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座,您怎么来了?”

秋叶白奇怪地挑眉:“怎么,我不能来?”

大鼠不明所以地道:“您不是说城内之事已了,所以传令让我们在城外扎营么?”

秋叶白闻言,看了一眼身后的百里初,却见他看着她微微弯起唇角一笑,她心中便立刻明白了,看样子又是这位殿下私下做的安排了。

她没有再细问,索性一边跟着大鼠往营帐内走一边剪短地问:“嗯,我来看看这边情形如何。”

要知道没有修饰一件事情的经过,最好的方式便是以短问或者引语让对方自己说出来。

大鼠点点头,神色有些古怪:“您之前命我们来,说路上也许会有人阻拦,让我们一定要小心,速战速决,所以我属下用令牌领了人就奔了出来,确实也如您所预料的那样,有人阻拦,而且是化装成了山匪的士兵,他们训练有素,最开始的时候,东西大营的士兵几乎一下就被对方冲得溃散开来,不过。”

“不过什么?”秋叶白坐下之后,看向大鼠。

大鼠神色愈发怪异:“不过东西大营到底人多,所以虽然乱了一阵,但是还是在黄将军的指挥下将对方给围住了,一片混战,然后。”

他想了想,仿佛在回忆当时的情景,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但最终简短地道:“然后那些‘土匪’突然就死了。”

秋叶白一愣:“突然都死了?”

这个表述也实在奇怪,什么叫突然都死了?

大鼠点点头,神色之上没有半点作伪:“属下也不太明白,山里忽然飘来一股白烟瘴气,大伙一下子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然后等到烟雾散去之后,就发现那些‘匪徒’都死了,全部都是中毒而亡,但是我们一起闻过那烟雾的却一点儿事都没有。”

叶城驻军全军覆灭。

秋叶白沉默了一会,她目光掠过在边上站着神色如常的百里初,心中轻叹了一声,随后点点头:“嗯,也许是因为他们之前都已经服下了某种毒药,有些人豢养死士确实会如此。”

大鼠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便也点点头:“东大营黄将军也是这么说的。”

随后他又忽然想起城内的情形,赶紧问:“是了,副座,咱们城内的人到底怎么样了,您让宁冬姑娘过来传令,宁冬姑娘急着赶回去,说得不明不白的。”

秋叶白瞬间明白了,这是控鹤监的人易容而成,她看了看依旧神色淡淡用帕子擦拭板凳的百里初,心中轻叹,能让大鼠这种混街头的奸诈老油条都会相信的命令,这个时候也只有百里初能做到了,不过这也提醒了她,也许她应该重新设计一套传令的方式了,否则若是以后被人加以利用可不妙。

她简单地和大鼠说了几句叶城梅家分号一战的情形,也没有多说别的,大鼠只听到敌人都死了,我方大获全胜,自然只有高兴的份儿,高兴了一会又有些哽咽,随后恨恨地往地上呸了几口:“小楼和小扶的大仇得抱了!”

他高兴之余也没有多想,便只道要去准备庆功酒。

秋叶白见他离开,便才看向百里初:“殿下,是你让人做的罢?”

百里初点点头,慢条斯理地擦了三四遍凳子和靠背,方才坐下,懒懒地把玩着她的柔荑:“本宫在来梅家之前,就让人先去了外城,城内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秋叶白神色有些复杂:“嗯。”

这是危机控制,进入城内的人越少,叶城驻军的秘密就越少人知道。

不过从今日起,这个秘密也许只会被所有人都吞进肚子里,这一只军队从此就只能神秘地‘消失’在世间。

七日后

皇帝陛下身体又再次抱恙,感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所以军火私铸一案在朝上初奏之时,除了摄国殿下临朝听奏之外,就是太后老佛爷也被惊动了,亲自入了朝,垂帘听奏。

于是一干朝臣们在明光殿和永宁宫的二位操控生杀大权的主子面前展开了一阵激烈的辩论。

首先便是司礼监提督秋叶白奉皇命查军火私铸,以次充好一案归来之后奉上了多份账册,参了八皇子百里凌风一本,指认就是那个在背后私铸兵器,贪污银两的背后主使者。

朝中有不少原本看似五皇子一党的人不少都站了出来,据理力争,道是那些账册都是在梅家的府邸里搜出来的,上面来往盖章和盖的印鉴都是梅家的,其中道明的也是梅家才是此事的幕后主使。

虽然此话听着有些荒唐,毕竟谁人不知道梅家和杜家的关系,老佛爷有多照拂梅家,怎么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又有大臣冷不丁地参了梅家一本,道是梅家垄断天下资财,其中一定有不少钱财是勾结朝中贪官污吏而赚取的民脂民膏,他们收买了工部和兵部的人,以次充好,也不是不可能!

太后老佛爷在帘后听得冷笑连连,倒是摄国殿下高坐庙堂却一副优哉游哉,神神在在的样子,让人看不出这位殿下到底站在谁的一边。

而此时又不断有人附议,竟道这天下之间,人人只知梅家富庶足以敌国,却不知道皇家才是坐拥天下,梅家掌控敌国经济命脉,必定是生出了不当有的野心,说不定并不只是勾结贪官,贪赃枉法,以次充好这么简单,甚至可能涉嫌——谋逆。

此言一出,朝野之中一片雅雀无声,但是下一刻,太后老佛爷已经是气得忍不住‘哐当’一声将她手上的茶盏给硬生生地往地上砸碎了,厉声道:“放肆!”

太后老佛爷原本就临朝听政过,她的雷霆之怒,让一干大臣瞬间都颤了一颤。

但是很快,便有那不怕死地直接出来‘附议’,竟一副老泪纵横的样子安慰太后老佛爷不要气怒,梅家这等白眼狼,自然是辜负了老佛爷的一番苦心栽培,不值得为梅家这等‘卑鄙小人’动怒。

有一就有二,陆续便有朝臣出来‘安慰’老佛爷,怒斥梅家为白眼狼,竟敢谋逆,必定要将他们下狱彻查。

甚至还有人建议抄了梅家,其中万贯家财用来补贴国库,定是能充盈国库三年不止,边军也不用为没有粮草打仗御敌而发愁,工部也不用为了没有银子修河堤担忧,户部也不用为了每年秧苗银子不足,修路银子不足而发愁,总之是将查抄梅家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仿佛查抄了梅家便能让天极帝国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又有不少大臣附议,连原本中立一派的大臣们听见那白花花的银子,也都有些眼热,但是他们好歹还有点而心眼,没敢出来附议,但是在杜家一派大臣破口大骂荒诞,来用眼神寻求他们支持的时候,他们都默默地‘两耳不闻窗外事’。

太后老佛爷气得浑身发抖,茶盏也砸了好几个,直骂:“荒谬,荒谬,信口雌黄!”

她气急了,甚至忍不住看向龙椅上的百里初,却不想,这不看还好,她一看,差点气得吐血,原来看着太极殿吵做一团,摄国殿下百里初正优哉游哉地歪靠着龙椅,就差把他的‘绣鞋’也翘到龙案上去了,正低头聚精会神地一边看着一本华丽的画册,一边让伺候着的小太监帮他修指甲。

太后老佛爷原本以后他在看什么奏报,但一看那画册,她是直接差点厥了过去。

百里初手里一本华丽丽的西洋春宫十八式,里面各种‘名家美图’栩栩如生,西洋人物比中式人物的描绘手法更讲究形而非神,所以上面的一人物交欢之态更是纤毫毕现,让人看得眼热面红,唯独百里初却一副颇为认证翻阅奏折一般,直让太后老佛爷心中怒骂“好个不知羞耻的小贱人,皇家败类”无数次。

一边的董嬷嬷一边帮太后掐手腕的穴道,替太后舒缓愤怒的血脉,一边默默地安慰太后要发作的脾气。

太后老佛爷怎么会不知道她虽然和百里初水火不容,但是百里初才是这儿有分量说话的人,所以她也只得强行耐着性子看向百里初:“初儿,你看这吵做一团成何体统?”

百里初好一会才意犹未尽一般地从画册中微微抬起眼,看向老佛爷,漫不经心地道:“哦,吵什么了?”

感情这位是一直子在研究他的淫画,根本没有听么!

太后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嘴唇颤抖地直想伸手去挠花百里初那张漂亮得没人性的脸。

还是董嬷嬷使劲地掐太后的手腕,她才强行忍耐住了。

百里初这时候,方才慢悠悠地看向场内沉默了许久的秋叶白:“秋提督,你怎么看?”

第八十五章 荡漾 二更

百里初一句懒洋洋的“秋提督,你怎么看”飘过来的时候。

秋叶白正在边上冷眼看着两派人马唇枪舌剑吵得厉害,如今原本五皇子一派的人大部分分裂了出去,等于公开支持八皇子百里凌风了。

她都不得不佩服百里凌风这点能耐,人不在这里直面风波,却能操控整个朝议上的舆论风向,不知道太后老佛爷这回见识到了百里凌风的能耐之后,心情只怕抑郁至极,而那位巡视北疆的五皇子,只怕在老佛爷眼里都是废物一枚,才会引狼入室。

她心中正暗自琢磨目前的情形,百里初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就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那几十道目光里有疑惑,有警惕,有期盼,唯一相同的就是那些目光都锐利异常,秋叶白只觉得如果那些目光有实质的话,自己只怕要被戳上好几个窟窿,她款步出列对着上首一揖,悠然道:“回殿下,臣以为各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

左骁骑将军李牧素来是个脾气烈的,闻言,便一点不客气地道:“哼哼,秋提督还真是有能耐啊,这一句话谁都不得罪,也不知道是谁先参了八殿下一本的,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真是厉害,不愧是司礼监的人。”

李牧这一番话阴阳怪气地,一下子就让也在朝上的郑钧等人也得罪了,郑钧冷眼看向李牧:“哦,李将军这话倒是稀罕了,咱司礼监这是得罪了您么,让您这般看不上眼?”

李牧是早就听说郑钧和秋叶白这两位司礼监最大的主子之间关系不和,却没有想到郑钧会来质问他,他发觉连着附近的小太监都拿眼偷偷戳他,方才想起来司礼监虽然这些年没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内廷还是他们掌控着,主子们身边的近侍也都是他们的人多些,他便有些不知在,僵了僵才道:“我说的不是司礼监所有人,只是里面的一些信口雌黄,诬陷好人的败类而已。”

郑钧讥诮地扫了李牧一样也不再说话。

秋叶白看了眼郑钧,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随后她便再度开口:“本官是不是司礼监诬陷他人的败类,这要看本官有没有证据证明八殿下有没有私铸兵器罢。”

李牧和一边的八皇子一党的人交换了个眼神,李牧冷笑一声:“秋提督您说的不会是您交出来的那些账册罢,还有你说的那几个梅家的掌柜人证,那都只能证明梅家牵扯此事极深,他们的那些账册上的暗语自然是他们的人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随便拿一个词安上去就说是八殿下的代号未免也太牵强。”

秋叶白看着李牧,挑眉道:“朝中人人都说李将军心胸豁达,毫无城府,乃是一员悍将,今儿本官真是大开眼界,您这悍将真是心细如发,口舌凌厉得很。”

李牧闻言,只道她是讥讽自己,冷笑了一声:“秋提督,本将军是什么人,还不是您可以评价的,倒是您除了那些栽赃陷害的证据,可还有别的证据,信口雌黄,栽赃皇子可是大罪。”

说罢,他还刻意地看向龙椅上的百里初和边上垂帘之后的太后老佛爷。

百里初单手搁在扶手上,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秋叶白,也不说话,指尖在那本华丽的西洋春宫图上描摹。

不知道为什么百里初那近乎温柔的笑容硬生生地就让李牧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有点僵硬地低下头,不敢去看百里初的脸。

而秋叶白也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同样是因为百里初的那靡丽的笑容和眸光,她只能从里面读到了两个字——荡漾。

这厮大庭广众之下,在龙椅上坐成那种姿势,又这样明送秋波,一副春情荡漾的模样是想作甚?

不过大约是因为摄国殿下‘风情万种’和他的‘阴狠暴戾’同样出名,伺候时日长久的朝臣们也素见惯了摄国殿下风情万种地下令诛杀某犯官九族,甚至风情万种地命阖朝上下去观摩凌迟犯人,所以他们都已经练就了立刻眼观鼻鼻观心的功力,不去看摄国殿下的绝代风情。

秋叶白轻咳一声,略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淡淡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诚如李将军所言,一切都需要证据,既然您认为那些人证和书面证据不足以证明此事的主谋的八殿下,那么如果人证、书证、物证三证合一的话,是不是就能证明本官调查的结果。”

李牧等八皇子一派的人再次彼此暗中交换了个忐忑的眼神,李牧心中虽然有些担忧,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秋提督有什么物证?”

他们今日这一出戏原本就有点胡搅蛮缠在里面,但是因着八殿下那头已经传来消息,司礼监的人并没有拿到什么实质上的证据,而真正掌控生杀大权的明光殿那位与太后老佛爷原本就有嫌隙,所以必定不会偏帮对方,甚至有可能会帮着八殿下这般,所以众人今日皆拼着暴露他们为八王一派的真面目也要尽力一搏,将朝廷风论引导至了梅家谋逆上头,这秋叶白却一句话便将话题给扯了回去,难道此人手中真有什么证据?

她看着李牧的表情,明眸里闪过一丝幽色,随后淡然地道:“在叶山之中本官还发现了三处巨大的私铸炉,足以铸造装备东西南北四大营的武器!”

李牧等人闻言,瞬间心中就松了一口气,他脸颊微微一抽,轻蔑地道:“那私铸炉被发现,只怕也是进一步证明梅家准备谋逆罢,听说那山中有奇门遁甲之阵,老夫可是曾经听说梅家现任家主梅大少爷精通奇门遁甲,据说还是师承当年的老国师。”

秋叶白闻言,瞬间心中一讶,她倒是第一次听说梅苏竟然会奇门遁甲,而且居然还和真言宫扯上了关系!

太后老佛爷到底和梅苏是什么关系?

她忍不住看向上首,眼角余光却发现周围不少大臣们也都明显无人知晓此事,亦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帘后的太后老佛爷。

帘后的太后老佛爷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此刻已经是一片铁青,她面无表情地道:“梅苏那孩子在哀家膝下长大,天下谁都可能谋逆,唯独他不可能谋逆。”

此言一出,分明就是一向最讲究‘礼法’的老佛爷算是抛开所谓的公正,支持梅家了。

一干朝臣们有些面面相觑,却也一时间无人作声,只怕太后老佛爷下一个茶盏就往他们头上砸过来。

唯独李牧却仿佛真是一条肠子通到底,竟冷不丁地又冒出用一句来:“听说叶城驻军忽然全部一夜之间消失了,秋提督那夜在梅家遇到‘歹徒’袭击,这事儿真是凑巧了。”

一干朝臣们听着这接二连三的‘爆料’,都一愣一愣的,李牧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秋叶白勾结梅家,不知道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让也许知道真相的叶城驻军‘消失’了。

原本有些事情就是捕风捉影,但正所谓三人成虎,流言被传得多了,也许就会成为‘真相’,总之事情已经被摆在这台上了,梅家是脱不了干系了,当然代表着太后一党的秋叶白自然是也被摆上了台,原本看似对太后一党有利的局面仿佛瞬间翻转。

太后冰冷的目光落在了秋叶白身上,她几乎能感觉到那一双因为终究上了年纪而略微耷拉的凤眼里近乎淬了毒一般的目光。

看来老佛爷是怪她办事不利,这罪证确凿的事儿也能被对方翻盘,还拖了梅苏下水。

秋叶白眼底闪过一丝讥诮的目光,随后她看向百里初道:“下官回来的时候,因为人手不够,已经命人将叶山封锁,就算有人撤走了,但是终归会留下蛛丝马迹,属下恳请彻查山中!”

百里初看着秋叶白,修白的指尖轻轻地敲了敲书脊,随后目光掠过朝中道:“秋提督既这般提议,不知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朝臣们窃窃私语了起来,李牧等人也私下议论了一会,他倒是第一个爽快地出来应承:“启禀殿下,下官以为这自然是要彻查的,但是若查不出来呢?”

百里初看了眼秋叶白,似笑非笑地道:“秋提督,如果查不出来呢,杜将军也说了诬陷皇族可是要有罚的?”

太后老佛爷闻言,用眼刀子狠狠地剜了眼百里初,她就知道这百里初这小贱人一直不说话是不安好心。

她被百里初那目光看得有点脸颊泛红,这厮什么口气,怎么听怎么古怪。

秋叶白垂下眸子,淡然地道:“若是查明真与八殿下无关,微臣办事不利,愿意领罚。”

百里初眼底闪过幽光,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既然秋提督已经这么说了,那么此事就是议定,叶山离京城不远,为公平起见,本宫就着刑部、大理寺并控鹤监一同派人前去叶山搜查。”

刑部尚书原本是五皇子的人,但方才他不遗余力地为八皇子站台,已经摆明了他和刑部的立场,大理寺卿却是姓名杜的,控鹤监这是明光殿势力,三方人马都有也算公平。

所以不管众朝臣们是谁家的人马都没有什么意见,甚至连太后老佛爷也没有多说什么,于是此事定于第三日早晨朝议定夺。

但是李牧这个刺头儿却依旧不依不饶地道:“梅家既然可能牵涉其中,难不成就这么放任他们,若是查明此案与他们有关,那梅苏闻讯逃了如何是好?”

太后老佛爷终于忍无可忍地起身‘砰’一声拍在案几之上,怒道:“李牧!”

简直是欺人太甚。

倒是百里初却摇了摇手里的纨扇,幽幽凉凉地道:“老佛爷且慢些发怒,若是在这朝上您就这么厥了过去,气得一命呜呼归了西,只怕您那小梅苏就要被人生吞活剥了也未可知。”

此言一出,一干朝臣们不管哪一派都习惯性地低头,秋叶白瞅着那奇景,他们脑袋低得恨不能学那鸡鸭鹅一样把脑袋夹进腋下去。

想来摄国殿下经常不给老佛爷面子发表这样‘不孝又大逆不道’的言论,才让朝臣们习惯性充耳不闻,而老佛爷当年终于舍弃了好容易得来的垂帘听政大权,除了她真的力有不逮之外,还是也省得日日被戳心窝子,真一口气上不来就去了,便宜了百里初这个‘小贱人’。

太后僵在那里胸口起起伏伏了好一会,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红,她都快忘了自己每次要来垂帘听奏,百里初那小贱人就口无遮拦,每次都让她下不来台,活生生地气厥过去!

董嬷嬷欲哭无泪,死命地掐太后的虎口,小声道:“老佛爷勿气。”

当候朝大太监唱完了‘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之后,一干官员们终于皆齐齐松了一口气,都各怀鬼胎地散去,但是与此同时,却有两道声音同时唤住了今儿朝议上的大红人——

“秋提督,且慢。”

“秋提督,留步。”

一道声音幽幽凉凉,一道声音阴沉稳重。

秋叶白看向身后,心中有点儿好笑,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左右各自作揖:“老佛爷、殿下。”

太后冷冷地看向百里初:“秋提督是奉了哀家的命去查的案子,哀家还有事儿要询问,初儿可又有什么事,难不成又见着秋提督容色好,要召寝?”

秋叶白闻言有点错愕,又有点哭笑不得,太后老佛爷这是方才被气得狠了,竟不顾皇家脸面连这话都骂出来了。

百里初看着太后老佛爷,却一点不恼,只温温然然地一笑:“祖母说的是,您这样年老色衰,就不要和后辈争了罢,秋提督年龄可是能做您孙儿了,老牛吃嫩草可是要遭天谴。”

百里初这番话愣是不带一个脏字,口气温凉,竟似乎闲话家常一般,却字字句句狠毒,刀刀见血。

太后老佛爷当下就脸又白了,身子摇摇晃晃,但是神态依旧雍容,她在董嬷嬷的扶持下起身冷冷地看了眼秋叶白:“哀家在永宁宫等着秋提督。”

说罢,她转身施施然而去。

秋叶白都忍不住佩服,这皇家之人就是撕破脸了刻薄彼此,用词遣句难听到极点,却还能这般气度雍容优雅,实在是多少年的功力!

百里初款步下了台阶,看向秋叶白,眸光幽幽:“秋提督,你可知道若是后日朝议你拿不出证据,可是要受罚的,你想被怎么罚?”

秋叶白觉得百里初这样子总有点眸色含春的样子,看起来让人心底毛毛的。

他这是怎么了?

------题外话------

\(^o^)/~好啦~二更来也~冬天快过去了,春天就要来了~猫儿也到了那啥时期,咱们殿下也不能避免不是~

第八十六章 怪事儿

秋叶白看着他,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殿下想怎么罚,下狱,去官?”

百里初眸光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如是秋提督不能证实八殿下就是幕后主使之人,那也简单,也比不辞官,只是换个效力朝廷的地方罢了。”

她狐疑地看着百里初,这几天从叶城回来之后,她忙着整理证据,布置后情,所以一直没有什么时间和百里初会面,这位殿下也只来寻过她一次,见她忙得脚不着地,便也只用了一顿饭就离开了。

今儿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戏,是卖什么关子?

“不知道殿下希望微臣去哪里效劳?”秋叶白挑眉,用两人才能看明白的目光询问他。

百里初一双如深涧一般精致幽深的眸子微微一挑:“控鹤监。”

秋叶白:“。”

她就知道是这个答案!

随后百里初忽然上前一步,将手里的画册塞进她手里,低头在她耳边吐气如兰:“是了,昨日本宫让人将这画册送至司礼监,不知你昨日可看了,方才本宫问的秋提督,你怎么看,是问这画册你怎么看?”

秋叶白看着手上那装帧精致华丽异常的典型西洋画册,封册上面一双裸身的大秦帝国的天神正在激烈交缠,瞬间无言以对,她不是没有见识过世面的小女子,却也没有完全惊世骇俗到在太极殿和人讨论这种问题,她忍不住微微红了耳根,神色不动地道:“殿下,大庭广众之下,请您自重!”

百里初冰凉森然的眸子扫了一眼子观戏中的朝臣们,一干朝臣们瞬间一惊,目光在秋叶白唇红齿白的面容上及秀挺非凡的身姿上一掠而过,皆摇摇头,迅速做了鸟兽散。

——可惜,又是一个要被染指的帝国青年才俊啊!

秋叶白看着朝臣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有点头疼,低声道:“你这是打算要做什么?”

百里初却眸子微弯,朝她露出一个浅浅幽幽的笑容,眸光似倒映了一片细碎月光一般,竟有些暗夜海波迷离之感。

“不做什么,小白,你且去忙罢。”

说罢,他就这么准备离开。

秋叶白总觉得他状态有点而怪异,那样子怎么看那表情和那眼神,都和看风部院子里某只经常来偷肉吃的凶悍公猫儿发情的时候的模样有异曲同工共之妙。

“微臣送殿下回宫。”秋叶白也顾不得这还是在太极殿,反正现在朝野上下都知道摄国殿下色心大起,看上她这个司礼监提督了,打算沾一沾她,那就没有什么好顾忌了。

何况他早就做了一场戏让永宁宫都只以为她会曲意奉承明光殿,那么送百里初回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你真要送我回去?”百里初被她扯住了袖子,转过脸来,眼尾一挑,看向她,里面一点子隐隐约约的妖火跳跃着。

她被他那靡丽荡漾又危险的眸子一看,不免有点窒息,何况他眼底那种目光让她看见了一个字——饿!

只是他想吃的是点心,还是人肉,那就不得而知了。

她便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微臣。”

“你且去吧。”百里初见她退开,竟一点也不恼,只伸手从她手里取回来那一本西洋画集。

随后,他似想起什么,吩咐一边此后的甄公公:“今儿李牧说得也没错,一会拟旨下去,为防梅家之人牵扯此事,着南大营精兵五百将梅家全部围上,一旦有人试图踏出梅家,格杀勿论。”

甄公公立刻点头称是。

随后,他看着秋叶白莫测地弯起唇角,转身离开。

秋叶白看向老甄,却见老甄朝她摇摇头,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她方才放弃了究根问底的打算。

既然他现在不打算说,那么稍晚点儿,她再去寻他问个究竟就是了。

她拿定了主意,便往太后的永宁宫方向去了。

永宁宫的宫人一见她过来,便立刻开门迎她进去

“大人快请,太后老佛爷等您许久了。”

秋叶白知道这必定是太后老佛爷已经坐不住了,才会这般主动,平日里老佛爷是能不见她便不想看见她的。

果然,进了内殿,她便看见太后正半依在黄花梨的软榻之上,满头乌发已经松散了下来,两边太阳穴各自贴着一记黑膏药,原本看起来一向美丽雍容的容色之间有些泛病态的黄气,加上眉宇之间的疲惫,竟然难得地显出五十多岁妇人的老态来。

一边的罗医正正用着银针在太后的手腕上扎针,同时吩咐药童赶紧去准备一些清心降肝火又调补的药来。

秋叶白便知道老佛爷虽然在朝上维持而来风度,不动声色地离开,但是想必还是被今日的局势弄得极为被动而恼气,百里初却偏生不肯放过她,狠狠地激了她一回,只怕是被激出什么病来了。

“参见太后老佛爷。”秋叶白行礼。

太后陡然睁开眼,锐利的目光森然地刺向秋叶白:“百里初那贱人是看上你了?”

秋叶白沉默了一会,也还是很老实地点点头:“是。”

太后见秋叶白并没有故作谦虚或者躲避她目光的的样子,便冷笑一声:“果然真是不知羞耻!”

秋叶白仿佛全没有看见太后眼底的厌恨,只淡淡地道:“老佛爷息怒。”

老佛爷虽然因为她被百里初给下了面子,心中不可能不憎恶她,但是此刻她还有用,太后自然不会对她怎么样。

果然,太后似没了兴致跟她继续用上位者绕弯子的说话方式,单刀直入厉声问:“后日朝议你有没有把握?”

她可是看出来李牧那群老匹夫心中似胸有成竹,否则怎么敢应承?

秋叶白垂下眸子:“太后老佛爷且放心,微臣必定尽力而为!”

她说话并不很满,让董嬷嬷都有些担忧,但是太后看着她不卑不亢的模样,却没有如众人想象中那般勃然大怒,凤眸里闪过难以言喻的阴郁之色:“你最好尽力而为,否则休怪哀家心狠手辣。”

随后,太后揉了揉眉心,冷声吩咐一边的董嬷嬷:“去看看御膳房准备得怎么样了?”

董嬷嬷点点头,立刻吩咐旁边的宫女去查看。

秋叶白见状,便退到一边准备告退,却见太后没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你留下。”

她心中有些惊讶,太后这会子打算留着她用膳,也不觉得戳心窝子?

“苏儿要见你。”太后冷淡地道。

秋叶白闻言,顿了顿,道:“是。”

梅苏这会子要见她,怕是为了今日朝议之事。

百里初下了朝忽然来了这么一手,太后老佛爷只气急攻心了。

到了用午膳的时辰,董嬷嬷着人来传,太后老佛爷身子不适,便不来用膳了,而此时一道人影款步而入。

秋叶白正独自一人在偏殿内坐着,闭目养神,听见有人进来,方才缓缓睁开眸子看向对方。

来人一袭凤仙紫直襟宽袍,发髻上一只青玉簪子,玉肤露鬓,眉梢眼角,无处有颜色,却无处不是景,一双明眸依旧永远笼着江南葱茏的烟雨,只翘起的唇上一点子浅浅薄薄的粉,如缱绻水波之上一点子落英,却鲜妍无比。

“梅大少爷,许久不见。”秋叶白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水墨画一般美人片刻,淡淡地道。

梅苏款步而入,在她对面坐下,微微一笑:“好风借力上青云,秋副座这些日子只怕也忙得紧,还记得梅苏这故人实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