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终于放下手中的笔,看着青柠挑了挑眉。她太了解身边的几个丫头了,青柠兴奋成这样,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收获。

果然,不等她询问,青柠自己就先绷不住了,凑过来道,“得小姐恩典,奴婢好歹算放了风,本想立即就回来的,哪成想看到红院的桃儿和翠院的杏儿站在花园的回型假山那边探头探脑。奴婢摘了垂纱帷帽,杏儿看奴婢脸儿生,很是紧张。桃儿倒是认得奴婢,挺热心的说笑了几句。可是,她声音很大,似乎要给谁听似的。奴婢当时就留了意,趁她们不备,溜了进去。”

“本事不小啊。”琉璃忍不住笑着调侃。

宁安侯府占地很大,但房屋少,花园多,算得上曲径通幽。在后院有几处假山,其中那个回字型的,奇石嶙峋,很是漂亮别致。不过连小丫鬟们也不喜欢在那里捉迷藏,因为只有一个入口。谁进去了,堵住出口,里面的人就出不来。反之,守在那里,外头的人也进不去。捉迷藏的话,是绝境之地。若是私下见面,又有人在外放哨,就是绝佳之地了。

琉璃入府不久后,就借着游览的由头,把各处都转了个遍,所有地方都研究过,然后画了一张非常详细的地图,上头还做了标记。以防意外时丫鬟不在身边,她带着图走,也不至于在府里就迷了路。

所以青柠一说,她就知道二姨娘冷香和三姨娘冷玉在那里秘聊。想必,跟她前头送的那匹名贵的织金罗,以及某个连宿红院的中年贱男有关系。

“那当然。”青柠这个得意啊,“奴婢是大小姐亲自启蒙练武,这些年苦练不缀,若论起轻功,就连水帮主也奈何我不得。区区两个丫头……奴婢扔了块石头,她们俩就紧张地跑去看动静。结果连人影也没看到,奴婢已经进了假山。不过那二位说起来没完,害奴婢躲得辛苦,等她们走了才回,这不就晚了嘛。”说完,没忘记补拍马屁,“小姐,您笑起来真是漂亮哪。应该多笑,就像……”大小姐在世的时候那样。最后半句,在心里补足。

琉璃不理会这吹捧,只问,“她们说了些什么?”

“她们前头说的什么,奴婢是没听到。但后面嘛……”青柠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

假山中比之外面,即幽暗,又凉爽。相对的,也很拢音。

青柠悄悄溜进去时,发现回字形底部的洞口有一块突起的大石头,立即掩身过去,把洞里的对话听得真真的。

就听三姨娘冷玉哼道,“别以为巴结上那个水琉璃,就攀上了高枝儿。两年后,她到底要嫁去晋王府的,还能把你带过去不成?就算她肯,指不定过得几年,她连自己平安富贵都保不住,还顾得你吗?像你这种没用的人,老实留在府里,不争不抢的,好歹有口饭吃。人不要太贪,不然总是没有好下场的。”

第十六章 今夜,可以上房揭瓦

冷香就哭道,“我做了什么,也值当妹妹这样数落我?当年你曾经说过,要做一辈子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现在呢?恨不能……当日我也死了才好。你……好狠的心肠。”

冷玉仍然是冷哼,眼神中还有轻蔑和不屑,“此一时,彼一时。还敢问你做了什么?玩手段,想抢走侯爷的宠爱还不够?未曾听人说过吗?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你没有那本事笼络住侯爷的心,就不要想事事压过我去。若是失了他的庇护,你觉得我们还剩下什么?说我心肠狠?笑话!当日若不是你下手,何时轮到咱们来侍候侯爷?说起来,我倒真是要谢谢你。”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冷香突然尖声叫起来,非常凄厉,如同鬼哭,听得躲在外面的青柠心中发寒。

冷玉却丝毫不惧,“你自己没有那份心,我如何逼你也是不成的。比方,我现在逼你去寻死,你肯吗?姐姐,别怪我看不起你,做了就是做了,找什么借口呢?再说句粗话:苍蝇不盯没缝的蛋。你敢说,自从进了宁安侯府,对着侯爷,你就没有半点想头儿?别把我说得像恶鬼夜叉,你也不差啊。”

冷香被驳得哑口无言,只是呜呜的哭了起来。

冷玉不知想到了什么,好半天再没说挖苦的狠话,而是叹了口气,“既然到了这一步,也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以卖。你也知道,侯爷不喜欢提起那件事、想起那件事,就连爱莲居也封了。可看看你,天天哭丧着脸,动不动就做噩梦,侯爷见你,能高兴得起来吗?哈,他恨不能忘记这件事呢。”

“侯爷没有那么薄情!”冷香难得的有些怒意。

冷玉却笑起来,“不薄情?不薄情怎么会下得了手,一大一小啊。而没有这鲜血,又怎么能铺就他的锦绣前程!”

“那你还……”

“中了他的情毒罢了。”冷玉打断冷香,声音冰凉,有一股直白的刺痛感,“即舍不得这个男人,只有跟他一道凶狠下去。我不像你,瞻前顾后,先是枉做恶人、随后再日夜忏悔。这是两重罪孽,我生受不起。”

“你中了情毒,难道我就没有吗?”冷香似是鼓足勇气说,声音都大了几分,“为什么侯爷只能是你的,我却要吃残羹剩饭?”

“因为你抛弃不了过去。”冷玉道,“你以为弄几匹名贵衣料,摆出些楚楚之态,就能让他长长久久把你放在心上?告诉你,不过三夜两宿罢了。你的存在,时时提醒着他,他都做过些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他怎么会待见你!”

“你呢?当初做那件事,你也有份儿!”

“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谁和他真正一条心?”冷玉的声音突然低下来,虽然有些温柔,却也令人心头毛毛的不舒服,“我比你狠决,我背叛得彻底。打从看到他的那一刻,什么狗屁恩义,我都丢却十八层地狱里去了。”

“你!”

“我什么?我劝你不要生事,留着条贱命,后半辈子够你吃斋念佛,以赎罪孽的了。你自己找死,却别牵连到我,大姨娘巴不得有这等机会呢。今日言尽于此,你掂量着办。”

冷玉说完这话,大约是想离开,可是脚步声到了假山洞的门口,却又转了回去。再说出话来的语调,突然充满恶毒笑意,“姐姐,你费尽心思争宠,可有没有想过,侯爷本是大小姐的男人。她生前眼里是不揉沙子的,你抢她的男人,她半夜会不会去找你问问清楚啊。”

冷香就惊叫了一声,显得非常惊恐。

冷玉爆发出一串痛快大笑,而后扬长而去。

冷香在洞里嘤嘤的哭,半天不动地儿。青柠在外头等得不耐烦,急着回墨玉轩,就捏着嗓子假哭了两声,伴随着一颗石子往上扔,再掉到洞口,造成从上面滚下来的假象。

冷香似乎是吓坏了,跌跌撞撞的逃走,青柠这才得机会回来。

“算你立了一功。”青柠说完,沉默了片刻的琉璃夸奖道。

青柠不禁得意,“那是,水帮主还常说奴婢是福将呢。”

“好吧,福将。”因为即将要做的事很开心,琉璃心情大好,自然笑得阳光灿烂,“你不是一直闲得难受?今晚,你可以上房揭瓦了。”

青柠极快的双手按住嘴,以免高兴得欢呼,但眼睛眨呀眨的,可见其兴奋的程度。

……

宁安侯府和其他京中贵族之家一样,对全府出入的管制很严格。每天戌时中(晚八点)各院落锁,戌时末(晚九点),大多数人都已经入眠。早上卯时初(早五点)开院门和府门。就算有重要的事,也得有管家的对牌,看门人才会放行。除了政务繁忙的侯爷不受此限外,就连人称小温状元郎的大公子都不得随意违背门禁。

这天晚上,温凝之留宿在了大姨娘的宣院。他虽然宠爱三姨娘,这些日子往二姨娘那里跑得也勤了些,但一个月至少也会去大姨娘含巧那里一天,不会过分冷落。毕竟,含巧协同几名心腹管家还负责着中馈,而且四个孩子都和她很亲近。

温侯做事滴水不漏,自然不会说旁人说出不好听的话来。

宣院在侯府的东边,红院和翠院则在侯府的西边,中间隔着主院爱莲居和侯爷独住时的听涛阁,以及侯府公子小姐们所居的院落。琉璃的墨玉轩,是在整个府邸的后部。偏僻,但是景色最好,因为前后左右都是花院楼台,湖石小斋。而且,相对独立一些。对琉璃而言,墨玉轩不容易受到外物打扰,还离东角门比较近,很是满意。

如今是夏夜,若非下雨,各院就关紧了院门,把屋子的门窗都打开,只挂着蚊虫避之不及的药草帘子。彼时,夜风习习,静谧安详,睡起来很是舒服惬意。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因为心中隐藏着罪恶,而无法睡得安稳的人。

红院之中,二姨娘冷香又在做梦。她在床上不断扭动,却似被困住,怎么也醒不来。外间的塌上,桃儿正在值夜,可这丫头却睡得格外的死,根本听不到里屋急促的呼吸。

冷香的梦很混乱,先是一群似乎在逃难的人。然后,似乎又回到那个假山洞里,冷玉质问她的话,一遍遍重现。最后是那个晚上,红衣女子、骄傲的的眼神,流淌了半个屋子的血、那女子苍白的脸、还有同样苍白的圆月。

“快请大夫!快请大夫!”她蜷缩在角落,哭着说,声音却小得自己都听不见。

冷玉却反倚着关紧的门,不动,看着大小姐的生命一点点消散,唇角,仿佛还有笑意。而那个男人,则根本没有进屋。说是不忍,但她怎么觉得,他是不敢,他是在怕?!

“我养头猪,它能令我裹腹。我养匹马,它会任我驱使。我养条狗,它会对我摇尾巴。我养了你们两个,看看我的结局。”大小姐笑着说。

为什么,都明明快死了,却还那么从容?为什么身体疼成这个样子,血流得……整个人好像是成亲那晚的大红喜烛似的,很快就要被火融化成一滩红色,却仍然不怕,笑得出来?

那眼神,充满着轻蔑和可怜。这种时候了,大小姐还在可怜她们。

还有,大小姐的马去了哪里?那匹名叫火儿的,浑身火红的马,从早上就消失了。火儿神骏异常,是小姐的陪嫁之一,人家都传说它是天马,自己会选择主人。所以,大小姐无意中得到了它,爱若珍宝。怎么会,就不见了?会不会到天上去告状,向天帝诉说大小姐和委屈和愤怒,还有祈求对行恶之人、背叛之人的惩罚!

但她是被逼的!真的是被逼的。

梦到这里,冷玉的身影又挤了进来,对她冷笑:你心中没有暗鬼,为什么会受到诱惑?逼你?是你自己愿意的!是你自己答应的!

不不不不不!她真的不想的,只是……只是……贪恋那个男人的爱意……大小姐不死,就是侯爷死。她没办法!她没选择!

“你怎么不让温凝之去死!”大小姐突然扑过来,掐住她的脖子问。

她拼命挣扎,却根本没用。那双手冰冷无比,扼住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这是要死了吗?原来,死,是这样可怕!

咔嚓一声,她脖子断了,那种疼,简直无法忍受,令她大叫起来。

猛然起身,发现自己置身于黑暗中。窗外,有草虫的鸣叫,细微,却充满生命的力量。

原来是个噩梦!她又发噩梦了!本来侯爷这些日子连着过来,她精神好了些。可白天时和冷玉的对话,又令她陷入那可怕的回忆里。

她只感觉口干舌燥,嗓子眼冒烟儿,轻轻喊了桃儿两声,这丫头都没有回应,只发出均匀的、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桃儿才十三、四,正是好眠的年纪,加上白天熬得太累……

不过自己也是太软弱了,换做翠院,这顿打是挑不掉的。没见翠院的杏儿和苹儿是多么小意殷勤吗?比她的桃儿、梨儿强太多了。

可是想到从前,大小姐对她们也很宽容。

冷香幽幽叹了口气,起身下床,打算自己倒点水喝。但脚才沾地,忽然感觉不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因为刚才那声叹息,似乎并不是出于她自己!

猛然转头,看到一名女子轻飘飘站在床侧,月光之下,红衣似血。

昏暗,在那女子脸上打了阴影,令人看不清楚。

但冷香知道,大小姐来找她了!果然,来找她了!

第十七章 被鬼迷了

冷香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巨大的恐惧就像一枚钉子,把她死死钉在原地。

但,红衣女子却动了。只一步,向前只跨了一步,就从阴影走入月影。她的脸有月光下看得清楚,正是属于霍红莲的,此时七窍流血,却笑了,“冷香,跟我走吧。反正,你也跑不了。”

枯白的手,伸了过来。冷香啊的一声惊叫,直接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手腕一阵钝痛,蓦然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夜凉如水,外面的更鼓正敲响三次。惨白的月光照在窗棂上,有院里的花树枝叶轻轻摇动着,映照着窗纱,就像一只小鬼的手,再向她召唤:来吧,一起下地狱去!

冷香打个寒战,向身边望去。

没有大小姐,但地上有一滩血。不,不是血,是铺陈于地的大红绸缎。细看,上头隐隐绣着莲纹,是大小姐最爱的花样。可是自从大小姐没了,这种花样的布料就不许出现在宁安侯府中,因为大小姐的名讳中有个“莲”字,府中的池塘湖泊,连莲花也不能种。外人都道温侯深情,有谁知道其中隐含的惧怕和不安。

所以,这布料是从哪里来的?

冷香拼命爬起来,到外间去摇晃桃儿。可不管她怎么用力,怎么叫唤,明明是活人,却像睡死过去那样,就是不醒。不仅是桃儿,她折腾出这样大的动静,院子里其他的丫鬟和仆妇也没有应声。

这是被鬼迷了!只有被鬼拿住了魂窍,才会像活死人一样。

冷香跑到院子里,只觉得全世界都在沉睡,只有她一个人清醒着。那种恐惧是一种无边的孤独,仿佛面临死亡。

于是,冷香再度昏了过去。

而此时在墨玉轩,虽然大门紧闭,只有院内廊下挂着的灯笼闪着微光,却有一条黑影穿房越脊而来,直接进了内院的主屋,也没有通报。

琉璃站在窗前,抬头向外,看着月光。

“顺利吗?”她低声问。虽然光线不好,但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所以看得清楚。

“小姐,把‘吗’字去掉吧。”扮成霍红莲的青柠也低声回答,却掩不住兴奋。

“果然应了那句话,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那贱人心中有愧,奴婢才打了个照面儿,她就吓死过去了。好不容易弄醒了,她见身边的人怎么也唤不起,怪叫了几声就又晕了。那些人被奴婢点了睡穴,能醒才奇怪啊!真是……浪费了奴婢的演技。奴婢练了一天的阴笑,结果没用上。”

“小姐我也为你遗憾。”琉璃抿抿唇,“不过,这是因为先前冷玉吓唬得好,你又大白天闹过炸毛,所以在她心里打了底,刚才你行事也就容易多多了。你别大意,难办的事在后头。”

“奴婢知道。”青柠虽然不怎么守规矩,但在正事上半点不含糊,“之前,奴婢守在她床边时,看她一直做噩梦,含含糊糊的一直嚷嚷,“小姐,我没办法……奴婢是被逼的,如果小姐不死,他就落不得好去。”

青柠捏着嗓子,学得惟妙惟肖。

“行了,大半夜的,听着多瘆的慌。”青黛一直安静地站在离琉璃不远的地方,听候小姐吩咐,此时忍不住插嘴。

青柠这丫头,永远这么不管不顾,难道不知大小姐的去世对小姐有多大的影响吗?居然还绘声绘色的描述冷香的梦境,那不是重现当日的情景吗?那小姐得有多痛心啊。

偷眼望去,却见琉璃很平静,似乎真的看开了,心中暗松一口气。

她还记得那时候,小姐得了信儿,三天三夜不吃不睡也不说话,后来还试图自杀,谁也拦不住的疯狂,用了各种惨烈的方式。说什么这辈子就是为了偿还,上天不给机会,她要亲自去问个清楚。若不是水帮主寸步不离,后来还强行带着小姐到宁安镇外的山上,亲眼着到那满城素缟,看到百姓自愿为大小姐戴孝,她也哭不出那一声,说不出那句:姐姐此生,也值!

霍家大火后,她们隐姓埋名,进入漕帮,蛰伏三年,才有今天的开局。

“快去换了这身吧。”想着,青黛就拉住青柠,“还上瘾了怎么着?若不是小姐熟悉大小姐的装扮和动作语气,你想模仿得这么想也不能够。”

青柠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边随着青黛往外间走,一边用手摸着从七窍流出的“血”来,又把手指放到口中去吮,“这是什么做的?黏黏的,还有点甜,挺好吃。”

“糖浆!”青黛没好气地瞪了青柠一眼,“就知道吃和玩,半点正事做不得!”

看着两个丫头离开,琉璃忍不住唇角上翘。

哪有什么看不开的呢?蛰伏的三年,她每天研究那些人、那些事,早就已经可以平静的面对。不然,怎么报仇?报仇是技术活,冲动和控制不住情绪都不行,只能把自己搭进去。

现在,已经有一只蚂蚁因为不安和怯懦开始钻洞。这千里长堤,离崩溃还远吗?

她等着。

第二天,红院就闹开了,说是二姨娘着了凉,又病了,而且这次的病,来势汹汹。

大夏天的,人人怕热,她倒着了凉,大姨娘含巧听到信儿,冷笑一声,“这位病西施又出幺蛾子呢,打量着侯爷会加倍怜惜。”

一边的程妈妈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跟我还不能说?”大姨娘看到这情形,忍不住问。

她不在乎自己,但宣夫人留下的孩子们,她必须要保护。等他们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她才能放下这担子。为此,她平时没少给几个管家好处,相处得也极为合意。

“奴婢是听到些没边没影儿的流言,怕是下人们见识浅薄,乱传的,说出来没得让姨娘打奴婢的嘴。”程妈妈道。

大姨娘明知如果真不想让自己知道,就不会露出形迹,当下便道,“说出来当闲篇听听也成啊。每日里管家,一年到头也去不了外头几趟,怪闷的。我最知道那些流言,越传越真,若真是说得过分,正好提前约束一下。侯爷最重名声,可不能出了错。”

程妈妈又犹豫了下,这才凑近大姨娘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道,“红院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是……昨晚闹鬼了。”

“闹鬼?”大姨娘唬了一跳,蹭一下站起来。

“您倒是小声点啊。”程妈妈轻按大姨娘又坐下去,“听说,那院里侍候的丫鬟婆子昨夜都睡得死死的,什么动静也没听到。早上起来,看到二姨娘就晕死在院子当中,叫醒后就有点神智不清,不断说:别来找我,我也不想,我是被逼的。倒像是……做过什么丧良心的事。”说完,极快的瞄了大姨娘一眼。

大姨娘不动声色,可心里却翻起惊涛骇浪。

宣夫人怎么死的?霍夫人又是怎么死的?都蹊跷着呢。自家的宣夫人便罢了,为侯爷子嗣计,毁了身子,还在床上病了好几年。后头的霍夫人呢?那样刚强的女子……都说是小产,一尸两命,可她不信。那样强健的身子骨,怀相又一直很好……

想到这儿,她就浑身发寒。很多事是不能揭开的,纵然怀疑,也得死死捂在心里才行,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宁安侯府,外表上花团锦簇,谁又知道里头有多黑。

“说……是什么鬼了吗?”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大姨娘平静的问。

“没人瞧见什么。”程妈妈斟酌着字句,“但是听二姨娘的话音儿,似乎是……似乎是霍夫人回来了。”

果然啊!当年霍夫人怀胎七月,身边只留下二姨娘和三姨娘贴身侍候,她们众口一词的说辞,由不得外人不信。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若真是如此,两个贱人死不足惜。

“你得空说说底下人,别没事乱传些有的没的。”大姨娘正色道,“霍夫人虽说去得很是有些凶险,可到底是因为产子,并没有天大冤曲。她生前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过身后哪会和家里过不去?依我看,二姨娘实在是气虚神弱,好好调养一下便好了。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便去吧。”

程妈妈应了声,转身退下。

等她一走,大姨娘就叫来自己的心腹丫头翠儿,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你出去转转,别让人留意到你。但是,把这件事想办法传到老爷那里去。”

“姨娘,这样……好吗?”翠儿有些犹豫,“咱们与她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引火烧身?”

“我本也想安分守己,难道还真对侯爷有其他想头儿?”大姨娘冷笑,“可惜,有人就是天生爱生事。”她伸出指头,比划个“二”字,“她还算老实,可那位……”又比划了个三,“是个心野的,想独占侯爷还不够,连我这边也要插手。”

说着,脸上露出狠意,“她怎么折腾我不管,但不能沾了少爷小姐们的利,不然我就是鱼死网破,也跟她没完。这件事,把三姨娘也牵进去才好。侯爷心里有了疙瘩,看她们还得意到几时。”

第十八章 你疯了吗

所谓流言,就是越压制、越阻止,传播得就越快越广。何况,还有人推波助澜。

不几日,宁安侯府闹鬼的事甚至传到了工部下属的水部衙门,漕粮运转司,传到了温凝之的耳朵里。同样的,作为当事人,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聪明的不解释,不理会,云淡风轻,还搭配了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倒让人觉得那些只是无聊的谣言。没人知道,他心里又惊又怒,从衙门下了值,直接就去了红院。

当然,外表看来绝不是兴师问罪,而是看望生病的二姨娘。

一番嘘寒问暖表演完毕,远远打发走了丫头,温凝之的脸才沉了下来。不过,他却并不问话,只看着冷香。

冷香情不自禁的瑟缩一下,“侯爷……”

他从前不是这样子的,那么英俊温雅,笑的时候,眼波就像能把她没顶的春水。大小姐进京那天,他到城外三十里外亲迎。看到他的第一眼,她的心就跳个不停。后来她到听涛阁去侍候笔墨,不小心打碎了他珍贵的古砚,他也没发脾气。

再后来,在那个风雨之夜,她扶着醉酒的他走进书房,他忽然亲了她时,她没有躲开。他的手似乎有神奇的力量,唇舌也是,划过她的胸前,抚入她的腿间,令她浑身像着是火一样发热,融化得像一摊泥,只有彻底打开自己,贴紧了他才能得救。他们连衣服也来不及脱掉,就在两排书架之间……狂风暴雨之声,掩盖了她痛快淋漓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