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很大,偶尔便可以看见四处逃窜的猎物,以及往来的文员武将。

一袭灰色衣衫,在林子的一角隐没,百里会忙策马跟了上去。

柳尚书只管盯着前方,并没有发现身后跟着的女子。

嗖的一声,一箭,就要了那只鹿的性命。

百里会摊开手掌,正如腹上的疤痕一样,这条,差点让自己丢了性命的伤疤,同样留在了自己身上。

柳家人,做的孽事太多了,李如的死,水姬的死,还有自己腹中的孩儿,通通都要算在他们的身上。

马上,挂着一把弓,百里会搭上箭,向远处的柳尚书瞄准。

只要,手轻轻的一放,便全部解决了。

弓,被完全绷开,蓄势待发,箭尾端的羽毛,在风的带动下,轻轻颤抖。

万一,他死不了,怎么办?万一,他死了,可是遗留在朝中的势力如此之大,况且,还有个柳絮未除。百里会慢慢放下了手上的弓箭,一把怒火,强压而下。

女子盯向前方,双手紧握住衣衫的一角,手指关节,因用力而一一泛白。

发轻盈,飘了一下,再度落定。

远处,一匹黑色战马,全身覆满银甲。身上的男子,一袭明黄,双眸,紧盯着女子的背影。

忽然,百里会挥起马鞭,身下的马儿箭一般的冲了出去,而此时,柳尚书正瞄准了,一只毫无察觉的野兔。

袭暗惊骇住,刚想唤出口的名字,硬是生生的压了下来,没有拆穿她。

脚下生风,骏马狂奔,追了上去。

离弦之箭,带着势如破竹的寒意,射向远方。

百里会及时收住,“啪”的一声,箭自身前飞过,扯开女子的一边袖子,鲜血淋漓。

“啊…”身下的马儿受惊,嘶号着仰起前蹄,将女子甩了出去。

“会儿…”,袭暗将马停住,身子也跃了起来。在她还未摔落之际,将她稳稳的拥在身前。

过强的冲击力,使得两人一时停不下来,不断在草地间翻转。

男子将她紧拥住,双手贴在女子的背上,不让她受一点伤。

百里会将头深埋入男子的胸间,自己的那一幕,不知道袭暗有没有看见。

“唔…”,一声压抑的痛呼声之后,两人猛的停了下来。

百里会忙抬起头,只见男子的额上泛出了细密的汗珠,脸,也在顷刻间苍白。

“皇上,你怎么了?”女子起身,欲扶起他。

袭暗摇了摇头,“别动,你的手受伤了”。

百里会这才忆起,忙捂住手上的伤口,一阵痛楚袭来,疼的揪心。

女子望向袭暗,直到这时才看清,他的身后,是一块凸起的石头,而男子的肩胛,正是撞在了上面,才使得两人停了下来。

“袭暗,”百里会将他拉起,脸上的焦虑之色,连自己都没有发觉。

“不碍事,可能是脱臼了”,男子单手撑起上半身,冷汗直下。

“皇…皇上,皇贵妃恕罪…”,柳尚书翻身下马,在一旁跪了下去。

“柳尚书,你好大的胆子,”男子一声怒喝,耳旁的气氛,竟也冷冽了起来。

百里会轻吐一口气,他并没有察觉。

“回皇上,臣,臣并没有发现皇贵妃…”,柳尚书不敢多言,只得不住的磕起了头。

“皇上…”,众人齐聚了过来,随行的御医忙蹲在男子身前,查看起来。

“先将皇贵妃的伤包扎好,”袭暗侧目,见女子手臂上的伤口在不断的流着血,心里,不由一阵后怕,要是,刚刚那一下,自己没有接住呢?

百里会任由御医撸起自己的衣袖,一道口子,由浅至深,被撕裂开来。

拿出箱中的药粉,御医将周边的血渍清理干净,将药膏涂在了伤口上。

“唔,”百里会紧咬住下唇,嘴角,抑制不住的发抖起来。

袭暗伸出一手将她拉至自己身前,却不想牵动了伤口。

女子紧闭上双眼,头也埋的低低的。

直到缠好绷带,百里会才重新抬起了头,如羽扇般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晶莹,一张小脸,带着几分犹怜的惨白。

御医一手放上袭暗的肩,来回按了几下,“回皇上,是骨裂了”。

一旁的柳尚书,只是不住的磕着头,匍匐在地。

身旁的李楠忙搀起袭暗,林子外的软轿也抬了进来。

“爹,怎么回事…,”柳絮跑到男子身前,面色紧张。

“臣…”,柳尚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语,是自己的箭伤了百里会。

真正是,百口难辨。

女子冷冷的瞅了两人一眼,这种感觉,你们也尝到了?说也说不清,道也道不明,无人信。

百里会知道,这一下只能作为一个小小的警告,误伤而已。是治不得罪的,想来自己真是疯了,一时冲动,差点就害了命。

御医做了简单的处理,原先的兴致都成了惶恐,百里会亦跟在袭暗的身后,来到了软轿前。

“柳尚书,官降二品,今日就跪在这,不用起来了,”男子上轿,走了进去。

“谢,谢皇上…”,柳尚书脸色一冷,没有想到,会降了自己的官职。

百里会在丫鬟的搀扶下亦上了轿,降职?呵,最好不过了。

坐到袭暗身旁,男子却不再言一语,只是将脑袋枕在了她的肩上。

会儿,你的方式,就如飞蛾扑火,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你已经选择了,不顾一切么?

冷漠到,什么都可以放弃?

第5卷第6章 交心难

袭暗紧闭上双眼,性感的薄唇抿起,却带着道不尽的苦涩之意。

百里会低下头,男子的手无力的垂在一边,恬静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静静的靠着自己。

袭暗,不要怪我.

百里会深吸一口气,头微微的仰起,这一道坎,在心间,如今,是一步也跨不出去了。

回到皇宫,将袭暗的伤口处理好,人便都退下了。

百里会刚想走,便被他拉了回来,“朕有叫你走?”

女子乖乖的回到床榻前,任由他将自己的柔荑包入掌心。

“出了一身汗,朕想沐浴,”这男人,分明是命令的口吻,同你缠绵的时候,称自己为我,同你半是认真,甚至耍赖的时候,便称朕。

“那臣妾叫丫鬟送沐浴的水来?”

“好,”应答之声,如此爽快。

屋内,一下便热气氤氲,袭暗站起身子,让一旁的丫鬟为他宽衣。

手上的动作一再放轻柔,却还是碰到了伤口,男子俊眉紧蹙,直到整个身子没入浴桶,才轻松了些。

两人,一个伤在左手,一个伤在右手。

好好的洗澡,还非要带着百里会,男子未受伤的左手拉着她的右手,让她站在一旁。

两名丫鬟不敢用力,畏首畏尾的轻轻揉捏着。

袭暗靠着一边,双眸闭上,似是睡着了。

这段日子,似乎更显疲累。

都说,天子难当,看来是真的。

过了许久,男子还未有开口的意思,百里会见水凉了,忙摆了摆手让丫鬟出去。

袭暗的手仍紧握着女子的,发丝湿漉,紧贴上他布满水珠的胸膛,平坦的腹肌下,浸入水中,引得波纹荡漾。

男子忽地睁开了眼,嘴角,玩味的勾起,“会儿,想看,大可不用偷偷的,朕给你看”。

下一刻,水珠四射,哗的一声,溅附到柔软的毛毯上,男子的身,已站了起来。

百里会一急,用力挣动着小手,可袭暗却怎么也不肯放开,两人暧昧的拉锯着。

“放手”。

“不放”。

男子身形一转,便跨了出来。

百里会用力甩开了手,向一旁走去。

“啊…”袭暗一手捂住受伤的肩胛处,身上,不知是原有的水珠,还是因疼痛而泛出的汗水。

女子转过身,虽有犹疑,但还是不放心的上前,“没事吧?”

“有事”。

百里会抽回身,又来了。

“会儿,伤口好像裂开了,你扶我去榻上躺着”。袭暗一手搁在她的肩上,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女子身上。

“啊…”,百里会弯腰,“你好重,起来啦,受伤的是手,又不是腿”。

“骨裂了,全身都没有力气,”男子在她颈间低语,“好冷”。

百里会一手绕到他的背后,将他带到床榻前。

将毛毯盖上他的身子,袭暗伸出一手,”今晚,留下来侍寝”。

女子收回的身又折了回来,将手放入他手中。

安静的在他身侧躺下,百里会紧闭上双眼,并不想加以理睬。

脖子处被轻解开,女子一手护住胸前,闷闷出声,“皇上…”。

“我身上没有穿衣服,你也不准”。

百里会放弃的松开手,任他将自己拥紧。

“袭暗,柳阅得的什么病,你知道么?”

袭暗一愣,身子也绷紧了,“孤挺”。

“孤挺?好特别的名字,”女子幽幽出口,就是这个病,折磨的自己去了半条命。

“对,却也是绝症,阅儿走的三年,我以为自己不会再动心,却没有想到,碰到了你,也许,从接纳你的那一天开始,我才真正懂得了,什么叫爱吧”。

百里会心里一酸,闭上了眼。

还不如,不听,不想,做一个,无心之人。

袭暗微撑起身子,见女子双眸紧闭,似是睡着了。

向前贴近,女子的后背,带着细细的滑腻,肤如凝脂,让他留恋。

一手抚上她的小腹处,袭暗心安的闭上眼,再也不肯放开。

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百里会睁开眼,袭暗,这是否就是,同床异梦呢?

今日柳尚书一事,看来,柳絮是再也呆不住了。

女子浅笑着将脸摩挲着绣枕,就是要这样,让她来惹上自己。

第二日一早,百里会起身时,袭暗已不在了。

朝中事务繁忙,这便是,一份君王的责任。

梳洗过后,百里会便在案几前坐定,执笔练起了字。

女子的字,带着几分阴柔,一笔一划,写的格外细致。倒不是她喜欢,而是,为了一份心神,能够让自己安静下来。

“皇贵妃,柳妃娘娘求见,”丫鬟在屋外候着,声音也刻意的压轻。

百里会接过湿润的毛巾,拭净双手,“请她进来吧”。

“是,”丫鬟去了又折回,身后跟着柳絮。

女子不甘,却也无奈的盈盈福身,“见过皇贵妃”。

百里会并不言语,在一旁的桌前坐定,自顾自的用起早膳。

“蝶儿,这糕点是用什么做成的?如此别致”。

被唤成蝶儿的丫鬟上前一步,阳光洒在年轻的笑容上,“回皇贵妃,是荔枝”。

“荔枝?”女子拈起一块,送入口中,“可惜,外表华丽,味道,还是不及当年,王府中的那一盘”。

柳絮心突的慢了半拍,身子仍然保持着请福的姿势。

百里会放下手中的糕点,轻拭嘴角,“撤了吧,没有胃口”。

“是,”蝶儿招呼一旁的小丫鬟将早膳撤下,自己也退到了一旁。

女子这才抬起头,正视女子,“不知柳妃此次来,所谓何事?”

柳絮顿了顿便开口道,“妾身是为家父而来”。

“柳尚书,怎么了?”

“家父箭术一向超群,却不想昨日竟误伤了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