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们齐刷刷起身,毕恭毕敬道:“是,国师!”

这个少年,正是程国新立的国师,姓袁名宿字见见,今年不过十七岁,擅风鉴,精五行。更有传闻说他因面目姣好,是女王颐殊的新宠,女王对他言听计从,耗费巨资为他搭建观星塔不说,还在全国五处地方搭了五个罩子,名为聚星阵,用来给女王添福。

能不能添福大家不知道,但劳民伤财,搞得天怒人怨却是真的。

而且,几日前潋滟城那个罩子真的着火了,整个三濮坊全都烧成了废墟,幸好没有波及其他地方。女王震怒,命潋滟城城主彻查此事,并命袁宿尽快修复聚星阵。

袁宿走下观星塔,便有一顶白色的软舆等着,抬舆的是四个脸蒙纱巾的妙龄女郎。对此也很多人曾表示过奇怪:女王那般善妒,怎会允许她的新欢身边有其他女子?

袁宿目不斜视地上了软舆,一个女郎问:“国师,去皇宫么?”声音如出谷黄鹂,动听之极。

“不去了。”袁宿揉了揉眉心,淡淡道,“你们把观星的结果禀报陛下吧。”

女郎们对视着,显得有些为难:“我们恐怕说不清楚。”

“那便明日再说。”袁宿说罢便闭上了眼睛。

女郎们只好抬着他回府。

***

“月侵太微,南出端门,燕雀惊飞,蜂群迁闹,左右掖门,将有地动。”半个时辰后,颐殊在寝宫中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拧眉不语。

蒙着面纱的白衣女郎道:“启禀陛下,左右掖门要地震,得趁早做准备才是。”正是声音格外好听的那一个。

颐殊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谁说这是要地震的意思?”

女郎一怔。

颐殊本已入睡,此刻掀开床帐,身上穿着一件光滑如水的宽大丝袍,光着两只脚,下榻踏在柔软的白虎地毯上。白虎稀罕,富贵人家不过用它拿来做衣,而她倒好,制成了铺满整个寝宫的地毯。

“月亮进入左右掖门,又向南出端门,意思是,会有大臣叛逆,君王将有忧患。”颐殊走到香炉前,将里面的香拨了拨,缓缓道,“再过三天就是九月初九,魑魅魍魉如今都聚集在了芦湾,谁对我忠心,谁会被收买,届时,能看得一清二楚。”

白衣女郎连忙伏地而跪,“誓死效忠陛下!”

颐殊淡淡道:“行了,你回去吧。若有人向你打听消息,就将观星结果告知,不必藏着。”

“是。”白衣女郎又行了一礼,刚要离开,颐殊忽又叫住她:“见见最近在忙什么?”

“国师听闻三濮坊着火,三天三夜没合眼,今晚又上塔看了半宿的星星,疲惫得很,总算回去睡了。”

颐殊的目光闪了闪,笑了:“去吧。”

白衣女郎行礼退下。

颐姝打个响指,某道垂帘后立刻冒出了一个身穿黑衣的死士。

“此女不能留了。”

死士点点头,又影子般消失在了垂帘后。

颐殊回到床榻,掀开帘子,榻上竟有另外一人。刚才白衣女郎进来禀事时,他便在帐内没出声。此刻,他看着颐殊,忽笑了笑:“这是第几个了?为什么也不能留?”

“我问她原宿在忙什么,应回答‘闭门不出,三日未眠’,而不是‘总算回去睡了’。”

“有区别?”

“当然,前者是任务,后者是感情。她已对袁宿生了情谊,才不忍心见他不睡觉,才因他总算肯睡觉而松口气。”

男子道:“你不让那些姑娘喜欢袁宿,就别安排她们去侍奉他。给袁宿派些男人抬舆,他好你好大家都好。”

颐殊明眸流转,吃吃地笑了起来:“你吃醋啊?”

男子突然一把将她扑在身下,狠狠地掐了一把她的腰:“小没良心的!三天后你就要嫁给我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是全都断了吧!”

颐殊边躲边笑:“谁、谁说我、我一定会嫁你?”

“不选我,你想选谁?胡老头?薛毛头?风病鬼?马蠢货?云二傻?还是周道士?”

颐殊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是是是,他们都是傻子呆子孩子老头子,只有你,好哥哥,我的心中只有你……”说完,像一滩快要化开的水,柔软温存地朝男子裹了上去。

夜色深沉,程宫中却有春色无边。

***

夜色深沉,颐非却睡不着。

事实上,自三濮坊起火,失去秋姜,哦不,姬忽的下落后,他就睡不着了。

每每闭眼,就看见那对流血的耳朵,和留在沙滩上的那一个个颤颤巍巍的脚印。肆虐的海浪层层冲击上来,洗刷着那些脚印,也洗刷着他的心。

他翻来覆去,最终抱着枕头起身,敲响了隔壁房间薛采的门。

薛采穿着亵衣来开门。门才开了道缝,颐非就跟鱼儿似地从他身侧滑了进去,径自将枕头放在薛采榻上,笑道:“说来咱们也认识许久了,相交匪浅,但还没同床共枕、抵足而眠过。这样的友情是不完整的,来来来,今日把这份情谊补上。”

薛采冷冷地看着他:“一,我跟你没什么交情;二,我不与人共寝。”

“别这样,明日就要进芦湾了,危机四伏,生死难测。没准这就是咱们共处的最后一夜,来来来,陪哥哥谈谈心。”

薛采只说了一个字:“滚。”

颐非眼中忽然有了泪光:“明日就要见到鹤公,实不知该如何跟他说秋姜之事。”

大概是因为此事牵扯到了姬忽,薛采神色微动,将门关上了。但他没有上榻,而是找了个垫子席地而坐。

如此,颐非躺在他的榻上,他坐在榻旁的地上,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番。

颐非拍拍空着的半边榻:“真不上来?”

薛采表情一沉。

“莫非你睡觉打鼾抠鼻磨牙放屁?”

薛采懒得再听他贫,直接道:“你不必告知风小雅秋姜就是姬忽。”

见他说到正事,颐非收起散漫之色,盯着床头的流苏看了片刻,才道:“我以为你跟风小雅是朋友。”

“我没有朋友。”薛采道,停一停,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有主人。”

颐非明白了他的意思。姬忽一事事关姬婴,所以,薛采绝不会主动泄密,这是他对姬婴的一点柔软情怀,却比世间任何事都重要。

于是颐非忍不住问道:“姜皇后知道吗?”他很好奇,在此刻薛采心中,姬婴和姜沉鱼,到底孰轻孰重。

薛采沉默了一会儿,似有不悦道:“她更没必要知道。”

颐非轻笑起来,笑到后来,却复惆怅。他继续注视着床头的流苏,那流苏一荡一荡的,他的心也似跟着荡来荡去,难以平静。“你知道吗?当我听品从目说如意夫人掌握着四国谱时,心中就冒出了一点期盼……”

“你觉得姬忽不顾一切地回去如意夫人身边,是为了得到四国谱?”

“对!”颐非一骨碌坐起来,热切地看着薛采,“你也这么想是不是?”

薛采答道:“通常而言,我不会把人想得那么好。我建议你也不要太期待。”

颐非瞪他:“你会不会安慰人?”

“颐非。”薛采忽然喊了他的名字,认认真真的口吻,令颐非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严肃了起来。

薛采道:“我让你跟姬忽一起回程,是因为我知道她会不停地将你卷进如意门的事情中,你会看到很多东西——以前,身为尊贵的程三皇子的你,所看不见的东西。”

颐非默然。他知道薛采在说什么。

确实,这一路上,他看见了民生疾苦,亲自感受了略人之恶,他看见了危境,却也看见了出路。

正如秋姜所说的那样,不是明君,程国必死。

想要活下去,就得励精图治,重整民生,开启民智。而落实到具体措施上,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铲除如意门。

“而你现在……”薛采的声音在这样清冷的夜里,听起来很低沉,“最重要的事,不是秋姜。”

是颐殊。

三日后就是选夫盛宴,成败在此一举。

颐非想着想着,自嘲地笑了起来:“所以,我这是被私情冲昏了头?”看着烛光中薛采人小鬼大的脸,他挑了挑眉道:“喂,小孩,你瞧不起我吧?”

薛采翻了个白眼,倒头就睡,一幅不愿再跟他多言的样子。

“其实,很多时候我也瞧不起自己啊。你看看我,一把年纪,一事无成,嫉妒自己的亲妹妹,却斗不过她,跟丧家之犬般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有人肯帮我,我却将一腔心思全放在了女人身上……”颐非看着头顶的流苏,流苏已经停了,他那点活动的心思也似跟着死掉了,“两次。两次,我两次喜欢上的,都是昭尹那厮的女人。你说,是不是挺可笑的?”

薛采的眉头皱了起来,但因为他背对着颐非,所以颐非看不见。

“姜沉鱼也就算了,她多美啊,宛大的程国就没出过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她来了,往船头一站,风吹着她的斗篷,飒飒作响,我当时在马车上看见她,心想,这大概便是诗经里说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吧……”

薛采这下不仅仅皱眉,而是默默地攥住了被角。

“后来,她成了璧国的淑妃,再后来,又成了皇后。而我,变成了花子——叫花子。”颐非再次轻笑,笑声里却有无尽心事难以言述。也许是这夜色深沉,压抑得人很想倾诉。又也许,是因为他在薛采面前本就毫无形象,无需担心他耻笑自己,“坦白说,这一年,过得挺憋屈的。每日被花子花子的叫着,都快忘了原来的名字是什么了……”

“我并没有让你等很久。”薛采终于开口道,却依旧没有回头。

“是。你够快了。才一年,就给我制造了如此好的反攻良机。可薛采,你如此帮我,图的又是什么呢?”

薛采的视线投递到很远的地方,仿佛看着谁,又仿佛是在看着自己:“我一辈子只答应过两件事。一件,是姑姑,我答应她重振薛家;另一件,是主人,我要为他收拾残局。”

这个残局,就是如意门。

仿佛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但细想起来时,那个吉日又似乎是昨日。

公子被抱在朱龙怀里,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因此看起来越发荏弱苍白——他是当时天下最有权势之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在那一刻,却让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虚弱。

他快死了。

当时的薛采心中一片茫然,反复想的只有一句话:他怎么会死呢?他可是姬婴啊!

然后,姬婴对他说:“我本以为时机成熟,可以静下来好好整顿,但老天,却不给我时间……也算是姬家的报应到了吧。我一死,姬氏这个毒瘤也终于可以割掉了。小采,如果你选第二条路,就要为我做一件事情。”

他对他说的事,就是除掉如意门,以及……给姬忽一条活路。

薛采至今还记得姬婴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唇角含笑目光温柔——公子真温柔啊,那么那么温柔。温柔地拒绝了姜沉鱼;温柔地放过了姬忽,再温柔地将彼时奴隶之身的他从泥潭重新拉回天际,给了他无上荣光。

“我姐姐姬忽是个可怜人,我本想着她既已失忆,是上天垂怜,起码让她可以摆脱这般不堪的宿命。然而,我一死,谁也不知她会不会恢复记忆,更不知她一旦恢复记忆,会给天下带来怎样的麻烦。小采,必要之时,你就杀了她。”姬婴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可他的话暖彻人心,“做这种决定是很难受的。所以,在那之前,你放她三次,第四次,便可以毫无负担地下手了。”

“我不会有所负担。”彼时的薛采倔强地说。

姬婴便笑了,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十年后,一切就拜托你了。”

他把白泽留给了他;

他把璧国留给了他;

他甚至把姬忽和如意门……也留给了她。

然而,姬婴没有想到的是,薛采并没有等十年。第一年,他动用手段将失忆的秋姜吸引到了自己府中就近看着;第二年,他见姜沉鱼为略人之恶而哭,决定加快速度。他暗中筹备好一切,同燕王联手,将颐非和失忆的秋姜一起推上了回程的道路。

“不破不立。十年太久了。”年轻的薛相站在书房里,对着墙上那个巨大的白泽图腾沉声道。

秋姜若没有恢复记忆,自然会帮助颐非干掉颐殊。颐非称帝后,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容忍如意门,如意门必将灭亡。

秋姜若恢复记忆,看她选择。若肯弃恶从善,皆大欢喜;若跟如意门继续做恶,就杀了。

薛采想,他跟姬婴确实不一样。姬婴心太软,很多事明明可以干脆利落地处理掉,却总想兵不血刃地完成。可七岁就经历了满门抄斩、从贵族变成奴隶,从天堂堕至地狱的他,早已磨砺了一颗钢铁之心。

姬婴让他放过姬忽三次,也许为的不是姬忽,而是他。

姬婴看出他的变化,担心他将来变成一个魔头,所以在他脚上系了根线,必要之时拉一把。

对于他的担忧和慈悲,薛采有时候不屑,有时候感慨,但更多的,是想念。

好比此时此刻,睡在榻旁的地上听颐非说了半宿狗屁心事的薛采,觉得自己很想很想他。月光透过窗纸淡淡地照着窗边一角,他就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人说:“这月光,照着程国,也照着璧国。有我的。是否也有你的?”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回答:“我没有牵挂的东西。”

可现在,他有了。

想到这里,薛采突然起身,大步走向颐非。颐非即惊且喜:“你终于肯上榻跟我睡……”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已被他狠狠地打了几下。

颐非大惊:“这是做什么?”

“胆敢觊觎吾国皇后,打你还是轻的。”

颐非连忙捂住脑袋道:“不是的不是的,那是初见!当时她还是小药女,谁知道她后来会当皇后?女人沾了权势就不可爱了,我早就没那心思了……啊哟!啊哟!为什么还打?”

“敢说吾国皇后不可爱,放肆!”

两人正在打闹,房门忽被轻轻敲响。

薛采停手,跟颐非对视了一眼,扭头道:“进来。”

门开后,一名白泽暗卫走了进来:“公子,葛先生到了,说有急事求见。”

颐非从薛采肩上探出脑袋道:“只有葛先生?鹤公没跟他一起?”

“只有葛先生。”

颐非顿时松了口气。

薛采一把将肩膀上的脑袋推开,理了理散发道:“请他稍候,待我更衣。”

***

半盏茶后,薛采和颐非双双坐在了葛先生对面。

葛先生面色凝重道:“宫中急讯,国师夜观星象,称月侵太微,南出端门,燕雀惊飞,蜂群迁闹,左右掖门,将有地动。”

颐非拧起了眉:“颐殊的那个新宠?”

葛先生笑了笑:“袁宿很有几分真本事,未必是以色上位。”

“他的本事就是提议在好好的楼房上加盖罩子?”颐非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拱形屋顶,很是不屑。

葛先生见薛采并不显得如何着急,便也放宽心,详细解说道:“袁宿初入芦湾,衣衫褴褛,风尘仆仆,光着一双脚,每天行走在大街小巷,东看西看。然后有一天,在宫门外高喊求见女王,被侍卫一通暴打。第二日,鼻青眼肿地又来了,拉了条横幅,上书‘龙脉将断,大旱将至’,侍卫们气得当即把他抓入狱中关了起来。此后整整三个月,芦湾没有下过一滴雨,更有海水倒灌,污染了很多河流。女王不得不祭天求雨,却没什么效果,直到听说有这么个人,便将他唤入宫中,问有什么解决之法。袁宿说要在城中布一个聚水阵,女王将信将疑,便让人按照他说的去做,封了六十六处浴场,并在西南海域一带的地下埋入定灵幡,最后开山取土,将被海水污染了的五百亩田垫高五尺,在上全部栽种苜蓿草。说也稀奇,不久之后,就下雨了。”

薛采淡淡道:“海水倒灌若是因温泉挖掘太多而致,确实把温泉封了就能大大缓减。”

颐非好奇道:“你还懂这个?”

“我不懂。红子懂。”

颐非明白了。芦湾大旱之事肯定之前被汇报给了薛采,百言堂里的七智为他剖析了此中的道理。红子擅天文地理,看出袁宿这番做法分明是正统的治水之道,若直接说出来,反而没人会听,披了个神棍的外皮后,颐殊倒真的上当了。

颐非想到这里,暗骂了一句云闪闪。按理说,有云家内应在,对于芦湾发生的大事颐非不会不知道,可袁宿此人早前被云闪闪讲给颐非听时,只用一句“女王的小白脸”带过了。现在看来,此人哪里只是小白脸那么简单。

“女王经此事后开始提拔袁宿。有一天,袁宿问她,最近是不是经常梦悸,女王回答梦见一只金蟾在水池里冲她哇哇叫,非要往她身上跳。袁宿告诉她绝对不能让金蟾跳进她怀中。女王问如何做到?袁宿回答禁欲,直到梦见金蟾离开。”

颐非噗嗤一笑:“这对颐殊来说恐怕很难。”

“女王半信半疑,命人将他送走。此后老老实实地禁了一个月,没忍住,还是破戒了。不久之后,女王便有喜了。”

颐非微惊:“金蟾是有子之兆?”

“女王连夜将袁宿召入宫中,不知袁宿用了什么法子,女王的孩子又没了,且行色自如没有异样。自那后,女王便很信任他了。”

“葛先生真是耳目通达,如此隐秘之事,竟也了如指掌。”

葛先生笑了笑,笑容里却有很苦涩的味道:“殿下图谋不过一年;而我们,已筹备等待了十五年啊。”

葛先生是“切肤”的头领,常年游走四国,表面上四处募捐做善事,私底下调查那些失踪孩童的去向,此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

颐非看着他耳旁微白的鬓角,心头微叹。

葛先生继续道:“袁宿此后又给了好几个建议,被采纳后都被证实颇有奇效,便受封国师之位。而选夫盛宴订在九月初九,也是他选的日子。”

颐非看了薛采一眼:“你对此人如何看?”

薛采沉默片刻,道:“此人孤儿出身,从小跟着算命先生走南闯北。十岁时师父因病去世,他便跟着宜国的商旅四处漂泊。去年三月才回到程国,九月入芦湾,不过一年便已位居人臣。”

颐非的眼睛亮了起来:“孤儿出身,意味着我们调查不到他真正的出身;算命先生离世,意味着我们无法获知他儿时的品行造化;跟商旅同行,意味着不知他跟什么特殊的人曾有接触……也就是说,他很神秘!而神秘,既意味着有问题。”

“时间太短,查不出更多。”

葛先生叹道:“薛相所查,已远胜过我们。”

颐非皱眉,沉吟道:“那么你们觉得,他突然说有朝臣谋逆,是出于什么目的?”

“两种可能。”薛采答道,“一,选夫盛宴在即,女王担心诸如你这样的人回来闹事,所以让他寻个理由先在朝臣中彻查一番,以保万一。”

颐非哈哈一笑,摸了摸鼻子。

“二,有谁得罪了他,他想借此机会除去对方。”薛采又补充道,“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一石二鸟。”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所以你必定已有准备。”颐非眨了眨眼睛。

薛采盯着他,看了半响,一笑。

***

地动的预言在一夜间传遍了芦湾。

有懂风水的,声称那是有大臣将叛变的预兆;不懂的,便从字面理解芦湾要地震。

朝堂中,人人彼此怀疑猜测,有借机滋事把矛头指向政敌的;民间,百姓们则纷纷为地震而做准备。

第二天一大早,马家拉着周家在女王面前告了云家一状,说云笛之弟云闪闪在玖仙号上一掷万金,被马覆训斥后,于沉船之际发难,将马覆秘密杀害。所以迄今为止,玖仙号上的其他人都找到了,唯独没有马覆和周笑莲。周家复议,并搬出了许多云闪闪穷奢极欲的罪状,当面问云笛哪来那么多的钱。云笛反驳都是云闪闪母亲的嫁妆,同自己无关。两派在早朝时争吵不休,闹得女王头疼无比,命令云笛继续搜寻马覆和周笑莲的下落。

因此,如今芦湾人人皆知,女王的八个王夫候选人,少了三个,包括之前早就受伤养病中的王予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