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手指算算,单充当代步工具的男人就有二十来个。而且她经常出没战场,女眷不得进入军事要地,所以一旦参战,负责搭建豪华营帐的、驾马车的、抬轿子的,厨子、郎中、端茶倒水等各类家丁以及太监便达到五十人左右,简直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什么三军元帅,大将军、先锋队统领,有情况都得先跟她商量,可谓只手遮天。

说句心里话,她还挺期待上战场,犹如威风八面的女王,战斗指数攀升三千点!

待抵达皇宫门前时,武天吉将俞晓玖抱入轿中,毕竟护国娘娘乃国泰民安的指路明灯,可他总是遮掩不住眼底的爱意,所以为避免遭人口舌。他一般在人前与护国娘娘保持距离。

武天吉再次跃上马,走在最前方保驾护航。回忆两年前的往日,那段记忆令他至今难忘,溪水河畔,倾城倾国的护国娘娘,竟然主动向自己示好。他其实心里都明白,小九并不爱自己,也许她只是感到孤独,想找个知根知底的男人解解闷,但他就这般心甘情愿地陷进去了。

俞晓玖撩开轿帘一角观望,她有皇上特赦,所以住得地方距离皇宫不远。其他官员则没那么好命,必须午夜起床,穿走半个城池前往宫外。大约凌晨三点,大臣到达午门外等候。当午门城楼上的鼓敲响时,大臣按官品头衔排队进入。凌晨五点左右钟声响起时,宫门开启。

俞晓玖打了个哈欠,当鼓声响起,她就不能坐在轿子里,而是按品级高低坐到队头,一旦宫门打开,四名太监抬起她盘膝而坐的莲花台,如仙姑般抬入通往太和殿前的金水桥。

“护国娘娘,怎这般无精打采呢?其实你不妨多修养几日再上朝。”

一道清朗明快的声音唤回俞晓玖浑浑噩噩的神志。

她转身,仰视身后清瘦白净的男子,男子的笑容很干净,虽年纪轻轻,但皇族独有的贵气难以掩饰。

而这位男子,便是护国娘娘勾搭未遂的七皇子——聂仁,天资聪颖,秉性纯良,办事认真。据说他是皇上最宠爱的小儿子,别看聂仁只有二十二岁,但管理金额庞大的户部,已有六年之久,而且在账目上从未出过任何披露。

“唉?……原来我可以请假么?”俞晓玖持续半昏迷状。

聂仁一直将护国娘娘视为尊者,但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似乎觉得她并无往日那般盛气凌人,美还是很美,就是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

他璨齿一笑:“早朝后,有件玩意要送给护国娘娘,倘若有空,可否在午门外等臣片刻?”

俞晓玖应了声,聂仁也是展洛鹰所指派的“任务”对象,而且,生得一副小正太的单纯模样,很可爱嘛。

太和殿上

皇上稳坐龙椅之上,百官行一跪三叩头礼。俞晓玖依旧坐在莲花座上,位置在最前排。皇上五官端正,威严肃穆,虽是五十几岁的老者,但精神抖擞,红光满面。几个儿子长得却都是秀气型,看来是母亲的遗传基因好。

皇上率先望向俞晓玖:“朕得知护国娘娘死而复生,感激上苍眷顾吾巨鼎国啊!”

“……”俞晓玖嘴角微微抬起,真没法接话。

早朝开始,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机会与皇上奏本,一品国师范佚名率先一步向皇帝报告政务。

“齐奏皇上,富丽国已被吾朝大军歼灭,战后粮草充足,死伤未至百余,微臣建议乘胜追击,军队在返回巨鼎国国土之时,一举攻克天鹰国这块顽石。”

皇上微微蹙眉,天鹰国皇宫建于山峦之巅,地势颇高,这便是迟迟不攻打其的原因。不过,天鹰国丰富的宝石矿产量却是巨鼎国以及其他邻国望尘莫及的。但也有迟疑,天鹰国子民世代久居山中,对于开采各种宝石了如指掌,何况为求和平相处,天鹰国每年亦向巨鼎国进贡大量金银财宝。一旦攻打天鹰国,未必利大于弊。

皇上看向俞晓玖:“护国娘娘如何看待此事呢?”

俞晓玖眨眨眼,怪不得展洛鹰急于逼迫自己搞定范佚名,看来早有预见,范佚名野心勃勃,想一口吞掉天鹰国这块天然的大宝藏。

“待微臣观察星象之后,再做定夺。”她乱掰道。

“哦,那昨晚星象如何?上苍可有所指引啊?”皇上真的很喜欢自欺欺人,似乎每日都要从护国娘娘口中得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废话才会安心。

如果是护国娘娘本人在此,她会道一些现代人听不懂,古代人也晕菜的长篇大论,但俞晓玖自认脑子慢,即便有记忆的指引,照葫芦画瓢学舌,她都念不出那么多词汇。所以她行了个佛礼之后,开喷……

“今日,晴,风力一二级,南风转北风,北风转西风,白天最高温度二十五摄氏度,夜间最低温度十三摄氏度,空气指数良好,适宜钓鱼,刷马车,逛集市。象征我巨鼎国,年谷顺成,圣主垂衣,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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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零死

皇上还未来及回味这番话,范佚名面有嗔色,嗤笑轻哼:“行军打仗凭得是实力,莫非护国娘娘断言此战打不得,皇上便放弃了?”

五王爷聂彦不悦地上前一步:“范国师此言差矣,具备天时地利人和之要素方可获胜,何况护国娘娘还未卜卦观星,也未曾说过不能打,范国师是否操之过急了?”

范佚名不愿与聂彦针锋相对,愤愤甩袖退回原位。他几年之中多次提及攻打天鹰国,亦遭护国娘娘一口否定,不免有庇护之嫌,而皇上以及诸臣,却不曾有半分质疑,显然被护国娘娘的美色蒙蔽了双眼。

俞晓玖单手支腮看热闹,有相好的出面就是省力气,走到哪都不受委屈。

皇上深知范佚名忠心耿耿、英勇善战,否则也不会让他坐上一品国师的位置。但是,护国娘娘推算战事成败的精准能力,全朝有目共睹。可不知怎的,这两位一品官员就是八字不合。他身为皇上,夹在其中并不好受。

可有关打仗的事宜,乃范佚名与聂彦的职责,除此之外,户部五皇子聂仁还点发言权,其余官员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既然皇上将求助的眼光抛向聂仁,聂仁唯有上前调节:“启禀皇上,春季乃收割时节,江南一带雨水延绵,微臣并不提倡在此时节打仗。”

皇上舒了口气:“朕也正是此意,范爱卿先行退下,改日再议吧。”

俞晓玖侧目睨了小正太聂仁一眼,很上道嘛。

范佚名也并非执意要攻打天鹰国,只是看不惯官臣们成为护国娘娘任意摆布的傀儡,国家是皇上的,天下是由男人们浴血奋战拼回来的,一位来历不明的小女子,仅短短五年,已在朝中呼风唤雨,岂不遭邻国皇朝嗤笑?

俞晓玖看出范佚名非常不待见自己,貌似掐死她的心都有,她拧起眉,这块顽石可不好对付,恐怕要让展洛鹰失望了。

早朝议事远没有俞晓玖相信中的有趣,也许是没话找话说,总之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摆到桌面上聊一聊。皇上还问她很私人的问题,比如哪个嫔妃快临盆了,或者御花园内听到莫名的哭声,让她做些加持、驱魔之类的法施。

当记忆全部整合之后,俞晓玖得知护国娘娘也没那么神,关于这一点,也是她必须保全天鹰国国王展洛鹰身份的重要原因。因为,护国娘娘所发出的每一道“神之旨意”——例如:歼灭哪个国家、如何用兵最为有利等相关事宜。其实都是由展洛鹰幕后操盘,他才是出谋划策的大军师。

展洛鹰要借助护国娘娘之手,利用巨鼎国的军事力量不断扩充领土,再从内部侵蚀朝纲,野心之大,一目了然。

不过,护国娘娘确实拥有真本事——知天命。

所谓知天命,通过当事人的三滴鲜血,预见其阳寿以及劫数。

且,天命不可违,然,无法逢凶化吉。

俞晓玖打了个冷颤,忽然发现这副身体的特殊体质,就像阎王手中的一本生死薄。可究竟多少人愿意知道自己哪天会死呢?那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唉。

提到阎王殿,她忆起那段《阎王与十公主》的传说。

阎王殿中老者不知是老年痴呆还是句句属实,但故事是哀伤凄美的,一对无缘牵手的恋人,阴阳两隔,阎王痴情又专一,如果自己真是所谓十公主的魂魄之一,她真的一点不排斥。

只是人海茫茫之中,她到哪里去寻找阎王爷的转世肉身呢?

老者的话在耳边萦绕——“对她最好的男人,定是阎王。”

早朝议事结束,皇上起驾回宫,聂仁在离开时朝她眨了下眼,俞晓玖会意浅笑,露出嘴角两颗浅浅的小梨涡。

※※

俞晓玖命服侍太监离去,独自留在宫门旁等候,此刻,除了皇宫侍卫如雕像般伫立两旁之外,其余官员已纷纷起轿回府。

俞晓玖生前二十四岁,穿越后二十岁,所以在她眼里,七皇子聂仁是小男人。

提起她的死因,不由令人联想到的一句话——生得窝囊,死得憋屈,

她生前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情绪稍微激动一点就会导致休克,更不能像健康人一样上班学习,所以无论大事小事,她已经习惯保持淡定的心态。闲来无事卧在家中当网虫,网络乃宅女必备的娱乐工具……

至于死因,大家一定要相信“滴水穿石”的强大力量……

以下是一天中所发生的小事:

她打开电脑,发现菜园里的菜被偷光了;

然后,打开好友论坛,发现自己蓬头垢面的“芙蓉照”遭好友恶意曝光;

于是,某平日聊得来的网友忽然横眉冷对骂你长得野兽派;

之后,练了一年的游戏账号被盗,辛辛苦苦积攒的装备与游戏币洗劫一空;

最终,“交往”半年的游戏老公,嫌她落魄,动动手指点下离婚,挥挥衣袖,不留一片云彩;

她索性拔掉网线,重新做系统,因为肯定中了木马……

系统盘不工作;

她平静地走出家门,烈日当头,花费一小时间又买了一张安装盘。

待汗流浃背地回到家。

插入光盘,不但不运转,还卡在光驱里拔不出来。

当她深深呼吸,准备再出门时,却发现钱包被偷了。

……

就这样,一口闷气没提上来,挂了。

别说俞晓玖是高危心脏病患者。即便您是心脏彪悍的健康人,依旧可以保持心底无一丝怒意的话,那你一定不是人,也不是神,是千年老妖!

“护国娘娘,臣来迟了。”聂仁迈着优雅的步伐从俞晓玖侧面走来,笑容很神秘。

俞晓玖摇摇头,笑得有点苦涩,她还在为自己的死因感到冤枉。

聂仁嘴角微敛:“护国娘娘在为方才争执之事感到烦心?”

俞晓玖怔了怔,聂仁指范佚名的咄咄逼人?……她才不会呢。

“七王爷有何新鲜玩意要让我见识?”俞晓玖看他两手空空而来。

聂仁璨齿一笑,犹如明媚的曙光:“娘娘稍等片刻,玩意太大,臣命奴才去取了。”

“七王爷长我两岁,此刻又无旁人,直接称呼我小九便是。”俞晓玖以为自己正在厚颜无耻的傻笑,却造出嫣然一笑百媚生的良好效果。

聂仁神色有些恍然,古时观念保守,在男子心中定义:女子请男子直呼其名,便是亲昵示好的表现。但他很快恢复一派平静:“好呀,刚巧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请讲。”

“你一位小女子常出入战场,尸横遍野,怕么?”

俞晓玖抿了抿嘴角,敷衍道:“就是洗澡不方便,其他还好。”

聂仁应了声,扬起憧憬的眼眸:“其实我很羡慕娘娘,有幸与吾国战士共同进退,不像我,体弱多病,自小大到连皇城都未出过。”

听起来悲伤的事,聂仁却未展现一丝忧郁,笑容灿烂依旧。聂仁天生体质不好,类似哮喘症状,所以才被安排在户部任职。

俞晓玖不免萌生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探身拍了拍聂仁手肘:“开朗的心态最重要,只要对自己有信心,一定会战胜病魔。”

聂仁浅浅一笑:“小九,我发现真实的你,也许并非令人望而生畏,呵。”

“你怕我?”

“是敬仰,毕竟你是神灵派到人间的使者,几乎所有人都这般理解。”聂仁蹲下身,调侃道:“不过也有例外,范国师便认为你是妖孽的化身,但你不必在意,世间本无完人,每个人都存在执念,他并无恶意,只是戒心难消。”

“恨别人,痛苦的却是自己,所以我不会去做得不偿失的事。”俞晓玖是那种在各方面都很懒散的人,人们常将无忧无虑的人比作傻子,其实当也没什么不好。

聂仁注视她慵懒的神态,缓慢地眨眨眼,敛起嘴角,认真道:“小九,可否帮我算下阳寿。”

俞晓玖指尖顿了顿:“算命不如认命,不必突生烦恼。再者说,卜寿命会折损阳寿一年。”她不是危言耸听,依据记忆阐述事实。

聂仁轻吐口气,失落地应了声。俞晓玖则看不得美少年伤心,自顾自摊开他的掌心:“我给你看看手相吧,不过未必很准哦……”

聂仁并未觉得唐突,自然地展开手,视线落在她弯弯的睫毛上,看得很专注。

“你的生命线很长,至少可以活到七十岁,福禄线很厚,嗯……爱情线嘛……”俞晓玖本来就是胡诌安慰他,所以信口开河道:“你的桃花很旺,暗恋你的女子一定不少。”

聂仁无奈浅笑,知晓她在逗自己开心。

此刻,侍卫上前禀告,七王府奴才已抵达皇宫外。

聂仁站起身,走出几步才想起护国娘娘腿有残障,他返回原地,展开双臂,顽皮地扬起唇:“介意我抱你过去么?”

“只要你抱得动。”

俞晓玖话音未落,聂仁已轻松地将她抱起,俞晓玖搂住他脖颈,手肘无意间碰到他胸肌,不属于结实型,但也并非外表看似那般弱不禁风。

当马车帘打开,俞晓玖不由惊喜一笑:“是你设计的么?”

“嗯,突发奇想,虽然样子丑了点,不过用起来应该很方便。”

俞晓玖迫不及待地坐上全木质“轮椅”,聂仁真有超前意识。

聂仁似乎未料到小九用起来会这般得心应手,之前他还担忧会被她嫌弃。

“你真是心灵手巧。”俞晓玖由衷赞许,毕竟发明创造与推陈出新是两个概念。

聂仁腼腆地抿抿唇,他承认在打造“车轮木椅”之前,是为了讨护国娘娘欢心,因为他非常想知晓自己的阳寿,又不知如何开口询问。

但此时,想法有所转变,至少他拥有健全的四肢,再看护国娘娘,身有残障却可以做到坦然面对,甚至为了一件小事满足大笑。

聂仁恍然大悟,忽略终点的存在,才有一路跑向前的勇气。

急促的脚步声从宫中传来,太监总管看向前方,不由乐了,因为他正巧欲出宫找寻护国娘娘。

“护国娘娘,奴才奉皇上意旨,命娘娘明日无需早朝,皇上请您晌午后宫觐见。”

俞晓玖与聂仁面面相觑,因为太监总管神色凝重。

“什么事?”

太监总管面有难色,不敢直言,只得含糊其辞告知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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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零武

聂仁亲自推轮椅送俞晓玖出午门,见她沉默不语,安抚道:“莫担心,父皇定不会为难你。”

俞晓玖应了声,难道奸细的身份被察觉了?

武天吉守在午门外,见小九与聂仁一同出现,笑容僵了僵。

他迎上行礼:“劳烦七王爷了。”语毕,他站于俞晓玖身后,打量怪模怪样的有轮座椅,神色略显不悦,似乎并不希望这木疙瘩取代他现在的位置。

聂仁并未在意,朝俞晓玖示意一笑,随后入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