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会低下头,便看到血迹顺着自己的雪纺纱裙,一滴一滴,最后汇成一股股,直流而下。

柳阅轻退开身子,腹上,插着一把刀子。

她的双手上都是血,百里会的衣衫上,亦是。

女子猛的抓起百里会的手,覆在刀柄上。

“不,”她拼命的挣扎起来,这样以生命为代价的游戏,为什么要找上自己?

不管怎样用力,却始终挣不开,居然,在临死前,力气是如此之大。

“阅妃…”,一旁的丫鬟惊慌不已,大叫起来。

却,始终没有上前制止。

柳阅握着百里会的手,使劲用力,将刀拔了出来。

刀锋的尖锐划破她的手掌,百里会只觉一阵疼痛,两人的血,随即相融。

毫不犹豫的,柳阅带着她的手,狠狠的,刺下了第二刀。

“啊…”,柳阅的脸恢复成了苍白色,嘴角被咬的渗出点点殷红。

扑的一声,口中的鲜血再度喷射而出,伴着,大片的血块。

“阅儿…”焦急的男声,错乱的脚步声,柳阅背对着众人,在百里会耳畔轻语,“我做到了”。

如飘零的落叶般,整个身子,无一丝生气,摔进男子的胸膛,七零八落。

百里会的手上,还紧握着那把刀,血,滴答而下,带着两人的血液。

“姐,”柳絮哭喊着望了二人一眼,猛的冲上前,将百里会望一边推去。

下意识的,护着自己的腹部,没有任何遮拦,头砰的一声砸在一旁的石柱上,顺着白皙的脸颊,红色液体汩汩而下。

“王爷,阅儿…就说,我的梦是…最灵的,你,你就是不信”。柳阅的身上全是血渍,腹上的伤口,还在不断的冒出。

“阅儿,别讲话了,大夫马上就来了”,袭暗一手将她抱在怀里,另一手,紧紧贴上她的小腹。

徒劳的摇了摇头,“阅儿,这次是真的要走了,做…皇室的女人,真的好累,最后,只能沦为牺牲品,”柳阅哭着抚上男子的俊脸,“王爷,我只想问百里会一句,她,为什么要杀我?”

此时的百里会,手上的刀早已因刚才的撞击而掉落在一旁,血,染红了半边脸颊。

还是那般不屈的,抬高了下巴,“我没有杀她,是她自杀陷害我”。

袭暗抬起头,幽暗的眸中波涛汹涌,眼里,带着躲不开的探究。

百里会顾不得额上的疼痛,一手撑在旁边的柱子上,缓缓站了起来,“袭暗,你不信我?”

“王爷,好痛…”,柳阅一手揪紧男子的袖子,血水,混着汗水,自苍白的脸上淌落。

“阅儿…”,袭暗双手捧起她的脸颊,“我抱你回屋,大夫马上就来了”。

“不…”,柳阅虚软的摇了摇头,“我知道,我快不行了,就让我…死在你的怀里吧”。

“姐…”,柳絮蹲在一旁,却是不知所措。

身上越来越凉,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柳阅抬起头,双眼更是沉重不已,“王爷,阅儿不想死…”,现在,是真的怕了。

但,她一点也不后悔。

“王爷,是会妃扎了阅妃两刀,嘴里还说,还说…”,一旁服侍柳阅的丫鬟这才反应过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说什么?”柳絮站起身子,双手更是紧握成拳。

“说,自从阅妃回来后,王爷的心就不在她身上了,她,她等不到阅妃死了…”,丫鬟战战兢兢的说完,整个身子匍匐在地,心里,更是纠结。

百里会冷冷的望着几人,额上的血滴落在精致的下巴处,落在冷清的地面上。

袭暗将视线从柳阅身上收回,双眉紧蹙起,直盯着百里会,“会儿,你…”。

“王爷,奴婢可以作证,”百里会身后的无采陡的上前几步,“月姐姐没有说谎,会妃存这心,已不是一天了”。

“百里会,你还有什么话说?”柳絮冲上前几步,一手直指向她,“连你的贴身女婢都这样说,你还想狡辩吗?”

百里会睨视着地上始终跪着不敢抬头的无采,竟,一点也不意外。

对于她人,自己本来就没有信任可言。

一手,再度抚上自己的小腹,孩子,看来,她们是不打算放过我们了。

柳絮恨恨的欲冲上前,却被一旁的袭暗冷声阻止道,“来人,将会妃押下去”。

柳阅意识不清的对着柳阅摇了摇头,“王爷,阅儿,阅儿还有件事来不及对你说,我,怀了王爷的孩子呢”。

“什么?”袭暗难以置信的望向女子,一脸震惊。

“王爷,就是,就是我刚回来,你留下来的那晚,没…想到,真的有了呢,阅儿,本来不求什么,只想一个孩子…”,柳阅再度剧烈的咳了起来,连喘气的力都没有了。

百里会放在小腹上的手,狠狠的握成拳。

“还愣着作什么?押下去,关入后院,”袭暗抱起柳阅,头也不会的走出了凉亭。

两名侍卫上前,一人一边,将百里会押起。

女子排斥的挣开,“我自己会走,你们就不怕,我哪天再次得宠,找你们算账?”

两人果真不敢上前,只得跟在身后。

后院,还有谁比她熟悉。

两名丫鬟依旧跪在那里,地上,满是刺目的血。

百里会在无采身前站定,目光自女子身上睨视而过,“无采,我没有想到,你也是柳絮的人,幸好,我从来就不信任你,知道小绿是怎么死的么?”不再看地上的人一眼,百里会转过身子,“背叛主子,便是死路一条”。

地上的人,猛的一颤,如在冰天雪地般。

拂开眼帘前的光亮,女子一步一步的走向那间颓废的后院,门上的铁锁早已生锈,门窗倒已换过,可,还是一样的荒凉。

谁还能想到,王府里,竟还有这样一座院子。

门,在后方关起,百里会环顾四周,清晰的听见,门被锁起的声音。

少了黑布的遮挡,少许的光亮倾泻而入,明了几分。

门锁再次被打开,一名丫鬟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直到丫鬟帮她上药,包扎,百里会才忆起额上的疼痛。

右手处,一条刀伤横贯整个掌心,正如人们口中所说的,断掌。

丫鬟一处理完,便走出了后院。

百里会站起身子,走了几步,见原先的摆设还在,竟多了几分亲切。

另一边,袭暗抱着柳阅快步赶回屋内,黑色的衣衫上,沾满了女子的鲜血,整个身子不停的颤抖,每呼入一口气,口中便喷射出一大口鲜血。

女子的脸,苍白到无一丝颜色,一手无力的垂落下去。

王爷,对不起,我骗了你,阅儿没有孩子,也根本不配,我只想,赌一把。

絮儿,对不起,姐姐又要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

爹,娘,对不起,阅儿刚回来,却尽不到孝心了。

哥,对不起,我没能见上你最后一面,不过,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最后,百里会,对不起,我真的,别无选择。

努力的睁开眼,再也支撑不起来,阳光,照的好刺眼。

透过浓密的睫毛,只看到一个迷糊的人影,发如墨,眉如剑,眸光如星夜般璀璨,坚毅的鼻梁,还有,紧紧抿起的薄唇。

王爷,不要让阅儿走的不安,柳阅无力的说不出一句话,想伸出一手抚上他的唇,让自己记住,他笑时的模样。

指尖,无力的蠕动了一下,真的,好留恋。

上半身急剧的隆起,最后一口血,自嘴中吐出。

一片红,印染了半眯起的眼眸,看不见了,连王爷都,看不见了。

只有红,挂在半合的睫毛上,头,无力的垂在袭暗的臂弯间,连最后一点红,也消失了。

“阅儿…”,男子痛心的摇晃起怀里的女子,一旁的柳絮忙停下脚步,一声痛呼,撕心裂肺。

“姐…”。

幸好,她都听不见了。

不然,自己又要舍不得走了。

为何,红颜总是薄命。

第4卷第2章 毁齿痕

百里会忍着手掌的疼痛,将屋内挂起的蜘蛛网连同粉尘,一起打扫了下。勉勉强强,可以住人。

柳家人,不多时便到了。

刚丧子,如今,却连毫不容易回来的女儿也去了,而且,都是丧于百里会之手。

柳阅一身被血浸透的衣衫还未来得及换下,平静的躺在床榻上,双手,自然的交合,叠在胸前。

柳夫人本就沙哑的嗓音,在这一刻,倾诉成压抑的哭声,反复在喉间,只有两字,“阅儿…”。

柳老爷呆坐在一旁,脸上,亦是老泪纵横。不管怎样,一定要上报皇上,不然,怕是连最后一个女儿,以后都保不住了。

柳絮拿来干净的换洗衣衫,将女子脸上的血迹擦干。

姐姐,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可是,你叫我如何安心呢?

女子伏在柳阅的身上,一手轻轻的摇晃起来,“姐,姐,你醒醒”。

袭暗背对众人而立,对于柳阅,至少,她曾经给过自己快乐,从她走后,心里,便记了三年。

对于她的死,何尝不是锥心之痛,可,最噬心噬骨的,却是百里会如今的处境。

爱?谁的才是爱?如果,对柳阅是牵挂,那么,自己对百里会的在乎,是否就是他人口中所说的爱?

如此凄怆,竟连爱都分不清。

柳老爷看完了柳阅最后一眼,便先回去了,留下柳絮同柳夫人,陪着她。

这事,不会再这么轻易就算了的。

第二天,满堂便传开了,柳老爷联合自己的亲信,一纸御状,直接告了上去。

本想将这事压制下来的皇后,在捅穿了这层纸后,徒的束手无策。

两名丫鬟便成了如山的铁证,被密实的保护了起来。

一时间,传遍了整个长安。

百里会在后院住了一宿,还好,晚上可以点蜡。

天一亮,小蓝便央求李楠,将她带进了王府。

这座后院,她同水姬一起来过,如今,百里会居然又被关押在了这。

“你们让我进去见会妃吧,”小蓝央求起旁边的两名侍卫,身子被拦在外面。

“这,李将军,这是王爷的命令”,两人为难的将手伸在前方,不敢得罪。

“小蓝,乖,王爷早就下过令了,任何是不得违抗的”,李楠将她抱到身后,双手放在她的肩上,“我们没有办法的”。

“不…李楠,你去求求王爷好吗?”小蓝一手改拉住男子的袖口,眼中蓄满了晶莹。

“小蓝,”百里会的声音隔着一道门,有力的传出,“回去吧,没有用的,他已经认定了是我杀的柳阅”。

“会妃,你为什么要赶走我和小梅,要是我们不走,兴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现在要怎么办,你要怎么办啊…”,小蓝朝着门里大声的喊起来,夹带着说不尽的无奈。

百里会幽幽的转过身子,幸好,我当时把你们送走了,要不然,怕是也成云烟了吧。

只是这话,她没有说出来。

“小蓝,和李楠回去吧,我不会怎样的,你放心,”百里会双手在门上轻轻敲了起来,“以后,你们就别来王府了”。

“不,”小蓝跨上前,将手抵在门上,“你不要怕,在这后院里,你也要好好的活着,记住我们说得,除非判决下来”。

虽然看不到,但她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里面的百里会,肯定的点了点头。

又是几天过去了,百里会被关押着,不知道一点消息。

从外面的喧嚣声中,她只知道,柳阅下葬了。

还有,柳家的叫嚣,以及,恨不得将自己撕碎般的恨意。

一天一天的熬,袭暗都没有来过后院,百里会的心,慢慢凉了。

深夜时分,王府终于静寂了下来,门口的两名侍卫随着模糊的月影,走向了别处。

蜡用尽了,百里会望着漆黑一片,只听得一片脚步声。

没有了光亮,连影子都看不清,女子双手在门上敲了起来,“袭暗,是你吗?”

来人并不说话,只是站定在院中,静谧深深,只有百里会自己的话语声。

“袭暗…”,女子靠着门框,原有的犹豫终于消散,嘴角带起一抹轻轻的笑意,“我也有了孩子,真的,大夫都看过了呢”。

外面的人还是不说话,随着脚步声,离开了。

“不要走,”百里会将门使劲的往里面拉起,只听得锁器碰撞的清脆声,隐没了来人的脚步声。

她想不到还有谁会来这后院,柳家人?不可能,她们若真来了,断不会一句话不讲,只有袭暗了。

百里会颓然的靠着门,滑落至地面上。

袭暗,你真的信了?还是,我的孩子,你根本就不在乎?

无尽的黑暗中,百里会睁着眼,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袭暗早早的就去上朝了,为的,还是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