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他在练功、思索的时候,也都是这样子的。

…梳个头,用不着如临大敌啊。

我忍着笑,师公替我把头发挽了一下,拿了一根玉钗替我簪在发间。

“看看怎么样?”

我对着镜子照了照,大概是怕扯疼了我,所以挽得太松,没一会儿肯定会松脱的。但是松落落的有股慵懒意味,倒也不难看。

我点头说:“嗯,手艺不错。”

折腾了这一夜,天已经要亮了。

我猜文飞、齐泰生他们昨天一夜大概也没有睡。齐泰生和魏氏多半在和那支假的信筒较劲,文飞和越彤夫妇俩一定在琢磨那几张旧纸残图。

那图…是沙湖的山势地形。

他们来找的,必是剑仙遗迹。

据说越彤的那个越家是剑仙于白屏的后人,那么有些残图秘本,也不是太奇怪。

只是——这些人不约而同的一起来了…实在不是一个巧字就能解释得过去。

“在这儿歇一会儿吧。”

我点点头。

以前我也在师公这里过夜——不过是各据一个蒲盘打坐。

现在我却可以舒舒服服的躺下歇着。

师公坐在我身畔,一只手还被我握着。

“那些人做的恶,与你没有关系。难道强人为了金银害人性命,却要把罪责归在金银上?若不是那些黄白之物,世人怎么会动了贪念?又或者按你的想法,那被劫之人本就有错,他根本不该带金银在身上,不然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我眯着眼,低声说:“这不一样。”

师公有些恨铁不成钢:“我还以为你已经想通了——”

我侧过身,将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

师公的声音低了下去:“不管你想起什么来,那天我对你说的话都不会变,你也要…牢牢记着。”

我记得的。

不管这世上的人怎么看我,他总是信我。

不管我做过什么,他一样对我不离不弃。

自怨自艾于事无补,如果做错了,那就尽力去补偿。

是的…

旁人欠我的,我终要讨回来。

而我亏欠旁人的…还能够偿还吗?

我闭上眼,师公的头轻轻落在我的额上,低声说:“睡吧。”。.。

第五十七章 心事 一

第五十七章心事 一

感觉刚刚合上眼就被人叫醒,漓珠师兄站在雁三儿身后,我揉了揉眼,不知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一块儿去的。

“怎么了?”

“我们楼主来啦。”雁三儿眉开眼笑:“快快快,快爬起来。你还记得吧?上次见我们楼主时,你只有几岁大呢。”

齐伯轩来了?

我愣了一下,漓珠上前一步:“雁前辈,咱们这儿多有不便,还是出去等师妹吧。”

雁三儿笑着说:“对对,我胡涂,你现在不是小丫头,是大姑娘了,自然不便。”

他们出去,我扯了衣裳穿上——昨晚我记得我是在师公那里睡着的,醒来却在自己床上。

他怎么把我送回来的,我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以前我随师公出门的时候,过山涧溪流不便,他就揪着我的腰带把我拎过去——要么就是揪领子。

昨晚他把我搬回来,是揪的腰带还是领子呢?我现在已经不是幼童身材,只怕他揪着不那么方便吧?

我两下梳好头发出去,雁三早等不及了,扯着我就朝前走。

齐伯轩站在亭子边的桥上,披着一件长长的黑色斗篷。师公站在他身旁,斗篷却是白色的。

一时间我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黑白无常。 ~满目冰雪中这么两个人,咳…

虽然师公与齐伯轩气质并不相同,师公显得淡漠,齐伯轩显得冷厉,但是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雁三儿倒是朵奇葩,不管是在师公面前还是在他的顶头上司齐楼主面前,都是一副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样子,这也算是一种本事了。和路旁的乞丐他也是这么一副笑脸,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是一样。

齐伯轩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的时间并不长。

可是…让我隐约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仿佛被他看穿了许多秘密一样。

也许是我的错觉。久居上位的人,自然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目光也更有威慑力。

尽管这么安慰自己,但是等师公和齐伯轩,还有雁三儿他们三人出了庄,我仍然有些心神不定。

父亲正在忙活。

自然,他忙活依然是从容自若,赏心悦目。

“来得正好,过来。”

我被父亲抓了壮丁,碾药渣。

“父亲这是要配药?”

“唔。”父亲停下来看我一眼:“你有心事?”

“没什么。”我闻了闻药味儿:“这是做什么?”

“做幻墨。 ~”

这倒是,我看到桌案旁边的箱子里还放着不少墨石。

这些东西父亲是从哪儿弄来的?我记得我们从百元居回来时,马车上没这东西。

这一箱墨石虽然看着不多,可是只怕有上千斤重,父亲怎么弄来的?

“我让人去取来的。”父亲看我一眼:“你不会觉得我两手空空只能跟着你在这儿吃白食吧?”

啊,是,父亲还有个仆人。

说实在的,那个人存在感实在不强,就象晨雾暮烟一样,就算他站在你身旁,也常让人注意不到。

“父亲这个仆人是从哪儿找来的?”

以前百元居的仆人我都记得,没有这么一个人。

“是他找了我。”父亲嘱咐我一句:“碾细些,不然做出来的墨可不纯。”

我努力的碾药。

父亲正在那里挑拣墨石,风从窗外吹进来,微微的凉。

“要不要把窗子关上?”

“不用,我不冷。”我迟疑了一下:“今天,惊雁楼主来了。”

父亲头也没抬:“齐伯轩?”

“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的时候,我觉得心里有点儿不安。父亲知道他?”

“曾见过一面。”

父亲没说在哪儿见的,如何见的。

我凑过去好奇地问:“父亲怎么见的他?”

“他上门来拜会过,倒是个谦和有礼的人。”

我的手顿了一下。

在我印象中,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齐伯轩他从来就没有谦和有礼过。

不知师公和他做什么去了。我只知道他们肯定是出了庄。

多半是和文飞过不去。

惊雁楼和北剑阁一南一北并立,虽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是一山难容二虎,小恩怨是免不了。现在文飞赶到沙湖来,摆明是另有所图。如果让他成功,不管是得到了什么武功秘本还是绝世宝藏,北剑阁和惊雁楼的平衡都会被打破,齐伯轩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所以他现在应该是和我们站在同一边,是友非敌——

再说,还有雁三这层关系。

我把药磨好,父亲又给我一只竹筒:“你去湖心取些水来。”

我掂着竹筒:“为什么用湖心水?我记得以前用过的是泉水和雪水。”

父亲说:“因地制宜,你别想躲懒,快取了水回来,我还有事儿让你做。”

取了湖心水回来,又被父亲差去配药末。

被父亲支使得团团转,我还觉得乐滋滋的。

一直到太阳落山师公他们才回来,雁三儿跑到我这边小厨房来搜罗吃的,抓着熟肉就往嘴里填,看得我又是惊诧又是好笑。

“你没吃晚饭?”

“何止晚饭,”雁三儿用力把肉咽下去,又舀了口汤:“一天水米没打牙。北剑阁那帮兔崽子够滑头的,藏得那叫一个严实。话说回来,要不是你使了障眼法,让文飞以为拿住了我们的把柄,放开了顾忌,今天怕是什么也查不着。好家伙,北剑阁这回看来是倾巢而出了。”

“是么?那师公也没吃过东西?”我利索挽起袖子来,重新通了火,将面饺下在汤里,雁三儿在一旁啧啧咂嘴:“唉,有个徒孙服侍照应就是不一样。可怜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没个人关怀我一下。”

我一边盛汤一边说:“看你说的。你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初雪她们给你做好了。”

门口忽然有人说了句:“你喜欢吃什么,我…我帮你做。”

雷芳什么时候来的?我有些意外。

况且她大小姐可是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而且最不耐烦旁人跟她提什么女红厨饪的事情,今天怎么…

雷芳站在门边,腮上浮起一抹淡淡的晕红,说话声音比平时小了一半:“只是我手笨,没怎么做过,做不好。”。.。

第五十八章 心事 二

第五十八章 心事 二

雁三儿摸了摸脑袋:“那个…有碗汤面就行。 ~呃,热糕也行。”

他大概已经看到旁边的笼屉下扣着糕,要热一热十分方便。

雷芳也看到了。

“那…我把糕热一热吧。”

她也挽起袖子走了过来,我往旁边站站,将锅台让给她用。

可是,还要特意去热糕吗?汤饺我又不是只做了一碗,雁三儿想吃的话,再盛一碗不就得了?

难道他们两人都没想到这个?

雁三儿看看她,又看看我,最后谁也不看,就在靠锅台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

雷芳揪了一把稻草,折了往锅底填。火光映在她脸上,红扑扑的,象是涂了一层胭脂。

灶屋里一时静了下来,只听着稻草在锅底燃烧时发出的声音,毕毕剥剥,火焰跳升,风从烟道鼓进来,扬起几点火星,从灶里跳出来,落在灶前的灰堆里。有一粒火星溅在雷芳手上,她好象一点都没觉得烫,倒是雁三儿忍不住说了句:“你离远些,别让火星迸身上。”

雷芳没抬头,继续往灶下填草:“没事。”

照她这样填,火很快就给压灭下去。

我想说,草也不是填得越多越好。

雁三儿已经蹲下,往前挪了一步:“嗳,你还不如呢。 ~你看,草不能填太实,得虚着些,火才能烧上来…”

…我端着已经盛好的饺子汤,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好象有些多余。

雷芳她…

我端着汤朝外走,雪粉凝在树枝上,一片片仿佛是琼枝玉叶。

我从没见过雷芳这样的神情。

忐忑,惊喜,羞涩,还有…好象豁出一切似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