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针锋相对,一个笑眯眯中包含挑衅,一个镇静中带着锐气。他们都知道,谁先收回目光就是输了。于是就这么互瞪,最后大约因为久瞪而眼睛干涩,同时错开了视线。

算是……平手。

萧羽挑了挑拇指,“不愧是江湖儿女,有胆色,有志气,东京都的贵女都比不得。就连昨日落入水中,你也没扑腾出多大的水花,就那么随波往下沉。据说,你还因为小时候落江,很怕水来着。这倒是……很不一般。”

原来陷阱在这儿!

琉璃心想,因为一直戒备着,所以此时并没有惊慌。她觉得萧十一就像一匹蹲在黑暗树丛中的狼,指不定什么时候凶猛地扑上来,把猎物撕得粉碎。

她还真“撞了大运”啊,大约东京都最难搞的两个男人都被她撞上了。

普通人落水,越是不会游泳的,就越会胡乱挣扎,还会尖叫救命,那是求生意志。而在当时,她确实没什么反应来着,因为她在两世里都是游泳高手,要抗拒本能,伪装溺水,本来就很不容易。

她以为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现场那么混乱和嘈杂,包括温凝之在内都没发现不是吗?可萧十一却发现了。

事实上,这个男人的眼光非常毒辣。她骑马的熟练程度被他怀疑,她迷糊的路痴特质被他怀疑,她说不会凫水被他怀疑,现在连落水后的表现也被他怀疑。

这男人,肚子里的心肝是什么做的?

琉璃站起身,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了院子中。

天井内有一个蓄养锦鲤的水池,湖石围成,造型颇为雅致。她来到水池边,随手拔下头上一只金钗,丢在水中。

金重水轻,落入即沉。

琉璃指着金钗道,“郡王殿下倒是叫这只金钗扑腾出水花看看?”

“什么意思呀?”萧羽歪着头,有点不明白。

“意思是,死物没办法翻出水花。”琉璃冷冷的不耐烦,“刚才郡王殿下谬赞了,小女子哪里有胆色?当时就吓得动也不能动,我倒听游方的郎中们说过一个词,叫‘木僵状态’,就是说因惊吓变得石头样。试问,丢金入水都沉底了,何况石头?”

说着转过身,与萧羽面对面站着,坦然坚定。两人身高差距很大,琉璃并不娇小,是中等个头儿,但头顶却只到萧羽的肩膀处。好在,萧羽肩膀很宽,方向又正巧遮挡住了阳光,琉璃抬高下巴仰视,却不必眯着眼睛。

“琉璃试问一句:我有得罪过郡王殿下吗?”她坦率的问,语气、声音、神情都如出鞘的匕首,没有多余的动作,就这么直刺过来。明晃晃的,但真实无比,容不得人回避。

“怎么说?”萧羽饶有兴味。

“不然,我没办法解释,郡王殿下为什么总是针对我。昨日我受了那样的惊吓,殿下不安慰倒也罢了,却似是来追问的。为何如此呢?是我格外讨厌,还是殿下格外挑剔多事?”

这话,就很不客气,应该算是指责了。不过琉璃根本无所谓,就算是大赵第一金主儿,又是皇上都看中的子侄辈,分位郡王,又能把她怎么样?她身后站着水石乔,就算是皇上,目前也得给几分面子。

被人罩着的感觉,真好!

“我怎么会讨厌你?”哪想到萧羽根本没生气,甚至连情绪变化也没有,显然城府极深。

相反,他露出颠倒众生的笑意,突然凑近琉璃,“明明,我是很喜欢你的。”近到呼出的热气,都喷在琉璃的眉间,只因她骄傲的仰着头。

琉璃怔住,常识告诉她,这是表白。但随即,她看清萧羽眼中的戏谑之意,理智就发出另一种声音:他只是用各种办法要打倒她,包括男色这回事。

可她,绝不会倒下的!不管对方是谁,她永远也不会示弱!

于是,萧羽期待中的慌乱、羞涩、后退,哪怕是恼火也好,总之这些情绪都没有出现。琉璃还是稳稳站在他面前,身上散发着冷意。她跟他比起来是那样娇小,却如一棵在严冬时节也苍翠的小短松似的,屹立不动,脊背挺得笔直,因拔为掉金钗而散落的一缕长发就那么垂在脸侧,令她凭添出一丝媚气。

冷冽中的妩媚就像冷香,赏之不俗,沁人心脾。

可是,若非刚才她投金钗入水时衣袖滑开,他眼尖的看到她雪白手臂上的鲜红守宫砂,他会以为这姑娘是见识过男人的,否则怎么可能如此镇定安然?

越来越有意思了啊。萧真一点不发火,只觉得兴趣更浓。

他缓缓转开目光,这一局,他认输。

因为胭脂烈马,不是人人驯服得了的,也不是非得用暴力的方式。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地磨,就不信找不到这丫头的弱点。

是人就有弱点,也是人就会被征服。

就在刚才,她都不肯维持基本的礼貌,连一口凉水都不给他。这看似硬气,实际上是可爱的孩子气,这不就是弱点?而这丫头喜欢直来直去,那他倒不妨多绕点圈子。

哗啦一声,他这么大个人,直接迈开长腿,进了水池,成功地看到琉璃惊讶的神情。

漂亮的各色锦鲤被他惊得四散游开,一池春水也波动涟漪。他弯身,伸手,在水中划拉了两把,捡出了丢进水的金钗,递给琉璃,并不说话。这时候,肢体语言胜过一切。

“脏了,不要了。”琉璃不接,还往回退了两步。

着相了啊!萧羽笑得无声欢畅。这证明这姑娘只是锐气逼人,却并非刀枪不入。其实,很容易能气到她,还是嫩了点啊。

“那我收着了。”反手,他把金钗放入怀中,妥妥帖帖的,“之前我送了你金铃铛,这算是回礼。再者,好歹我在王家救了你的性命,就算我无意中冲撞了你,琉璃对我也不能这么无情的。”他说得暧昧,似乎两件东西是定情之物似的。

琉璃心中确实冒火,但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忽尔问,“郡王,我能问问,您家的仆役都好吗?”这一招以退为进,不知萧十一怎么接?只守不攻,从来就不是她的风格。

“琉璃问的是哪一个?”萧羽迈步从水池中出来。哪里走不好,非得迈到琉璃面前。

琉璃再强,也不能和浑身湿淋淋的男人撞在一起。临山郡王不要脸,她还要呢。于是不得不,后退一步。

“就是酒后无德,差点冲撞了我丫头的那一个。”琉璃的眼波向旁边瞄了瞄。

第三十二章 相信我,姑娘

适才在屋里时,青黛和青柠就亲自在旁边侍候,虽然只是侍候小姐,根本不理访客。后来琉璃到院子中,她们自然也是跟着,只是安静得没有存在感,半点声响也没发出。虽则青柠有些沉不住气,但到底小姐没吩咐,她也不动。

萧羽望了望青柠,早就过了惊奇她相貌的时候,此时非常淡定,“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那个贱奴!不如,琉璃给个意见?”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琉璃冷笑,“郡王殿下是什么人,都能发现我的‘异常’之处,何况那个明显做怪的奴仆?若非要问我,我的建议是:别杀,不然到哪儿找幕后人?敢利用临山郡王?这事换我,可忍不了。”挑拨的明显,但有本事就吃了这哑巴亏啊!

这一局,互有攻守。

果然,萧羽明知是坑,还是得跳,问道,“琉璃还知道什么,不如全告诉我。”

“好啊,就算还了救命之恩。”琉璃半点便宜不让萧羽占。

“你真不吃亏。”萧羽故意叹道,“干脆直说吧。”

“我不知道郡王府上的那位仆役是真醉还是假醉,若是真的醉了,那就是受害者。若不是真的,就是被收买的。但,收买者是谁?和在九曲回转桥上放蛇的人有联系吗?”

“蛇是有人故意放的?”萧羽眯起狭长双眸,遮住点点寒光。

琉璃肯定的点头。

她很清楚,萧羽一定有所怀疑,但因为毕竟没有现场,所以寻不到蛛丝马迹。他是那样傲慢不容侵犯的人,只要她肯提供消息,他必不会善罢甘休的。而她就是故意挑动萧羽和温宏宣相斗,好减轻自己身上的压力。

“我记得当时有个丫头,上菜的时候动作很不自然。”琉璃的脑海中闪过画面,“威远侯府的丫鬟们穿着打扮都一样,只以腰带区别等级。那丫头是扎着黄色腰带,似乎等级不高,但年纪已经有十七、八岁,虽然低眉顺目的,但长相俏丽,就是太过纤瘦了,有点不太显眼。右手腕上,似乎有一块黑色胎记,树叶形。”

“琉璃的记忆力很好啊。”萧羽半点不怀疑,感叹了声。

琉璃无语,其实哪里是记忆力好,是她昨晚想了整夜,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就好像走过时空隧道,重回当时的场景冷眼旁观一样,所以才精确了这些关键事实。到现在,她还因为用脑过度而头疼。

“真有意思。”萧羽再度开口,来回踱步,笑容迷人却冰冷,“这边有人放蛇,偏偏在离你不远的地方。后来如果我没猜错,那蛇别人不扑,却向你窜过去,以至你落水。那边呢?我的仆役就‘醉’了,把你的丫头吓得摔伤……两件事前后脚发生,安排得很是顺畅……这么看起来,我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你想说什么?”琉璃直接问,目光瞄向萧羽的下半截,惊奇的发现才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日照强烈,也不至于整个袍子都干了啊。

“琉璃啊,你才说过明人眼前不说暗话,你难道真不懂吗?”

琉璃抬起双眼,目光清澈,“是有人针对我、试探我,于是摆出这龙门阵,伤害的不过是我而已。但我并不在意,也不想追查。我是江湖女子却配给皇子,早就有人看我不顺眼了。”

“你撒谎啊小坏蛋。”萧羽长眉挑起,分外邪魅,“你明明知道是温宏宣搞鬼,因为他才有理由和能力。宁安侯府出的事,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其实,你也是在利用我。”

“我没有。”琉璃摇头,拒不承认,也不觉得跟萧羽说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只是怀疑而已,未经证实的事,自然不能直接告诉你答案。而就算答案如此,我也不准备有所动作。就不知郡王你,忍不忍得下这口气。”

“你这是吃定我?”

琉璃无语,随你怎么猜都行,摆明一幅小无赖的嘴脸。

萧羽气乐了,“好吧,给你算计一下也没什么了不起。可是,这不能算报答救命之恩,还附加一条拉我下水的过错。相信我,姑娘,早晚我会讨回来的。”

琉璃耸肩,不置可否,再度摆明是不承认所谓恩情和亏欠的。

她给人印象素来清冷,隐含着锐气,此时这番模样却有种说不出的风味,令萧羽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还有点哭笑不得。因为他真的忍不下被温宏宣背后捅刀子的事,所以明明知道被这小姑娘耍了,可也得受着:温宏宣啊温宏宣,敢害老子的人,还没出生在这个世上呢!

对琉璃,来日方长,今天算是败个彻底。

“郡王殿下,如果没别的事,您就走吧?”琉璃借机送客,“我虽然是名义上的义女,到底是客居,不方便留饭的。”

“你再度对我过河拆桥。”萧羽道,神色间并没有恼怒,而是甩甩大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琉璃想起上次他说这话,是在她进宫见面圣之时。那次,他暗示有人要对付她。这令她心中有些疑惑,她落水的事固然八成是温宏宣动手,但宫里那位真的会放过她吗?

不过,看着萧羽的背影消失,她还是露出开心的笑容。还有什么,比让一个如此嚣张跋扈的人有苦说不出更爽的事呢。

“萧十一,你来找我茬,算不算是铩羽而归呢?”她自言自语地慢慢走到廊下,扯下鸟架上的红绳,搔了搔小闲的背羽。

小闲立即开口,好像已经憋得太难受了,“萧十一!萧十一!”

琉璃轻拍小闲的头,“好了吧你?干嘛叫他的名字,学说话也太快了点吧?告诉你,天才是容易陨落的,当心哪天被老鹰吃掉。”

“萧十一!萧十一!”小闲跟琉璃淘气,故意再叫。

“好,你不听话,抓了你去喂鱼!”琉璃说得凶恶,却解开小闲脚上的银链子。

小闲得了自由,立即振翅,在院子里高兴的飞舞,逗得琉璃更开颜。一边的青黛和青柠对视一眼,都很高兴。

报仇的事压在小姐心上,她很少这么快乐。虽然只是暂时,但能欢笑一刻也好。

“哎呀。”只是,琉璃突然叫了声。

“怎么了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青黛关切地问。

“小姐,你说话吧,要揍谁?”青柠挽起袖子。

“我的金钗还在萧十一那里!”琉璃跺了跺脚。

当时装不在意,是因为决定要回来。可是一直和萧羽斗智斗勇,反倒把这件事忘记了。金钗不值什么,随便在珠宝铺子打的,但这算是贴身之物了,怎可随意送人?但是今日错过了机会,以后只怕再要不回来。

“算了,给他。”想了想,又释然,“反正那金钗样子普通,满大街都是。若真有人用此事要挟我,死不承认就是了。”

萧十一有证据吗?没有啊!

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安生日子,小薇又打听到了新八卦,立即跑来汇报。

“小姐知道侯爷的生辰不?”小薇问。

“八月十五。”她如何能不知?为报仇做准备的三年里,水石乔调查的非常仔细,她记得也很认真。更别提,其中谋划了多少事,斟酌了多少细节中的细节。

那样心理阴暗、狠毒又无耻的人,居然生在那么美好的一天。

月圆,人圆……而温凝之却残忍的打碎了她的团圆,只为他变态的欲望。所以,他必须付出应有的、加额外的代价!

“奴婢刚才在花园里逛,正巧听到大姨娘和三姨娘说话。”小薇如实报告,“现在都快八月了,府中各人都在为侯爷准备生辰礼。”

琉璃点头。

她也准备了,是一尊东方太乙救苦天尊的玉雕像。温凝之做了那么多坏事,不知敢不敢面对那救苦救难的天尊。当然,玉质很贵重。不过她不心疼,因为如今撒在温家的,她将来会尽数收回。而她是义女的身份,也没必要太精心,价值足够,但不用太别致,抢了人家亲儿女的风头就不大好了。

“可是三姨娘在礼物上和大姨娘发生争执?”她问。

冷玉不是个省心的,为了掐尖拔上的争宠,必定无所不用其极。其实这才过了多久,就阖府上下欢乐,早忘记曾有个二姨娘,横死在府中,一张芦席包裹,埋在了乱葬岗子。她所追求的,甚至不惜出卖良心和灵魂的所谓爱情,正在跟她一起腐烂。

东京都的贵人们更擅忘,温凝之的“深情”眨眼不见,也没人计较什么。

“可不是嘛。”小薇露出鄙视的神情,随后又兴奋地道,“听说,东津那边来了好几条大海船,装得都是从海外带来的稀奇东西呢。三姨娘的意思是,趁着侯爷做寿,想去海船那边看一看,买点称心的小玩意儿。”

“海禁才开,但东京都还没有从南洋来的货物,证明还没有卸下大船。怎么,可以去东津买吗?”琉璃好奇。

“奴婢听了个大概,好像是说,皇上允许有爵位的人家先去看看,但权限一家购买三件东西,还得是足金足银购买,不得低价收入。”

“大姨娘不许?”琉璃惊讶。

权贵们自然有特权,宁安侯府自然在此之列。想必,冷玉动了心思。但含巧是个闷声大发财的人,大约看透了许多事,于是就算暗中下绊子,明面儿上总让人过得去。

所以这样的行为,不像她啊!

第三十三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舍不得银子呗。”小薇露出鄙夷的神情。

琉璃略一想,也就明白了。

大姨娘似乎无欲无求,贤惠得不像正常人类,特别是不像后宅中的女性人类,其实是因为她争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想握紧手中的财产。至于是自己留做傍身之用,还是给前头宣夫人留下的四名子女就不得而知了。

要求简单明确的人,往往有不能触及的底限。大姨娘含巧生活在这样的扭曲环境中,辛苦管家、沉默寡言,像一只老母鸡似的护着自己的窝。但凡有人伸出爪子,她当然会强硬拒绝。

停靠在东津的海船上,装的都是舶来物,若想从其中挑一件像样的,肯定所费不菲。而为了配合温凝之读书人的清高好品格以及为官的清廉好形象,宁安侯府素来有节俭,不像其他贵族和豪门那样挥金如土。也就是说,温侯府中的人,手头都不宽裕。

温宏宣可以四处饮宴游玩,是他顶着大赵第一才子的名声,总是有人争相请他。他点头前往,人家还觉得特别荣幸。同时他的画,更是千金难求。他纵然不卖画,也不常画,但得到的回礼之物很是丰盛。

温芷云装束清雅,不是不喜欢贵重首饰,而是要把值钱的东西都攒起来做嫁妆。外人却赞道:不愧书香之家的小姐,真是人淡如菊、闺秀典范。

温倚云呢?典型的“月光一族”,月例银子发下来,立即“撒手没”。

温映宣见到好东西就两眼放光,就像饿了几天的猪掉进垃圾堆似的,贾环般猥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为此他挨过好多次自家老爹的责罚。

这世上,不以清苦生活为意的、有气节的读书人大把,但绝对不是宁安侯府一家。在琉璃看来,温家纯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之前姐姐嫁过来时带着大笔嫁妆,是霍家经营西北之地的多年所得。姐姐只取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留给她了。她很清楚那个数字的巨大,但温凝之既然要维持那深入人心的“痴情种子”形象,姐姐才去世三年,他也只能干看着财富流口水,暂时动不得手脚。

所以,宁安侯府就靠温凝之的俸禄过日子,外表光鲜,实则紧巴巴的。正牌主子们都没有多少体己银子,何况是身为姨娘的冷玉?她要争宠,要给温凝之生辰惊喜,还眼光很高地看中了海外来的稀罕玩意儿,没有银子却又如何是好呢?

于是不管是借,还是想提前支月例,甚至变卖东西,她都得通过大姨娘含巧。但府中没有惯例,含巧不可能为冷玉坏了规矩,加上事关含巧命根子般的银钱,争执就再所难免。

说起来,行事嚣张并没什么大不了的,最怕的是没有靠山、没有分寸。难道冷玉以为,嚣张霸道就不需要资格吗?

冷玉有的,只是温凝之那随时可能消失的宠爱,还有两人之间互相保守着的秘密。而整个侯府只能买三件东西,嫡公子小姐们都不够分,还加上她这个义女,她一个姨娘怎么就敢要求其中的份额?还不就是知道其他人买不起也舍不得?可是,冷玉去要银子的举动,却会被含巧看成是对自己管家权的侵犯。

钱与色、永远都是某些人争夺的根本利益,而且不惜为此斗得你死我活。冷玉以为自己比冷香聪明,其实她只是更狠毒更贪婪。对付冷香还得用点小手段,施加强大的心理压力,使其崩溃,对付冷玉……她自己就会挖抗,到时候只要轻轻推一把,她自己就会跳进去的。

想到这儿,琉璃露出微笑。

“青黛。”她四平八稳的端起凉茶,“把咱们带的大面额银票拿几张给我。”世人都知,临山郡王是大赵首富。却没人知道,她是隐形小富婆。虽然比不得那头狼,但她腰包的丰厚程度也很可观。且不说水石乔是她的坚强后盾,就算姐姐留给她的嫁妆银子也够她随意挥霍的了。

反正,她又没想过真的嫁人。

要去东津的港口买东西,仅有钱是不够的,还得有地位,因为皇上的具体旨意是:朝中官职四品以上及有爵位的人家可先行。不然,天下有钱又爱花钱的人何其多,那几船东西,到不了世面上就被瓜分了。再者,官府的通关文书还没下来,商家的重税还没交呢。

“大哥,你们什么时候去东津港口?”这天,琉璃在花园“遇到”温宏宣,不禁饶有兴味的问道。

落水事件后,温宏宣对她的态度大变样,近乎不闻不问,但她还是很“正常”,好像完全不知情。小温状元郎的“才子”身份还真是方便得很,狂狷肆意是应当的,可她若变得忽冷忽热,就会显得有问题。

据她身边两名小间谍打探到的消息,温氏兄妹虽然不想买什么(实际上是没钱),却还是打算去海船上看看。一则是好奇,想去开开眼界。二则不去的话,岂不是对皇上解除海禁的旨意不满?而翠院的那位三姨娘,本来打算让好说话儿的大小姐帮她从船上带东西,现在没有银子,也只能作罢。

这说明冷玉还残存着一丝可怜的理智,因为无论何时何地,妾室总是不能代表侯府的,特别是这种享受特权的场合。大赵纵然民风开放,贵族阶级却等级森严。你可以偷情、可以道德改坏、可以胡作非为、偏偏不能乱了纲常。

这有个名头,叫做:体统。所谓体统,是不能失去的。

“妹妹想去?”温宏宣微笑,还是温雅有礼的样子。不过,若像琉璃这样敏感,就会发现他身上的阳光都带着漠然之意。有他眼里,别人就是智商低下的劣等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