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袭暗,你要我们还么?”百里会走至他马前,银甲骑反射出的冷光,令人不寒而栗。

我们?袭暗冷笑着望了她身后的耶律式一眼,两人竟亲密到此种地步。

“跟我回去”。

“既然出来了,我便去意已决,”百里会抬起头,眸光淡然坚定。

袭暗冷眼睨视着下方的女子,“你走不了”。

“袭暗,你认定了我欠你两条命,你的承诺太多,你背负的太多,而我要的,只是你的爱,你给的了吗?你给的起吗?”最后的几字,分明带着指控般的怒意,声声逼进袭暗的心。

“爱?你配吗?”马上的男子,一如以往的高傲,说出的话,却真正让人凉彻心底。

百里会,你自己都给不了我爱,凭什么要求我?

女子僵硬着身子,步履凌乱的后退了几步,“好,好…”。

一声决裂,暗自的身影,在如水剪眸中,破碎成一片,一片。

一手摸向袖口,百里会站在袭暗同耶律式中间,散下的发,向四处飞散,无一丝点缀,却张扬的恰如其分。

朱唇,不点而红,在黑亮的夜空里,更显瑰丽。

“袭暗,既然我不配你的爱,”百里会面向男子,媚眼如丝,“那我欠你的命,今日就一并还了吧”。

“哼,还?两条命,本王倒要看看,你怎么还?”袭暗如一株劲松般,纹风不动的骑在马背上。

“当然是,以命偿命了,”果然,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在乎。

一手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来回摩挲起来,红唇轻启,缓缓低语,“孩子,不要怪娘,你的命,是他给的,如今,就一并还了吧”。

“袭暗,我欠你两条命,今日,连同我腹中的孩儿,我总算不欠你了”,白衣胜雪的袖中,耶律式的那把匕首,带着苍鹰的细致纹理,闪动着,阴森至极的冷光。

“不…”,袭暗伸出一手,妄想阻止她,孩儿,难道…。

“会儿…”,离得最近的耶律式冲上前,也仅来得及接住,她倒下的身子而已。

剔透的美玉服贴的垂在女子的小腹上,整个刀身,没入她的腹部,汇集成一股鲜热的艳丽,汩汩的流出体外。

百里会颤抖着身子,猛的将匕首拔出,眸中,只有鲜红的恨意,蔓延至手上,“袭暗,柳阅中了两刀,我,也还你两刀”。

眼角苦涩的挑起,手上,连同刀柄,被染成一片。

狠狠的刺下,却感觉不到疼痛。

刀,被阻在两人中间,“会儿,这一刀,我来替你还”。

耶律式单手紧握住匕首,温热的血液,顺着指缝间流出。

“会儿…”,袭暗忙下马,他只想将她带回,没想到,她如此决绝。

太多的疑问,想问清楚。腹中的孩儿?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你不要过来,”百里会一手紧捂住下腹,整个身子蜷缩在耶律式怀中,另一手,覆上他血流不止的手掌,血液相融,“耶律式,如果,我没有死的话,你一定要…将我…带离南朝,”女子抬起双眸,望向袭暗,带着濒临的绝望“我再也不要见到这里的,任何人”。

袭暗站在原地,在百里会充满恨意的眸中,只看得到她满身的血。

“来人,围起来”,男子收回神,说什么,他也不准她再次离开。

耶律式站起身子,两人,已不是第一次对战了。

一旁的韩有天忙下马,将百里会扶到绵软的草地上,目前,唯一能做的,只有先止血而已。

双方,蓄势待发。

“王爷…”,通体雪亮的白驹越过人群,在众人身前乖乖落定,一名侍卫自马上跌落下来。

袭暗望了地上的男子一眼,脸色严峻起来,“什么事?”

“明,明王爷造反,皇上同皇后,命宫内的百名死士倾巢而出,来,来找王爷,如今,就活了属下一人”。

袭暗转过身子,望向百里会,“会儿,跟我回去”。

最后的,一次机会。

“袭暗,会儿,我是不会放手的,若你执意要带回,今晚,我们就一战到底”,耶律式的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淡,却宣示着,必战的决心。

“王爷…”,侍卫爬跪着上前,一手,揪住男子的下摆,“明王爷的人马已经逼近金銮殿,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袭暗终是收回身子,一手紧握着手中的蛇纹鞭,黑色邪魅的身影,跨至骏马上,“入宫”。

百里会无言的闭上眼,袭暗,怕是今生,不得再相见了吧。

终是,最后一眼,都不想见。

她居然恨他至此,恨到将腹中的孩儿亲手扼杀,恨到,独尽沧凉,永不相见。

百里会,你如此决绝的,跟着一个男人走,杀了自己的骨肉,就没负担了么?

哼,你的命,早晚还是要由我,取回!

“驾”,男子猛的甩起手中的鞭子,如疾风般,冲破尘嚣,身后的银甲骑尾随而上,留下的,只有漫天的灰雾。以及,被碾踏而过的,淡淡残花味。

百里会睁开眼,只看见了,一个背影。

袭暗,你终是选择了权力。

所有的恩怨,就随着你的放弃,而相忘吧。

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耶律式上前抱起女子,“韩有天,去找辆马车来”。

“是”,确实,如今的伤势已不适合骑马,况且,就算袭暗再追上来,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不多时,韩有天就从客栈找了辆马车,耶律式将她抱到车上,身后的男子紧随而上,拿出了随身携带的药膏及草药。

百里会疼得忘记了呼吸,一手,紧握住耶律式。

“韩有天,给她上点迷药,”耶律式将她抱在自己胸前,“会儿,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不”,百里会强撑着摇了摇头,“孩子在慢慢的消失,我,要陪着他,不能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

伤口的血已止住了,只是,孩子却在消失。

百里会在他怀里挣动着身子,散下的发被冷汗浸湿,话语更是颤抖不已,“耶律式,我好痛”。

男子伸出一手,紧紧的贴上她的小腹,有力的掌心散发出强劲的热源,温热的消散了几分疼痛。

“耶律式,你要带我去哪?”百里会抬起脑袋,脸上一片晶莹。

“草原”。简单的两字,曾经,她总想着,能够同袭暗一起,过那样的生活。

“草原?”女子低声重复了一遍,眼里,透着说不清的向往。

“对,只有我们俩的地方”。耶律式将下巴枕在女子的头上,轻轻摩挲着,眼里,溢满怜惜。

“可是,我这样的人,值得吗?”百里会虚弱的靠着,即使,跟他走了,她的心,却还是忘不了袭暗,忘不了对自己的伤,忘不了,对自己的…宠,忘不了,男子那孤独至极的背影。

“值”,只有一个字,却比任何承诺来的倾心。

犹记得,袭暗的承诺,会儿,今后,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的….一直…。

疼痛再度袭来,小腹处绷的紧紧的,她这才知道,孩子的求生欲望是多么强,像是一层皮,被生生剥离般的疼痛。

百里会半弓起身子,双手紧紧捂住腹部,孩子,娘都不要你了,你还如此执着吗?

冰凉苦涩的泪,蓄满眼眶,她是最没有资格的母亲,腹下一阵紧缩,清晰的感觉到,似有某样东西在流动。

才两月的婴孩,不知道有没有成形,自己多想拉起他的小手,告诉他,原谅娘,原谅…。

一股暖流汇至一处,夹着割心剜肉般的疼痛,冲向一处。

伴着下身的湿稠,百里会知道,孩子与自己,脱离了。

毕竟还小,生命的脆弱,终是禁不住,无情。

心被抽空般,伴着不断涌出的液体,苦涩难耐。

累极的闭上眼,头一沉,他的臂弯好暖,就是一种感觉,安全的心安。

马车一路颠簸,离开这动荡的南朝。

第4卷第4章 只为她

百里会只觉头昏的厉害,嗓子更是如冒烟般的疼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使劲的睁了睁眼,眼皮好沉,只听得男子的对话声,虽不是很大声,却清晰可辨。

“王,您真的为了一个汉人女子,而弃大辽于不顾吗?”韩有天望了床榻上的女子一眼,犹疑万分。

“王的使命,压抑的太沉重了,我只想同自己珍惜的人,好好的,在一起”,耶律式顺着男子的目光,定格在百里会苍白的脸上。

“可是,本来我们来中原的目的,是奉了大王的命令,协助南朝明王爷登基的,如今,大军驻守在长安城外,而昨晚,明王爷没有得到我们的支援,回去后,您怎么向大王交代啊?”韩有天担忧的望向窗外,王的心思,竟是如此。

“只有昨晚,我才能将她带出来,两者中间,我的选择,已经很明了了”,耶律式执起桌上的酒樽,轻啜了一小口,“回去后,我会自动请罚的”。

“可是,王…”,韩有天半句话哽在喉间,一名手握兵权的王,却为了女人而疏于职守,这样的罪名,岂是说担就担得起的。

“好了,你先出去吧”,耶律式挥了挥手,站起身子。

韩有天的无奈的退了下去,从那时起,就应该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宿命。

一道黑影压近,百里会只觉心里一阵酸楚。

怪不得,先前他会同明王爷频频接触,怪不得,他选择了昨天,来带自己走。

她,为了袭暗的爱,付出。

而耶律式,却为了自己的爱,付出。

眼角一阵温热,女子的泪纠结在浓密的睫毛处,微微一颤,顺着细致的肌肤,滑落。

带着一阵冰凉,在脸颊上,半途截至,落进男子的唇间。

落下的晶莹越来越多,男子悉数吞入,不让她再流一滴泪。

百里会睁开眼,四目相对。

“醒了?”耶律式起身,身上,已换回了辽国的服饰。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手掌处,一阵抽痛,似乎又全身都在疼,“这是哪?”

“客栈,”你再睡会,等你醒来,我们就到家了。

家?百里会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车马劳顿,过了几天,终于越过那无尽的沙漠,在一处僻静地,落脚。

轿帘被掀开,入入百里会眼的,便是一片草原的绿色,连空气,都带着淡淡的草香味。

抬眸,纯净的天空,蔚蓝如洗,那一片蓝,在南朝是没有的。

耶律式将女子抱下马车,进了一座精致的院子。

走上悬起的吊脚楼,四面环水,满园盎然,抬头,海市蜃楼,垂首,恰如仙境。

“耶律式,我们住在这么?不是回王府吗?”百里会虽有着欣喜,但还是犹疑着出口。

“对,以后这就是你的家,王府,我早就离开了”。耶律式将她放到一旁架起的秋千上,粗实的藤条上,攀附着各式的花色,放眼望去,真正叫人心旷神怡。

晚膳被摆到了吊脚楼内,伴着花香,月影,百里会窝在皮裘椅中,一身清凉。

“会儿…”,耶律式将毛毯铺在女子的身上,“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百里会乖乖的点了点头,她知道,他是北院大王,就得为自己所做的事,赔上相应的责任。

耶律式离开后,尽管丫鬟担心她的身子,几番劝她回屋休息,可总是不舍,这样的景致,第一次,让自己心动。

一手顺着小腹,慢慢抚上自己的心房处,伤口痛,心更痛。

说好了忘记,可还是,痛的揪心,好难好难。

直至夜深,耶律式的身影才跨入吊脚楼内,见百里会还未歇息,忙上前将她抱起,回了屋。

“耶律式,你是不是为了我,误了什么事?”百里会试探着问出口,那似梦非梦的对话,一直让自己倍感不安。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对我来说,你就是最重要的”。

听听,男人的嘴有多甜。

百里会一手攀住他的肩,她想借着时间,慢慢忘记袭暗。

“耶律式,我想学骑马”,在草原上,若连骑马都不会,如何徜徉这上天赋予的神地。

“好”,男子点了点头,“但是得过段时间,先把你的身子养好”。

“恩”,百里会想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早点休息,”耶律式将她放到床榻上,盖起锦被。

百里会平躺着闭上了眼,睡意袭来,连一句晚安都懒得开口,就这么睡着了。

为什么一睁开眼,居然在长安城内?

熟悉的街道上,只有女子一人,什么时候,她喜欢穿这样艳丽的衣衫了?

高高的城墙上,插着南朝的旗帜,天,昏暗昏暗的。

女子循着思路,找寻着熟悉的西郡府。

路上,还是只有自己一人。

昔日的王府,如今变得萧条不已,大门敞开着,两旁的灯笼早就破旧,半挂在一边。

走近府内,杂草已长成了半人高,池塘内,水迹干涸,数不尽的蜘蛛网在此安家落户,揭示着,颓败。

女子找了一圈,还是空无一人。抬头间,在屋顶的最高处,男子负手迎风,如墨黑发张扬不羁。

“袭暗…”,女子轻唤出口,仰起的脑袋,带着几分探究。

笔直的身子,轻轻转过来,光环四射,男子的容颜,邪魅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