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毒这种东西…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若真的再流传开来——我和雷芳对视了一眼,从她带着恐惧和惊悸的眼神里,我知道我们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大门敞着,临山门的一个弟子站在门前,不过一日一夜的功夫,他看起来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看到雁三儿的时候竟然连畏惧都忘了。瞪瞪的直视他。

“怎么了?其他人呢?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雁三儿看了他一眼。

那个弟子开口时声音嘶哑,眼里是桀骜不驯的光亮:“我们不过是路过,又不是杀了你们欠了你们,何必这样逼迫人!”

雁三儿本来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这时候却压住脾气:“为什么没烧?中蛊死的人不烧掉,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患吗?”

那个叫蒋辉的人从里头来出,丁霞君跟他隔了一步远,也走了出来,她神情憔悴,也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起来应该是一直没有歇息过。

蒋辉忙拦在那个弟子身前,朝雁三儿解释:“雁前辈请勿动怒,少年人不懂事。您别和他一般见识。昨天各位走后我们就开始动手,可是到天黑时还没有将所有尸首全搬至一处…”他顿了一下,为难地说:“而且…陈老前辈家中已经来了人,他们坚决不愿意将人烧去…”

雁三儿眉头一皱:“他们人呢?”

我想这事不难办,只要雁三儿出马。别说一个陈老前辈,十个也是照烧不误。

“他们…”蒋辉干巴巴地说:“他们昨天已经带了遗体走了…”

我耳边似乎听到嗡地一声,差点儿没栽一个踉跄。

不,不是我幻听了,的确有嗡地一声响,是雁三儿出的手。他横着挥出手去,拳风将雷家的大门打得全凹了进去。这两扇门不知是铜是铁,足有两尺多厚。坚实无比。可是雁三儿这一下隔空打上去,竟然打得那门凹得变了形。

雁三儿大步朝里走,师公嘱咐我一句:“你处置一下,别让人再进来。”

我点头应是,雷芳直到师公走远才问:“怎么让人不进来。”

“这个容易。你忘了我们是哪一派的了。”

“对…我都糊涂了。”

我在门口布下障眼法,雷芳睁大眼。看着大门缓缓消失,凭空出现的许多树与山石,嘴也张开了都合不起来。

“好了,一般人是不可能进来了。”

“那,是不是高手还能进得来?”

“要有那样的高手,那就是我师公和雁前辈来对付了,与你我是没关系。”

雷芳点头说:“这也是…”

她看着周围的目光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仿佛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家园,我怕她又沮丧下去,急忙拉了她一把,说话引开她的注意力。

“这件事只怕很糟糕,那个陈家的人将遗体带了走,麻烦大了。”

雷芳点头:“是啊,万一那个蛊毒还会害人,又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生灵要遭殃。这毒好生厉害,竟然连家里的鱼儿鸟儿都逃不过——你说,这毒是怎么下的?”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想的比雷芳还要多一点。

蛊毒的厉害足以令人人提起为之色变,烧掉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那个陈家的人是真的不懂?还是带走尸首另有打算?

我不得不想起有次几个师兄妹凑一起时聊起的闲话,有位师姐就说起从前他们家乡那里事情。村里有人上山误食了毒花而亡,可这消息传出去之后,竟然专有人远程赶来,请村里人带路,上山把那毒花连根挖走——

若是一样好东西,能果腹能治病,这自然没什么。可是偏偏是这种害人的东西,还有人趋之若骛。那家人带走了遗体,能做什么?会做什么?

我真心希望他们是爱惜亲人,想好好安葬。可是,可若是这样的话,何必匆匆离去?就算走,难道他们不想弄清楚仇人是谁,不想要雷家庄给出一个交代吗?

+++++++++++++++++++

啊啊啊啊,居然四点了==

原来写的小半章改掉了。。但是新写的还是觉得不太好。。把这一段过去我得赶紧拐回温情的爱情的路上来。。。

正文 第十二四章 剥茧 二

不管陈家人是怎么打算的,陈老前辈的尸身终究是被带走了,而且走了这么久,要追也不知从何追起。

丁家三姐妹花容憔悴,而临山门的五个人也都快脱了形了,就算不计劳累,心中的惊惧也足以将人压垮。

霞玉拉着雷芳的袖子小声问:“芳姐姐,你们…你们有吃的吗?”

雷芳大吃一惊:“你们没吃饭?”

“不是,白天,他们下山去买了些吃的来…”霞玉小声说:“庄里的食水我们不敢动。”

这倒是真的,换我我也不敢。

我们身上有干粮,路上买了捎带的,霞玉接过去也顾不得别的,大口就咬下去,差点噎着。

我把干粮分了给众人,师公看我们一眼,淡淡地说:“庄里的食水没事,可以用。”

同样是奔波劳苦,夜不安眠,可是师公看起来毫无憔悴之态,一张脸仍旧白玉似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哪里象是已经做了人爷爷辈的人?虽然师公功力深湛让人不能不服——可是总是觉得心里有点莫名的别扭。

时光在修行有成的人身上仿佛是静止不动的,岁月完全没有在他的身上脸上留下痕迹。

雁三儿憋气得很,可是又不能怪责临山门的人,说到底,临山门的人只是被他临时抓了差,人家没理由拼出命阻止陈家人带走他们长辈的遗体——再说陈家人,也是占着理的。

蒋辉领我们去看,他们已经将人从庄中搬了出来,在庄后一片空旷的石台上摆着,雷家庄的人在一处,外来的宾客亲友单在另一处。回想起雷芬出阁那天,这些人还欢容满面饮酒谈笑。一转眼却已经成了冰冷冷的尸首。

师公没让我们接近,丁家三姐妹也站得远远的。两个妹妹挤在大姐身旁,眼巴巴的瞅着。

远远地有脚步声来,临山门刚才留下守院门的弟子飞奔而来:“前辈!前辈!有人来了,正要闯庄。”

师公眉毛都没抬一下,对雁三儿说:“烧。”

我转头看了一眼,觉得有些晕眩。

雷芳一把扶住我:“怎么了?”

“有人在强闯…”我布下的迷障拦阻不住,来的也是高手。

雷芳扶着我坐到一旁:“你快歇歇,要紧么?”她朝四周张望:“我弄点水给你喝。”

“你别乱跑,那些人马上就到。”

一团耀眼的火光凭空爆开。热浪滚滚而来。

雷芳忙用袖子掩住鼻孔,扶着我往远处走。

即使掩着鼻孔,难闻的恶臭和黑烟还是熏得人睁不开眼。不知道是火的缘故。还是因为蛊的原因。

火星迸上半空,黑灰四处飘荡。雷芳骇然,连口鼻都忘了捂,喃喃地说:“这是什么火?烧得这般厉害?”

一般的火要将这些人的尸身全烧尽,可得烧很久。

那火光红得异样。象是曾经在梦境中开放的火红的莲花一样,然后,火光忽然变成了碧色,映得人脸上一片荧绿颜色,说不出来的诡异。

雷芳拉着我朝后退走,天色暗下来。大火映得这一角天空都成了碧绿色。

远远的,庄前头有人声,肯定是破了我的障术。看到这边冲天的火光了。

雷芳回头看了一眼:“找麻烦的来了。”

她拉着我走得飞快,我奇怪的问:“去哪儿?”

“去后山。”她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绿色火光,看起来亮得惊人:“我们去看看那废墟还在不在。”

这一句话就象一只钩子,将我全副心神都给引了过去。

是的,我也想看…看看那里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和梦中是不是一样。

但是我犹豫了下:“得和师公和雁前辈说一声。”

雷芳咬着唇想了想:“说了。他们能让咱们去吗?”

我的坚持就有些松动了。

“他们这会儿顾不上咱们,咱们别去添乱。走得快些。半个时辰就走到了。”她看我还不动步,急得一顿脚:“唉呀,回来要是纪前辈训你,我替你顶着,你就说是我拖着你去的好了。”

“我自己也想去,不用你替我顶。”

听了这话,她看起来是想冲我笑的,只是笑不出来。嘴角一动,倒象是难过得要哭出来似的。

我们提气急纵,奔得飞快。

过了片刻,后头的草木长得野,快把那条小路都给埋住了,这里看来荒弃已经久。

我们绕过一个弯,雷芳指着前头:“那里就是。”

遥遥的望去,只见一片灰沉暮色。

我们跑得气喘吁吁,我手按在胸口,只觉得心怦怦直跳,抬头看时,眼前便是那片废墟。

跑动时不觉得,一停下来,只觉得四周静得出奇,雷芳轻轻咳嗽一声:“咱们进去?”

草叶被踩得簌簌生响,我们绕过前院,一路直奔假山的方向。

和梦中一模一样,水池,假山,还有假山之侧那个小小的坟墓。

我心中满是疑虑——这墓里到底是不是空棺?如果父亲没葬在这儿,那又会在哪儿?

这事问别人只怕都没有答案…我想,巫真一定知道。

雷芳围着假山团团转了个圈,忽然下定决心:“咱们挖开看看!”

“不行!”

雷芳抬头看看我:“你别怕,你帮我瞅着,我自己挖。”

她摸出一把短铲来,竟然是早有准备。

“你哪来的铲子?”

“刚才出后门顺手在花房那摸的。”雷芳朝前走了一步,我站过去挡在她面前。

“我说了不行。”

她奇怪地瞅我:“干嘛?这坟里人你又不认识。再说,底下未必埋的是人。我就是想知道,大不了看了再给还原了——要不然的话,这辈子我都会一直惦记这事儿,到死都解不开这个疙瘩。”

我摇摇头。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让她这样试?

“这坟里是空棺。你不用试了。”

她狐疑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我们俩一时僵持住了。

我本可以把幻真拿出来取信于她,但是父亲曾经说过,那是极要紧的东西,不能透露与他人。就算我信任雷芳,也不愿意违背父亲的话。

虽然她曾经看见幻真珠,但是并未在意,只当那是个小玩意儿。

雷芳回头看了一眼,半山处绿光冲天,她转过头来,有些焦躁:“小笙。别闹了,快让开,咱们还得快些赶回去。”

“你想看什么?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也会被人早先取走。雷庄主那一次没挖完,后来难道就不会再来了?这么些年,要挖的早挖过了。”

“有没有,那也要挖过才知道。”她急了:“又不是你家的祖坟,你拦我做什么?”

咳…我差点冲口而出。你怎知这里不是我家的坟,话到喉头硬咽回去,憋得人脸红气喘的。

雷芳的表情忽然间一变,瞅着我身后呆呆怔怔,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两手虚拢,但是并没施出幻术来。

如果身后有人。能这么无声无息不被发觉欺到近处,功力自当远高于我俩,我的幻术恐怕也起不了大用。

可是。如果来的是人,怎么会让雷芳露出这样的神情?她可不是没见过世面胆小如鼠的女子。

我缓缓转头。

身后没什么妖魔鬼怪,也没有什么异状。

雷芳到底看到什么了?

我转头想问她,可是雷芳眼睛却闭了起来,人软软的倒在了地下。

“雷芳!”

我顾不得别的。扑过去先摸她的脉博。

还好,没有什么异状。只是昏了过去。

已经是暮春时节,草长得极深。我想扶着雷芳起来,一双青布鞋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我缓缓抬头,这人身形修长,穿着一件浅灰袍子,在夜色中看起来活象一抹影子。风吹着他的头发和衣角在动,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可是心里并不觉得害怕。

这里…是我的家,尽管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可是在这里,我并不觉得害怕。

反而,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从昨夜梦中,我看到地下埋的是一具空棺的时候起,就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在心里打转,只是觉得自己太异想天开。

那人伸过手来,轻轻抚了下我的头:“我猜着你会回来的,只是料不到会这么久。”

半山处的火光一黯,接着却又蓬地一声爆开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火焰窜高,映得这边山谷里也陡然间亮了一瞬,时间虽短,可是已经够我看清楚了这人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