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早承诺,等我老得满脸褶子时再说这句话才动听。”俞晓玖拍了拍他肩膀:“快回家吧,我饿了。”

顾风应了声,直接将她横抱起身,不去管路人惊诧的目光,他实在是太开心了。

※※

护国府邸

顾风趁小九洗澡的时候,提着药箱,推开了贺千斩的房门。

他若无其事地替贺千斩换药,时而发出诡异的笑声。

贺千斩见他心情转好,虽不明所以,但不自知地扬起唇。

“哈哈哈哈,早上的事对不住啊,哈哈哈……别跟我一般见识,我抽风呢,我是疯狗,哈哈呵呵。”顾风将散淤血药膏涂抹在贺千斩颧骨上,本该严肃道歉,却控制不住心底的喜悦。

贺千斩摇下头,并不在意。

“喂喂,快问我高兴的原因呐。”顾风得意忘形道。

“讲。”

顾风放下药膏,双手环背,在屋中踱步一周,贺千斩意兴阑珊地看着他,倏地,顾风双臂大展,仰天长笑:“小九终于答应嫁给我了,哈哈哈……我今晚肯定睡不着觉!……”

贺千斩只感后脖颈一僵,嘴唇开启一毫,停滞一瞬,合拢:“恭喜。”

顾风浮夸地作揖感谢:“好兄弟好兄弟!我就知晓你会祝福我,小九还说……”

“我乏了。”贺千斩躺回枕边,神色倦怠。

“哦,那晚点再聊,你先睡哈。”顾风也未多想,因为贺千斩的神情并非嗔色。

待顾风离去,贺千斩周身的气流,猝然凝滞成冰,寂静地,好似没了呼吸。

他悠悠地侧过身,将被褥拉过头顶,合起双眸,可还是觉得四周冰冷,初次体验到承受不住的寒冷,冷得锥心刺骨。

不对,曾经历过一次,他因中毒导致浑身骤冷,但小九为他送来一缕缕暖流,可从今以后,他只能自己扛。

※※

同一时间

俞晓玖这边刚洗完澡,便收到太监总管送来的一道口谕圣旨。

“……士兵拉练,北至寒齐国?”她喃喃重复着,寒齐国不正是贺千斩的家乡吗?

俞晓玖思忖片刻,她上朝时曾听臣子们议论——有几名士兵目无军纪,不但乔装入城,还在酒馆里与百姓发生口角大打出手。何况皇帝聂奢正赶上闹家变,心烦意乱拿士兵们泄愤的可能性比较大,只要不是攻打寒齐国,她带队拉练倒无所谓。

但是,既然并非打仗,怎么会叫自己陪同一万士兵前往?难道又是国师出得馊主意?

“大总管,这等小事早朝上讲便可,为何你还特意跑一趟?”

“回娘娘的话,寒齐国天寒地冻寸草不生,此乃苦差事,皇上是怕委屈了娘娘,所以让奴才先行知会您一声,就是怕您不乐意。”

俞晓玖听懂了,聂奢要用拉练的借口支开自己。对她奸细的身份有所察觉了?——不打你不骂你,活活冻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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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神无主

翌日朝上

关于拉练寒齐国的方案,皇帝聂奢果然一本正经地又询问了俞晓玖一遍。

“臣遵旨。”俞晓玖欣然接受。

原来主意不是聂奢出的,而是展洛鹰命令玉桃“怂恿”的结果,至于原因,玉桃不肯说,她也懒得问,既然是展洛鹰的部署策略,她当然全盘接受。

自从展洛鹰那晚不告而别之后,他们彻底失去了联系。

范佚名上前一步,愤愤道:“齐奏皇上,关于士兵在城中酗酒斗殴一事,大肆破坏了军纪,绝不可姑息!恰逢天下太平,臣提个议,臣手中有五万精兵,五王爷手中则有四万精兵,不如各自再抽出五千人陪同受罚。”

聂彦怔了怔,神色愠怒:“国师此话用意何在?此次违反军规者并非本王属下。”

“五王爷此言差矣,何为您的兵?何为臣的兵?巨鼎国一草一木亦属于皇上。”范佚名针锋相对,显然给聂彦穿小鞋。倘若将事件扩大化,便是指出五王爷有篡权之嫌。

两人原本是互不干扰的兵部官员,却在护国娘娘一来二去的“和解”之下,关系越演越烈。

聂彦愤然攥拳,:“范国师此话严重了吧?……本王不过就事论事罢了,何必给本王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

“本将哪句说错了吗?”

“好了好了,同朝为官,整日吵吵闹闹的!”皇帝聂奢大喝一声。

众臣见龙颜大怒,齐刷刷地下跪。

聂奢一脸不耐烦,顺口问道:“护国娘娘,你对国师的提议有何见解否?”

此话一出,范佚名与聂彦同时看向俞晓玖。

“……”俞晓玖眨眨眼,她最怕做选择题。不过,继续激化矛盾的有效办法就是向着范佚名说话。所以,对不起了聂彦。

“臣认为范国师的提议有可取之处——荣辱与共。”

“嗯!……说得好,朕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半月后出发,退朝。”聂奢草草了事。

聂彦望着小九,神色中透着一丝愤怒,而后拂袖离去。范佚名似乎也未想到护国娘娘会帮自己说话,但他绝对是带着胜利的笑容而去。

俞晓玖舒口气,何必生气啊?那个吃苦受冻的人是她唉。

然而,俞晓玖确实有太多事不理解,她也不可能明白其中的阴谋——范佚名与聂彦守护皇城的精兵各一万人,二人其余兵力镇守八方。派遣几千名士兵受罚是小,削弱聂彦驻扎于城外的兵力是大。

不难预见,一场巨鼎国自相残杀的恶战,即将拉开帷幕。

※※

护国府邸

“你要带队拉练?可以带家属么?”顾风开始收拾行囊,其实他问不问都多余,不让去也去。

“应该没问题,还半个月呢,不用着急。”俞晓玖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只见几道鬼祟的黑影窜上墙围。院中侍卫立刻进入一级警戒状态。高举红缨枪戳戳戳。

俞晓玖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周:“我说徐家军啊……你们每天趴在别人家墙头有意思么?院里又没红杏。”

“护国娘娘,莫与徐家军作对,交出贺千斩!”徐家军头头每日一叫嚣。

俞晓玖摇着蒲扇,皇帝老儿相当给面子,书信一封送至徐家军阵营,对其半商量半威胁,所以这群人不敢轻举妄动,但也不好打发。如今,双方采取“友好”的态度进行交涉。关于这件事,还真要谢谢聂盈公主的大力相助。

“来人吖,在墙围上加固一圈铁钉什么的……”她慢悠悠地吩咐。

顾风剥开花生,花生皮向墙头一丢:“你们闹腾十来天了,烦不烦啊?赶紧回家去吧。要抓也应该抓幕后黑手,总盯着贺千斩不放作甚?”

俞晓玖随声附和:“对唉,也许幕后指使就是徐家军里的谁谁谁呢,话说啊,能请得起贺千斩的那人一定超级富有,据我分析……作俑者与断胳膊的那位将军肯定是貌合神离,于是就,啧啧,血腥的内部争斗……”

此话一出,徐家军头目愣了愣,记忆追溯到一月前,当日大将军纳妾,大喜之日不免多喝了几杯,大将军便与四将军在众军面前扳手腕比试臂力,结果自然是四将军依仗年轻取胜,大将军还被小妾取笑了几句,气得当场掀桌子,但为了此等小事……应该不至于吧?

俞晓玖见徐家军头目慌神,火上浇油道:“还有一种可能,断胳膊的将军为人不检点,对他□妾动手动脚,某人一怒之下,砍之!”

徐家军怔住……四将军确实好.色,三将军的美艳小妾貌似抱怨过,说四将军仗着酒劲儿拍她屁股捏她大腿。而这件事,也是在婚宴那晚,当时三将军也喝多了,所以未当回事。为了一个小妾砍断兄弟胳膊?……可能性不大。

顾风将一个花生豆喂给小九,而后一唱一和道:“我倒认为幕后黑手心慈手软,否则命贺千斩宰了他又怎样?”

“嗯嗯,貌似断肢的价码与杀人差不了几两。”俞晓玖咯吱咯吱咀嚼。

徐家军被两人忽悠得有点晕菜,四将军乃性情中人,性格豪爽不拘小节,仇家必然不少,而他们几人擒拿贺千斩的目的就是要找出幕后之人啊!

俞晓玖掸了掸手:“我劝诸位还是撤退吧,待贺千斩伤势痊愈,你们难逃一劫。”

“哼,空手而归,我无法向四将军交代!”徐家军底气稍显不足。

“那随便你们,反正我已加派人手保护家宅,全是骑□锐,自己掂量吧。”俞晓玖滑动轮椅向后院返回,她有两天没去看贺千斩了。

顾风见小九离开,装好一包花生抛上围墙,徐家军头目顺手接住:“你这是作甚?”

“出门在外不容易,你们也怪辛苦的,即便明日会成为仇人,但今日还不算,嘿。”顾风友善地眨眨眼。

“……”徐家军头目收起冷目,感动得抖抖嘴唇。

※※

贺千斩的卧房之内,俞晓玖与贺千斩面面相觑,一见面便进入尴尬状态。

“你,你感觉好点了么?”她不自然地询问。

“嗯。”贺千斩依旧惜字如金。

“想吃什么,我请厨房去做。”

“不饿。”贺千斩凝视悬梁,刻意不去看她。

俞晓玖无措地顺顺长发:“半月之后,我要离开巨鼎国……去……”

“知晓了。”他生硬地打断,不想再听一遍:她随顾风返回阴阳派成亲的消息。

原来,他接受不了默默守护的现状。原来,他奢望得确实更多。原来,为时已晚。

“……”俞晓玖抿了抿嘴唇,话还没说完呢,这么不耐烦?

看来贺千斩对她最后一站抵达寒齐国的事并不关心,那她也就不自讨没趣了,而且说出来好像在求他保驾护航似的。

她微抬起头,望向贺千斩平静的侧脸,他的鼻梁很挺,睫毛浓密弯长,从这个角度看去,多了少许温和,减去几分杀气。她顿感脸颊烧了一下,而后手忙脚乱抓起拐杖:“我,我先出去了,你你,你歇着吧。”

“师父。”贺千斩听到仓皇的脚步声。

“怎么了?……”俞晓玖背对着他,问得很轻。

“等你嫁给顾风之后,咱们……”贺千斩沉了沉气,缓缓看去,辗转思忖,最终提出违心的问题:“还是师徒吗?”

“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师父,咱们可以当一辈子的师徒。”俞晓玖回眸浅笑,但视线触及到一双暗沉的黑眸,她的心情也跟着坠了坠。

她三两步返回,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是不是感到不舒服?脸色这么难看。”

贺千斩不予回答,嘴角扬起一抹浅笑,静静感受她掌心的温度,如火焰般炙热。

俞晓玖见他有了笑容,不由自主笑起,有时觉得他冷酷无情,有时又像个孩子,只要付出一点点关怀似乎就会感到满足。

贺千斩抬起手,盖在她的手背上,她扭身坐在床边,虽然这姿势不舒服,但她什么都没说,只关注于他脸上细微的变化,恬静地望着。

大手与小手叠在额头,无意中遮盖了贺千斩的视线,一轮晶莹剔透的蓝色光晕,悄然掠过俞晓玖的掌心,转瞬即逝。

俞晓玖深深呼吸,既然她已答应嫁给顾风,便会将那份属于贺千斩的好感藏于心底。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会再摇摆不定。也许回忆来得更美好,也许吧。

“最最可爱的徒弟,快点好起来……”俞晓玖借助顺他发鬓的动作,拉开两手间的距离。

“……”贺千斩绷起脸,瞪了她一眼,哄孩子呢?

俞晓玖眯眼一笑,顺势将双手叠落自己腿上:“答应我一件事,徐家军虽然对你穷追猛打,但你砍伤徐家军四将军在先,士兵只是听从命令,得饶人处且饶人。”

贺千斩沉闷地应了声,其实他对小九出面抵挡一事耿耿于怀,说严重点,颜面尽失:“大男人,居然也有要你保护的一日。”

“所以说我这个师父还是有点用处滴……”俞晓玖嘴角微敛:“不过最大的功臣是聂盈公主,如果不是她出面请皇上写信,徐家军早就杀进来了。”

贺千斩沉默一瞬……“我自会当面谢她。”

俞晓玖点点头:“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嗯?”

她噗嗤一笑:“自从你受了重伤之后,无意中却竟治好了语言障碍病。”

“……”无聊。

“那什么,你会不会因为感谢聂盈,所以就……以身相许?……”俞晓玖垂下眸,摩挲着衣角,本想转移话题,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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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大顺

贺千斩未想到她表现得如此别扭,笑了笑,刚欲回答,顾风却推门而入。

“该换药了。”顾风知晓小九也在屋里,用眼神示意她先离开。

俞晓玖识趣地站起身:“你们忙。”语毕,她带着纠结的问题咕噜远了。

顾风审视贺千斩的伤口,满意地点点头:“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人。”

“……”贺千斩眯眼,瞪他。

“哎呀,这是好话,伤口的愈合状况简直是神速,换做一般人还在床上垂死挣扎呢。”顾风憨直一笑:“据我推算,不出十天,你便可以复原了。”

贺千斩点头致谢,虽然气氛不错,但却不想多聊。

“小九跟你说了吗?半月之后……”

“说了。”贺千斩蹙起眉,虽不干涉他们的亲事,但不代表“百听不厌”。

顾风“哦”了声:“一起去吗?”

“不。”他才不去参加婚宴。

顾风听他回答得斩钉截铁,不由暗自庆幸,那一路上只有自己陪同小九喽?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