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却是一愣,“提亲?”

程格很认真,“末将想求娶小小姐身边的大丫头。”

啊?!不仅琉璃没料到程格唱这一出,旁边的青黛还闹个大红脸。琉璃有四大丫头,青柠是许了黎豆豆的,唯唯和忆秋不在,屋里就她一个未嫁女。闻此言大为尴尬。

“你看中我身边的谁了?”琉璃很喜欢程格这种性子,看着女相,却是个直来直去的。

“青柠……”

琉璃吓了一跳。身边,青柠也啊的惨叫一声,但眼神中还带着兴奋。那意思是说:就算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您也不能兄弟妻,不客气吧?

哪想到程格只是喘了口大气,后面的话还远远没说完,“青柠是小小姐身边,排名第几的丫头?”

“丫头们有什么排名?”琉璃忽然有点明白了程格的意思。却不点破,故意笑道,“非要排的话,谁都知道‘二青’是我的左膀右臂。青柠会武,为人却粗疏天真,倒是青黛为人仔细些,外人倒都说她是我身边的一等大丫头。我院子里的事,也都是她管着。”

“好。”程格倒也干脆,直接单膝跪下道,“那末将就求娶青黛。”

青柠又是啊的惨叫一声,之后一手捂嘴,一手指着青黛,令后者无所遁形,躲无可躲,羞了个大红脸,只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了。

“你爱慕青黛?”琉璃问。

“末将今天第一次见到青黛姑娘。”程格老实的回答。

琉璃想想也是,程格第一回来水府,而每回她出门,都是那三个丫头轮流陪她。青黛身子不太好,所以她鲜少让青黛在外奔波。

“见一面就求娶?我知道我家青黛貌美无双,但你也太草率了。娶妻,可是男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性情不和可怎么得了?”琉璃盯着程格,连他脸上的微表情也不错过。

“小小姐是大恩大义之人,石头又是我的好兄弟。”程格低头致意,“所以末将以为,小小姐身边的丫鬟妹妹一定都是好的。黎豆豆定了青柠姑娘,从小到大我都赢这小子,娶老婆当然也不能输,求小小姐成全。”

琉璃差点给气乐了,“合着,你是看着排名来的?”

程格瞪了瞪比姑娘还漂亮的眼睛,很茫然,好像在说:这样有什么不对?

琉璃简直无语,同时又有些感动。因为她明白,这是程格在对她表示效忠。

程格这个人粗中有细,琉璃给予了他充分信任,他要报以忠诚。霍家军的重新崛起,前期准备的铺垫工作,琉璃都做好了,现在却把具体实施的权柄交到程格和黎豆豆手中,虽然还有水石乔的参与,但程格却自愿要做出实质性的保证。

黎豆豆深入西北,做了卧底,虽是两情相悦,毕竟要娶青柠为妻。他呢?自然也要娶琉璃身边最亲近的人,以这种联姻的方式,紧紧地和琉璃联系在一起。其实青柠青黛只是丫鬟,身后又没有妻族势力,他们若真想背叛,个把老婆算得了什么?但,这是姿态和表态,琉璃应该接受才是。

对于程格而言,他是被霍家救命和培养的孤儿,霍家军可说对他有再生之恩。再者,虽然他年纪比霍大小姐小了近十岁,可霍家军中的小子们,哪个不曾为那抹红色身影无比着迷?霍红莲是这群军中少年的梦中情人,每一个人追随的偶像。只是除了郭有年,所有人都只是纯洁的仰慕。从没人有非分之想,或者变态的想据为己有。

他忠于霍家军,忠于霍红莲,霍大小姐归顺朝廷。后来死于内宅,他的心中悲愤莫名,这才自暴自弃,不娶妻生子,不问前路前程。可是有一天,一个纤细的姑娘站了出来,敢于向天挑战,为霍家军、为霍大小姐讨回公道。所以他程格为了这份热血、这份悍勇,也要誓死追随这位可算是还陌生的姑娘。

“那……小小姐可答应?”程格是个急性子,没等多久就追问。

琉璃见青黛的头都低到不能再低。两手快扭断了,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我的丫头,婚事都是自己做主。你提得这么突然,怎么也得容人想想吧?青黛点头。我才就点头。”

“可是……末将明天就出征了啊。时间上有点来不急,末将想在走之前就定下来。”程格为难,很快又赌咒发誓,“小小姐放心,末将以项上人头担保,必不做负心人。我若在战场上死了,青黛姑娘可重获自由之身。今天的话,就只当我从来没有说过。”

呸!三个姑娘几乎同时发声。明天就出征,这种不吉利的话怎么能说?哪怕没什么特殊的关系,到底霍家军就是自己人。

“不如末将在外面站上半个时辰,好让青黛姑娘想想?”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可惜我身无长物。但我全部的东西都可以押下。将来诰命什么的,做不到的,先不说好了。”

行,急性子加急心眼儿。而且又有前途又靓仔,做相公真没得挑了。不过他也太急了。半个时辰就想定下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惟二不好的是,他年纪比青黛大得多点,还有就是武将不是一份很安稳的职业。

琉璃瞄了一眼青黛,点头道,“好,我让青柠带你先下去。倒不用站在院子里,叫你未来的弟妹拿点点心给你吃吧?”

程格应下,和青柠退出去。

屋里,一时沉静。静到,琉璃可以听到青黛急促的呼吸。反正程格说了什么,青黛一直在场的,琉璃不必复述,就安静的等待着结果。才半盏茶时间,青黛的呼吸稳定了下来,却重了几分,显得很是坚定。

“我嫁了。”她抬头望着琉璃,目光坚定不移。

大小姐和小姐对她也有深恩,她身子不好,本打算一辈子不嫁人,留在小姐身边。做管事也好,做丫鬟也罢,都无怨。但现在她很明白,往后霍家军中,程格和黎豆豆是绝对骨干和将领,青柠帮小姐牵着一个,她就帮小姐牵着另一个。成与不成,她总之尽力。霍家军好,小姐的后盾就安稳,哪怕天变了,总有个退路。

“那好吧。”琉璃点了点头。

虽然知道程格求亲和青黛答应都是为了她,两人之间倒无其他,琉璃却没有矫情,干脆顺其自然。因为她觉得这两人很般配,程格人品很好,青黛是绝对的贤妻良母。反正大多数古人盲婚哑嫁,有她盯着,她相信他们都会幸福。那不如直接定下,免得诸多意外,惋惜错过。

“可惜你和青柠一样,不可能有像样的定亲仪式,也要偷偷摸摸的,交换个信物就算成就了。”琉璃觉得有点对不起,好在青黛并不介意。

外面程格得了消息,高兴得一蹦三丈高。

都倒霉成看城门的了,结果某天连升十级,变成了将军。扮成女人进水府,出去时就成了有了老婆。这世上的男人,还有比他运气好的吗?

第三十五章 出征

正月十五未到,大赵仍然全国酷寒。

就在这种冷得人都能呵气成冰的天气里,随着一道圣旨,征西军所属的两百零二名将领和五名随军文职人员,以及四名侍卫,从东京都出发了。

本以为没人相送,毕竟还在闹雪灾,而且也非大军出行,可没想到沿着御河出定军门的路上,不少百姓穿得像颗球一样,包头包脚、不畏严寒、异常勇敢的沿街欢送。这两百来号人怕在骑行中冻伤,都蒙了头脸,连马儿也披挂整齐,和百姓相见时互相都看不清脸,于是那些代表爱慕和祝福的香囊荷包、因为没有鲜花而作为替代的彩绢等物,就劈头盖脸的不分是谁地平均丢了出去。看起来虽然很是搞笑,可在寒风中却似有暖意,温暖了所有人的心。

作为正二品衔上将军的萧真,坠在这只小型队伍的最后,与冲在最前面的征西将军程格首尾相顾。他虽然带了四名贴身侍卫,却在行仗上没有享受特权,显示要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意思。好在他武学出身,少年时还在军中历练过,此时身着戎装,也是英姿飒飒。

临行之前,他并没有和琉璃道别,本就有逃避和彼此冷静一下的意思,自然不能再去见那无意义的面。他心中像赌着一口气似的,虽暗暗发誓要灭匪,还西北边民以安宁,却也有建一番功业,让琉璃刮目相看的想法。

拼相貌和财力,甚至男人的魅力,他无论如何比不过萧十一。但他想让琉璃明白,他不是那种只会过好日子的窝囊废。萧氏骨子里的野蛮血液令他得:上过战场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而那,正是他要胜过萧十一的地方!他只是忘记,他的情敌也是姓萧的。

眼见就要出城,街边百姓惭少,萧真却突然强烈感到有道视线。盯在他身上。情不自禁地向侧面望去,就见街边有一座简陋的二层茶肆,是专门供才进城的人,或者等着出城的人落脚的。在这样冷的天。二楼的窗子却开着,琉璃和她的丫头青黛、青柠就站在那儿。

萧真怔了怔,下意识的别开目光。下一刻,却又迎了上去。

琉璃穿着温暖的皮裘斗篷,没戴风兜,见他望过来,并没有特别表示,就俏生生站在那儿不动,甚至是漠然的。她那两个丫头却各自拿了东西,学着普通百姓的样子往下丢。砸向最前头程格的方向。

那程格轻佻的打了声忽哨,身子从马上跃起,轻巧的抄手,把两个荷包都接在手里,还挥手比划了一下。随后一起放在怀中,引来阵阵不满的嚷嚷。

之前将士们虽然都收了不少东西,可因为天气太冷了,街边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把自己包得像个蒙面人,看不清模样。现在茶楼里的两个俏丫鬟就不同了,白嫩嫩的脸没有遮挡,一个英姿俏丽。另一个堪称绝色,这两个小美人的祝福被一个人收走,哪怕是他们的头,也立即引起了不满。何况程格是城门官出身,其他人都是换防的边军,有哪个真正服他?不过。又都知道一位真正的皇子龙孙在后头压阵,楼上的小姐很多人见过,正是未来的晋王妃,因此也只能骂两声就算了,没有生乱。

不过。程格往楼上飞媚眼的表现与粗鲁无文的兵痞子毫无二致,一般狗熊见到蜂蜜就是会这么扑上去的。所以,倒不会让人联想到别的。

“他真把两个荷包都收走啊!”茶楼里,青柠看看自己的手,愣然道。

“是你丢给他啊,明显是给黎豆豆祈福的,他当然要替黎豆豆收着。”青黛道,脸色有点发白。她身子不好,本就很怕冷,今天算是豁出去了。而且她力小,若非队伍恰巧从茶楼下面经过,程格又从马上跃起,她的荷包肯定都掉在雪泥里。

大赵的风俗,女子,尤其未嫁女子送出征的将士东西是有保平安之意的。讲究些的,还要在那些荷包和香囊之上绣些代表吉祥的古文字或者祈祷词。

青柠乐得坏兮兮,“昨儿才订亲,今天就会护着程将军说话啦。哎哟哟,快让我瞧瞧,谁的眼睛熬这么红,兔子似的,不是连夜做了身衣裳,一早叫人送过去了?”

“你不也叫人送了亲手做的鞋子稍给黎豆豆!”青黛不像青柠直爽,急着反驳,脸也羞红了,还紧张的回身望望。

其实她不必如此的,整座茶楼都被琉璃包下,里里外外全是漕帮的亲信,没有外人会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

“那当然,这不是身为别人未婚妻的本份吗?再说,程将军到西北,那谁……他也差不多该偷偷归队了吧?”青柠大大咧咧的道,但声音中也是包含着一点隐忧的。她不知道黎豆豆具体是做什么去了,只听小姐的意思,大概深入到鞑靼人的地头儿上,干了一票大的。这样,怎么可能不让人揪心呀!

而琉璃听到“未婚妻的本份”几个字,心下一阵愧疚。正巧,两百多人的队伍行至了最后几个人,琉璃的手从温暖的斗篷中抽出,对着萧真,当头丢下一件东西。

刚才看到琉璃没有反应,萧真心下失望,心就跟破了大洞似的,冷风一阵阵吹进来,凉到了他的骨髓里,于是再也不愿意看到那个身影。可终究不能完全无视,所以当眼角余光看到有东西飞过来,就下意识的抬手接住。

琉璃手上的准头可比青黛青柠强多了,因而那东西近乎真落在萧真手上。低头一看,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荷包。若是做工精致,以萧真对琉璃的了解,还不觉得什么。可那荷包做工粗糙,针脚歪歪扭扭,他的心头立即就是一热。因为知道是琉璃亲手做的,上头还费力的绣了上古的吉文,祝福他平安归来。

到底,她心里还是有他的不是吗?

萧真抬头,忽然想再看看那个放在心坎上,后来生生又被扯落的人。可随着队伍向前,眨眼间就错过了那窗口。他立即在马上扭转过身子回望,结果没看到楼上,却看到楼下停着的一辆马车。车门上虽没有徽章、标志或者纹饰,却装饰华丽、贵木厚毡、四匹拉车的高头大马神骏之极,车身宽大到几乎违制的地步……

琉璃来送行,却是萧十一带她来的,两人这是同进退吗?那这荷包是什么意思?他们把他当成什么了?

感动,和那点小小的愉悦,瞬间化为了怒气,两指几乎捏碎了那荷包。有心要随手丢在地上,可那小物件却近乎凝聚了琉璃的心血,他到底没有舍得。握着它,就像握着冰冷的心,他努力想用掌心的温度给捂过来。

而随着萧真的动作,琉璃向窗边走近半步,同样看到了楼下的马车,不禁叹气。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正纳闷,却见队伍中另有人扭过身,还摘下了挡寒的面甲,对着她笑笑。

温宏宣!

琉璃更为吃惊,可因为温宏宣很快又在马上坐正回去,随队伍远走,那张面孔算是一闪而过的,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她不知道的是,混在队伍中的温宏宣对她露过面后,一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那里,也有一个样子很丑很丑的荷包,虽然是他捡来的。但,谁说捡来的东西不能是祝福?至少,那也是她亲手做的。能在上战场前看她一眼,挺好,尽管就连这点待遇也是沾了别人的光。

此去西行路远,但愿一切安好吧!

而这边,琉璃目送西行军出了城门,直接下了楼。才走下台阶,就见那辆马车的门在她面前打开。她略犹豫了下,低声吩咐了两个丫头一句,就登上了马车。

温暖热度和好闻的甜香气,瞬间冲进她的肺部,令她的火气陡然下降。随意坐在主座的对面,被软乎乎的舒服感包围着,琉璃轻皱了眉头问,“你何必刺激他?”

“你又何必给他希望?”

“我不是给他希望。只是……不想他带着不快乐的情绪离开,在外头分心。”琉璃叹了口气,“无论他被保护得多好,战场上总是有危险的。他心气儿又那么高,未必会躲在后防。我不过……无论如何,我不愿意他受到伤害。”

“那套丢荷包祈福的鬼话,你信?如果祈祷能有用的话,战场上就不会死人了。”萧十一的声音和话中的意味都很冷,却抬手递给琉璃一盏热茶。

茶汤金黄,还微冒着热气,上面飘浮着剖开的红枣,闻起来即香且甜,看起也很好喝。而且……普通一盏蜜茶,却有些很体贴和温柔的感觉。

琉璃几乎下意识的接过,闷声道,“人就是这样,对自己控制不了的东西,或者对不管自己多么努力也做不到的事,就会寄希望于奇迹和上天的垂怜。至少,念力是有的。若是我还有功德力,说不定就能到达神力的彼岸。”这是大赵人大多崇信的道教的说法。所以,老天可以欺侮她、折磨她,但萧真无辜,万一能保佑他也好。

第三十六章 夫妻神马的,都是搭配着来的

“你啊。”萧十一微微摇头叹息,“装得那么冷,那么狠,其实除了对伤害霍红莲的人,对其他人都会心软。算了,干脆我吃点亏好了。往后,你一定要待在我这种心狠手辣的人身边知道吗?不然,你自己是不成的。”

一句话,那点子伤怀的气氛完全破坏了。转念一想,萧十一是要借此机会把九郎从乱局中摘出去的。虽然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他至少不会让九郎去死伤。这男人向来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对此她应该放心才是。

“我看到了温宏宣,怎么回事?没听说西行军中有他啊。”可能,就是看错了吧?

哪想到萧十一却没否认,“我也是今早才得了信儿。据说,是之前预备去随军的书记员突然病倒。那人恰巧是温宏宣好友的父亲,因而他第一时间知道。他立即连夜上书,要代好友的父亲从军,听说温侯很是支持和感慨,皇上就破格应允了。”温宏宣虽中过状元,但未领此等身份,本想今年春天再考,也未入朝为官,照理是不能在军中任文职的。所以,才说破格二字。

紧急换人?!为什么她总感觉不对劲儿呢?琉璃皱眉。这回去从京城出兵,那是要急行军的。虽然圣旨是才下来,但皇上的主意早十天前就定了,已经有秘旨急速送去西北。在民间募兵的事,想必当地已经在准备,等这批二百人的骨干到了,即刻就能进行实质操作。

因为要在寒天雪地里急行,西行之人都是青壮,就连文职人员也是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的那一类,还要会骑马,小小懂得些防身之术的。这样千挑万选定下的人,怎么说病就病?装病也不可能,难道他不怕被皇上发现?那可是欺君之罪!那就是真病!可这么突然的话。是否有人暗中出手“致病”呢。为了什么这么做?换人?可为什么要换人?

是温宏宣有目的?还是龙椅上那位有目的?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温大坏温小坏可不是白混的。这里面,有什么阴谋在?

“小心温宏宣。”琉璃暂时想不透,只能正色提醒。

“我知道。”萧十一点了点头。目光却闪过异光,“上回他设计你落水,顺手算计了我,我怎么会轻易就忘记此人是个人才呢?”

“那时他怀疑我的身份,下手试探。”而且一出手就不顾忌旁人,该利用的人,绝不手软。

“现在,你觉得他不怀疑了吗?”萧十一问得古怪。

琉璃却想得认真,“后来我出府分过,我们之间的交集不多。他再没有举动。应该是不怀疑了吧?”仔细想想,自己也再没有把柄落在他手上,“具体应该是在温映宣傻了之后,我们极少见面了,虽说逢年过节。我的礼数是尽到了。还有几次,宁安侯府的人没看住温映宣,让他偷跑出来,我叫我们府里的人帮忙找过。”

“帮上忙了?”

“漕帮人头多,寻人相对容易。”琉璃顿了顿,用发涩的声音道,“那孩子算误伤。不过傻了后倒是比从前可爱。只是,这辈子就这么毁了吧。”

她说不清,温映宣是没傻,将来成长为一个卑鄙无耻又下流狠毒的二世祖好,还是这样变成白痴,返璞归真了好些。她对温映宣的心特别软。还是因为他傻后,说起姐姐对他的好。到底,也不是完全没良心的,让她觉得那是姐姐曾经的善念留在人间。

有一次找到温映宣时,天已经很晚了。他差点被一群控制乞丐的恶人拐走,受了惊吓。她只好把他先带到水府里安抚。那天,听他念叨一晚上红衣姐姐,还有一首宁安镇的童谣。

见琉璃发怔,萧十一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手掌的温度熨帖着她的冰凉,“那不是你的错,明明是他爹把他打成那样的。温凝之做恶太多,你虽从不指望上天的报应,但天道轮回,谁也说不清的。”

他说得认真,琉璃好受了些,心思又转到温宏宣身上,“不要小看任何人,哪怕是个无权无势也没有力量的文人士子。”

“纵观历史,多少事坏在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身上?放心,我会留意的。”萧十一似乎很“顺手”的又递过一块点心,“你筹谋得差不多了,下面看我和水石乔的。你啊,安心在家等消息。”

琉璃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她也只有听消息了。这时候,她无比遗憾自己是个女子,上不得前线,入不得朝堂。很多事她参与了全部策划,却不能亲自执行,甚至不能现场旁观。一切,都要靠传递过来的各类信息。毕竟,姐姐那样可以与男子平肩而立的女子,几百几千年才有一个。要命的是古代的通信不发达,她得到的各种信息反馈,最早也是在十天半个月之后。这还是因为东京都地处南北交界的地方,离西北不算是太远。若在江南,只怕消息会更慢。

不过才出正月,大赵的天气再度剧烈转变。假如说之前是酷寒,如今的天气却突然就暖了起来,像是之前太冷,老天爷要急于补偿一般。说突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都不足以形容,似乎严寒和深春紧挨着出场,省去了中间所有的过渡。

虽说乍暖还寒时候 ,最难将息,可气候变化得这样剧烈,更容易生病。继雪灾冻死冻伤很多贫民和牲畜之后,又有大批百姓病倒,而且因雪融导致道路难行,药物匮乏。但这还不算严重的,最可怕的是因为开河过快导致的凌汛,尤其北方地区的各大河流,又造成了巨大的灾难。

陆路运输瘫痪,漕帮水运因凌汛封河也几近断绝,像东京都这种一切物质都靠外来运输的地方,瞬间成了孤城似的,供应一下子紧张起来,连最豪富的人家都得节省着度日。总之,大赵国一片乱象,搞得全国都人心惶惶的。要知道帝都是一个国家的心脏,连心脏的供血都不足了。肯定是整个身体出了问题。

偏这个紧要关头,十王之子的流言再度传开,大家都说启承帝是虚龙应位,所以才招致了天灾天谴。虽说萧左立即下檄文讨伐。说是世出妖孽,才导致大乱,意思是沉寂许久的十王传说再现,才让民不聊生的。可人是很奇怪的动物,永远只相信最先出现的说法,后来的辩解再有说服力,先天就处在了劣势,何况现在萧左是自说自话。

这时的百姓们,急需救世主,而不是大发雷霆、急得跳脚的皇帝。

萧左即位以来的十几年中。第一回觉得那么难熬,似乎自己屁股底下固若金汤的龙位都发生了动摇。他急需一场对外的胜利来转移国内的舆论压力,偏偏西北那边的消息传不进来。再者,前线需要源源不断的物资运送,才能保证胜利。但北方凌汛最重,漕船无法通行,他很怀疑那支临时组建的杂牌军会败。要知道大雪迅速消融,漠外会格外泥泞,听说还有那种会吞噬人马的草海沙坑。大赵军不比鞑靼人习惯那些,先天上就吃亏啊!

萧左每日里焦头烂额,加上烦心事一桩接一桩。朝堂上天天吵吵嚷嚷,他情绪失控,难免昏招频频。因救灾不力,还出现了小范围的瘟疫,他连斩了十余名大臣,又落了个残暴之名。

“知道冰山吗?”此时水府中。琉璃却正神情轻松地给青黛青柠讲解,“哦,你们大约没见过,就是漂浮在海上,全是由冰结成的大山。”

漕帮的人都给朝廷征调走了。个个忙得脚不沾地,水府自然关门闭户的,做出家中没有男人支撑,女子谨守门户的样子。但琉璃才不担心安全,且不说有石头留在府里的男仆和府卫们全是漕帮能手,外面还有萧左派的人呢!

这位皇帝很小人的,怕石头在外头不听话或者不卖力,必会拿她当人质。往好处想,人质必须要安全才行,所以自然还有羽林军啊、龙武军啊的,成天在水府外转悠。当然,这些“保护”是在明面儿上的,毕竟九郎也去西北了,未来晋王妃的安全也要保障的呀。

“就好像小姐见过那么大的冰山似的。”青柠不服,双手比划了一下,“山诶,多大啊,怎么可能漂浮,肯定沉下去啦。”她和青黛从小就跟着琉璃,她们没去过的地方,琉璃自然也没有。她们哪里知道,琉璃有着两世的经历。那一世,还是在另一时空的两千年后。

因为青黛和青柠运道好,将来会嫁两个霍家军的高级将领。假若天下大势按她设想的走下去,这两丫头铁定就是诰命夫人了。所以,琉璃现在开始给她们讲讲天下大局什么的,到底要夫唱妇随嘛。琉璃从来以为,夫妻二人最好不要在思想意识上差距太大,没有共同语言的婚姻是很可怕的。

“本小姐从一本千古杂书上看到过不行吗?还有配图呢,难道骗你们不成?”琉璃气嘟嘟地道,很快回归正题,“冰山在海上飘浮,人们只看到海面上的那一小部分,其实左右它前行的,是海面下看不到那一大部分。”

“小姐是说,如今大赵的乱局,其实是有人操纵的?”青黛就好学多了,也认真多了。

琉璃不禁心中暗叹,果然夫妻神马的,都是搭配着来的啊。

第三十节章 陷害(上)

黎豆豆看似是个混赖的,其实为人聪明机灵,胆大心细,所以才被她委以重任,潜伏到鞑靼人中间去,执行重要任务。至于他喜欢的青柠?四个字就能形容:简单粗暴。

而程格生得俊俏,却为人干脆利落,很能打仗。但下了战场就一根筋,凡事直来直去。偏偏他选中的青黛则心思细腻、做事周到、很识在体。

所以,两对夫妻都是互补的性格,看似他们都还很满意,这不正是搭配着来的么?

“也不能说是纯操纵,算是左右加借势吧?”琉璃很自然的发出钦佩的叹息,“冰山再强大,也要顺应海流啊。临山郡王天天窝在府里不挪窝儿,事实上这些事都是他搞出来的。”在萧十一这儿,她终于看懂了什么叫运筹帷幄之中,决战千里之外。

“怪不得!”青柠的嘴巴和眼睛都张成o型,“我看到他就觉得害怕,长那么俊,让人多看一眼都会脸红,可他那双眼睛却像把人心都看透了似的。”

“幸好他跟咱们是一边的。”青黛后怕的说。

琉璃抿了抿嘴,很是无奈,给她们讲局势的,怎么话题扯这么远?难道女人们之间,爱谈论的就只有男人吗?或者,最终的话题都会拐到男人身上?

不过,目前交通断绝,通信基本靠鸟。但朝廷却没有这样的资源,因为上位者不屑。什么驿战啊、快马啊、传信官啊,这是多么高大上?身为国家机器,自然不能用土法。这令琉璃想起在现代时,某军事第一强国研制了好多能打信息战的高科技武器,结果在和一个非常落后的海岛小国发生冲突时试用,却完败了。败给谁?败给人家拿木棍敲铁桶。

所以说,土有土的好处,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东西。就像此时,琉璃得到边关的信息。比朝廷要早得多。于是,就能早于萧左反应和布置。当然,她不会忘记和萧十一互能有无,信息共享。因为漕帮有信鸽。人家萧十一的秘密情报机构也有,似乎训练的是鹰。若两家“信使”不小心半路遇上,不巴结一下,说不定人家的能吃了他们的。

“我们也不弱,他也该庆幸才是。”琉璃傲然道,虽然明白与萧十一相比处于劣势,却也自信自己这方是值得的盟友。

“小姐,再讲一下您要怎么修理阿鲁台吧?”青柠最爱听这个,一提起就两眼放光。

“修理?程度太轻了。我会让他后悔,曾经生在这个世上!我要让他滚去地狱。匍匐在姐姐脚下,请求原谅!”琉璃目光坚定,无可转移。

就在这种看似平静淡然,实则暗流涌动的日子里,时间流水般轻悄悄滑过。

二月十六。东京都收来第一份西北战报。萧真和程格在这种天气和道路条件下,在漕帮的鼎力相助中,带着两百将士,只用十天就到达西北边境,扎营宁安镇。因为地方官府已于五天前开始了准备,所以募兵之时,响应者甚众。可见边民对鞑靼人有多么痛恨。三天,就募青壮两千余名,加上从京城过去的和从当地抽调的部分兵勇,共两千五百。

程格连片刻也没耽误,立即排兵布阵,偏巧鞑靼“土匪”当天就来劫掠宁安镇。第一次遭遇战。虽说大赵新军还是小负,但不管是兵将,还是百姓都伤亡很小,而且鞑靼人首次空手而归。这对于才组建起来的散兵游勇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的。名为输,实为胜,全大赵振奋。

三月十四,第二份战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