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点灯,房中乌蒙蒙的。

双颊一冰,霍临风被捧住了脸,淡淡的气息拂来,不待他反应,唇峰跟着一热。蜻蜓点水煞是搔人,若即若离最是心动。

他问:“两日未见,这般想我么?”

容落云闷在书房日夜颠倒,原来已过去两日。亲完那一下,他摸索至霍临风的腰间,解开铠甲的搭扣,重物脱掉,然后拧一条湿帕。

霍临风伸手欲接,被避开。

“我来。”容落云说,“你总为我做丫鬟活儿,我也来伺候伺候你。”

他攥着帕子为霍临风擦汗,时轻时重,倒是很有章法。仔细擦完才移到厅堂用饭,喂食实在不必,于是没完没了地夹菜。

霍临风来时去千机堂转了一遭,见到昔日弟兄们,有几个犯迷糊地喊他“临风师兄”。他端碗扒饭,越过碗沿儿瞄容落云一眼,心头想法暗生。

敢想亦敢说,他轻飘飘道:“容落云,喊我一声哥。”

容落云一愣:“哥?”

霍临风犹嫌不够:“喊声大哥听听。”

容落云听话道:“大哥?”

霍临风得寸进尺:“加上我的姓。”

容落云唤道:“霍大哥。”

霍临风贪得无厌:“改成我的名。”

容落云低声:“临风哥哥。”

霍临风得意忘形:“叫一声相公呢。”

容落云说:“我杀了你。”

一餐饭吃得命短情长。

大快朵颐后抛下满桌狼藉,移步书房。房中燃香味浓,书案上的棋盘还未收,周围尽是散落的宣纸。

绕至桌后,霍临风霸占圈椅,将容落云拉在腿上。如此姿态,共同看一纸阵法,沉下心商量是否可行。

假设水上作战,无法仅凭一方攻击,水中精兵和船中精兵必须配合。霍临风发现关窍:“这一支变换方位时攻击力最猛,抓住敌方震荡的时机,船中的士兵配合响应。”

容落云垂眸思考:“或许,此阵扩大布局,令两股精兵动静相适,形成一主一辅的套阵。”他眼中闪烁精光,藏着丝丝兴奋,“多给我些时间,我能做好。”

霍临风点点头:“练兵非朝夕之功,不急。”

他低下声去,此刻要说的只给体己人听:“亲卫、探子,皆在培养。”这里不是塞北,一切都要从零开始,眼下进行的事务他一一告知。

亲卫先不论,至于探子……朝暮楼明为风月场,实则乃消息集散的地方,楼中小厮皆为经验老到的探子。容落云仍是那句:“若欠缺顶事的,就跟我开口。”

霍临风立即开口:“的确欠缺顶事的。”

不待容落云回应,他收紧手臂把人箍紧,用冒青茬的下巴蹭对方的脸颊。霍门亲兵冠绝塞北,这兵头子却求好惹怜,定北侯知道要气死,镇边大将军晓得要发疯。

“做甚……”容落云猜到,明知故问。

霍临风坦荡荡:“最顶事的位置旁人不可,非你莫属。”

有胆识的,可信任的,正能肝胆相照,反能沆瀣一气。他衬着烛光把话挑明,然后衬着烛光凝视对方,等一句答案。

好似招安一般,容落云错杂地沉默着。

霍临风猜得透,提及灵璧山的约定。“归隐山林,你问我是否愿意。”他道,“只因将军之位能享荣华和权势,你怕我舍不得,对吗?”

容落云点了点头:“你已经答应了。”

霍临风又道:“当然,我答应过便不会反悔。”但他要郑重地声明,“将军抑或侯爷,于我而言更像一把重担,未逢太平盛世则不敢解甲归田,若能断定今后百年无战,我立刻撂挑子去游山玩水。”

所做之事不为身外物,也不为朝廷统治。他们早许过愿的,为的是天下万民。

容落云心念一动,再次点点头,答应了。

他们凑在一处商讨许久,大到家国天下,小到一兵一卒,直至夜深。

容落云两日未登床,拼命睁着眼睛,竭力忍着哈欠。霍临风见状,不容置喙地陪他回到卧房,守在床边等他睡着再走。

他仍瞪着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对方。

霍临风的心好狠,呼地吹灭了蜡烛。

乌漆墨黑,如潮困意涌来,容落云终于合住眼睛。半晌,霍临风为他盖被,俯身触碰他的额头。“唔。”他如同梦呓,“攻阵起何名字……”

霍临风悄声:“戏蛟阵如何?”

容落云哼哼:“好……与擒龙阵般配。”尾音落尽,彻底追寻周公。

落帐关门,霍临风拎着薄甲和长剑离开。乘风在宫门内等候,被值守弟子喂饱,瞧见主人连马尾都懒得甩甩。

他骑马出宫,披星戴月地回了将军府。

将军夜归,惊动一路奴仆,厨房备宁神汤,丫鬟铺床,小厮们擦剑拭甲。这一通阵仗叫人眼花缭乱,霍临风蹙眉进屋,难伺候地将众人轰走。

清静了,又冒出一个杜铮。

“少爷,沐浴罢。”杜铮挽起袖子进入小室。

霍临风却未动,立在榻边看墙上的画像,前两日刚装裱挂好。欣赏片刻,不经意瞥见小桌上的书,正是那本《孽镜》。

改日拿给容落云看看,那人必定喜欢。

如此想着将书拿起,恰好掀至第一攻阵。目光落在纸上,他一瞬间陷入恍然,耳畔回响起容落云的梦呓。

——擒龙阵。

霍临风愣住,心头漏跳一拍。

作者有话要说:塞北长途,霍钊:有没有好好看书?霍临风:看了。霍钊:记住几个阵?霍临风:第一攻阵。(他就是开学买个单词本,背了一学期,期末只记得abandon

第50章

杜铮唤道:“少爷, 水都要冷了!”

冷掉再烧就是, 有何好问?霍临风充耳不闻,往榻边一坐, 手中仍捧着那本《孽镜》, 目光也仍落在那一页上。

擒龙阵, 名字相同,会否只是巧合?

一来, 天下武功和阵法, 用“龙”字命名的不在少数,他的“神龙无形”就包含其中。二来, 《孽镜》虽奇, 但涉及一段染血的秘辛, 他主观上不愿与之关联甚多。

如此想着,手中继续翻书,一页页翻至后半部。

陡然十指一僵,生生凝在第七十三页。此页记录, 阴阳分合各成局, 一守一攻, 千姿变幻,命曰——行云流水阵。

霍临风记得擒采花贼那次,弟子夜间巡逻,布的就是“行云阵”。容落云当时说过,行云为守阵,流水为攻阵, 二者皆以变化灵活取胜。

眼下对照看来,名字和阵法竟一模一样。

刚为“擒龙”寻到说词,又来个“行云流水”。

倘若“擒龙阵”尚可以用巧合解释,那“行云流水阵”处处吻合,该作何解?霍临风把书合住,然后一撂,只觉好他娘烦人。

这时杜铮从小室出来,有怨不敢言,踱到榻边旁敲侧击。“少爷,怎的不痛快?”他蹲下捶腿,“明日休沐,做点啥呀?”

霍临风耍少爷脾气:“轮得着你问?”

杜铮晓得脉门:“去见容落云吗,那我提前挑衣裳。”

少爷脾气消弭大半,霍临风扣着桌角犹豫。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问:“呆子,若有人没看过此书,却了解书中内容,何解?”

杜铮不假思索:“你怎知人家没看过?”

这一句反问实在尖锐,先似醍醐灌顶,又叫霍临风哑口无言。半晌,他把杜铮一脚踹开,凶巴巴地说:“我就知道。”

《孽镜》乃唐祯所著,十七年前便流落父亲手中。

假如容落云看过,必定要比十七年前更早,那才几岁?

除非容落云是唐祯的儿子。

嘭的一声,霍临风不小心碰掉茶盏,连底带盖摔个粉碎。他坐着,僵着,心中惊疑,双眸刀似的盯着空气。

容落云的父亲被陈若吟陷害,全家遭屠,唐祯当年的遭遇亦然……

碎瓷片刚收拾,紧接着又是嘭的一声!霍临风一掌劈裂小桌,木屑纷飞,骇得杜铮跌坐地上。

“少爷,莫吓我哪!”杜铮欲哭。

霍临风面沉如水,心中却湍流激荡,被方才的想法激出一身冷汗。不可能,他竭力否定,当年密诏,唐祯一门全灭,未留一个活口。

朝廷办这种事情,向来是死要见尸,容不得丁点唬弄。况且陈若吟作恶多端,受他所害的异见者很多,也很可能遭遇相似。

最为关键的是,了结唐祯性命的人,乃他的父亲霍钊。

这最不愿承认的一点,恰恰是最能反驳的一点。容落云与朝中重臣合作,对朝中消息了如指掌,倘若真是唐祯的遗孤,怎会不知父亲死在谁手?

那般的话,又如何与他心心相印?

因此,容落云和唐祯绝无关联。

霍临风长长地舒一口气,是他胡思乱想了。这魔怔的工夫,杜铮急忙跑一趟厨房,端一碗牛肉羹哄他开心。

他无言道:“榆木脑袋,我又不是馋嘴的小儿。”

杜铮说:“少爷先尝尝,当食宵夜也好呀。”

霍临风坐到桌旁,吹吹热气,舀一勺送入口中。他倏地抬头,咽下一口再舀一勺,瞪着杜铮问:“怎和家中的牛肉羹一样?”

杜铮答:“得知少爷在侯府常吃,庖丁便仔细地煮了。”

霍临风追问:“如何煮得滋味儿相同?”

杜铮曾经得赏,有幸尝过一碗,于是庖丁一遍遍煮,他一遍遍试。无数次后终于完成,他开心道:“食材一样,异曲同工,少爷喜欢就多吃些。”

然而瓷勺停顿,霍临风咂摸那句:食材一样,异曲同工。

天南地北的两位庖丁,素未谋面,却凭借相同的东西,做出味道相同的吃食。以此类推,容落云的阵法和《孽镜》中的阵法相同,是否也不奇怪?

都依靠奇门术设计,也许布局方式、演算过程各异,但得到异曲同工的结果。

如此想来,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霍临风抛却杂思,大口食完羹,跟着杜铮进小室沐浴。那会儿冲对方又吼又踹,这会儿春风化雨,让抬胳膊便抬,让趴桶沿儿便趴。

浣发擦背,揉肩抹胰,屏风之后只漾着水声。

霍临风打起瞌睡,等变冷的清水兜头浇下,他一个激灵回神。洗罢回到卧房,登床盖被,清清爽爽地睡了。

已然夜深,杜铮懒得回管家房,坐在屋外守起夜来。

城中万家灯火俱灭,唯独更夫未睡,拿着梆子走街串巷。每隔一个时辰便敲梆报时,逡巡整夜,破晓时分正好经过将军府。

于是响亮地喊一嗓子——“五更天!晨起!”

更夫喊完不走,等府中仆役陆续起床,将军府的大门便开了。小厮送出一碗粥,一块饼,慰他整夜辛劳。

道谢声掩在一阵马蹄声中,引得人回头。

街尾骋来一匹大马,吁的一声停在将军府门前。来人下马,顾不得擦拭一路风尘,急急地拾阶求见。

亮出腰牌,瀚州,知州府。

送来一封信,带着怀揣三百里的余温。

难得休沐,霍临风醒来已近巳时,径自移步书房看信。字句满纸,除却寒暄问候,信中提及塞北情况,说近月蛮夷之兵挑衅不断。

霍临风冷哼一声,年初恶战大胜,敌军想必咽不下气。

故而挑衅,估摸也只敢挑衅。

他的目光凝在“塞北”二字上,久久舍不得移开。留质关中,家书不敢诉衷肠,父兄亦不敢告知家中事。辗转反侧,要从旁人口中得知。

他低叹一声,再往下读,到末尾时终于一笑。

“代问容姑娘姐弟安好,顺颂时绥。”霍临风边笑边念,心说这沈兄惦记得真远。提笔回信,他打趣对方是否思美心切,还问可曾婚娶。

写罢派出,他这才梳洗更衣。杜铮伺候,问:“少爷要出门?”

霍临风答:“见容落云。”

杜铮嘀咕:“昨夜刚见呢。”

那又如何?霍临风心道,他爹在城中时天天见他娘,有何不妥吗?捯饬好,霍临风玉树临风地出了门,又至冷桑山。

今日乌云颇多,到达不凡宫时下起雨来。

进宫碰见三五弟子,霍临风还没问,对方主动告知二宫主在无名居,是否通报。霍将军有点尴尬,装腔作势道:“谁说我要找容落云。”

弟子细数:“大宫主闭关,三宫主劫道,四宫主睡觉长个子。您找哪位?”

霍临风狠一狠心:“我找段大侠。”

于是弟子跑去禀报,并将他领到沉璧殿中,赶鸭子上架不过如此。他端坐椅中,自食苦果,干脆苦中作乐地饮茶等待。

半盏茶后闻得脚步,段沉璧从内殿走来。

霍临风起身拱手,偌大的殿内只他两人,对方强大的气势甚为压迫。段沉璧抚须坐好,开门见山地问:“找老夫何事?”

霍临风恭敬回答:“自离宫之后还未拜访段大侠,故而跑来。”

空着手,下着雨,傻子才信这鬼话。段沉璧眼睛半阖,非但不拆穿,还耐心地问:“凌云掌练得如何了?”

霍临风道:“目前正练第三层,今日亦想见二宫主一面,讨论讨论。”他静观对方,刹那间想起什么。

灵碧汤那日,他问容落云为何懂奇门之术。

容落云一答喜欢,二答得师父教授。

如果阵法乃段沉璧所教,那擒龙阵与行云流水阵,也是段沉璧起名?霍临风暗忖,段沉璧认识他的父亲,或许也曾见过唐祯?

这时段沉璧说:“少装样子,他日日闷着为你设阵,讨论什么劳什子的武功。”

此话正中下怀,霍临风立即满脸歉意。“段大侠莫怪,来日定感谢二宫主相助。”他不动声色道,“那阵名为戏蛟阵,攻击力远胜过擒龙阵。”

段沉璧淡淡地“嗯”一声,仍半阖着眼。

霍临风再探:“二宫主曾设阴阳阵,行云流水一攻一守,戏蛟阵则为套阵,一主一辅。”

段沉璧竟哈欠一声:“落云做局断不会错,你听他的便可。”

霍临风点头称是,对方的无澜反应叫他略急,犹如拳头砸在软褥上。“二宫主聪颖,但目前尚有烦恼。”他暗暗颠倒对错,“戏蛟阵第一阶乃阴遁四局,直符死门落八宫,段大侠觉得是否妥当?”

静默片刻,段沉璧未给出意见。

直符为天芮,直使才是死门,这是相当基本的道理。但凡懂奇门之术者,会看阵者,皆应明白这一点。霍临风张口:“段——”

段沉璧打断他,不耐地、坦荡地说:“休再问我,我又不懂那些。”

霍临风霎时噤声,微怔并微茫。

容落云撒谎了,为何要撒谎?原本不必回答得谁所授,编造谎言补充那一句,难道是为了掩饰什么?

念谁来谁,殿外远远传来一声“师父”。

霍临风立刻起身,大步出殿,只见那人撑着纸伞而来。他因欺骗被揭穿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蒙蒙细雨,当时回头,也是这般遥遥相对。

眼下风云轮流转,他晓得被骗的滋味儿了。

容落云瞧见霍临风,先是一顿,紧接着快步小跑,跑到对方面前才停。衣袂广袖扑到人家身上,他问:“你怎的会来?”

霍临风答:“想见你。”

他又问:“昨夜不是刚见过?”

霍临风答:“仍是想。”

他再问:“那在沉璧殿做甚?”

霍临风答:“爱屋及乌,连你师父都想。”

容落云乐不可支:“等着。”把伞塞对方手里,他奔入殿内,没一会儿又跑出来。无甚要紧的,因惦记布阵一事而难眠惊梦,他来讨两块安神的好香。

“你要不?”他双手捧着,“一人一块罢。”

霍临风接住,还未吭声便被抓住手腕,容落云拉他去西北角的乾坤局。伞沿儿倾斜,他偏颇地为容落云遮雨,未提谎话半字。

手指乾坤局,容落云设局一观,捋了遍思路。

细细讨论许久,雨势渐大,纸伞被敲打得颤颤巍巍。二人移步檐下,并立着,看着邈苍台一寸寸湿润。

容落云忽然道:“隐约记得你昨夜走时与我说话,说了什么?”

霍临风答:“你问我阵名,我说戏蛟阵。”他带着迟疑停顿一瞬,声音变沉,“你还说和擒龙阵很配。”

容落云笑言:“擒龙阵乃较为基础的攻阵,宫中曾连设数日。”

攻阵,和《孽镜》中的内容吻合,霍临风滚了滚喉结。容落云仰脸看他:“你夜探不凡宫盗走四千两,那阵是设来捉你的。”

他点点头,问:“为何叫擒龙阵,行云流水阵又是因何得名?”

容落云有些始料未及,仰脸变成颔首,看他变成不看他。霍临风蓦地心软,别说咄咄逼人,就连轻声细语也不想问了。

“无妨,我随口乱问的。”他道。

而容落云故病重犯,偏要多嘴一句:“擒龙阵听着颇具气势,行云流水一直变换……也很适合灵活的阵法。”他边想边说,有一点磕绊。

说罢,霍临风转身拥住他。

他措手不及,愣愣地回抱。

霍临风说:“上战场前我担心会输,胜仗之后又担心敌军再犯,我这个人其实很患得患失。”他就着潇潇水声,“比如下一点雨,我就想抱一抱你。”

这话也许不合逻辑,然而正是情能饮水的光景,容落云听来觉得欢喜。他安静地任霍临风抱着,模仿手法,轻轻抚对方的后背。

偏生那师父煞风景,突然在厅中唤他。

霍临风松开手:“去罢,本就是来见一见,我回去了。”

容落云递上伞:“那你用着。”他后退至门边,贪看好几眼才进入殿内。踱到厅堂里,段沉璧闭目打坐,看样子是检查他的内功。

在对面盘坐好,容落云气沉丹田,两掌压在膝头。

他微微动耳,脚步声渐远,霍临风已经走了。只这不声不响的一瞬,迎面扑来一掌,将他掀了个跟头。

“师父……”他叫唤。

段沉璧觑一眼,心不专,活该。

容落云理亏,默默重新坐好,收气之前好奇地问:“师父,你那会儿与霍临风聊什么了?”接着又是一掌,他滚出去两遭。

段沉璧道:“奇奇怪怪。”

容落云索性先躺着:“何事奇奇怪怪?”

段沉璧一哼:“那小子问我奇门布局,设阵攻守,与你一样烦人。”

容落云骨碌起来:“师父,那你如何答的?!”

段沉璧说:“君子坦荡,答曰不会。”

露馅儿了,露馅儿了……容落云顿时心慌,想出去追,看一眼师父又犯了怂。他傻站着,纠结地挪动几步,惹得段沉璧催促。

“师父,都怨你。”他横下心,“我不练了!”

容落云说罢便走,未出五步被段沉璧揪住后襟,犹如老鹰抓住小鸡。段沉璧目光幽寒,要治一治这忤逆的小徒。

此时,雨势渐小,淅沥叮咚。

霍临风穿过第二道子门,隐约听见一声熟悉的惨叫。

不禁一顿……还怪吓人的。

第51章

沉璧殿一向清寂, 此刻的动静却直破长空。

殿外本无人, 不知谁先被惨叫吸引,附在殿外聆听。一个招来两个, 两个招来一双, 没多久便站满了弟子。

众人挨着, 挤着,贴着门窗。

约莫吃个饼的工夫, 刁玉良撑着小伞经过, 见状匆匆跑来。他刨一处位置窥探,刚立定, 就听见绵长凄厉的一声。

“二哥?”他骇道, “二哥!你怎的了!”

无人应答, 他急得抓耳挠腮,偶一回头望见陆准。

陆准极其扎眼,竟穿着一袭金线缘边的大红衫子。本迎着朝霞去劫道,奈何半路下雨, 他只好无功而返, 抬头望见刁玉良朝他招手。

于是乎, 三宫主、四宫主、一众弟子,齐齐挤在檐下。大家聚精会神地听其中动静,痛呼声,哀嚎声,时而掺杂一味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