢。“

一白虽然心中有些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不派人去把人拦下来,但还是恭敬地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楼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

南天与秋色,气势两相高。

秋日已渐深,上京的百姓们都已经穿上了秋衣,朱雀大街的两旁依旧是商铺林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车轮儿骨碌骨碌地滚过街道,秋叶白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致,仿佛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来。

她离开京城不过大半年,却经历不少风波,几经生死,能安然归来,亦算是幸事。

”大人,到司礼监了。“驾车的小太监忽然出声道。

秋叶白方才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建筑门楣上书着三个腥红大字的牌匾,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目的地。

她点点头,利落地点点头:”多谢公公。“

说罢,她又塞了点碎银子给那小公公,打发对方离开。

随后,她提着自己的包袱,便朝着大门而去,门口的厂卫们却忽然伸出手上的佩刀蓦然拦住了她的去路:”放肆,此处乃是司礼监衙门,诏狱所在,闲杂人等不得擅闯。“

秋叶白看了眼拦住自己的佩刀,随后掏出一块令牌:”本官乃司礼监前看风部千总秋叶白,现任司礼监提督。“

因为圣旨才下,一切提督官职相应的衣袍和令印都还没有颁下,所以她掏出的是原先司礼监千总的令牌,而非提督令牌。

却不曾想,那拦住她的厂卫们互看了一眼,随后其中一人忽然打了一声尖锐的呼哨,随后,司礼监衙门内忽然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大门陡然敞开,冲出来一群手提刀剑,腰上挎着流星锤,全副武装的厂卫们将她团团围住。

而司礼监墙头也瞬间站满了弓箭手,全方位无死角地将强弓长箭瞄准了秋叶白。

”你们这是做什么?“秋叶白冷冷地环顾四周,不动声色地道。

一名着捕风部役长服的厂卫手跨长刀,站在台阶上睨着秋叶白冷笑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正愁没地儿抓你这贼人,来人,拿下钦命要犯!“

她眯起眸子:”本副座已经说了,陛下已经下旨。“

但是对方却突然厉声打断她:”拿下!“

话音刚落,她就见周围的厂卫们齐齐应道:”得令!“随后便齐齐向她掷出了流星锤。

带着细长金刚锁链的流星锤携着凌厉杀气直击秋叶白面门,她眸光一冷,直接在半空中腰肢折成一个漂亮的弧度,让那满是尖刺的流星锤落了个空,看着一道道冷光直接掠过她面门,在半空中撞击在一起,‘乒乓’作响,散出铁星火花。

但是厂卫们却没有因为一击失利而停下,反而继续振臂发力让那流星锤直接在半空交错在一起,缠绕成一团,随后他们猛然一扯,那些流星锤瞬间因为撞击之后又被猛然往回拉车,一下子便在半空中爆开成数块,相互缠绕着向下方的秋叶白覆盖而去。

秋叶白忽觉不对劲,眼前寒光四射,她立刻一抬手,长剑出鞘猛然顶住那网,随后她睁大了眸子去看,方才发现那些碎裂开的流星锤根本不是因为承受不了撞击和拉扯破碎开来,而是每一片流星锤碎块上面都有细长的铁钩,在日光之下,泛出幽冷的寒光,相互钩织成一张满是尖利细细钩子的铁网,若是一瞬间大意被这铁网罩住,就算神仙都难脱身,就算能脱身也要被这钩子扒拉得体无完肤!

”捕风部果然是好手段!“秋叶白冷笑一声,这般奇特武器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倒是够阴狠。

她一转手腕,内力灌注剑尖,一招盘古开天,狠狠地向那铁网一剑劈砍而去!

”当、当、当!“数声利响之后,秋叶白却陡然发现,那铁网竟然没有如她想象中被劈开,几乎没有丝毫破损,她不免一惊。

这网内编制有千练金钢丝,这种丝以精刚寒铁千锤百炼,交织在一起,柔韧非常,非神兵利器不可破!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此网外围为数十人以圆形包围圈环绕控制,不但可以保持极好的平衡,更方便向网内的人施压。

站在包围圈外头冷眼旁观的役长冷笑:”秋叶白,这天罗流星网乃是祖宗爷所制,数百年能逃得出的屈指可数,你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罢,省得被钩成个血葫芦!“

秋叶白明眸里闪过一丝冰凉,随后轻嗤一声:”是么,那本副座倒是要试试着老祖宗的宝贝有多能耐了。“

说罢,她手腕猛然一转,手中长剑陡然插入那流星网的缝隙,随后她足尖一点,直接灌注了十成内力于剑上,持着长剑向半空跃去,竟然硬生生地将那数十人扯住的天罗流星网扯起了一丈有余,一干厂卫们被拉得踉踉跄跄,竟然差点栽倒,而秋叶白仿佛飞鸟即将跃网而出。

那役长顿时一惊,但是他终归是见过世面的,他立刻抬手一挥,厉声大喝:”稳住,稳住,快,快,收网!“

厂卫们得了消息,随后立刻互相尖声招呼,皆齐齐下盘用力,猛拉那流星网,秋叶白到底是一个人,自然不敌,手上一松,一下子就被拉了回来,不声不响地往地面坠去。

那役长得意地嗤笑了起来:”哼,还以为你有什么能耐,就凭蛮力也想逃,看老子把你往成个血筛子!“

但是下一刻,拉住网的厂卫们之中忽然爆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啊——!

“啊——啊啊——!”

伴随惨叫声,空气里瞬间飘荡开一阵浓郁的血腥味。

那捕风部役长的得意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原本完美的包围圈陡然出现了一个缺口,只因为那缺口上的数名厂卫已经抱着自己的鲜血直冒的膝盖在地上惨叫着滚做了一片,细细看去,他们竟然已经是齐齐被挑断了脚筋。

那些厂卫们受到重创之后,早就痛得只顾吱哇惨叫,哪里还拉的住那流星网,手中的流星锁瞬间就脱了手,流星网受力不均,自然就不稳当起来。

那役长的大惊失色,立刻尖叫:“快,快补上缺口,小心脚下,不要让那贼人闯出来!”

他倒是看不对劲来了,秋叶白方才使了个千斤坠,加速坠地,趁着流星网还没有罩下来的这个空隙,用了什么东西直接挑断厂卫们的腿筋!

但是他话音才落,旁边的人还没有来得及补充上去,那控制流星网的数名厂卫又瞬间爆出惨叫声,齐齐抱住膝盖滚倒在地,双膝上同样鲜血直流,。

那流星网自然再也撑不住,瞬间东倒西歪,一道黑影如同鹞鹰一般直接从那些空隙之间飞身而出,同时突然一把揪住边上一个押阵厂卫的衣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他手里的长矛猛然一挑那流星网,将那流星网朝着一干围剿她的厂卫们头顶笼罩而去。

利网寒光四射,厂卫们呆愣之后,瞬间惊恐万状,连滚带爬四散而逃。

“不好!”

“快逃!”

但是终归慢了一步,不少人瞬间被笼在那残酷的铁钩网里,顿时发出一阵阵的凄厉痛叫,但他们越是挤撞,越是想要逃,那网上的无数铁钩就勾入皮肤越深,越是逃离不了。

秋叶白冷冷地站在边上一哂,随后蓦然转头看向那役长。

那役长被秋叶白满是森冷的眸光一瞥,立刻吓了一跳,一边往后惊惶地大呼:“弓箭手,弓箭手,放箭!”

他退得快,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一把冰凉的袖底剑忽然悄无声息地搁在了他的脖子上,秋叶白似笑非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嗯,放箭罢,本副座倒是想看看人肉盾牌是个什么样子。”

那役长瞬间冷汗就出来了,那人的竟然在一瞬间就已经跃到了他身后,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对方的动作。

这个人太强了,至少绝对比他强太多。

如此一来,秋叶白背靠长柱,而所有弓箭手的箭就变成了对准他自己!

“秋叶白,你这个逆贼。”

“嘘,别那么激动,本副座一手软,不小心就会割断你的脖子。”秋叶白在他身后淡淡地道,手上微微一抬。

那役长立刻觉得自己脖子上一热,他才发现对方的威胁并只是威胁,那把搁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原来已经干脆利落地直接切开了他的皮肤,冰凉的刀刃直接抵在了他脖子脆弱的大动脉血管之上。

他瞬间就不敢再动了,底下一干弓箭手更是面面相觑。

“让本副座想想,要怎么跟老佛爷禀报呢,嗯,以下犯上,抗旨不尊,谋逆?”秋叶白慢悠悠地道。

那役长有些惊惶,眼珠子乱转,放缓了语气:“秋叶白,你等一下。”

她自言自语:“嗯,你总归是要死的,本副座也不忍心让你牵连一家老小,就给你个痛快罢。”

“等一下秋大人!”那役长见秋叶白根本没有打算理会他,只在那里自说自话,愈发地明白秋叶白绝对不是在开玩笑,立刻大喊了起来。

但是秋叶白已经一点都没有迟疑地一抬手中袖低剑就朝他脖子抹去。

而与此同时,一道厉喝从司礼监大门内传出:“等一下,秋副座,这都是误会!”

秋叶白手上动作一停,看向司礼监大门,只见陈贺正领着大批厂卫从门内款步而出。

陈贺见秋叶白停住了手,他神色略缓了一点,冷冷地看着秋叶白:“秋大人,这一切都是个误会,宫内的人来晚了些,所以咱们的人并没有接到圣旨,你不能伤邓役长,他也不过是奉旨行事。”

“嗯?”秋叶白有些疑惑地看着陈贺片刻,随后恍有所悟一般,缓缓地放下手臂。

但就在那邓役长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忽然见眼前寒光一闪,他腹中瞬间爆开一阵尖利的痛感。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腹部上那一把尖利的匕首。

秋叶白一松手,他便软绵绵地滑倒在地,浑身抽搐,他困难地看了眼陈贺,张了张嘴,鲜血顺着唇角溢出:“陈公公属下救。”

陈贺震惊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邓役长:“秋叶白,你疯了么!”

秋叶白看着他,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道:“抱歉,陈公公刚才说什么,本副座没有听见,麻烦您再说一次,可好?”

“你这是当面行凶,是携私怨谋害同僚!”陈贺双手握拳,铁青着脸死死地盯着秋叶白。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秋叶白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就在这么动手行凶,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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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心 下

“本副座何曾当年谋害同僚?”秋叶白面生疑色,随后低头看了眼倒在地上,还在抽搐的男人,恍然若有所悟:“陈公公说的是此人么?”

陈贺看她那副样子,脸色愈发泛出青来:“正是,邓通乃是吾司礼监新任捕风部役长!”

秋叶白再次瞥了眼那地上的邓通,弯腰随手从他腰上抽下条司礼监制式府绸汗巾,一边慢条斯理地擦自己手上袖底剑上的鲜血,一边道:“那真是抱歉,本副座也是此时才听见这个消息,此人早前令人行刺本副座,本副座已经表明了圣上有旨,他却容不得本副座说话,口出不逊,本副座见此人极为可疑,凶狠异常,便将他制服。”

说罢,她随手将染了血的汗巾扔在邓通身上,动作轻蔑而冷酷,但却用仿佛满是遗憾的神情看着陈贺道:“不想原来是个误会,怎么陈公公不早些提点本副座?”

陈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秋叶白这简直是倒打一耙,气得肩头微颤,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这事儿说出去,还是他们理亏在线,原本想好好整治一番秋叶白,让她丢个大脸,吃个闷亏,从此在司礼监无颜立足,却不想她竟然将计就计,以牙还牙地演了这一出戏来!

如今要如何收场?

不过秋叶白终归动手伤了人,众目睽睽之下,这事儿就不能这么了结!

陈贺眼底阴光一闪,正要说话,却见秋叶白忽然随后点了站在边上的几个厂卫,吩咐:“你们几个,立刻过来将邓役长送下去救治。”

那几个被命令到的厂卫顿时面面相觑,有些弄不清楚如今的状况,自然就没有一个人动作。

秋叶白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冷冽地环顾道:“你们是聋了,还是瞎了,自己的同僚出事,竟无一人上前援助,若是邓役长出事,倒是要看你们怎么跟督公和本副座交代!”

虽然一干司礼监厂卫们都有点不明白,这人是你伤的,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咱们这些人的责任了?

但是这样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厂卫们也都心中不安起来,皆齐齐看向陈贺。

陈贺阴沉着脸,看着那邓役长躺在地上,似还有一口气的样子,便只得摆了摆手:“去,将邓役长抬下去。”

既然秉笔大太监已经发了话,他们自然立刻遵照执行,纷纷上前七手八脚地将那邓通抬了下去。

秋叶白在一边看着,悠悠地道:“虽然这邓通言行无状,又以下犯上令人行刺本座,不听长官号令,有蔑视圣旨的嫌疑,但是终归罪不至死,本副座便宽恕他这一回,其他人从者也是不知者不罪,此事就此揭过,毕竟都是共事同僚,若是此事传了出去,不但上头怪罪,只怕外头的人都以为咱们司礼监都是无礼狂徒,如今咱们司礼监在朝堂之上就不容易,再让人抓到把柄,岂非更举步维艰。”

陈贺还没有来得及抓住秋叶白伤人的把柄做文章,就被她这一番无比冠冕堂皇的话给噎得一僵。

偏生她每一句话,都让人抓不住把柄,句句字字都在体现她的识大局,顾大体,处处都是在为司礼监着想,仿佛谁反驳,谁就要陷司礼监于大不义。

参与围剿秋叶白的大部分的司礼监的下级厂卫们并不知道上头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如今听秋叶白这么一‘分析’,顿时脸上都露出了心有戚戚焉的神色,随后亦不多少都有些敬服这位新提督的‘宽宏大量’。

陈贺眼看着秋叶白直接将此事盖棺定论,姿态还摆得如此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是上不去,下不来,

“秋大人,咱家只道你武艺高强,却不想这三寸之舌也巧如簧,黑白颠倒也不过一瞬间,真真儿能耐人!”陈贺忍不住上前几步,在秋叶白面前压低了声音冷笑。

秋叶白看了他一眼,也压低了声音谦逊地道:“多谢公公夸奖,黑白颠倒不正是咱们司礼监最擅长之事之一么,本副座不过是将咱们司礼监的光荣传统发挥光大罢了,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到,如何敢坐着个提督之位?”

“你!”陈贺又被她给噎一下,眸子里闪过怒火,忍不住咬着后槽牙冷笑:“秋大人,这司礼监的水深了去,讲的就是个论资排辈,您且收敛着些,否则小心跌进水里,再起不得身。”

“呵,公公客气了,看出来了,这水是挺深的,今儿本副座不也差点被摆了一道,若是被人用钩网勾成个血葫芦,就这么被人关进诏狱里,不说这皮肉之苦白受了,就算发现是‘误会’出来以后,只怕本副座也无颜驭下了不是?”秋叶白不闪不避地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个同样冰冷森然的弧度。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今儿她若是不出手让他们好看,以后难看的可就是她!

陈贺一震,随后随后看着她,好半晌,阴沉微笑:“秋提督是个聪明人,难怪连升三级,咱家这为朝廷效力了一辈子的都及不上,真是后生可畏。”

秋叶白收好自己手里的袖底剑,淡漠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还要公公多指教,彼此,彼此。”

她此来总归就是要得罪人的,亦不怕得罪人,索性直接撕破脸,倒是也省事。

两人锐利目光相触之时,电光火石之间,隐有有冷厉火光乍现。

“秋提督,请,一应印鉴官服都已经送到。”陈贺唇角扯开个露出个冰冷的弧度,随后一抬手。

秋叶白一拱手:“陈公公客气。”

说罢,她不再与陈贺多言,径自负手而入。

陈贺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愈发的阴沉,随后看了眼那地上还滚成一团,在流星网里哀嚎着不得脱身的数名厂卫,厉声道:“废物点心,都给咱家拖下去,别在这门口丢人现眼。”

说罢,一甩披风,也转身回了司礼监,只留下一群厂卫们面面相觑。

“大人,因着圣旨初下,充满之间,卑职等人便现将神武堂后一处院子辟做大人的居住,若是大人不惜,卑职再令人重新选地儿,不过另外几位掌印、秉笔、随堂的大公公的居处也都在这附近,是风水最佳之处。”一名年约三十有余,着四品太监服饰的中年太监颇为恭敬地领着秋叶白到了一处园子里,先是简单地介绍了秋叶白未来的居处。

秋叶白环顾了一下这个院子,倒是也算精致干净,随后她的目光看向的神武堂,她知道越是靠近司礼监的权力核心之人,居住之处便越是靠近神武堂。

如今自己能住在这里,想来这是督公郑钧安排的,这位督公大人倒是还有些眼劲,并没有在这种明处为难她。

那中年太监见秋叶白神色没有什么不满之处,又比了个手势,招呼站在不远处的四名小太监过来。

“大人,按照规矩三品以上的大人都有四个伺候的人,卑职挑了这几个看着还算伶俐的,大人若是不喜,便与卑职说就是了。”那中年太监指了指几个半弓着身子的小太监,几个小太监便上前对着秋叶白齐齐作揖行礼。

“参见大人。”

秋叶白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随后看向那中年太监:“不知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当初她接管看风部,也不过月余时间,又不得接近权力中枢,出入都是走偏门,对司礼监中大部分的人都是不怎么认得的。

那中年太监恭敬地道:“卑职曹禺,司苑局四品掌司太监。”

秋叶白点点头:“嗯,曹公公不必多礼,您既然是司苑局的人,想来便是掌管这司礼监的内苑一应大小事务,不知本副座能否自行寻觅住处?”

曹公公闻言顿时心中一惊,眼珠子咕噜地转了转:“这。”

这位提督大人才上任架子就不小,方才闹出那样大的事情来,这会子倒是一点不避讳地挑选住处。若是他挑了个其他监局大公公们的住处,或者不该他住的地方,可就麻烦了!

秋叶白见他犹豫,她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只淡淡地道:“曹公公不必多虑,本副座只是原先在看风部住惯了,如今搬过来,略有不适,也劳民伤财给你们增添不便,所以本副座的住处就不必变动了,也不必新增添什么,实在需要添加的就直接送到看风部那里即可。”

曹公公闻言,不免怔然,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位副座是要住到看风部去?

司礼监虽然占地极广,但如今的光景不比当年,人手和资金都缺,也就是一部分房舍还在有人打理,越是靠近神武堂的房舍就越是精致干净,而谁都知道看风部不得待见,住的那个地方是司礼监里头最荒凉一处,平日里也就是几个人维持打扫,屋顶破了都好久无人修缮。

曹公公神色有些不安,不知道这位小爷演的是哪一出,他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大人,您自是可以选地儿,但看风部那里离得太远了,您到神武堂议事也不方便?”

秋叶白一摆手:“没关系,多行路,对身子也好。”

说罢,她就往看风部的方向而去,曹公公见人就这么走了,只得立刻招呼几个小太监赶紧跟上,同时低声吩咐了人去禀报其他几位大公公这一头的事儿。

等着秋叶白到了看风部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太监扛着好几个粪桶从看风部出来。

秋叶白定睛一看,那小太监不是小颜子又是谁?当初她带走了看风部的所有人,只留下小颜子看房子。

小颜子一抬头,也看见了秋叶白,立刻震惊地瞪大了眼:“大人,您您怎么在这,您不是被通缉。”

“咳咳小颜子,还不过来参见陛下新册封的司提督大人。”曹公公立刻低声咳嗽了好几声,打断了小颜子的话。

小颜子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立刻把身上的粪桶一丢,小跑过来‘噗通’一声给跪立刻下来:“参见提督大人,小颜子小颜子记挂您。”

说话间,他眼泪就出来了。

秋叶白一看他那样子,还有那些刻着各个司局的粪桶,就知道她带着看风部的人离开的这些日子,小颜子的日子很不好过,尤其是在她被通缉,而看风部其他人不见下落,站‘错’了队小颜子一定被欺负得颇为凄惨。

秋叶白也不怕他脏,就直接伸手扶起他,放柔了声音道:“小颜子,收起你的眼泪,从今往后,你便是本提督身边伺候的正四品掌司太监,可不能让人看见这副模样。”

小颜子呆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秋叶白,随后大喜过望,又在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大人恩赏!”

曹公公看着那小颜子一下子从寻常任由人使唤的小太监,一跃变成自己的同级,尤其是自己还指使过这小子做了不少事儿,顿时有些尴尬,但总归是伺候过人的,见风使舵惯了,他立刻堆起笑来:“恭喜颜公公。”

小颜子看了曹公公一眼,抹了把脸,皮笑肉不笑地道:“多谢。”

曹公公看了下那破破旧旧挂了不少蜘蛛网的看风部院子,还是颦眉劝道:“大人,您看这里实在不像个住人的地方。”

秋叶白看了下那院子,也点头道:“不像个住人的地方,那就把这里弄得像个住人的地方。”

她看了看天色:“如今时辰还早,就劳烦曹公公了。”

曹公公瞬间呆滞,这,这位方才不是才说不想给他们司苑局添麻烦么,收拾一个精致的小院子和收拾一个那些多厂卫居住的群居大院子完全是两码事儿,没有七八日和充足的人手根本收拾不出来!

“当然,曹公公若是不愿意收拾,那么本提督也就但住无妨,只是以后其他人来办公可能略有不便罢了。”秋叶白淡淡地道。

曹公公一惊,心中叫苦不迭,但是面上却还得赶紧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小事罢了。”

秋叶白看着他,微微一笑:“那就有劳曹公公了,您是司礼监的老人了,以后要仰仗您的地方多了。”

说罢,她直接从包袱里取了一只小袋子出来递给曹公公。

曹公公一看那袋子里隐约露出的金色,瞬间心中一惊,竟然是金子?

他迟疑地接了过来,只掂量了一下就知道至少有足足十两!

曹公公看着秋叶白的神色瞬间就变了,原本还有些散漫的神色,这回变得恭敬十足,含笑道:“提督大人太客气,都是司礼监的人,为朝廷办差,咱家自当是尽力而为。”

秋叶白听着曹公公的语气变得亲近了不少,也心照不宣地朝他点点头。

随后,曹公公留下几个小太监之后,转身匆匆离开。

小颜子指挥几个小太监去做事儿之后,便匆匆地回到秋叶白身边,看着秋叶白笑道:“大人,小颜子领您去您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