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千斩反复洗手数次,沾到月红,不吉利。

他欲起身离去,俞晓玖急忙抓住他的衣角。

“徒弟,为师行走不便,你帮为师去买……那个。”

古代没有卫生巾,来例假时用“骑马带”,一种布缝制的带子,有钱人用棉花或绸缎铺垫,穷人则用草纸或沙子,相当于现在的卫生巾。

贺千斩顿感晴天霹雳刺入脑皮。

他缓慢地回眸,眸中杀气腾腾,堂堂七尺硬汉,帮女子买月事棉?

俞晓玖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别说古代,现在男人都不愿意帮女人去买此类东西。

“我是你师父,你又把为师看光光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俞晓玖尽量为彼此疏通心理障碍。

贺千斩攥了攥拳头,怒步跨出门槛。

“……”俞晓玖全身赤.裸,捂着小腹依墙蜷坐。

与此同时

一位黑衣大侠,伫立在杂货店门外,足足站了半个时辰,路人无不抛去好奇的目光,因为大侠雷打不动,双拳握紧,好似在做某个艰难的抉择。

突然!……贺千斩从怀里掏出方巾蒙布,一不做二不休,将黑布系在下眼皮边缘的位置,只留一条能看清路的缝隙。

随后,径直冲入杂货铺,进门后,他先是一愣,因为杂货铺管事也是一位年轻女子。

店家女子见客人扮相怪异,手持利剑,不像买东西的倒像来抢劫的。但女子不忘笑脸相迎:“贵客,您需要买何物?”

贺千斩扫视货架一周,未见到他要买的东西,但实在无法将“骑马带”三个字说出口。

他猝然扬起剑尖,指了指女子的……下半身。紧接着把一定银子拍在柜台上。

年轻女子顺剑尖指引的方向望去,再看桌上明晃晃的整锭银元宝,不禁双手护胸,怯懦退后:“贵客,小女,小女子乃良家妇女,不,不卖身……”

“……”贺千斩上前一步,扯过女子掌心写下要买的东西——“骑马”。

女子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地躲到柜台后,莫名其妙地大哭起来。

“淫贼,不要脸,下贱,人家还是姑娘呢,呜呜,还我清白来!……”

女子大字不识几个,楞是把三个字拆读成几个偏旁部首“马、大、口”,再加以拼凑——误以为客人问她:“大吗”?

女子这一哭闹,引来左邻右舍围观以及救助,女子躲在一位大婶身后失声哭诉,指责贺千斩调戏黄花大闺女。

面对一双双鄙夷的目光,贺千斩只感头晕脑胀,他夺门而出,但走出三步又退回来,亮出宝剑,吓得在场众人贴边闪避。

他自行走入柜台,硬着头皮翻箱倒柜寻找那!该死的月事用书。

他无视一干人等指指点点,终于让他在柜台夹层找到所需物书,他顺手拿起一块包裹布,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各种必需书堆积在包裹中,捆好,指向桌面上的银锭,“唰”,消失。

到了今时今日,他希望所有人都忘却他的杀手身份。

一刻后

贺千斩怒火冲天地踹开房门,却见护国娘娘已安然入睡。

“嗖”一个大布包向俞晓玖腿边飞去,俞晓玖不由惊醒,先看一眼贺千斩青筋暴怒的额头,再拆开包裹一看,笑眯眯地仰起头:“谢谢徒弟。”

贺千斩扬起一根怒指,指尖气得微微颤抖。

他究竟出了何状况?!竟为这女子遭受奇耻大辱,真有心把她大卸八块。

俞晓玖疑惑地眨眨眼:“怎么了?谁把你气成这样?”

贺千斩落下手指,忽然托起俞晓玖腋下,俞晓玖顿感悬空而起,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已悬挂在窗口外……她只穿了一套分.身薄衬衣,冷风飕飕袭来,她抱住贺千斩的手臂不撒手:“你发过誓的,大男人岂能出尔反尔?……”

贺千斩俯瞰三层以下的地面……只要一松手,恢复原本的生活,多清净。

俞晓玖肯定不想被摔死,而且摔死很难看呐……但贺千斩眼中迸发火光,绝对有松手的冲动。于是,她不假思索地搂住贺千斩脖颈,在贺千斩双眼放空时,即刻吻上他的唇。

贺千斩脊背一僵,柔软的唇瓣贴在自己嘴角,俞晓玖感觉他稍有迟疑,甚至将自己向窗沿拉了拉,所以她乘胜追击,将舌尖探入他口中……

贺千斩怔了怔,血液被某种匪夷所思的力量扯了下,他木讷地开启唇齿,舌尖轻轻碰撞了一瞬,而后纠缠不清,就在舌与舌厮磨之际,他搂紧俞晓玖的身体,退回两步,将她抱回窗沿内,但并非松手,而是让她坐在窗沿之上。

俞晓玖自认安全返回,所以顶住他的舌头,合齿。

贺千斩也并未强行入侵,只是望着她饱满小巧的嘴唇,忽然双臂环紧,迫使她身体前拱,俯身吻上她的脖颈,很用力的吸吮。

俞晓玖哪敢反抗,他的唇冰冷依旧,感觉又疼又痒,她眉头拧了拧,只能忍耐。

许久,暗红的唇印落在白皙的脖颈上,宛若一枚刻有专属权的印章,深深烙印。

凝望他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俞晓玖有些紧张。

她撩起贺千斩眉前的碎发,露出他那张英俊冷酷的脸庞,马上苦口婆心道:“徒弟啊,听为师一句,冲动是魔鬼,而且我还没教你任何本领,为师胆小如鼠,一不小心就会被吓死,你想想,很亏本的,以后别总这样了行么?”

贺千斩无谓地眨眨眼,把她抱回床上,随后关门离去。

俞晓玖嘘了口气,揉了揉脖子,她的小心脏真受不了,还是跑吧。

不一会儿,店小二轻声敲门,送进来一碗红糖水。

俞晓玖捧着糖水碗,氤氲的热情徐徐上升,前一秒还要置她于死地,现在又吩咐伙计送来暖身补书,真是喜怒无常的家伙。

※※

俞晓玖因身体不适,一觉睡到黄昏。

醒来时,贺千斩已退了房,还买了一批马。

俞晓玖无意中听到客人们议论,巨鼎国已向琉璃国正式宣战,三日后便大举攻打主城,不过琉璃国子民多半不认为巨鼎国获胜,因为出师未捷——巨鼎国守护神护国娘娘无故失踪,必然造成军心动荡不安。

俞晓玖倒不怎么关心谁输谁赢的问题,不过此类负面新闻应该是琉璃国朝臣放出的假消息,一则安抚民心;二来鼓舞士气。但是,巨鼎国输得可能性很低,因为兵力粮草皆充裕。

“带我回军营么?……”俞晓玖还没完全睡醒,已坐上马背。

贺千斩不予回应,待顺利出城,他锁定下一站的方位。

俞晓玖得不到回应,扭头相望。

贺千斩从马鞍上取下一个包裹递给她。俞晓玖撩开边边角角看去,包裹里是各种各类干果和水果。

俞晓玖掂了掂分量,绝对够她吃一个星期。

“究竟去哪?”她绷脸质问。

“如来山。”

俞晓玖怔了怔,眼前浮现一张可恶的人影以及可怕自我介绍——如来山阴阳派,第十八代斩妖除魔首席大弟子,顾风!

俞晓玖捂住嘴,摇头:“我不去……”

贺千斩压根就未打算征求她的意见,策马扬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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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得其所

日夜兼程,跋山涉水,越是靠近如来山,俞晓玖越感到烦躁,狼窝还没出,又入虎穴,人生就是一个连环大悲剧。

贺千斩察觉她这几日话很少,并且经常处于没精打采的状态,但他并未询问,因为十之**是在闹脾气。

“如来山有一个我不想见到的人。”俞晓玖真的不想去,只有拐弯抹角提起。

“杀。”

“不是仇人,这么说吧,那人对我很好,正因为很好,所以不想见到他。”俞晓玖侧转过身:“你懂我的意思吧?不要去打扰别人平静的生活。”

“男人。”

俞晓玖抿唇点头。

贺千斩这次未说“杀”,而是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俞晓玖注视贺千斩麻木不仁的表情,感觉他的世界里,除了杀戮似乎不存在其他想法,在他眼中,貌似所有人都是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

不过他也有很呆的一面,比如昨日,她看见一只小白兔在丛林里奔跑,顺口说了一句“兔子很可爱,想抱抱。”于是,他二话不说驻足下马,但是,似乎不怎么擅长抓活物,弄得大汗淋漓才生擒活捉一只大白兔。到了晚间,俞晓玖玩够了兔子,结果,他们有了晚餐。

虽然贺千斩答应她不会乱杀无辜,但她还是有点担心,毕竟顾风也没可恨到必须死的地步。

“徒弟,你听为师的话么?”

“嗯。”

“等到了如来山,你办完事,咱们立刻离开,如果有无辜者死在你手中,我发誓,今生今世,我绝对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俞晓玖肃然道。

因为贺千斩此行乃盗宝,而且他也承认不必死人,所以俞晓玖很认真的说出这番话。

贺千斩默不作声,他只解决委托人所提出的要求,还有欠债不还的无赖,从未伤及过不相干的人。其实杀人对他而言毫无快感。或者说,已麻木。

到了河畔,贺千斩拉紧缰绳,马儿跑了几个时辰,需要吃草饮水。

他将俞晓玖抱到河边,随后自行洗脸,俞晓玖则趁他洗脸的时候,快速脱了绣花鞋泡脚,这是他们几日来常做的一件事,贺千斩每次都瞪她几眼。

“我没开玩笑。”俞晓玖再次叮嘱。

贺千斩大喇喇地坐在她身旁,双手枕在头下,戳了戳俞晓玖的脊背。

俞晓玖扭头看去。贺千斩指了指嘴唇,若有似无地扬起。

这是他们之间怪异的暗号,只要是她强迫贺千斩所做的事,俞晓玖都必须“奉献”。

俞晓玖碰了下他的嘴唇,但这奇怪的交流方式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贺千斩一手揽住她腰际,迫使她无法起身,他按下俞晓玖的额头,压在臂弯里,俞晓玖则乖乖躺下,枕在他手臂上小眠一会儿,待贺千斩躺够了,他们自然会上路。

他侧目注视她的睡颜,确定她进入梦乡时,他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浓密的睫毛会无意间扫到她的眼皮,睡梦中,她也会感觉痒痒的。

俞晓玖一手搭在他胸膛上,微风撩起轻盈裙纱,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臂,手腕上,显现出一排隐约可见的牙印,显然不属于女人的齿痕,所以贺千斩每每看到,都会莫名恼怒。

“这么快就出发了?……”俞晓玖迷迷糊糊跨坐在马背上,待贺千斩坐稳,她脊背向后倾斜,仰面朝天继续睡。

贺千斩不懂女子的体力为何这般不济,吃了睡,睡了吃,她们的生活又如此逍遥。

傍晚时分

他们已抵达如来山山脚,青山绿水,云雾缭绕,若隐若现之间,浮现出一座道观的轮廓,一眼望去,壮观不失清幽。道观之地,乃观星望月之所,所以大多建于山中或至高点,赋予人们一种凌驾于空又虚无缥缈的神圣感。

俞晓玖眺望远方,山石陡峭荆棘密布:“我在山下等你好了,你去拿需要的东西。”她的口吻轻描淡写,好似山上有一台自动提款机。

上山至少半日,他岂能将师父丢在野兽出没的山林。

贺千斩正在寻觅竹林做竹篓时,只见不远处走过四个人,四人身着道袍,合力抬着一只简易的竹轿。

其中一人上前,彬彬有礼道:“两位施主可是为求见三德真人而来?”

贺千斩不动声色,手指已摸到剑柄。

“师兄,有美人1另一位哈欠连天的道士忽然注意到俞晓玖,一点道教弟子的操守都没有。

此话一出,两名道士笑眯眯走上前:“姑娘,坐轿子上山么?看你长得这么漂亮,一两银子送你上山。”

“……”俞晓玖怔了怔,看几位道教打扮,原来是拉黑活的。

“几位并非道长?”

“非也,贫道几人乃阴阳派三德真人门下的入室弟子。”一位道士行礼阐述:“师父教导徒儿们,坐吃山空者乃无用之人,所以贫道几人才想出赚银子的妙招。”

俞晓玖皱起眉,三德真人是怎么当师父的,顾风不会降妖,其他师兄弟当轿夫赚外快,这是闻名遐迩的阴阳派还是骗钱的旅游景点吖?

贺千斩将一两银子交给道士,既然如此,还不如堂而皇之走入阴阳派,无论是夜袭还是明抢,目的是取得东西。

俞晓玖坐上竹轿,四位小道士颇为健谈,几人说说笑笑上山,一路风景秀美,贺千斩走在俞晓玖身旁,此次并未阻止他们闲谈,正好从中听取道观内讯息。

俞晓玖希望早点离开阴阳派,贺千斩曾说起,要盗的宝物是一只绣有凤图的锦盒,所以她打算帮贺千斩打听打听:“几位道长,三德真人平日都做些何事?”

“师父他啊?神出鬼没,哦不对,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养花种草、炼丹、练功等忙得不可开交,两位施主可有会面信函?”道士光顾着看花姑娘,一时大意忘了问正事。

“倘若未预约,我们何时能见到三德真人?”

“那就难说了,十年八载也是有可能的,但也有例外,比如三十年前,当然那时我还未出生,但听长辈提起,一位施主与师父对上眼缘,师父便破例替那位施主除妖治玻”

俞晓玖再次展现没有原则的恶劣本性:“倘若我认识,顾风呢?……”

“原来姑娘与顾师兄乃故交啊,早说啊,他清晨刚下山,师父最疼爱他,否则他还真可以帮姑娘通融通融。”

俞晓玖停滞一秒,真是,悲喜交加。

“他去何处了?”

道士未开口,先嗤笑:“说是去接未过门的小娘子进山,必然无人相信他,甚至日日被我们嘲笑,所以他一气之下离开,势必要把新娘子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哈哈。”

俞晓玖没再接话,顾风不在道观,绝对算是好消息,只是不能帮徒弟走后门偷宝物。

一颗小石子砸在小道士的后脑勺上,小道士扭头看去,愣了愣:“大师兄,你怎又回来了?”

顾风跳下树,并未看到俞晓玖正面,更不能相信她会出现于此,但他已注意到女子身旁的冷面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