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晓玖见武天吉注视聂仁远去的轿影,不由扯了扯他衣角:“回府吧,我饿了。”

武天吉收回神智,抱起俞晓玖放入轿中:“娘娘为何与七皇子在一起?”

虽然武天吉语气不佳,但俞晓玖认为没必要解释,而她的任务之一就是勾搭聂仁。

武天吉似乎意识到问了不该问的,放下轿帘,开拔回府。

……

回府第一件事,俞晓玖便溜回卧室,锁上房门,她撩开纱帐,展洛鹰却不见了踪影,不过床褥上遗留了一点血迹,还是潮湿的。

俞晓玖失落地舒口气,本想与展洛鹰商讨一下,自己明日进宫后的危险系数,可人呢?……她忽然感到一阵凉风落于脊背,回眸一看,展洛鹰已伫立在她身后。

“哎呀师父,你真是神出鬼没的。”

俞晓玖翘起两边嘴角,因为展洛鹰如她所愿换上女裙,还化了浓妆,展洛鹰的唇形很薄,染上淡淡的朱红便润泽性感,除了身高像人妖,确实比她想象得还要妖媚动人,绝对有超级大名模的范儿。

展洛鹰面无表情地坐在椅边,手捂伤口闷咳两声。俞晓玖替他倒了杯茶,告诉他,皇上无缘无故要召见自己,还有范佚名在殿上的举动。

听罢,展洛鹰若有所思地抿着茶:“必然与范佚名脱不了干系,明日我陪你进宫。”

俞晓玖笑盈盈地应声:“有师父陪着,我就放心了。”

展洛鹰微微一怔,错觉?小九竟然未用仇视的目光瞪他。

俞晓玖正在适用新轮椅,所以屋中发出“咕噜咕噜”的游走声,不过古代没有专用的残疾人通道,所以高大的门槛还是需要有人帮忙抬过去。

她出溜到门边,推门命人端上饭菜时,发现武天吉正在院中练剑,剑锋萧萧,阳刚十足。

展洛鹰将一层薄面纱系在鼻梁之上,他本就是仪容高手,只是小九不得而知罢了。他决定逗留几日再返回本国,一则看看范佚名葫芦里卖的何药;二则,暗中协助小九度过难关。何况,凭小九今时今日的地位,无人敢质疑她身边是否多了个旧相识或远房亲戚。

武天吉转身出剑之际,见屋中多了一位女子,先是站定,有礼地点头,随后将疑惑的目光抛给俞晓玖。

“我姑姑,是哑巴。”

武天吉应了声,攀附在俞晓玖耳边窃窃私语:“你家亲戚,全都身患各种残疾?”

“……”俞晓玖将他推拒开:“饿了,要吃大鱼大肉。”

“你要吃荤菜?”武天吉难以置信,护国娘娘本为素食者。

“济公曰: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俞晓玖滑动轮椅,心情舒畅地向桌边辙回。

待武天吉准备膳食,展洛鹰单手支在桌边,撩起俞晓玖的一缕发丝,绕在指尖,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我好似未说过,允许你与计划之外的男子有染。”

“一个和十个也没什么区别,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俞晓玖不以为然。

此话一出,展洛鹰眸光骤冷,屋中气流即刻凝滞。

“离他远点。”他的声音很轻,但口吻专制得很。

俞晓玖眨了眨眼,展洛鹰真是自相矛盾的男人,一面命令小九勾三搭四,一面又显现得很不满,她一手托腮,懒洋洋地眯向展洛鹰。

展洛鹰则有些不自然:“一个人倘若只关心儿女情长,定无所作为。”

这话不知他是在说自己,还是在提醒小九。但是,他确实是忽略了一件事,依照计划,他根本没理由阻拦小九的射猎范围。

“那什么……首先,我是被逼无奈才潜入巨鼎国当奸细;其次,我并不是真把你当做良师益友,并且,你教导我的东西只适用于男人身上;最后,我的死活,你在乎过么?”俞晓玖其实在为小九喊冤,死心塌地爱谁不好,偏偏爱上一人把自己当棋子的男人。

展洛鹰咬了咬后槽牙,嗤之以鼻:“当然在乎,你死了谁协助我完成大业,何况你身为天鹰国子民,本就该对本国尽一份力,有必要深究吗?”

啧啧,生得如此漂亮的脸孔,居然说出这么冷血无情的话。

“我如果不听话,你会怎么做?”俞晓玖抿了口茶:“哦对了,和尚们的性命我不关心,要杀要宰随便你。”

展洛鹰依旧波澜不惊:“不能为己用者,杀。”

“……”俞晓玖呛咳一声,没有最残忍,只有更残忍。

她话锋一转,含沙射影道:“师父,你想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么?我给你算算吧。”

“你能否安静会?”展洛鹰似乎察觉到小九性格突变,原先也并非少言寡语,但曾经她眼中弥漫的畏惧,仿佛荡然无存了。

俞晓玖耸了耸肩膀,侧头张望门外,等待饭菜上桌。

夕阳落山,丫鬟替展洛鹰清扫了一间客房,就在俞晓玖的闺房旁。

俞晓玖闲来无事,滑动着轮椅在院中溜达,武天吉看她闷得发慌,抓了几只蛐蛐,让她选一只,随后,两人卧在油灯前斗蛐蛐。

欢声笑语隐约传入客房,展洛鹰蹙着眉,小九显然在跟自己作对。

他推门而出,眼前是一对肩挨肩的亲昵背影,他神色略显愠怒。

武天吉回眸张望,亲切道:“姑姑,您还未睡啊?”

“……”展洛鹰在装哑巴,所以并未开口,他自行走上前,如贵妇般优雅地弯下身,选了罐中一只最小的蛐蛐,示意与武天吉的大蛐蛐对决,顺势推开俞晓玖的轮椅。

俞晓玖玩得正起劲,也没想那么多,咕噜回轮椅在旁观战。

当两只实力悬殊的蛐蛐开斗不到一刻,小蛐蛐已被大蛐蛐钳掉了一条前腿。武天吉见稳操胜券,憨笑着蹭了下鼻子:“姑姑,您应该选只大块头,呵呵。”

展洛鹰笑而不语,撩袖掠过罐边时,指尖微微一动,只见形式急转直下,大蛐蛐蹦跶两下,四脚朝天,挂了。而小蛐蛐,还没来得及得意,已被展洛鹰一指尖碾死,又挂了。

“……”俞晓玖与武天吉对望一眼,展洛鹰则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关门睡觉。

“你姑姑……似乎有心事。”武天吉的潜台词:你姑姑真是个怪人。

俞晓玖无言以对,展洛鹰应该是在警告她远离武天吉,否则就像那瘸腿蛐蛐,不会放生,只会被他活活掐死。

她本着活下来就可以搞更多破鞋的原则,向武天吉郑重开口:“你现在就回将军府吧,我要与姑姑独处几日。”

武天吉愣了愣:“你姑姑不高兴了?”

“算是吧,她大龄待嫁,心态不好。”俞晓玖悄声道。

武天吉也是直肠子,想想也对,如花似玉的美人却生得聋哑,有苦难言唉。

待武天吉离开府邸,俞晓玖出溜轮椅滑到展洛鹰门前:“人家回了,你安心睡吧。”

展洛鹰微微扬起嘴角,吹灯睡觉。

※※

翌日上午

展洛鹰“梳妆打扮”一番之后,陪同俞晓玖前往后宫,他们同乘了一辆马车,俞晓玖显然还没睡醒,歪靠在椅边犯迷糊。

他一手支在窗框上,微风透过窗帘吹拂在俞晓玖的发丝间,他的手指滑过她无觉的左腿……如他的心一般麻木。倘若心中有愿望,那就是——拿回本该属于他的领土,亲眼目睹巨鼎国皇帝聂奢死无葬身之地的一幕。

俞晓玖手一滑,由腿上滑落,手背躺在他掌心之中。展洛鹰下意识摊开手掌,注视纤细嫩白的一只小手,曾经,她的心灵纯净清澈,宛若一捧雪,如今,在他的□下,不但懂得察言观色,还对男人了如指掌。

对于小九,无话可说,恨他入骨,情理之中。

展洛鹰轻柔地将她揽入怀中,让她依在肩头休憩,这便是他五年来不愿出现巨鼎国的原因,既然是他将她推上风尖浪口,便无权干涉她的情感事。

温热的鼻息洒在俞晓玖的睫毛上,她迷蒙地睁开眼,扬起下巴,注视一副恬然的神情,不禁伸手摸了摸展洛鹰的脸颊,皮肤超有弹性,由衷赞美:“姑姑,你长得真漂亮……”

展洛鹰剥掉她的手指,凝视她的嘴唇片刻,勾起她的下颌,缓缓俯身……

“师父,你确定要用抹有朱红的嘴唇亲我么?”俞晓玖大喇喇打断,虽然展洛鹰长得很妖孽,但她实在不喜欢他冷血的个性。

唇与唇距离三毫,展洛鹰即刻抽离,推正她肩膀,答非所问:“到了。”

话音未落,马车停住,太监总管在午门外守候多时,奉旨通风报信。

“护国娘娘,一会儿无论发生何事,皇上亦是迫于无奈,还望护国娘娘莫动怒,走走形式罢了,皇上本意并非如此。”

“究竟怎么了?”

“范国师乃皇后的表亲,所以……”太监唯有点到为止。

俞晓玖仰望展洛鹰,展洛鹰则一派坦然,是福不是祸,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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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零遛

后宫御花园内,阳光明媚,光源恰巧与金灿灿的龙袍、龙椅交相辉映。院中搭建一处类似祭坛中的高台,黑白八卦图衬底,冲天火苗泛起耀眼红光。

蒲团之上,一男子盘膝而坐,身材匀称,头戴斗笠,但未穿道袍,而是一袭白色绣红边的侠客装,斜背一把有铜钱剑,剑身呈银色,乃降妖除魔、斩烂桃花之剑。

俞晓玖掠过范佚名轻蔑的笑容,大致看懂了,这是请了降妖高人捉她这只“妖”来了。

展洛鹰紧了紧俞晓玖肩膀,又睨向一筹莫展的皇帝聂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皇上看向身旁的皇后,商讨道:“爱妃啊,护国娘娘并非妖孽,何必多此一举?”

皇后不悦冷笑:“真金不怕火炼,是妖是仙一试便知,再者说,单凭几次侥幸的战役便坐上吾朝一品官员之位,皇上就不怕难以服众吗?”

她对权利无感,只是厌烦护国娘娘生得年轻貌美。禁不起范佚名三言两语怂恿,执意降妖。

“话虽如此,但护国娘娘的战绩有目共睹,她算出你今年有喜,不也准了吗?”

范佚名上前一步替皇后解围:“微臣大费周章才从山中请出这位高人,微臣并非故意刁难护国娘娘,只是让两人斗法,倘若这位高人技高一筹,自当位朝廷效忠效力。皇上不必忧心忡忡,看做一场比试便可。”

皇上沉闷应声,但不忘警告:“朕此次可以置若罔闻,不过,倘若护国娘娘并非妖人,你日后不得再与护国娘娘针锋相对,还要对她言辞敬重。”

范佚名眼底闪过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臣遵旨。”

他站回原位时,无意中看到护国娘娘身旁那位,身材修长的女子。女子虽面部遮盖薄纱,但美艳的容颜无法掩饰。范佚名居然不自知地神色恍惚一瞬。

俞晓玖不合时宜地抿唇一笑:“姑姑,范国师貌似看上你了,你快看他,两眼珠都直了。”

展洛鹰可无心说笑,目光锁住法坛上的道家男子:“此人必有深不可测的绝活,否则定不敢冒然与你对抗,他今日的目的就是证明你乃妖孽,切记,一定要与此人保持距离,以免他在你身上做手脚。”

俞晓玖应了声,刚要转动轮椅,再次被展洛鹰拉住,展洛鹰故作帮她擦汗,借机附耳叮嘱:“莫害怕,为师在一旁保护你。”

俞晓玖微微抬起眸,也许自己还没体会到此行凶多吉少吧?何况她本来就不是妖孽,所以直接把危险程度降低为零,但见展洛鹰额头沁着细碎的汗珠。她的心情不由沉了沉,摸了摸展洛鹰脸颊,轻声安慰道:“放心,我是有知识有文化的新新女性,可以对付降妖骗术。”

展洛鹰一怔之际,小九已自行将轮椅摇到皇上面前。

“臣见过皇上、皇后。”俞晓玖特赦免行跪礼。

皇上愁云紧锁,难以启齿道:“护国娘娘,朕,朕……”

“看这架势,那位高人要与臣斗法,但皇上知晓,臣只会预言、观星象、卜命理,并非所谓的阴阳除妖师。”俞晓玖神色平和,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未来人,早已推翻封建迷信神鬼论,信仰可以有,但依赖于神灵庇佑,就是迂腐,忒迂腐。

皇后接过话,惺惺作态道:“本宫一向对护国娘娘尊重有加,但朝中竟然恣意传言,说咱们的护国娘娘乃巧言令色之人,更有甚者扬言护国娘娘为九尾狐转世。本宫甚感气恼,所以自作主张命范国师请来一位降妖高人,让那些诽谤护国娘娘的无耻之人自惭形秽!”

俞晓玖笑而不语,皇后倒是挺“深明大义”的,把所有事一肩抗下,理由也说得圆滑。不过也对,稳坐后宫之首,宫斗年年有,一年更比一年多,缺心眼可不行。

寒暄之后,四位太监合力将俞晓玖外带轮椅抬上法坛,俞晓玖盘膝坐上蒲团,与高人相距五十尺,两人中间,依旧隔着熊熊燃烧的炉火。

对战之前,按规矩先自报家门。

男子摘取斗笠,本想帅气地将斗笠抛出去,却忘了头顶发箍凸在斗笠窟窿外,愣是拽了三次。

出师不利,男子低咒一声,终于在太监的协助中取下斗笠,场面极为混乱。

“……”俞晓玖以及所有人,都呈呆滞状望着他,高人好丢脸。

高人虽发型凌乱,但无损他帅气的外表,当然,能称之为高人,必然脸皮也比一般人厚。

“如来山阴阳派,第十八代斩妖除魔首席大弟子,顾风!”

顾风两嘴角向下一撇,额头扎系红色符咒装饰带一根,但揪扯之下有点歪。

“巨鼎国一品护国娘娘,小九。”俞晓玖点头示意,好心指点:“高人,你先去梳梳头吧,有损你玉树凌风的外表。”

“……”顾风一甩发辫,快速整理好仪容仪表。倘若不是为了一千两银票,他才不来这人挤人的憋闷地方。

顾风睨了俞晓玖一眼,小女子生得妖里妖气不假,但面色红润,并非妖孽……吧?

追溯一月前往事——顾风的师父三德真人,威震四海,名扬远播,私底下其实就是一个贪财又不受戒律的小老头,但师父确实有降妖除魔的真本领,只是不愿理会世俗是非。说白了,就是收银子不办正事之人。

巨鼎国国师虔诚恳求三年,终得师父应允,决定亲自下山降妖除魔。可师父犯戒偷喝酒,遭到上天谴责,腹泻不止,所以在确实没其他人选的情况下,命顾风陪同范国师下山捉妖。

可是他顾风,虽身为阴阳派首席大弟子,却插科打诨二十四载,也住在山中二十多年,当上大弟子也是因为抽签抽中的,根本不会捉妖!

他二十四年未见过漂亮女子,山中胖大嫂忽略不计。顾风想起师父的一句叮嘱——越是美丽的事物越有毒,越是看似娇柔的东西,越是杀人于无形。万不可被其外表所蒙蔽。

师父的话,必须要听。所以他决定竭尽全力撕下护国娘娘的妖孽面具。他真材实料没有,骗人的小把戏倒是会一些,范国师说得清楚明白,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证明护国娘娘是妖孽,便再奉上一万两答谢礼金。

想罢,顾风随即进入状态,口中念念有词。

他从锦囊里取出第一样道具,小心翼翼地将一枚铜钱用一根普通的棉线悬吊捆绑,起身展示一周,证明棉线的真实度:“诸位大人看好,我会将棉线点燃,倘若火焰燃与铜钱的连接处,还未烧断,证明此地有鬼怪作祟!”

语毕,顾风即刻点燃棉线,奇怪的事就此发生了,只见棉线的火苗明明已经延伸到铜钱上,却怎么也烧不断。

在众人的惊愕声中,顾风乘胜追击:“哎呀,此鬼怪法术果然高明!居然释放出一层浓重的阴气,导致这一根通灵棉线怎样烧都烧不断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聚到俞晓玖四周。

俞晓玖则不动声色,暗自感谢网络,网络不但给我们制造出各种八卦、各种门,还要感谢网络予我们的科普教育。

顾风用的棉线,已被他事先动了手脚——棉线用卤水泡过,卤水是用来点豆腐的,是北方制豆腐常用的凝固剂,用这样的线系住铜钱,看起来是点着了,其实烧着的仅仅是线的表面,而线的内部由于受到化学物质的保护,并没有接触空气,所以并没有烧到。

她不骄不躁地扬起唇:“顾大师一出手便只有没有,牛鬼蛇神怎可能是你的对手,正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不知那鬼怪,大师可除得了?”

“?!”……小女子有两下子,居然一语道破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