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突兀的邀请,这样悦耳的女音,瞬间让整间客栈都沸腾了。

“我艹,大掌柜,你都没有看见这个小子的模样,就要约他进你香闺?”

“这不公平,咱们都认识多久了!”

“大掌柜的,要不你看看我能不能也上去喝一杯?”

“哈哈哈。”

这大堂里熟客居多,谁不知道这外号‘沙漠荆棘花’的淮安掌柜是丝路上最难搞的一朵花,至今为止都没有人能进过她的香闺,甚至都有人下了赌盘子,就赌谁能做了这淮安掌柜的入幕之宾。

却不想这一个第一次来龙门客栈的小子就能得她邀请进入香闺。

自然惹来不少人的不平和红眼。

“闭嘴,再废话,全部他娘地给本小二滚出门去喂黑风暴!”那小二听得堂上渐渐开始污言秽语,顿时暴怒起来,突然一把将手里端着的瓷盘狠狠地朝墙壁上砸去。

只听得一声刺耳的吱嘎响,那瓷盘子干脆地嵌了大半个进墙壁里。

所有人瞬间噤声,立刻乖觉地不再多言,连那穷凶极恶的马贼模样的客人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仿佛都已经很习惯这小二发威。

而淮安只轻笑一声,转身就向楼上而去。

秋叶白根本不去理会那些人,只转头看向只露出一双银眸的百里初,轻声交代:“我有必须上去的理由,我的身手你是知道的,等我。”

说罢,她也不等百里初说话,转身也匆匆跟着淮安上楼而去,只留下满堂面面相觑的人,还有骂骂咧咧地去墙上扣瓷盘子的小二。

这种诡异的场面让所有的鹤卫们都警惕了起来,百里初则冷眼看向那瓷盘子。

如果砸进砖泥墙壁里的是任何金属盘子甚至石头盘子,他都不会诧异,但是砸进墙壁的却是一个易碎瓷盘子,而且完好无损,可见动手的人内力之高,掌控能力之强悍。

这就由不得他不警惕了,这一路西来,不知道遇到多少诡异不合常理的事儿,也遇到不少危险,当然他们都成为了那些危险的危险。

但是,这一次,这诡异的龙门客栈,小白的诡异表现,都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烦躁的感觉

“殿下。”一白靠了过来,想要说什么,却被百里初淡淡地打断:“我在这里等,你先去安置,叫小二上酒菜。”

一白迟疑了片刻,还是遵照命令去了。

百里初在楼梯附近坐下,冷眼看着楼上,眸光幽冷莫测,虽然他没有露出脸来,但是没有人敢靠近他的那张桌子。

且说这头,秋叶白随着淮安上了楼,见她进了一处厢房,便立刻跟了上去。

只是她才踏进房间不禁就愣住了,清一色的华丽紫檀家具,配着各色来自异国的各种装饰,总归就是两个字——华丽。

而且这般桌上大食的银器,梁上波斯的迟夏纱,墙上楼兰的弯刀,中原的罗汉床乱搭在一起,却并不混乱俗气,反而让人觉得别有一种奢华的异样风情。

淮安在桌子边坐下,看向秋叶白微微一笑:“怎么了,莫言不打算进来么,还是走到这里了才想起怕来了?”

秋叶白款步走了进去,顺手关上了门,同时取下了自己的面巾对着淮安也是一笑:“我若怕也不会上来了,有些事儿总要冒险的。”

淮安看见秋叶白露出脸的那一刻,原本倒茶的动作顿了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异样,随后她将手里的茶递了过去:“请吧。”

秋叶白将她的表情尽收眼里:“淮安认识我么?”

淮安一笑:“只是觉得面善。”

秋叶白坐下来,接过茶杯轻嗅了一下,随后看向淮安:“我也觉得淮安面善呢,却想不来在哪里见过,就像这杯子里的炭烧咖啡,闻着便觉得很熟悉,这么热的天,冰激凌其实比咖啡更合适待客。”

她能肯定面前的女子认识自己,但是她更好奇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淮安暗自轻叹,真是敏锐呢。

她看向秋叶白,却避开了面善的话题,只笑了笑:“其实我比较喜欢卡布奇诺,但是今日奶沫器坏了,你要加奶倒是有的,方糖也有的,冰淇淋却是没有的。”

秋叶白看了淮安片刻,淮安也不避开她的目光,好一会,两人同时轻笑出声,随后皆放松了下来。

“人生四大喜之一,他乡遇故知,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故乡的人。”秋叶白轻叹了一声。

她原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遇见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是啊,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就像一个人孤寂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直走了很多年,哪怕身边再热闹,却总有一种寂寞感,午夜梦回时,总有瞬间的朦胧,梦里不知身是客,仿佛自己还是不属于这里。”淮安靠着椅子,轻声道。

两人简单地沟通了一番,发现彼此所在的时间竟然没有差多远,越发地有亲近感,这种亲近感哪怕是身边的爱人都不能给予的,两人性子都不是爱聒噪的,但是那种弄奇异的兴奋感,让忍不住都立刻地说起了前生的事儿。

你一言,我一语,愈发地亲近了起来。

“你来这里多少年了?”秋叶白看向淮安,心情还是很奇妙。

淮安闻言,沉默了一会,笑了笑:“很多年,时间久到我都不记得了。”她忽然想起什么,立刻直起了身子,看向秋叶白:“你身边那个银眼睛的男子,难不成是你老公。”

秋叶白看着淮安眼底隐藏的那一丝激动,她挑了下眉,斟酌道:“老公这个词还真是好多年没有听见了,这时候听起来还真是怪怪的,不过你说得没错,他是我的男人。”

她和初泽并没有表现出特别亲近的样子,淮安却一眼就看出来他们的关系,若说她不认识他们,她还真是不信了。

淮安也看出了秋叶白意味深长的目光下的含义,她顿了顿,轻叹了一声:“我是认识你们,也知道你们的身份,至于怎么知道的,其中原因太复杂,你若愿意信我,那我只向你保证一句——我对你们抱有的只有善意。”

秋叶白与她对视片刻,轻轻地弯起唇角:“我知道,我相信。”

她不是轻易相信人的人,即使对方和自己来自同一个故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直觉告诉她,面前的人绝对不会伤害他们,尤其是淮安,不知她为何提起初泽时,眼底有一丝异样的近乎忧伤的情绪。

但是下一刻,淮安却忽然站了起来,喃喃道:“糟了,我忘了。”

说着,她就匆匆转身向门外去。

秋叶白一愣,也跟着站了起来:“怎么了?”

淮安脸色有些怪异:“我忘了还有一个人,那人脾气有点怪,我得先下去看看。”

她对他们没有恶意,但是保不齐还有一个家伙唧唧歪歪的。

“谁?”秋叶白有些疑惑。

淮安迟疑了片刻,脸上浮出一点子尴尬诡异的绯红来:“金镶玉。”

完蛋,她要在晚辈面前丢脸了。

说罢,她赶紧匆匆地往楼下去了。

金镶玉?

难不成还有一个穿越过来的妹子?老乡要不要这么多?

秋叶白一脸莫名,但她摸摸鼻子,还是跟着下去了。

------题外话------

嗯,那啥,下周三见。

☆、番外 龙门客栈 3

秋叶白跟着淮安匆匆下楼到一半,便听见楼下一阵喧嚣吵闹之声几乎能掀翻了客栈屋顶。

她脚步一顿,和淮南二人对看一眼,立刻加快了下楼的速度,待她下到楼下,一抬眼不禁呆住了。

堂内一片沸腾,穿着奇异的各族客商几乎都爬上了桌子,爬不上桌子的,也点着脚尖使劲地挥舞着自己的拳头,满脸兴奋地怪叫。

“嗷,嗷,都说大漠第一美人是金镶玉,这走大漠的谁能有眼不识金镶玉,不想这里还有一个大美人!”

“嗷嗷,新来的,你叫什么,年龄几何,婚嫁与否?”

“嗷~打!打!打!”

“下注下注,今日就要决出大漠第一美人是谁!”

“嗷嗷哦!”

秋叶白眉心一颦,心中有不妙的预感,她立刻顺着众人眼神向客栈的一处台上看去,果然看见台上一头站着的白衣人,露出满头银色长发,精致艳绝面容,银瞳里却满是阴沉煞气的不是她家夫君,又是谁?

“阿初。”

她忍不住头痛地伸手揉自己眉心,搞什么?这家伙不是答应了她绝对不会在人前露出脸来的么?

沙路之上都是男人居多,荷尔蒙旺盛得很,他被误认为女人引的麻烦都是她来解决的!

这一路上他但凡露出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便会引起麻烦和骚动,偏生他又不愿意戴人皮面具,阿泽就乖巧得多,公主殿下却是个傲娇难伺候的货!

这会子还和人吵起来,爬台上去了,似嫌半夜想摸他床的男人太少么?

秋叶白正想越过淮安下楼,却不想台上另外一道正与百里初对峙的人影却忽然对着她们这边转过脸来。

秋叶白瞬间就呆住了,几乎有点不可置信地睁圆了自己的眼眸。

那被唤作金镶玉的美人一身华丽的艳紫、深紫绣金线妖兰的鲛珠纱楼兰长袍,腰间颈项上一色异国情调的配金戴翠的首饰,环佩琳琅,宝石璀璨,一头及踝的乌发未盘,却用细小华丽的翡翠珠与南海珍珠缠绕期间,满身奢靡。

偏生这般闪瞎人眼的奢靡装扮却一点不显美人艳俗,只觉得相得益彰,仿佛这美人天生就该珠堆玉砌才是——真真儿镶金嵌玉的金镶玉!

尤其是“她”一双丹凤眸子宛如工笔勾勒而出,紫色的胭脂沿着“她”的眼睛后边三分之一处层层向发鬓晕染,仿佛在雪白剔透的鬓角上绽开一朵重瓣曼陀罗,那双眸子大而眼尾斜飞本就诡美如狐,还用了重紫石描绘斜勾,愈发显得那双丹凤大眼妖异莫名。

那美人瞳孔极深的纯黑色,没有一丝光芒,看久了仿佛连魂魄都会被彻底吸入其间的幽魅深渊,又像是一坛陈酿胭脂酒,望之已醉。

“她”肤白胜雪,肌骨莹润,猩红唇边一点幽幽笑意,似诱是讥诮,轻佻至极,却似乎一点魅意入骨,痒至极处,莫名地就让秋叶白心头漏跳一拍,脑海里只浮现出五个字——千年狐狸精。

就这么一记眼风,底下一群大老粗们瞬间捧着胸口狼嚎起来:“嗷嗷嗷嗷金老板,看我看我!”

“嗷嗷嗷镶玉,镶玉,镶玉最美!”

“看这里,金老板,金老板!”

秋叶白被底下人群的尖叫给震了震,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颦眉紧盯着那台上的金镶玉,真正让她震惊的不是那人的不下于阿初却更平添神秘感的盖世美貌,而是那“狐狸精”的脸。如此熟悉

尤其是那双眼怎么看怎么面熟,虽然轮廓并不完全相似,但那眼睛的那眼睛的线条,还有那张脸的某些线条,那种精致的程度简直简直简直和她家傲娇的公主如出一辙。

秋叶白还陷在自己震惊的情绪里,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另外有一道目光狠狠地刺过来。

她下意识地顺着那目光看过去,正好对上一双杀气腾腾却又隐含控诉的银瞳。

她家夫君正无声地对着她怒目而视:看什么看,居然看别的男人,难道那个家伙比我好看吗!

秋叶白:=_=!又乱吃飞醋了!

她正想要继续下楼去把百里初带下来,却感觉一只纤细的柔荑拉了自己一把,她低头一看,便见淮南看着她淡淡地道:“你若是信得过我,便随我一同上楼罢,这里不会有事的。”

秋叶白看着淮安温柔的出尘的秀颜,一双秋水明眸幽幽,却让人只觉得心头沉静,她并不是一个容易相信人的人,但此刻,她却似觉得淮安绝不会骗她,便鬼使神差地微微颔首。

淮安看着她,微微弯起菱唇,随后看向那台上一直一言不发的金镶玉,却突然道:“小二,去告诉金老板,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为老不尊的人要睡马厩。”

那小二正忙着扫地,头也不回地“哦~”了一声,然后对着台上大吼:“金老板,淮安大掌柜说你要是不遵守传统美德,就去和马儿睡!”

厚完了,他继续专心扫地。

秋叶白只看见周围的一群男人在那嚎叫,做出怜香惜玉的样子:“嗷嗷嗷金老板睡我这里,睡我这里!”

“不怕,不怕,咱们客房多!”

“来这里,来这里!”

而台上的金镶玉却在这一片嘈杂声中,似脸绿了一绿。

但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淮安拖上了楼,只匆匆看了眼也瞪着她的百里初,做了个安抚的手势,随后就跟着淮安上楼去了。

看着空无一人的楼梯,还有底下那些对着他流口水的男人们,百里初只觉得心头愈发邪火旺盛,他冷眼看着对面的金镶玉,阴沉地笑了笑:“哼,金镶玉啊这么俗气的名字也只有你这种老东西才会用了,原来这么多年不见,我还以为你早就死成灰了,却不想你龟缩到这里来卖笑了。”

居然敢在背后一出现就敢偷袭他,这个老混账!

不过这个老东西的存在还真验证了他的想法,这个老东西确实就是他一直在追查的真相的活体实证。

“卖笑?”金镶玉魅眸里闪过一丝森然的诡火,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还是自己家的

他轻嗤了一声,也同样露出个阴沉沉的笑来:“小兔崽子,你活得不耐烦了,来找死是么,本座一看到你出现在这里就知道你尾巴底下要拉什么屎!”

百里初看着他,危险滴眯起眸子,声音愈发地幽凉低柔:“呵呵,当年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找上门,不过老妖精,你也算能耐,躲了这么多年。”

说话间,他忽然一抬手,袖间劲风四射,携着开金裂石之力气直向金镶玉袭去!

金镶玉轻嗤一声,眼角都没抬,只微微一侧身,指尖轻弹,那锐风瞬间在他面前消散无形:“把家底败光,躺在女人亵裤底下的败家玩意儿,也好意思问祖宗讨要东西!”

拼尖牙利嘴和毒舌,他什么时候输过?

底下谁也没有想到那白衣美人竟然说动手就动手,那劲风尾掠过之处,墙开,桌裂!

但是这些习惯了在沙漠里来去,见惯了刀光剑影的商客们竟然丝毫不怕,只迅速地退出了大堂,躲在门外,兴致盎然地看着台上的美人斗。

只小二骂骂咧咧,却也是一副习惯了这种打斗一般,蹲在地上掏出个小本子记账:“一只碗3分,一张柳木桌一吊钱啊,真是好讨厌啊,又要去买东西了。”

“呵呵,好像你没躺女人亵裤底下似的。”百里初阴测测地冷笑,莹白指尖一抖,双手间弹出两团红色的诡雾气向对方卷去,他足尖一点,自己也一边喷着‘毒液’,一边向对方袭去:“老而不死是为妖,老妖精,你活了那么多年,也该升天了,要不就满脸褶子了,把长生诀交出来,本宫还会记得给你烧点纸钱!”

金镶玉怒极反笑,抬手间,深紫宽袖弹出无数深红色的蜘蛛袭向那雾气:“好,很好,小兔崽子还偷学了本座不少东西么,连傀儡蛛丝你都学会了!”

“呵呵,你那老掉牙的破玩意,不是本宫大发慈悲地改进了,你以为谁会学?”百里初银眸寒光凌厉,冷笑一声,抬手间,那红雾直卷向对方。

金镶玉却只冷哼一声,傲慢地只侧身,抬手让手里的红线织成一片墙,挡住了那红雾,却不想那红雾有数缕一下子越过红线墙壁,直接扑上他的身子,猝不及防之下,他一下子被红雾腐蚀掉一缕长发和半片华丽的紫袍。

金镶玉瞬间一呆,低头看着自己袍子上散落的满地珠玉,他眼底暴戾之气瞬间凝集,一瞬间尖啸了起来:“啊啊啊啊啊——三百绣娘做了五年才做成的金缕玉紫袍!”

其声音的尖锐音波瞬间让所有偷听的人捂住耳朵惨叫出声,每个人的耳边都流下血来。

百里初也脸色微变,瞬间退开两步。

只一边蹲着拿小本子记账的伙计一边算账,一边嘟哝道:“尊老爱幼,尊老爱幼,金老板,别忘了!”

金镶玉美艳狰狞的脸孔瞬间又扭曲了起来,他捧着自己的袍子,脸色变幻莫测,那样子让百里初都警惕地眯起眼起来,好一会,他才盯着自己的袍子阴沉沉地笑了:“很好,非常好,尊老爱幼,小崽子不能杀,但是脱了裤子狠狠揍屁股,教训一顿也是应该的啊~呵呵呵呵。”

相比阁楼之下的吵闹,阁楼之上,一片清净,咖啡香气袅袅。

“金镶玉,金老板。”秋叶白迟疑了一会,选择了一个听起来更为合适的词语:“他是你的男人吧?”

她并不傻,听不出淮安说那些莫名其妙话语之间的亲昵之感。

何况她身边的初泽原本就是与众不同的模样,呆久了,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位金老板是男儿身,对方身上的袍子虽然华丽异常却还是中性的样式,并不是女子衣袍。

淮安轻抿了一口咖啡,看着秋叶白微微一笑:“没错,我和他在这里开店有些年头了。”

她顿了顿,又道:“是了,你呢,你又为何会和那位一起出现在这里,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应该不是很有空闲的人才是。”

秋叶白闻言,看着淮安的目光幽幽,片刻之后,她微微勾起唇角,忽然压低了身子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看来淮安很了解我,也不知道我们何处泄露了身份呢?”

虽然理智告诉她,应该警惕起来,但是她始终觉得这位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同胞不会害她。

淮安抬起眸子看着她隽美的容颜片刻,随后却叹了一声,答非所问地道:“叶白,我不会害你们的,我只希望你明白,你们所追寻的东西,未必是幸事,你此生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

秋叶白闻言,不禁一愣:“我们追寻什么东西?”

☆、龙门客栈 4

淮安看着秋叶白一脸疑惑的模样,她微微挑眉:“怎么,你还不知道?”

秋叶白眯起眸子,看着她没有说话。

淮安与她对视片刻,便忽又微微弯起唇角,带着点轻佻的嘲谑:“原来,你的小可爱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么?”

我的小可爱

秋叶白一愣,好一会才明白她说的是谁,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苦笑:“能别这么叫他么,实在是不习惯。”

太肉麻了。

淮安笑了,低头品了一口咖啡,似自言自语地轻道:“若是真算起来,你们呢,都是小可爱。”

秋叶白看着淮安,心中莫名地一动,似乎有什么隐在浓雾深处,如今渐渐地浮现出来,她坐了下来,看着淮安淡淡地道:“淮安,你我都是来自一个地方,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你既知道我们是谁,那些朝廷上的心思我并不想带到这里来,再与你打什么哑谜,用什么旁的心思,你既然如此了解我们,何不开诚布公呢?”

对什么人,用什么手段,面前的看似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她却觉得对方身上有些东西深不可测,这种深不测通常会让人感觉到威胁。

但是身为顶尖武者和一名当权者的直觉,她觉得淮安对她没有敌意。

淮安看着她片刻,秋水明眸里波光流转,随后她却并不说话,只是侧了册身随手拉开了檀木花台下的小屉子,从里面取了一只鹅毛笔和墨水并一只线装小册子出来。

秋叶白看着淮安在那页面上随手开始写东西,她见淮安手腕细白,莹润如一段美玉,几可见莹光濯濯,写字姿态极为优雅,她便微微眯起了眸子。

有意思,这位神秘的淮安小姐写字的姿态她再眼熟不过了,倒似上京的那些有数百年士家大族出身的小姐们。

片刻之后,淮安便将写好的小册子递了过来。

她有些好奇地接过一看,只见册子上只有清秀线条优美的三个字母——XLM。

秋叶白先是一愣,脑海里闪过模糊的印象,随后她瞬间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子:“你,你怎么会。”

这三个字母,在她还是前朝的司礼监首座之时,已经看过太多次——这是标在那一幅司礼监暗中供奉着祖师爷九千岁西洋画像上的作者名字缩写。

当初她便好奇地研究过这西洋画,毕竟在前朝开国时,西洋人都少见,何况西洋画呢?这是百余年前唯一流传下来的西洋画,画里的人还是天朝灭了的前朝大奸臣,简直是稀罕非常。

所以这样的笔锋,这样的转折,每一个角度,她都太过熟悉,熟悉到时隔多年,那一幅西洋画早在战火里付之一炬,但她却还是能片刻间便认出来。

秋叶白忍不住失声道:“淮安,难道你见过。”

但她话音未落便又被淮安的动作打断了。

淮安似乎对她的惊讶早有预料,她挑了挑眉再次拿过那个小册子在,然后利落地在XLM三个字母后画了一道破折线,写下了三个字——西凉茉。

秋叶白此时才恍然明白,原来那三个字母就如她所想的是拼音的缩写,等等,拼音?

她梭然看向淮安,淮安也看着她,淡淡地一笑:“想必你在前朝的时候就应该见过阿九的画像了,我就是画像的作者——西凉茉,这才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真名。”

秋叶白盯着面前的美人,瞳孔微缩,几不可置信地自己听到了什么——淮安一句话,如此巨大的信息量简直让她彻底的陷入震撼之中。

“没错,我就是前朝的开国皇后西凉茉。”淮安似还嫌秋叶白受到的惊撼还不够,笑眯眯地捧着咖啡一边品着一边慢吞吞地道。

看着秋叶白一脸斯巴达的模样,淮安或者说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恶劣的笑容,她暗自轻叹了一声——哎呀,真是时日长久之后,夫妻二人的性子就会同化呢。

她跟着阿九学了坏习惯,看着小姑娘震惊得目瞪口呆的模样,心头却有恶作剧的快感。

秋叶白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过得相当波澜壮阔,匪夷所思的重生从穿越,到成为背负天命的灾星,再到闯荡江湖,深入朝堂,最后走到了今天,这一路走来,她觉得这世上应该没有什么能再让自己震惊的了。

但是,今日,她错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女子许久,心中波澜起伏,转过千百个年头,然后她慢慢地坐了下来,看着西凉茉,平静地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西凉茉倒是有些惊讶于面前之人的镇静,她看着秋叶白好一会,方才慢慢起来:“你果然比我想象中更优秀,居然就这么快地接受了我告诉你的匪夷所思的事情了么?”

她倒是没有想过秋叶白竟然接受能力这么强。

“其实这么漫长的时光过去,我曾已经放弃了希望,只等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变革慢慢地发生,就像咱们的那个世界的历史进程一样,但是,你。”

她顿了顿,露出一点暖而明亮的笑容:“但是你做到了呢。”

秋叶白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觉得西凉茉只这么轻轻一弯唇角,那张原本温柔明媚的面容瞬间笼了一层轻软的柔光,似有十里春风掠过桃花林,轻软的香气便顺着淮安的眉梢眼角一点点的溢出,美得不可方物,竟有仿佛十几岁的少女才有的天真,却又比天真更深沉。

她算是见遍了天下美人的了,却都忍不住心中轻叹,那种穿越了时光的沉淀之美,神秘又隽永。

“做到可什么?”秋叶白看得怔然,轻声问。

“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你做到了,我看不惯的事情,却改革艰难,但是你做到了。”西凉茉轻叹了一声。

她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到底接受了根深蒂固的男女平等,人权天赋的教育几十年,忽然之间来到了这个世界,纵然适应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或者说在经历了许多之后,她玩儿这个世界规则也许比在这里的人都玩儿得转,但是

始终,始终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会梦见自己所在的世界,那个世界,也许同样并不完美,同样有强权的乌云,同样有不公,但是大部分人都还是有许多渠道能表达自己的意愿与心声,平民不会因为贵族的随意一句话便丧命,女子能入学,能工作,能决定自己的人生

秋叶白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也轻品了一口咖啡,感受着舌尖上的香与苦:“还记得咱们的政治课程么,历史的车轮永远是前进的,历史的变革永远发生在生产关系不适应生产力的时候,一切都是从量变到质变,所以你那时候只是时机未到,并不适合变革而已。”

这些当初在政治课上觉得拗口得不能理解的话语,现在她们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才明白原来那些都是真理,而且变得如此浅显易懂。

至于她为何能那么快就接受,自从她发现原来还有穿越重生这回事儿,她觉得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儿都不奇怪了。

西凉茉轻叹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两人相视一笑,只觉得心中多少感慨和沧桑皆尽在不言中。

随后,她笑吟吟地托着下巴凑近秋叶白:“是了,你不问问我么,你那小可爱确实是个厉害的角色,暗中追了我们这么多年,竟让他找到了。”

秋叶白有点无奈地摇摇手指:“好了,别说了,我还能不知道他忽悠我了,不,不算忽悠,他说是来寻什么宝藏药师的,是你们罢?”

能让阿初动了心思的十有八九就是能让这两位‘先祖’活得如此长久的东西,她可是记得他神殿里有不少当年九千岁或者说真武大帝留下来一屋子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有他命人收集的一堆东西,这厮闲来无事也就去捣腾那些东西。

“那么你呢,你想要么?”西凉茉越发凑近秋叶白,几乎快靠近她的鼻尖不足一根手指之处,秋水眸定定地看着她,让她看清楚自己的面容,笑容渐渐从轻盈妙丽变得魅惑迷离,似在诱惑迷途旅人的魔女一般。

秋叶白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她的呼吸轻轻地掠过自己的脸,带来温暖的瘙痒的触感,而面前的面容白皙、细腻,连毛孔都看不见,更不要说有什么皱纹了,若不是西凉茉眼底深沉流转的莫测睿光,她觉得自己面前的女子真不过是二十余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