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老佛爷是最重规矩的,所以身边的人都调教得极好,若非大事,绝对不至于如此的失态。

那小太监似也知道自己闯祸了,立刻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冲着老佛爷磕了三个头,随后立刻凑到董嬷嬷身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董嬷嬷瞬间一惊,脸色也变了:“此话当真?”

那小太监立刻点头:“不敢隐瞒。”

董嬷嬷不敢耽搁,立刻走近老佛爷身边,耳语了几句。

看着一向伺候老佛爷最尽心的董嬷嬷都如此紧张,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神色也不自觉地凝重了起来。

老佛爷到底是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听得董嬷嬷禀报之后,只是脸色也冷凝了些:“如今情形如何?”

董嬷嬷轻声道:“尚且不知如何,南大营武器库炸了的时候,杜小将军正领着人在清点,听说是受了伤,如今国公爷已经赶赴军营了。”

能在场留下来的都是老佛爷的亲信,所以自然都瞬间皆是大惊失色。

南北大营武器库炸了?

而且还是在杜小将军清点武器的时候!

谁不知道杜家这一代,最像个样子的就是这位杜小将军了,出身庶子,却很得国公爷疼爱,因不能继承襄国公世子位,他年纪轻轻就隐姓埋名,凭借自身能耐拿了个武状元,后来随军驻守边关,在律方和骚扰边境的赫赫人打了几场漂亮的伏击战,封了个四品的少威将军,得分封了府邸把他姨娘接了出去,襄国公很是舍不得,时常去将军府邸住上一段时日。

在太后老佛爷这里,比那不成器的世子爷还得脸些。

两位世子爷先后被摄国殿下弄死了,虽然杜家大夫人哭天抢地的快疯了,但是永宁宫的人看襄国公爷却似没有多少悲伤,永宁宫的人心中都暗自嘀咕着,国公爷其实心中更属于杜小将军继承这世子之位,重振家威。

如今杜小将军突然出事,国公爷都赶了过去,自然是不得了的大事!

“嗯,过去了就好,一会子从御医院里也挑上几个人过去伺候,谨慎些!”太后老佛爷颦眉吩咐了几句。

董嬷嬷连连点头。

随后,太后忽然转头,看向秋叶白冷冷地道:“秋叶白,你有没有什么要跟哀家说的?”

太后的语气有些喜怒莫测,并不是太好,立刻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秋叶白的身上。

秋叶白微微躬身,抬手道:“回老佛爷,属下虽然已经令人在跟查一件涉及京畿四大营的小案子,但是绝对不会如此贸然行动,伤及无辜。”

太后微微眯起眸子,目光扫过一边的郑钧:“案子,什么案子?”

郑钧有点不安地垂下眸子,示意老佛爷,他确实也不知道秋叶白在查什么案子。

随后,他目光莫测地瞥向秋叶白,这个秋叶白,果然不简单。

秋叶白平静地道:“回老佛爷,看风部的诸人销声匿迹这么长的时间并非只是隐匿无作为,他们终归是司礼监的人番子,在属下去京畿接应他们之前,他们就已经探查得到了一些消息,京畿防务新入的这批武器是有问题的,乃是次品,有人贪污受贿,勾结兵部,私吞了不少铸兵器的官银,以次充好。”

众人一听此言,瞬间脸色又是一变。

这哪里是什么小案子,这是动摇朝廷的大案子!

兵部、武器、贪赃枉法、以次充好,这几个词连在一起,就是一桩牵涉数百人命,不少人乌纱帽的,足以让被定罪对象抄家灭族的大案!

自古以来,但凡涉及兵之一字的案子,就从来没有不留人命,不出大血的!

果然此言一出,纵然是见惯了朝廷风浪的太后原本冷淡的神色也微微一变,却也说不上是喜是怒,愈发地莫测。

“哦,看来秋提督果然是有先见之明,那么你说这一档事儿谁是幕后主使?”

秋叶白摇摇头:“如今证据未明,微臣不敢妄下揣测,只是兵部一向是和八皇子走得最近,而南北大营都在八皇子的掌控之中,微臣手上收集证据之中,有不少蛛丝马迹显示了八皇子确实手头上有些紧张,毕竟他统帅南方剿匪大军,听闻今年收成不太好,也影响了军中粮草,而京畿大营,已经快一百多年没有真的动刀子了。”

郑钧闻言,脸色梭然大变,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秋叶白能找到这样大的把柄。

所谓京畿大营就是为了拱卫京畿而存在的,只要不是有人逼宫,不是北方的赫赫人打了过来,便不会用上京畿大营,京畿大营更像是某种形象,所以油水和待遇比边军好了不少,什么好刀、好甲必定是先紧着京畿大营的。

面对这样花架子的京畿大营,身为南方边军统帅的八皇子,会动了挪用京畿大营军费,将武器以次充好,以匀出钱粮来贴补边军的念头,确实不是不可能的。

这种事情听起来虽然不外法理,但近乎人情,若是兵部尚书这么做了,也许只是个玩忽职守的罪名,但是作为边军统帅的八皇子这么做,就不得不让人侧目了,甚至非常微妙,若是往大里说,收买边军,不要说褫夺京畿大营的掌营大权,就是意图谋反的罪名也不是不能扣上去的。

郑钧能想到,太后老佛爷自然也能想到,她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来,伸手轻抚了下茶盏:“果然是有点意思,秋叶白,哀家期待你接下来能让哀家看到想要的东西,不要让哀家失望。”

秋叶白一拱手:“谨遵老佛爷懿旨!”

秋叶白和郑钧等人都走了以后,太后揉了揉眉心,肩头也微微向后一靠,靠在身后的软榻之上:“把其他的人都打发了,老罗和你留下罢。”

董嬷嬷立刻点头称是,随后便按照太后的吩咐去做了。

罗医正自从太后开始令秋叶白跪下之后,他便收拾了东西到隔壁的碧纱橱里去了,这会子被自家老佛爷传召,便又提着药箱出来。

“不必了,哀家只是有些乏了,你过来给哀家按按罢!”太后闭着眼,却仿佛知道罗医正要做什么,便抬手阻止了他。

罗医正放下了手里的药箱,依言走到太后身边,伸手熟练地搁在她肩头。

太后仿佛已经做了千百次一般,极为自然地靠在他怀里,闭着眼,叹息了一声:“儿孙不争气,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太后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罗医正却自然地接了下去,他笑了笑,一边替老佛爷揉按肩头,一边道:“再没用,也是老佛爷的血亲,您不照看也没有人照看了。”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闭目养神,好一会才道:“秋叶白这个人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你觉得此人可信否?”

罗医正摇摇头,伸手替她揉按眉心,同时温然地道:“微臣是个大夫,自然不知如何。”

“不要跟哀家打官腔,这种腔调哀家这辈子听得耳腻。”太后不耐地冷声打断他的话。

罗医正笑了笑,方方正正的面容上也不显惧色,只道:“此人可用不可信。”

太后老佛爷闻言,方才点点头,叹了一声:“哀家也觉得如此,此人聪明机敏,只是心思太重,年纪轻轻的,哀家却有点拿不透他。”

一边的董嬷嬷坐在脚踏上,亲自拿了白玉锤一边为太后捶腿儿,一边迟疑地道:“老佛爷,秋叶白已经是上了摄国殿下的绣床,咱们真的能用他,万一。”

“这就是他聪明的地方,今日原本有很多事,他不必说,也能巧言辩护过去,只是他事无巨细地说了,这是他在显示他对永宁宫的忠诚,当然这份忠诚是他必须给的,他很明白百里初能看上他的价值,除了他的那张脸,就是他在哀家眼底的分量,他今日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就是期待着哀家给他更多的权势,一个司礼监副座只怕满足不了他。”

“您是说。”董嬷嬷睁大了眼。

太后冷笑了一下,神色冰凉:“此人幼年寄人篱下,出人头地的甚重,他和郑钧之中未来,必定只能留下一个,若是让哀家用一个词形容此人,便是——狼子野心。”

不管是方才那一番和盘脱出的话语,还有后面突然爆出的京畿大营的事情,只怕连今日永宁宫的一场召见审讯,秋叶白都早已经算到了。

董嬷嬷忍不住颦眉:“老佛爷,您朝中后宫沉浮多年,自然不会看错人,但是既然知道此人不可信,咱们怎么能用,狼是养不熟的,万一他背叛了咱们。”

“不,他明白,摄国能给他的,哀家能给,但是他明白摄国手中人才济济,他不会有在哀家这里得到的待遇,所以今日他所作所为都不过是在向哀家表明他是值得哀家选他的,狼子野心也没有什么不好,用得好了,便是一头能咬死人的恶狼。”

太后靠在罗医正的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闭上眼,弯起唇角露出个冷酷的笑:“哀家期待着他一个个咬断那些敢冒犯哀家威严之人的脖子,等到功成那一日,哀家就亲自送这一头狼上路好了!”

董嬷嬷默然,她当然知道,太后最想要谁的脖子被咬断,但是

“若是秋叶白没有这个本事呢?”

“若是没有这个本事,那就去死好了,不过是一头畜生罢了。”太后轻描淡写地弹了弹指甲,眉目之间一派雍容慈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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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儿一定多更~

第六十三章 戏中戏 下

永宁宫内,冰寒霜冷,永宁宫外,亦同样针锋相对。

“秋副座倒是好本事,死的说成活的,单凭你这把嘴儿,在官场上混是绰绰有余,连老佛爷也能哄着,这揣测人心的本事倒是让咱家叹服,果然后生可畏。”郑钧一跨出永宁宫,看着同行的秋叶白,忽然轻笑起来。

这位秋副座再次让他刮目相看,明知道老佛爷认定他勾结明光殿,他索性直白承认上了摄国殿下的绣床,但观其言状,却无一不显示出他是被逼迫的,甚至表现出他对杜家的不满和对权力的,以显示他对太后的不设防,反而让他洗脱了勾结明光殿的嫌疑。

分明讥讽话语,但是郑钧说出来,却仿佛似赞美一般。

秋叶白看着郑钧微笑道:“督公客气了,下官怎么敢妄自揣测上意,只是下官既食老佛爷的俸禄,自然要对老佛爷多用点心,毕竟是咱的主子不是?”

郑钧看着她,神色莫测:“秋副座,杜家的那位小将军,是国公的心头肉,他自也不是好相与的,本座奉劝你一句,俗话说机关算尽太聪明,莫要误了卿卿性。”

“多谢督公提点。”秋叶白拱手,依旧一派心平气和。

郑钧轻嗤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拂袖而去。

秋叶白依旧维持着拱手行礼的姿态:“属下恭送督公。”

等着郑钧的背影渐渐远去,宝宝的声音忽然在她身边响起:“四少,南大营炸营的事不是。”

“不是咱们看风部的人做的,我知道。”秋叶白转身看向宝宝,神色微微凝。

早前她从淮南回京的路上,一路见风声大紧,便开始谋划后面这条兵行险招,剑行偏锋,一路虽然危机重重,但是总算达成所愿,平安过关,唯一的突发事件就是秋家这点儿破事。

好在当初她在京畿大营附近安排的时候,为了保险起见,东南西北四个大营附近都安插了探子,无意之中听见下级士兵们道新发的刀子特别容易卷口,原本京畿大营实兵操练并不多,但周宇心细,发现这批刀不光装备了南北大营,就是西大营也有,他接到这奇怪的消息之后,暗中利用关系查探,隐约得了些风声出来。

她亦在接了太后的任务之后,以此为契机展开暗中调查。

原本一切证据都不足以证明百里凌风或者别的什么人有参与此事的迹象的时候,她不打算将底牌暴露出来,毕竟永宁宫的人未必像面上看起来针插不入,水泼不进,走漏了风声便功亏一篑。

但是出了秋家刺杀这破事,她料定那自己和百里初呆在一起的消息必定会走漏风声,除非百里初杀光了秋家的人,一开始百里初下令鹤卫圈禁秋家的行动就有这个要下狠手的意思,他那人锱铢必较,心狠手辣,何况秋家本来就涉及谋刺他,于其立场上的决定无可厚非。

是她间接地阻挡了百里初的行动,那日在梅林,他给过她选择的。

所以后续会遇上这些事情,她早有预料,太后这一关必然难过,所以亦早早打算揭出此事,作为她向太后‘投诚’的筹码。

但是

军火库炸了,而且还是杜家小将军在的时候炸的。

“看样子,有人是先咱们一步动了手。”秋叶白看着天边阴沉的云,眼底闪过冷芒。

宝宝点点头:“咱们能留意到的异常,其他人也能留意到,只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爆出来,就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秋叶白一边款步慢行,一边淡淡问:“杜小将军怎么会忽然到南大营去清点武器,他调入京城之后不是一直在西大营么?”

宝宝神色有些凝滞:“听说杜小将军在西大营查出了武器有问题,所以决定到各大营去查看其它大营的武器有没有问题,北大营他也是去过了的,并无它事,只是到了南大营清点,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人刚巧碰爆了搁在一边的雷火弹。”

“巧?这个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巧的事儿,不过是有心人多了,才‘巧’多了。”她轻哼一声,这样的手法,倒也算不上巧妙,但就是个天时地利人和。

且不说杜小将军怎么那么巧也知道了兵器有问题,一个西大营的四品少威将军能进到南北两个在八皇子手里控制的大营之中清点武器,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四少是觉得是哪一方的人动的手脚?”宝宝点点头,轻声问。

“谁获益,谁是主使,只是这件事里头除了目前看起来似受害人的杜家之外,谁都有得利的地方,咱们、明光殿、平云殿、就算是永宁宫和杜家。”秋叶白轻嗤,目光明锐:“也有他们得大利之处。”

比如,这件事不管最终的结果如果,绝对可以是让永宁宫有收回京畿大权的最好契机。

所以,这件事倒是真不好判断谁下了手。

“去探查一下那位杜小将军的伤情,襄国公如果真的如传言中偏宠此子,若是杜小将军真的出事,那么咱们得防着襄国公狗急跳墙乱咬人。”秋叶白轻声道。

“您是说襄国公会抛开永宁宫对咱们动手?”宝宝有些不可置信。

“没错,襄国公此人虽然一直被打压,没有任职从一品以上的官员,看起来有些碌碌无为,但是能为当年太后老佛爷支撑起杜家这个靠山,必定不简单,这人年纪大了,也难免糊涂,再加上有人挑拨,做出些蠢事儿来也未可知。”她点点头,沉吟道。

“毕竟,如今明面上可是只有咱们在追查这件事,说不得有人把污水往咱们头上泼。”

未雨绸缪,谋定而后动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宫闱朝堂,本来就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襄国公要是真急赤白眼的,她们也好应付起来。

宝宝立刻点头:“是。”

“我相信这个案子不日就会有旨意下来彻查,而且指定的一定是咱们,所以要做好准备。”秋叶白想了想,又继续交代。

她刚刚交代完,一抬头便忽然停住了脚步。

三名蓝衣太监正站在拐角处,那模样一看便是在等人,见她看过来,那为首的中年太监微微一笑:“秋大人,摄国殿下有请。”

秋叶白闻言,目光掠过身后不远处的永宁宫门,门前正有宫人向这边张望,这太监没有收敛他的声音,那边自然也是听到了的。

宝宝颦眉,这百里初是疯子么,这是什么地方,竟然这般嚣张地在这里要请四少过去,是嫌四少从太后老佛爷那里脱身太过容易么!

他才想说什么,秋叶白一抬手,挡了他的话,淡淡道:“微臣这就过去。”

“提督大人请。”那太监满意地点点头,率先领路。

秋叶白抄手入袖,跟了上去,仿佛没有看见永宁宫门口转身进去的宫人。

永宁宫里,太后正就着罗医正亲手奉上的茶喝了一口,忽然听得董嬷嬷底下的人来报摄国殿下将刚出宫门的秋大人宣走了的消息,她眉毛都没抬,冷嗤了一声:“明光殿的那人,还是这般嚣张恣意又沉不住气,这是来打哀家的脸来了,告诉哀家她想要的人,就一定能要到,要不到说不定她还要毁了那人。”

“那秋叶白。”董嬷嬷有些担心,这枚棋子是老佛爷看中的,若是被明光殿整废了,岂非可惜。

明光殿那位的手腕狠辣,众人都是看在眼底的。

“他那日应付百里初不是应付得极好么,连可能成为他保护伞的澜儿都抛了出去,能舍能得,要是连明光殿的这点子磋磨都忍耐不得,应付不来,哀家还能指望这头‘狼’能咬死百里初么?”太后闭着眼,慢条斯理地把玩着罗医正略显粗糙的指尖。

“想要从哀家这里拿东西,没有真本事,自然合该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她看向罗医正,温然一笑:“你说是不是,老罗?”

罗医正看着太后搁在自己掌心保养得宜,一点皱纹都不见的手掌,他慢慢地合拢自己的手掌,将太后的柔荑握在手中,温柔地道:“老佛爷说得极是。”

董嬷嬷看着这情形,便笑了笑:“哎呀,最近尚服局新裁了一批给老佛爷的冬衣,奴婢都忘了,这就去拿。”

随后,她便对着老佛爷福了福,退了出去。

且说秋叶白这头和那三个太监走到一处寂静的宫道之上,她忽然站住了脚步:“三位公公,这里似乎不是通往明光的路。”

她虽然不常常进宫,但是明光殿的大致方向她还是记得的,这里绝对不是去玩明光殿的路。

宝宝直接手腕一转,一把修长的薄如蝉翼的袖底刀已经从袖子里滑落了出来。

那三名太监站住了脚步,为首太监目光掠过宝宝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子,不免一惊,但随后他摇摇头:“秋大人,您可知道携刀入宫乃是谋逆大罪。”

秋叶白看着他,忽然轻笑了起来:“没错,确实是谋逆大罪,但是如果没有人告状,谁知道本提督曾经犯下这谋逆大罪?”

随后,她领着宝宝缓缓地向三人走了过去。

“你!”三名太监都忍不住脸色一变,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秋叶白竟这般狠辣,但是对方脸上的神色如此平静,仿佛不过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们忍不住一步步倒退,看着周围荒凉无人烟的宫道,只觉得心头发寒。

“等一下。”

“秋提督,不必为难他们,是本王让他们请你来的。”一道男子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

秋叶白一顿,向声音的方向看去,不远处一道高挑身影不知何时领着两名太监正向他们走来。

三名太监如获大赦一般,赶紧朝着那人躬身:“奴才参见定王殿下。”

秋叶白看着来人,面若冠玉,眉目极为英挺,眉心一点朱砂痔,不但没有显得媚气,倒是更显出他丰神俊朗,颇有点传说中玉面神君的味道,肩披着没有一丝杂色的华美紫貂大氅,一身靛白色轻云锦绣蛟龙,上好的的白玉腰带横腰而过,足踏乌云绣金靴,更显得通身的气派非凡,雍容华贵。

不是皇子之中唯一有封号,未来的最有可能登上储君之位的三皇子定王——百里凌宇又是谁!

秋叶白看着百里凌宇,抬手行礼:“微臣参见定王殿下。”

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她不知道为何竟然成了香饽饽,引来宫中‘龙凤’眷顾。

这位定王,她可是除了第一次在秋山和他就短暂交锋过之外,印象最深的可是她在定王府邸里见他和百里初那一番暧昧的对话和动作,他几乎整个人被百里初的冰冷黑暗气息给压制住,那种亲密又冷酷的气氛,让彼时她几乎以为这两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之隐情。

“秋提督不必多礼,本王与你也算有两面之缘,早已经认识。”百里凌宇仿佛并不记得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狼狈的样子,依旧是丰神俊朗,面含优雅微笑的定王殿下。

秋叶白淡淡地道:“定完殿下用这样的法子请在下过来,可有何事要吩咐?”

百里凌宇看着秋叶白,目中闪过一丝幽光:“秋提督是个爽快人,本王用这办法请大人过来也是为了避嫌,并无恶意,本王这里有些东西也许可以助秋提督一臂之力。”

说罢,他比了个手势,让身边的小太监将一本小册子送到了秋叶白的面前。

秋叶白迟疑了片刻,还是接过来打开细看,她一看上面的东西,随后神色一凝,迅速地合上了那册子:“定王殿下,微臣很想知道您是去哪里弄来的这份东西?”

“本王自有本王的路子,秋提督只需要选择相信不相信本网提供的消息就够了。”百里凌宇漠然地道。

“朝廷锻造兵器都是固定在某些矿山兵器厂,这些地方都有官员固定巡查,锻造大批假兵器的时间太长,为了防止走漏风声,次等兵器都是私下锻造好之后,再分批次运到那些矿山兵器厂,再重新盖上章和好的兵器一起运走,这些地点是绝对私密的,你要查并不容易。”

秋叶白多少是隐约探听到了这个消息的,她确实是在查私兵的锻造地点,但是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如今她手上就是一份锻造次等兵器的几个锻造地点的地图,甚至连运送路线都写得清清楚楚。

“殿下,无功不受禄,微臣不质疑您消息的来源,只是却知自己担不起您这份大礼。”秋叶白合上那小册子,将东西交还一边的小太监,神色淡然地道。

百里凌宇看着她的模样,倒是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秋大人是聪明人,本王自然也不兜圈子,您,今日卖你人情,自然是一来要剪除八皇弟的党羽,本王不适合出面,但是却希望八皇弟没有再翻身的可能,第二,也是图秋大人步步高升之后,能眼界更开阔,看得清楚谁才是您的良木。”

秋叶白闻言,微微眯起眸子,打量着百里凌宇,他这是在直白地表示要收买她么?

“定王殿下的提议,微臣一定仔细考虑,微臣效忠于太后老佛爷,您是老佛爷属意的人,微臣自然永远站在您的那一方。”

百里凌宇看着面前一身英气华美飞鱼服的年轻人,对方神色不卑不亢,不客气地表明如果太后老佛爷选择的人他继承大宝,才会效力追随。

他笑了笑,脸上并没有恼色,亲自将那册子递回给秋叶白:“本王要送给你的东西,已经送到,大人的抉择在大人,告辞。”

秋叶白这一次没有再拒绝,而是一抬手:“恭送殿下。”

百里凌宇并无眷恋,转身领着一干太监们都离开了。

秋叶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神色有些凝滞。

“四少,这定王突如其来的示好,咱们只怕不能尽信。”宝宝忽然道。

秋叶白点点头:“自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过定王殿下也该有点儿危机感了,五皇子和他都是皇后所出,一为先皇后,一为现皇后,他终归势单力薄,否则当初也不会暗中投靠了明光殿的那位。”

只可惜百里凌宇没有想到他投靠的那个人,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只这么不温不火地吊着他。

“太后老佛爷不知道是否知道她几个孙儿私下斗得厉害?”宝宝有点儿幸灾乐祸。

秋叶白看着手上的册子,轻嗤了一声:“未必不知道,否则这太子之位也不会悬空那么久。”

朝中势力犬牙交错,永宁宫一块看似占了继承优势,几个皇子都是有能耐的,却不想有能耐的人都是有野心的。

太后不可能全不知道,但是大概没想过自己的嫡亲孙子为了皇位也敢投靠了她的宿敌,脚踏两条船。

明光殿的那位一定看戏看得极为开心才是。

“那他给咱们的这个东西扔了?”宝宝看着秋叶白手上的册子。

“当然不扔,这东西有用。”秋叶白轻嗤,眉目里幽光流转:“如今百里凌宇眼看着五皇子笼络旗下的百里凌风是个有逐鹿之心的,他会上赶着让这‘私铸兵器,图谋不轨’的案子定论了也不奇怪,既能除掉百里凌风这个威胁,又能打击‘识人不明’的五皇子,让杜家和太后都对五皇子产生动摇,那么他坐上太子之位的可能性自然大增。”

百里凌宇说得很明白,他不想自己动手,所以需要有人替他动手,那么他给的东西就一定有价值,只是其中有没有其他陷阱,需要慎重斟酌。

宝宝闻言,也点点头:“没错,毕竟如果百里凌宇真的那么诚心拉拢咱们,就不会为了掩盖行迹,不顾四少你立场微妙,在永宁宫前让人道是明光殿来宣了。”

秋叶白负手而立,冰冷的寒风掠过脸颊,带来微微的刺痛感,她抬手静静地看着天边阴云层层,神色微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外如是。”

你方唱罢,我登场,今儿这一趟永宁宫之行,她还真是大有‘获益’。

三日后

看风部

“副座,您放心,咱一定完成任务。”小楼仔细地将一份湿润的地图吹吹干,看着上面随着水渍干后隐没掉的字迹,他笑眯眯地将东西卷好,收了起来对秋叶白道。

秋叶白看了看面前的少年,也笑了笑,拍拍他肩头:“我知道你身子轻巧,到时候带上油菜、小廷几个一起去,只负责探听消息,不要和对方碰上,遇上不妥可要撤了!”

她和宝宝回来之后,叫上了周宇、老常几个一起研究百里凌宇给的册子上的地图,几个人琢磨了三日,决定先挑选出小楼几个做先锋,分头潜入那三个制作兵器所在的地方,将情形摸一摸,确切了具体的位置情形之后,他们再一齐接头,将那些地方控制住,便可以掌控到第一手的证据。

小楼点点头,青涩的小脸上闪过一丝羞涩:“咱知道咱功夫不好,但是这些穿墙走壁的功夫咱差不了!”

秋叶白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脑门:“好,咱们今晚歇好了,明日一齐出发!”

小楼一愣:“副座,您不是要在后方押阵么?”

秋叶白摇摇头:“这一次的行动凶险异常,你们是第一次行动,所以我也会带上大鼠他们几个同去,以策接应。”

那锻造地点在一处私人的矿山里,算起来还是梅家的产业。

本朝铁、铜等矿山是不对外开放采伐权的,也只有梅家才有能耐得到铁矿的开采权。

“那地方看起来是梅家的,但是实际上梅家派在那的人也许都已经叛变了,所以实际的掌控人,我们怀疑是八皇子的人,对方派驻在那些地点的驻军非常的警惕,最近八皇子都不出宫门,京畿大营的气氛也有点不对劲,那些铸造假刀剑的地点只怕随时都有可能被人为地‘消除’,大人一定要快和小心!”

一道人影忽然掀了帘子进来。

“子非。”秋叶白看着来人一笑:“怎么,都准备好了?”

“是,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宝宝也已经在房间准备易容的东西,随时准备易容成您的样子前往京畿大营,属下也必须陪同宝宝,所以不能跟在大人身边,这一次风声很紧,所以大人一定要谨慎。”周宇神色有些凝重。

秋叶白已经将蒋飞舟已死,宝宝替代了他的事情告诉了周宇和几个亲近的亲信,所以周宇等几人便商议了一番,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前往京畿大营‘查案’,吸引众人目光,一路暗中往假兵器的锻造点。

“放心,我会的。”秋叶白推开窗子,看了看天色,转头笑道:“咱么今晚打个边炉,好好吃上一顿,就当是为彼此践行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