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已经睡了这么久,现在是怎么也不可能睡得着了。

北剑阁…那阁主文飞,也是以前认识我的人!而且,与我说不定有很深的情爱纠葛。巫真那么不待见他,应该就是因为曾经的,我的缘故。

我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心里象揣着一百只小老鼠,坐立难安,开窗子朝外看,外面是个小小的院子,中间有个小水池,两旁栽着花木。

只到院子里走走,不算乱走吧?

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坐在石凳上。

现在不似一开始,茫然无措,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抓住了往事的一端,也许顺着这条线走下去,我就会看到时光的另一端——几十年前的真相。

到底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做过什么样的事情。我的生,我的死…

或许,还有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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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稿修稿修稿,修福运来——TOT,为什么我的人生总是和修稿扯不清楚,似乎总是为这个抓狂。。。

第十一章 北剑三

爱情这两个字在心中慢慢滑过,带着点酸,带着疼,可似乎,唯独没有喜悦。

我坐在那儿发了半天呆,看天快黑了,巫真没回来不说,连元宝也没回来。这么大会儿功夫,别说洗衣裳了,就是拆洗床单被褥那也该回来了。

我站了起来,坐了半天腿有些麻,到院门口处看看,日头落在西面,天边一抹霞彩仿佛上好的胭脂,房舍,院落,远处的山,树,都给染上了一抹胭红。

这颜色很美丽,但是有些凄凉。

因为这是最后的颜色,最后的光亮,很快,也许只要一瞬间,黑暗就会笼罩一切。

我隐隐有些担忧,不知道巫真和元宝怎么还不回来。

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又没有熟识的人在身旁,在这个天立刻就要黑的时刻,我心里有一种凄惶无助的感觉。就象小孩子出门去玩,每到天快黑都会不安,吵着要回家一样。

我朝外走了几步,这院子离池塘很近,隔着一大丛蔓草花,那边就是一个水池,时时可以听见两声蛙鸣。已经到了黄昏,花瓣都萎合了,可是香气却比白天更显浓郁。

“别去水边,小心跌下去。”

那声音清雅醇和,我微微一怔,顺着那声音转过头去看。

那人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他出声之前,我一点儿也没察觉那里有人。

这人就和他的声音一样,俊逸,平和,目光坦荡清朗。

他朝我走过来,极自然的摸了摸我的头:“你是和明月夫人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是不是?”

我点点头,小心地问:“你是谁?”

他只是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可是肚子饿了?今天府中来了许多客人,忙乱不堪,竟然把这一处给疏忽了。来,我带你去吃饭。”

我退了一步:“不了,我要等夫人回来。”

他的脸颊被霞光映得有一种醉酒似的红晕,他弯下腰来,目光与我相对,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神情。象是感伤,又象是悔恨…我形容不上来,只觉得心莫名的一沉,有一种微微的刺痛。那疼痛渐渐剧烈起来,整颗心仿佛被一只手拧了起来,但只是一瞬间,那疼痛来的蹊跷去得也突然,就象幻觉一样。

我朝后又退了一步,转身跑回去,进了院门才转头看他。

心恢复过来便开始怦怦的跳,这个人不是特别的俊,起码比不上我师公。可是真要命…这人的长相,就好象是…

每个人都会在自己心目中勾勒一个形象,也许一直都模糊虚幻,可是某一天你突然遇到一个人,你会发现你一直在心中勾勒的,就是这个人的样子,只是之前都是模糊的,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清晰具体起来。虽然那是第一次见面,却觉得已经认识他很久了。

如果这种情形发生在两个年纪相当的男女身上,或可说…这就是一见钟情。

可是我却清楚知道不是。

这个人和我一定是认识的。

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是文飞吗?”

他没有回答,事实上他也不用回答了,元宝匆匆朝这边走来,她看到那人的时候,先是意外,然后迅速反应过来,行了一礼:“见过文阁主。”

果然就是他,文飞。

文飞,文飞,这个名字我反复在心里念了几遍。

“不用多礼。这小姑娘听说生了病,可服过药了?现在好了吗?”

“我已经好了,我不要吃药了。”

这话很孩子气,他声音温和:“有病就要吃药,不吃药,病可不会好。等下我吩咐人拿些甜甜的东西来给你,你服了药之后可以吃一些。”

一个穿玄青色衣裳的男子过来,躬身行礼,低声说:“阁主,有客到。”

“知道了。”

元宝恭敬的姿态一直保持到文飞走远,等他们的身影再看不见,她才长长的松口气,拉着我院门,将门关了起来,马上低声质问我:“我都说了让你别乱跑,你怎么还出去了,嗯?”

我无辜的回望她,摸着肚子:“我饿了。”

元宝一时语塞,我没看错,她脸上露出心虚和慌乱的神情来,虽然时间很短,她又笑了。

“我去给你找点心了。你不是想吃东西吗?”

“那点心呢?”

“在别人府里不怎么方便,我也不知道厨房在哪儿,明天我出去给你买。”

她脸颊红润,眼睛水亮,等她转身去把灯点亮了,我敏锐地发现,她唇上涂的那层胭脂没了,但唇色却是很好看的嫣红色。

她摸了一下头发,问我:“你看我做什么?”

“元宝姐姐,你长得挺好看的。”

“是么?”她显然极高兴,把灯放下,才想起来说:“都这会儿了夫人怎么还不回来?”

是啊,我也觉得不解。巫真绝不是一个没分寸没成算的人,要不是有事绊着她,肯定早回来了。

那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无法脱身呢?是什么麻烦事?

元宝安慰我:“不要紧,夫人那么有本事的一个人,就算刚才那位文阁主恐怕也能轻易胜过她,应该就快回来了。”

有人敲门送来了晚饭,他从提盒里把饭菜一样样取出来摆好,又拿出一个木盒来放在桌上:“这是阁主吩咐的,给姑娘送药用的小吃食。”

我把盒子打开看,里面分作三格,满满的盛着蜜栈果子,我笑着说:“谢谢啦。”

“姑娘客气。”

我和元宝坐下吃饭,她虽然神情镇定,若无其事。可是筷子却没拐过弯,光挟着她面前那碟菜靠她的那一边吃。饭菜精致美味是不错,可是那也不至于美味地让她会时不时露出一点恍惚的,春意荡漾的笑容来。

还有一个地方不对劲——她的耳坠子,少了一只。

元宝一直戴着的是挺好看的一对杏花银耳坠,下头还有小珍珠,我这几天看得眼熟,现在却少了一只。

当然,耳坠掉一只这种事情不是很少见的,我姐姐齐涵就说她也经常会把耳坠弄丢一只,剩下一只没办法再戴。不过元宝现在的样子,我心中几乎立刻得出了一个论断:她刚才晚归,决不是替我找什么点心,应该是去会情郎去了!

我心里猜想她的情郎是什么样人,元宝却郑重地叮嘱我:“刚才就算了。往后可要当心,不要随便和这里的人说话。那位文阁主可是个大人物,本领也极高,你不要对他不恭敬,但是也别去亲近他。”

我指指盒子,一副馋涎欲滴的口气说:“他很好啊,还给我点心蜜饯吃。”

元宝叹口气:“你还小,不懂。有时候有人给你糖吃,不一定是因为喜欢你对你好。”

“嗯?为什么呢?文阁主是坏人吗?”

多说点吧,再多说点,我实在太想知道了,哪怕只字片语,只要与文飞有关就好。

元宝拍拍我的脸:“你这小丫头知道什么,这话可不能乱说,记得我刚才告诉你的就好。”

她嘴真严,我又换了两三个方式想套话,依然套不出来什么。

第十二章 挑衅 一

那天我都不知道巫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一早起来就听见她在隔壁说话,不见人,光听声音就能察觉到她心情一定不错,语气轻快得意:“来瞧瞧,你拿一样,留几样回来齐笙醒了再给她,都给我戴起来,瞧这会儿文家人见了我还能抖威风吗?”

我跳下床,把衣衫三下两下一套就推门出来,巫真一抬头,笑吟吟地说:“小笙来,这些都给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她跟前摆着七八样首饰,珠光璨灿,样样皆是精致非凡。这几天我就没看巫真戴过什么首饰,也就是一个银环束发,顶多加根簪子,倒是元宝,头上还戴朵花什么的。

“这些,哪里来的?”

“赢的!”巫真显然就等我问这个:“文飞女儿原来是拜在贵红门下,我说呢,那种拿鼻孔看人的样儿,除了她别人也教不出来。”

噗——我赶紧忍笑。

拿鼻孔看人,这话说得还真是…

元宝从外面把食盒接进来,她朝我嫣然一笑,指指自己脸颊侧旁:“小笙看,我这耳环怎么样?这些都是那位文小姐的同门师姐妹们,她们不知天高地厚要和夫人比幻术,夫人说比也可以,那一人得出一件彩头。结果赢了这么多,夫人让我选,我挑的这对耳坠子,好看吧?”

我点点头:“好看!”

这些都不是一般的饰物,大概是文家女儿大喜,这些来道贺的亲朋师友都穿戴着自己极好的行头来的,结果却被巫真赢了她们的心爱之物,肯定这会儿痛得心里淌血呢!

我拨拨翻翻,首饰都很好看,步摇,手钏,还有玉石戒指,不过我一样儿也不喜欢,这些也都不是小孩子戴的。

“这个,这个挺好。”

巫真拿起一个项圈,上面坠着如意和金丝缨络,项圈金丝绞缠镶珠,下头的流苏轻轻摆荡。

“这个小孩子也能戴。来,你戴上。”

我还来不及说我不要,她已经把项圈从我头上套了下去,元宝替我把底下的流苏理了理,笑着说:“哎呀,这么一戴可真是华贵娇俏,好看极了。”

我想摘下来,两个人一起拦着:“挺好看的摘什么呀!”

巫真还加了一句:“今天中午我带你到前面去吃饭,就是要戴给她们瞧瞧,看她们那脸上能有什么好颜色。”

呃…巫真可真是…

这挂项圈不算金子和上面的珠子,光是做工就已经极其名贵,肯定是位重要的客人的东西。现在明晃晃的挂在我胸前,可是把人的面子扫得一分不剩了。

巫真做事可真是爱憎分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到这儿来也是客,可是她扫主人家的面子那真是不遣余力。

这种性格太容易与人结怨了,她还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唔,要么是她本事实在高,二么,她肯定有什么靠山。

巫真把其他首饰收起来:“来,给你存着,这些都是你的私房了。要是没钱了,就拿去换钱使。”

我啼笑皆非收下那包沉甸甸的首饰,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巫真说:“来,我教你一招本事,藏私房钱最好使,除了你自己,谁也找不着。”

“真的?”

“当然真的。”巫真的一根手指在腮边轻点:“我姐当年藏的私房,我到现在可都没找着。唉,真可惜,她有好些绝顶的厉害幻术,应该是记了下来,却还都没来及教给我。还有她那些个好东西…”

咦?是么?

我当年还有私房留下来?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些私房又都藏在什么地方?连巫真都找不着,我现在恐怕也很难找着。

巫真教我一段口诀,让我记熟之后,又教我手法。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巫真的修为一点不比师公差,比白宛那是强了不知多少。她教了两次,我就能照着做出来。

“嗯,这就对了,不过你现在藏不了什么大件东西,也就能藏藏你的小私房。就算这东西你就摆在桌上,可是若不能解开你施的幻术,所有人都看不见那东西,也绝对摸不着它,极是有用的。”

“那就是,贼永远也偷不去?”

“对啊。”巫真笑笑:“而且自己一定能找着,只有你自己一个人能看见那些东西。”

“要是人家比我厉害,看到了呢?”

“不会的,你试试看藏一藏,藏好了的话,连我也看不到。”

真是绝好的一招啊!

我心中默念法诀,手轻轻在那个绸布包上拂过去,布包奇异地消失不见,桌上变得空空如也。

“好啊!”巫真重重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把我拍得一个趔趄,差点儿一头撞到桌角上去:“我果然没看错,你这孩子太有天份了,头一次施术就成功!这,这可真是千金难换的好苗子,啧啧,啧啧…”

她打量我的眼神,活象一头饿狼在打量一块上好的肥美的羊肉一样,盯得我浑身发寒。

“你放心。”她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我奇怪地问:“放什么心?”

“放心,我一定好好教你,你将来的成就一定远高于我!好好学,我把什么都教给你。到时候也让那些人看看…”

她最末一句话咽下去没说完,我只觉得心里一沉。

师公啊,看来我是真回不去了。巫真这表情充分说明她是打死也不会把我还给师公的——当然,我是很挂念师公,可是我也想留在巫真身边。她毕竟是我的亲人的啊!

在她的身边,我离自己的过去,也更近了许多。

我在屋里习练了一会儿幻术,又从包袱里把那本从雷家堡带出来的册子翻出来看看。这上头的一字一句我都吃透了,的确看不出什么别的奥妙来。

我把册子合上,慢慢捧起来,压在胸口。

过往如此隐秘沉重…好在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去找到真相。

巫真果然不肯放弃任何一个扫人面子的机会,中午带我去前厅用饭。那沉甸甸的项圈缨络挂在我胸前,坠得脖子都很不舒服。

“夫人,这…”元宝有点犹豫。

“什么这那的,就戴着。”

这间宅第真大,我们走了盏茶时分才到了前厅。巫真牵着我的手,一到厅门口,原来厅里那细细的嗡嗡的小声谈话声就象被大风吹倒的草稞,顿时一片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