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为何头戴斗笠?”跟随马车同行的小太监询问,不过东厂侍卫未必会回答,毕竟他们只听命于皇上,平日极少理会旁人。

“防晒。”

“哦。”小太监看向阴沉沉的天空。

贺千斩甩了甩拳头,打晕比打死麻烦多了。

而那位可怜的真东厂侍卫,不但被扒光,还被贺千斩捆在偏僻的树丛里,贺千斩将一个大馒头塞进东厂侍卫嘴里,倒是暂时饿不死,就是有点冷。贺千斩也不在意东厂侍卫挣脱绳索,倘若此人追来,再打晕便是了。

贺千斩驾坐骑贴在护国娘娘马车一侧,一帘之隔,隐约可以听到车内的笑声。

他溜溜达达前行,忽感胸前银哨发出微微震动,证明——小九在呼唤他。

贺千斩下意识撩开布帘,只见小九懒散地躺在床上,嘴里衔着那枚哨子,吹了又吹。顾风则坐在另一端打理药箱。

俞晓玖感到光源射入车内,嘴角一扬,倏地坐起身,目光却对上一位戴面纱的东厂侍卫。

“有事吗?”她的态度急转直下,还以为哨子能召唤出“贺神兽”,原来是东厂侍卫。

东厂侍卫:就是会武功的太监。出征时基本派出两名。美名其曰:保驾护航。其实是老皇帝疑心病重,谁都得监视着。

贺千斩抿唇不语,放下窗帘。

俞晓玖扁扁嘴,她发现此次随行的东厂侍卫很没礼貌,所以她眼珠一转,又出幺蛾子。

她趴在车窗窗沿前,笑眯眯地望着东厂侍卫。贺千斩用余光看到她眼中闪过一道狡黠,不由扯动马缰向外挪了挪。

俞晓玖观察了一下风向,悄悄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帕,做出假意擦汗的动作,一阵小凉风吹过,她立刻松手,待轻飘飘的绢帕飞出八丈远时,她才掩唇惊呼……“唉呀呀呀,我最最喜爱的手帕……你你,戴斗笠那个,快去帮我捡回来……”

“……”贺千斩绷着脸,就知晓她不折腾人难受。

他调转马头,火速追赶那条该死的手帕。

俞晓玖伸头探脑张望,吐了吐舌头,啧啧,小小太监还想监视她行动?对不起,正赶上本娘娘心情不好,只能娱乐你。

一刻钟后

贺千斩捡回那条沾满污渍的手帕,敲了敲车窗,递上。

俞晓玖慢悠悠地聊起窗帘,再次浮夸地惊呼:“啊?怎弄得这般脏?居然还有马蹄印?你!太不负责人了,还不快去洗干净。”

“……”贺千斩攥得指骨咯吱作响。

小太监看出护国娘娘有意刁难东厂侍卫,忙上前调解:“娘娘消消气,奴才去洗。”

俞晓玖吹了吹指尖:“代人受过?你可受得起?”

小太监吓得一哆嗦,退后三步躲到车尾。贺千斩自然还不打算暴露身份,所以调试一下情绪,策马扬鞭向溪水边奔去。倘若换做第二个人,非把她脑瓜拧下来。

“小九,为何欺负人?”顾风见她正得意洋洋地哼小曲。

“谁欺负他了?东厂侍卫是皇帝老儿派来监视我行动的坏人,就说太监不算男人,但他凭什么随随便便撩开车帘?”俞晓玖抿了口凉茶,哦也,心情好点了。

顾风想都没想就认为很有道理,而且小九本就是蔫坏的主,他应了声,只要不玩自己,她玩谁都行。

“对了,你说的那个能帮我治腿的高人在哪呢,不会等我临终前才出现吧?”

“呸呸呸,莫说丧气话,有缘自会相遇。”顾风一扭头,见她正在把玩一枚银哨,看着有点眼熟,他擦干净手,走上前端详片刻……“千里传音?你从何处得来?”

“嗯?说清楚。”俞晓玖决定先听典故。

“千里传音本是雌雄一对,传说乃一对神鹰的化身。雄性神鹰因私入凡间犯了戒,所以被玉帝封印哨中一千年,雌性神鹰思君心切,苦苦哀求玉帝也将她封印哨中,玉帝见她痴心不悔,先是允了雌鹰的要求,之后用法术为夫妻二人开辟一种只有他们才能听懂的语言。”

顾风搓了搓下巴:“据说雄鹰化作的哨子可以召唤凡间鹰鸟。每当鹰鸟将凡间趣闻讲给雄性神鹰听时,他便再转述给妻子,夫妻二人说说笑笑还挺快乐。不过,雌哨用处不大,只能召唤心上人。我在藏书阁见过图样,可以确定你戴的是雌哨。只要一吹,无论你在何处,持有雄哨之人可通过心灵的指引找到你……啧啧,行啊小九,宝物够多你……”

“……”俞晓玖眨眨眼,不清楚贺千斩知不知道这传说,反正她心里有点乱。

正在她慌神的时候,一坨湿漉漉的,疑似手帕的东西塞入车窗内。俞晓玖心里装着事,也忘了戏耍东厂侍卫的连环计划,木讷地接过手帕,还说了一句“谢谢。”

贺千斩收回手臂,不由吐口气……幸好小九眼神不济,他方才用力过大把手帕洗出两个破洞,话说荒郊野外,真没地买新的去。

俞晓玖歪靠在窗沿旁,摩挲着银哨光滑的表面,贺千斩居然把这么神奇的宝贝送给自己,甚至不叮嘱一句“好好保管”……嗯,只有一个解释,肯定是从某个倒霉蛋那顺手牵羊来的。

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吹,吹到他显身为止。然后骂他一顿,再轰走。

她吹了几下,又塞回衣领里,无端端地开始闹心,正因为贺千斩鹤立独行惯了,难免对他放心不下。

“我说东厂侍卫吖……手帕破了。”她撩开布帘,由此分散注意力。

“……”贺千斩寂然不言,早知她如此不安分,还不如远距离跟踪呢!

“进马车里来,车里有针线包,缝好了才能走。”她阴阳怪气一抿嘴,朝他钩钩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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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畜不安

顾风见东厂侍卫头戴斗笠,坐在小桌边,桌上摆放着针线小笸箩,此人则一手托着块皱巴巴的手帕,两指捏着绣花针,保持这姿势两刻钟,却迟迟不开缝,一看就是外行。

顾风不忍目睹,攀附在小九耳边咬耳朵:“莫为难此人了,缝缝补补绝非男子的强项,八成在面纱下哭泣呢,多凄惨啊……”

“话不能这么说,你也是男子,还是帅哥呢,做饭缝补样样精通,别人怎么就不行?”俞晓玖故意提高声线刺激东厂侍卫,摆明了要逼死人家。

顾风无意间受到表扬,难为情地挠挠头发,得意忘形道:“嘿嘿……我知晓自己出类拔萃,莫张扬,低调低调,旁人会自惭形秽的。”

“……”贺千斩透过黑纱,瞪了顾风一眼,再补充一句:不用“自残”,帮你全残。

顾风双手环后,本想卖弄一下“绝技”,谁知东厂侍卫猝然伸出一指指向他,顾风不由倒退一步,打个冷颤,虽看不见此人容貌,但煞气十足哇。

他偷偷扭头,见小九正在眯眼小眠,他不由心中窃喜,趁着小九不注意时,朝东厂侍卫点头示好,随后打手语表示——我来缝?

贺千斩刻不容缓丢给他,不错,有眼力价。

顾风穿针引线,手脚麻利,一边提防小九忽然睁眼,一边紧忙乎,很快缝补完毕。不过,没有绣撑,只是将就缝了缝,别说,缝补得也不怎么样。

贺千斩还以为顾风有多心灵手巧,看来也是个半吊子,他不屑一哼,顺手将绢帕抛出车外,烦死了,爱怎样怎样吧。

顾风很赞同东厂侍卫的明知之举,虽然有点不知死活吧,但勇气可嘉。他歪头打量东厂侍卫的坐姿,没话找话道:“你与我一位兄弟的身型酷似,江湖第一杀手贺千斩知晓么?嘿嘿,我们是把兄弟,厉害吧?”

贺千斩依旧泯默无语,是谁割袍断义来着。

“莫生护国娘娘的气,她只是心情欠佳。”顾风倒了杯茶给他。毕竟是长途跋涉,他为了小九的安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贺千斩斜了小九一眼,见她睡得特自在,真未看出情绪差。

倏地,贺千斩扯过顾风衣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拖出马车。且不等顾风大呼救命,贺千斩一跃身,拽着他飞入丛林。

一瞬间之后,大树下,面对面蹲着俩人。

顾风盯着贺千斩的脸颊,神色呆滞,心中喜忧参半。高兴的是,有人陪他一起受折磨;担忧的是,贺千斩的魅力着实不小。

“你你你,光明正大出现不就得了……为何要乔装成东厂侍卫?!你可知晓小九对东厂侍卫心存偏见吗?!她一心想整死东厂侍卫。”

“……”嗯,刚刚知晓了。贺千斩蹭了下鼻尖,当然是为了面子,本想无声无息地跟往寒齐国,但显然是在自寻死路……

“要你管。”他生硬道。

顾风眯起眼:“老实交代,真正的那位东厂侍卫呢?你不会把他给……”

“昏了。”

“……”善哉善哉。

贺千斩揪出顾风的目的并非为了暴露身份,而是让顾风替他保密,顺便抵挡一下小九无止境的各种刁难。

顾风深沉地应了声:“不亏为好兄弟,既保护了小九又帮我制造出与小九独处的空间,善解人意啊好兄弟!”

“……”贺千斩冷脸对笑颜,顾风倒真会编排。

※※

一刻钟之后,顾风与贺千斩各就各位。贺千斩继续扮演东厂侍卫。顾风则钻回马车内,但对“东厂侍卫”的态度变得十分友善,时而给贺千斩端茶递水,时而趴在窗口旁侃侃而谈,贺千斩不想回应,也没法回应,不过看顾风一人讲得挺高兴,他自当旁听者了。

“侍卫大人,不如进来歇歇脚吧?”顾风热忱的态度就像店小二,谁让他知晓此人是贺千斩了呢,想装不熟都困难。

俞晓玖隐隐约约听到说话声,于是,一颗大红枣砍向顾风的脑瓜,顾风笑容一僵,警惕地缩回头。

“你们很熟么?分不出好坏人是不是?”俞晓玖轻声指责。

顾风抓了抓发鬓,心虚地扯谎:“我觉得吧,混口饭吃不容易,何况这位仁兄还是太监,半男不女就够可怜的了,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哟……”

顾风不帮东厂侍卫说话还好,这么一调解反而令俞晓玖起了逆反心理,她故作平和道:“嗯,我认为你讲得对,你把他叫进来,我要与他单谈。”

“别别别,没这个必要吧?!”顾风已发现弄巧成拙了。

“你激动什么吖,快点的,我还能吃了他怎的?”俞晓玖绷起脸。

“……”顾风跳下马车,朝贺千斩抛去无数个忏悔的目光:“叫你,进去呢。”

贺千斩沉了沉气,一跃身跳上马车,是祸躲不过。

此刻,马车内只有他二人。

“说句不算礼貌的话,其实你也不算纯爷们,呵呵……”俞晓玖率先打破僵局。

贺千斩“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她,断定她未说出口的后半句更无礼。

果然不出所料……

“那什么,别怪我突兀啊,我实在是对太监的身体很好奇,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哦……”俞晓玖抿了口茶:“脱了裤子让我瞅瞅呗。”

太监大忌便是裸.下身示人,那绝对是莫大的侮辱。她除了欺负人,确实也想看看,因为网络上只有几张不清不楚的黑白照片,究竟是什么摸样无人得知。

“……”贺千斩咬了咬后槽牙,脱可以,但你别后悔!

俞晓玖见他戳着原地不动,好似感觉他气得有点颤抖,她而后“循序善诱”道:“反正你戴着面纱,你要是不好意思,我也戴面纱?你就当我看不见?”

贺千斩知晓她爱胡闹,但未料到玩得这般出圈。

俞晓玖坦然地侧卧在床边,立刻摆臭脸:“扭捏什么吖,莫非本娘娘的命令对你无效?”

贺千斩眯起眼……此时摘掉斗笠便可制止她胡作非为,但是,他已被小九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激怒了,于是,二话不说,拆解腰带。

“等等等等!……”俞晓玖猛地坐起身,面朝他正襟危坐,干咳一声,神情肃然起敬,双眼炯炯有神,她仿佛在观摩一项庄严的仪式。

“好了,请继续。”

贺千斩轻哼一声,利落地将裤子褪到木板地上。

哗……

俞晓玖原本等着观赏活生生的阉人,却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她懵了,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笑容凝固了,小脸也吓白了。

贺千斩则大喇喇地向前走一步,看吧看吧,接着乐啊。

她神色呆滞,缓缓转身,薄被蒙过头顶,傻乎乎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男人。快穿上吧,天、天怪冷的。”

贺千斩平静地穿戴整齐,双手环胸,不急不缓坐上椅子,送师父三字,自作孽。

俞晓玖等了一会儿,偷偷扭头观望……见他非但没出去,还吃上了。

“……”她不懂东厂的规矩,难道东厂并非全是太监?还是东厂人手不够,所以皇帝老儿命此人假借东厂名义监视自己?

“啊……那个大鸡腿是我的晚饭。”拉练禁止铺张浪费,而且士兵们受苦受累已然够凄惨,所以俞晓玖都是低调的吃喝,可这人!……竟然夹起唯一的肉菜。

贺千斩指尖顿了一下,毫不犹豫地将鸡腿夹入碗里,何况斗笠外围披着一圈黑纱,根本不影响进食,不一会儿,鸡骨头就被丢在桌上。惩罚她最好的方法便是“饿”治。

“……”俞晓玖盯着鸡腿残骸,望眼欲穿,她咬了咬手指,没天理了,整人翻被整,以后做人还是厚道点吧,话说白看男人身体是不道德滴行为,呜呜。

贺千斩吃饱喝足一抹嘴,只见她卧在床角惨兮兮地张望残羹剩饭。

他无奈叹气,又有些心软了。于是他起身离去,抓只山鸡让顾风再做得了。

俞晓玖朝他背影愤恨地挥拳,爬到桌边捡点肉汤拌饭吃……呜呜,我看了你的**,你吃了我的“鸡”肉,哼哼!就算扯平了啊。

……

就在贺千斩与顾风刚刚离开之时。俞晓玖顿感马车剧烈颠簸开来,她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与此同时,车外传来一阵兵刃相向的打斗声。

“娘娘!大事不妙,琉璃国余党偷袭!”一名士兵手持大刀冲入车内,紧接着蹲身,欲背她逃离:“耽误不得,属下保护娘娘先行离开!”

俞晓玖本想说点什么,惊见一名巨鼎国士兵血淋淋地飞入车窗,瞬间毙命。

她呼喊一声,急忙爬到此人肩头,士兵则急速背起俞晓玖,嘴角却划过一道狞笑,他随后急剧释放内力,顷刻间将马车震得四分五裂。此人弹地跃起,躲过无数道扎向他的红缨枪,借助十几支枪杆的叠盖效果,翻出重重包围,兔起凫举,钻入密林深处。

俞晓玖这才发现,自己距军队的位置越来越远,身后则呼唤声不断,虽听大清楚,但普通士兵会有这么好的轻工吗?……她终于察觉不对劲。

“你并非巨鼎国士兵?!”

男子将巨鼎国兵服撤掉,显露出金灿灿的黄袍马褂。

“本皇子要用你的血,祭奠吾琉璃国皇族!”男子声线低沉阴暗,每一个字亦是从牙缝挤出。

“……”俞晓玖相信他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毕竟她是造成琉璃国沦陷的罪魁祸首。

她下意识抓起银哨猛吹,贺千斩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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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