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玉玺不出现,也没人会怀疑,我也没想起来。要知道天大的谎,要天大的胆子才承担得起。但你一说……我就回忆起来了。你知道的。我小时候是没人看得上眼的,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都无人会注意。如此一来,倒也听说不少秘闻。”萧十一神情淡漠,“某次我父王醉了,我听到他和我大王兄说过此事。他说玉玺自然是无暇美玉制作,可天下间除了和氏壁,哪有玉敢称无暇?就算是和氏壁,后来不也被某太后摔掉了一个角。可见哪,上天是容不得完美的。我大王兄就问他,本朝的玉玺就被称为完美。我父王说,那是别人不知道,那玉玺的左边龙眼上,对着光看会有阴影闪啊闪。这就是说,天有不测风云,捧不住这宝贝,龙眼中的阴影就罩在你头上,早晚上了断龙台!”

琉璃知道当年的临山老王也是觊觎帝位的,只是他虽有野心却无智慧,反而好色残暴,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他若知道,他的皇位梦,有一朝被自己最看不上,甚至恨不得死了的儿子得到了,会不会在地上不安?

琉璃坏心眼的希望他在地上不安宁,但听了萧十一这么说,就捧着玉玺到灯光下细瞧。果然,在左边龙眼上看到瑕疵。就像……这条龙生了白内障。

想着,就觉得有些可乐,唇角也弯起来。

“一条独眼龙,让你很开心?”萧十一没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琉璃摇头,忍笑,只问,“这事,只有你知道吗?”

“此事虽秘,却也并非无人知晓,至少两朝老臣们都知道。我皇叔就仗着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端详玉玺,才敢有恃无恐地隐瞒了这么多年。小琉璃,你知道吗?这可是大筹码啊!”

琉璃无所谓的耸肩,“大筹码,也得上了大赌局才有用武之地。若我揣着这东西,天下得不到,脑袋却掉得快。你就不同,你有力量,那么这玉玺就是送你上青云的东风。”

之前去找这宝贝,只是想看看十王到底藏了什么天大的机密。谁让,正巧有那个进入皇庄的机会呢。说起来,十王也真是胆大心细的人,这么重要的东西,大约萧左拼了命也要得到的东西,居然就藏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灯下黑的道理,倒是运用个纯熟。

后来得知这东西是什么后,她就有计划把这份大人情给萧十一。毕竟,东西在她手里是没用的废物,倒不如帮了他。

“送给我啊。”萧十一似笑非笑,并不着急。

“就送给你。”再度,琉璃把玉玺递到萧十一面前,完全没有不舍或者贪婪的神情。

突然间,萧十一有很怪异的感觉,这玉玺代表的是天下,重如泰山,居然就被这只小手随便的送到他鼻子底下。是他太幸运?还是遇到她、爱上她、得到她,才是最幸运的?

“我也谢谢你。”他不矫情,很坦然地收下。反正他本就打算坐上龙椅就立她为后,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夫妻一体,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但下一刻,琉璃却正色道,“我也要以此,换你一个承诺。”

萧十一挑眉,“只一个承诺?是什么呢?”莫名的,心里有点慌。

可琉璃的回答却让他的心又安了,“现在不知道,你只答应我就好。”

琉璃是想学学小说里的做法,只当提前存钱了。这男人一诺千金,得他点头的话,早晚会有好处的。

“怎么?不愿意?”又挑衅。

萧十一把玉玺丢到半空,又接住,“小琉璃,你要知道,你但凡要什么,只要我有的,就绝对不会不给你。不过一个诺言而已,好,我萧羽允你!”他说得正式,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真心,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不知为什么,听他这样说,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琉璃有些心虚,似乎是算计了对方的真心似的。迅速甩开这个想法,她又把空白圣旨拎出来,“你打算怎么用这两样东西?”

“那可得好好想想,好刚要用在刀刃上呀。”萧十一随手把玉玺放在塌上,闭目细思了片刻才说,“我要夺这天下,你要复仇,这两件事完全可以一起进行。不如,咱们就下一局棋中棋?从大局上,挤兑死所有小棋子,扫荡所有小角落。”

“我不会下棋,我是过了河的卒子,只管往前冲,干脆你说吧。”从前谋划进京,谋划让冷香、冷玉、郭有年、霍其坚、阿鲁台付出代价时,还觉得自己很有智慧的。毕竟要做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不是那么容易。

可她遇到了萧十一,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和他比起来,论起阴谋诡计,她真是自叹弗如。而既然双方合作,不如各展所长好了。

“我们都决定双剑合壁了,就要动用各方力量,一举拿下数个目标、一网打尽。这样即痛快,也不会太麻烦。小琉璃你要知道,所谓计划,就是必须不断调整才行。”

“你想怎么做?”

萧十一对琉璃勾勾手指,“过来,为夫细细说给你听。”

琉璃犹豫片刻,怕他又跟她腻腻歪歪的。可是,他眼睛中有光芒闪动,带着无比的愉悦和诱人感,就像那眸光中藏了惯会诱惑的魔鬼,令她好奇得不得了,还是慢慢走近……

这一晚,在郡王府主院侍候的丫鬟们都知道,郡王在郡王妃屋里待了大半夜,烛火也没有熄过。只奇怪的是,并没有什么羞人的声响传出来,里头安静得只有细语声。还有,两人的身影,模糊的映在靠墙的窗子上。

那显然……是在短塌上……办事?

而且,郡王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虽然一脸的神清气爽,却没有叫水,也没有叫人进去侍候。反观郡王妃,神情间也并没有承欢之后的娇羞,反而十分严肃。第二天早上,收拾床塌的人更是没发现异样的污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有的丫鬟都很疑惑,被这对奇异夫妻搞得糊涂不已。

第十二章 我负责挖坑,你负责埋

反观琉璃,脑海中反复想着萧十一的话:现阶段,我负责把水搅浑,你负责使坏。我负责挖坑,你负责埋。

转眼进入六月盛夏,不管是大自然还是大赵国,都是一派繁荣过头的景象。吃饱了闲着没事干,专门爱八卦的东京都百姓们,又开始传新的闲话。

本以为临山郡王那种花心大萝卜,不会做老实夫君多久。毕竟多年养成风流习惯,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可能改得彻底?再说,最近桃花潭又来了好几个绝色清秀又清白的小佳人,引得有钱的男人都发癫了,纵横花丛的临山郡王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郡王殿下仍然是妻奴的样子。若说新婚时,一头扎在郡王妃的炕上起不来就算了,如今都过了两个多月,什么新鲜劲儿也过去了吧?可他老人家却还是对妻子鞍前马后的,就算出个门,也得带在身边,简直片刻离不得。到哪儿不是拉手就是扯袖,完全的不避嫌,恩爱得不得了。

于是临山郡王萧羽,再度成为东京都的笑话。只不过,是男人间的笑话,是贵族之间的笑话。对于女人来说,对琉璃各种羡慕妒忌恨,甚至有脸皮厚的,悄悄像琉璃打听,到底有什么床上秘术,居然把个风流倜傥,阅美无数的临山郡王迷得看不见其他女人?这其中,就包括了温倚云那个没脸没皮的。

琉璃也很无奈,萧十一要扮天下第一的忠犬,倒把她陷入了尴尬的境地。那些女人应付起来就相当的讨厌了,后来居然有不少心思龌龊的男人也对她产生了非分之想。想想啊,一个女人得多大的本事,才能把临山郡王拴得那么紧?那些下作的,自然幻想试试这甜美滋味,看向琉璃的目光,有时候会控制不住的猥琐。害她想杀人。

还好,是人就知道临山郡王惹不起。哪怕四月底的时候,临山郡王主动上表,向朝廷交上了临山郡的矿山经营权。也没人敢触他的逆鳞。而萧左为了表示大方,把萧十一的爵位提了一级,从郡王变亲王。自然的,琉璃这郡王妃也成了亲王妃。

“到底,我们家小姐是亲王妃的命!”丫鬟们很高兴。

只有琉璃知道她和萧十一有多冤枉,萧十一憋得有多难受。因为不管外面怎么传,他们到底还没有……圆房。有时候她觉得对不起萧十一,可让她主动,那她可开不了口。而且,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抵触。或者说。恐惧。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萧十一最近也顾不得这些床闱间的事。他看起来闲得很,事实上动用无数暗中力量,最终影响朝堂,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很紧凑。既然双剑合壁。既然计划好了,行动自然在不着痕迹中迅速的开始。

等进了六月,所有人对临山郡王,不,临山王的关注,就渐渐转移了。因为,这个月在江南出了件大事。

本来呢。只是妻妾争风,再加上一个外室瞎搅和,可最后却牵出了贪腐大案!

事情是起于某官员入京述职,之后又返回原职务所在地,继续为官。不过他在东京都的时候,迷上了桃花潭里一位头牌姑娘。离京时花大价钱给赎了身,带去为妾了。

这事本是寻常,朝廷虽然明确规定,官员不得进入风月场所,更不得以妓为妾。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实际的执行者,百不足一。再说,桃花潭是出名的销金窟,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儿多,哪年没个红姑娘被带走,进入豪门为妾享福呀。

可没想到的是,这官员的正室虽不管他好色贪花,却是个正经财迷,对银钱上着紧得很。偏这头牌姑娘在东京都这富贵地花用惯了,也被贱男们捧惯了,回到江南也不收敛。那官员正对新纳的小妾五迷三道的,自然咬着牙也要满足小妾的物欲,以换到美人满足他其他的欲。

这样一次半次还好,时间长了,正妻自然大怒。那头牌红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仗着男人的宠爱,又在京城见过世面,根本不怕正室,搞得那官员家里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那官员烦了,正好下属又送他一个美人,姿色竟不比那头牌姑娘差,自然撇了那两个继续贪图他的新鲜滋味。不过那美人是个柔弱的,很怕他家里那些是非,不肯入府,他就干脆把美人养在外面,当了外室。

可惜好景不长,那外室的家人某天找上门来,称那外室是良家女,是被强纳的,大吵大闹的要打官司。换做平时,平民哪敢这么闹法,所谓民不与官斗,那官的品级不低,算得上一省大员,还不分分钟捏死你?只没想到这家子却是泼皮,全家老小全是浑不吝的,真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那官员的下属,就是送美人的那位就给官员出主意,说那外室的娘家不过是贪钱,多给点好处也就罢了。常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最后仗着权势弄死那家人,自己的官声和名声也禁不起这么折腾。

那官员采纳了下属的意见,正巧府里大小老婆因钱财打架,都说对方吞的多。这么一来二去的就查起账目来,直接查到外室头上。这下还得了,大小老婆联手要灭了外室,外室的娘家自然不干,一番全武行演下来,轰动了整个地面。

事情,到这时候本来还可以捂住,只要用点雷霆手段。只是谁也没料到,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这么闹大了。而各种情况摊到百姓的面前,就有人问了:官员俸禄有多少,就算有各种孝敬,就算他家也有产业田地,可这财富也太庞大了吧?粗略算下,收敛收敛,足够那地方一年的全部税赋!

到了这个时候,那位官员才惊觉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方,他的大房小妾以及那个外室想要息事宁人却也是不能了。在民间,流言传播的速度本来就非常快,这件事算得上是闻风而走,最后更是上达了天听。而历朝历代,普通百姓都是仇富仇官的,何况是贪官污吏?所以与这件事一起捅开的,是沸腾的民怨。

萧左身为皇帝,当然要有个态度,不能姑息这种事情,自然派出钦差去调查,只是在人选上踌躇了一阵子。他本来的意思,是派大理寺卿史天宇去。那位史大人年轻能干,最重要的处事圆滑,眼色超群,办的每件事都深合萧左的意思,该打罚的不手软,该掩盖的也不犹豫,该和稀泥的,上上下下都能照顾得面面俱到。

上位者都喜欢这种能臣,因为又能解决问题,还不会让你觉得难做,也不会带来麻烦。可他才透露出这点意思,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几位平时在朝堂上昏昏欲睡的老臣却开了口,提名要田夏田大人前往。理由是田夏在江南各省都待过一阵子,更了解民情。奇怪的是,此提议一出,立即有好几个重臣附和,令萧左不能强硬反对。

谁谁?才听到这个名字时,萧左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很快,他开始头疼。说起这个田夏,是启承初年的状元,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的才子,长相也很清俊。可惜的是,此人为人刚正不阿到过头的地步,犯起拧来,油盐不进,天王老子的面子也不会给。对于豪门贵族来说,他简直就是鬼见愁。要知道大户人家,特权阶级,哪家哪户没点摆不上台面的事?有些时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过去了。但,无论大恶还是小恶,只要让田夏遇到或者听说,就甭打算善了,偏他泼皮一样悍不畏死,又很得民心,什么手段都使得出,不让你脱层皮外加名誉扫地,都不算完的。真欠了命的,他有本事真让你家金贵的子孙命偿。

当年,东京都因为田夏的存在而怨声载道。

有人想找他的错处,把他办了。可是你尽管放开来找吧,人家是真正的道德典范,君子楷模,真的完全寻不到毛病。

栽赃陷害?这人却聪明机警得很,包管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若要杀人灭口,他那人就像满天神佛都保佑似的,去几个、折几个。

当初有几家权贵试过想除掉这一位,最后呢?到现在,东京都早没了这几家的名号。

后来连萧左也架不住权贵们明的暗的逼迫,把田夏外调,可不管他走到哪儿,哪儿折子就雪片样送上京,当地哀鸿一片。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田夏确实是忠臣、直臣,可他这样的闹法,令百姓只信他而不信别的官员,还专门和衙门对着干,导致政令不通,朝廷对地方的管理都成了问题。要知道哪有几个官员是完全清廉的啊,大小命官都被田夏倒腾的撤职查办了,很多政务要交给谁?萧左甚至一度到了无人可用的境地。

第十三章 我知道你过去干了什么!

好在老天有眼啊,田夏的父母和祖辈年纪都大了,几年间相继去世,这令萧左和各级官员都松了口气。除了正常的丁忧期一个连一个外,萧左还大力表彰田夏的仁孝,换着花样让他多留在家乡看坟。这好不容易安生了几年,那几个老臣不提,萧左几乎忘记还有这号人,偏偏这号人的孝期也已经满了。甚至当年他杀得江南片甲不留的经历,还成了起复的最大资本!

“田卿久不入朝,又一连守了这么多年的孝,最好还是休养一段才是。再者,朕还有重大职责要他负起,查个贪官就不必让他出手了。至于钦差人选一事,再议吧。”

硬着头皮委婉的反对,可回到后宫,屁股还没坐热,田夏的折子已经上了,洋洋洒洒上万言,文采华丽出众,但总而言之那意思是:为臣隐没多年,手早痒了,更憋足了一股力气为国尽忠,所以拍打个把贪官的事就交给臣吧。如果您同意,臣必不负皇上所望,还皇上一个海清河晏的江南。如果您不同意,百姓们有可能说您有意姑息,就不是个好皇上。您不爱民,以后民也不会爱您的。并且,臣会把您的意思给百姓说道说道。

对这种滚刀肉,为了直谏敢往油锅里跳的主儿,萧左还真是没有办法,近乎是被逼着点了头。然而他心中不安的预感极其准确,田夏起复离京还不到两个月,那个官员的案子不仅审得清清楚楚。还牵连出一大批更大的贪官,还有查出很多欺男霸女的冤案和说不清的人命官司。

可以说,整个江南官场,几百官员,百分之九十没有幸免。这还是田夏在家多年,心肠和手段软了,明白这世上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所以网开一面,对主动自首、态度良好、能检举他人并且自贪不多的。就被饶过了。

萧左就不明白了,这样的臣子,为什么会有老臣想起?为什么他为了扯后腿,连跟随保架的官兵也没给田夏派多少,更不许他动用当地的军力,他怎么就那么大本事。一个人就掀起整个江南官场呢?合着江南那些官只会搂银子,却没些自保的手段?

他想找个理由把田夏叫回来,免得贪官越查越多,导致百姓对朝廷不满,继而怀疑他治国的能力。可就在这个时候,随着秘闻越揭越多。民众已经痛恨贪官到咬牙切齿的地步。最要命的,不知哪里只出一股风。说是他得位不正,上天看不过眼,所以贪官横行。天再不换主,就是亡国之兆。

萧左震怒,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登位这么久都没事,百姓们还歌颂他是明君。近两年却怎么总传出不和谐的声音?先是十王之子的传说,现在又质疑他的皇位。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他不怀疑有人暗中做手脚就怪了。

可让他窝火的事,谣言在民间愈演愈烈,可无论怎么查,就是找不到源头,有心想要杀一儆百,却又怕给了幕后政敌再度攻讦的借口。这就如芒刺在背的感觉,明明看得到,却抓不得也抓不着,难受极了。最后,当年他的帝师,如今的司空大人提议:不妨直接表态,化被动为主动,让百姓信皇上、信朝廷,而非个别直臣。

迫不得已之下,萧左宣布要惩治贪官,清明吏治。可是这样一来,萧左想两边安抚是不可能的。因为百姓们倒是交口称赞来着,官员们却人人自危,毕竟,为官多年,好歹有点把柄落在外头。还有很多人还收到不明程度和不明人物的暗示:皇上掌握了这些年他们都做过什么!

保着皇上、为官艰难却还要被清算,臣子们那点本来就不坚定的忠心,就更加地动摇了起来。有人就暗想,上头还不如换个皇帝,到时候天下大赦,后朝正在用人之际,也断不会追究前面的事,他们就安全了。了不起,以后老实为官就是。

这些,就是几个月来萧十一忙翻天的缘故。

握有百官功过纪录的人是他,想找个人做为突破口,实在是简单极了。桃花潭的头牌红姑娘、那官员的下属及送的外室、又及外室的家人、一路安排下去,神不知、鬼不觉。在朝堂上有老臣提起田夏,更少不得他在官员中的暗中运作。就连田夏的雄心,也是他找人重新撺掇起来的。到底一个人被困在家乡耕读多年,是有点心灰意冷的。

至于各种贪官消息的传播,煽动民愤,传出帝位不正,所以导致压不住那些个魑魅魍魉的谣言,自然是水石乔一手策划并实施的。漕帮在他手里,如臂使指,他回归江南,更是如鱼得水,倒比困在京城时自由多了,恢复了以往杀伐决断的模样。

可以说,这次萧十一和水石乔联手而为,配合得天衣无缝而且顺畅无比。这令他们俩个都生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若没有琉璃,他们会成为好兄弟的。现在,却只能成为化解不开恩怨的情敌。

“现在我皇叔焦头烂额,白头发多了很多。下面怎么做,要看你的了啊。”八月初秋,但依照往年气象,东京都还是秋老虎的天气,早晚有些凉了,可中午却还热的很。

此时,琉璃就和萧十一坐在院中的花荫下喝茶下棋。琉璃棋艺极差,但萧十一非说她的性子太锐利,手谈可以令她的性子以后更稳重和圆润,所以强拉着她。

不过琉璃别的没觉得,这些日子关在府里听各种八卦消息,吃了睡,睡了吃,又不怎么做运动,她的身段却是圆润了不少。

“把袁丹青借我用用。”琉璃早想好了方案,不过漕帮里重要的人手都跟着水石乔回了江南,留在东京都的全是暗桩,非急难事,不方便动用,只好借人。

“好啊。”萧十一答应得痛快,“那小子看着和气,其实是个假正的经。你若让他去干点坏事,他能乐疯了。不过,你想怎么做?”

琉璃微微一笑,欠过身子,离得萧十一近了些,把计划一说。

萧十一笑着点了点琉璃的额头,“小坏蛋,幸好我没招惹你,不然你这些损招用在本王身上,本王想来想去,还真没办法应付过去呢。”

“彼此彼此。”说她是小坏蛋,那他就是个大坏蛋。看把人家萧左逼的,纵然那是她的复仇目标,她都有点同情了呢。钝刀子杀人,还让人家自己把脖子凑上去,天下的坏人里面,萧十一称了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她没细问过,但只怕萧左的那位帝师……就算本人没被萧十一拉拢或者影响,也必然受了别的意,才出了那种饮鸩止渴的招儿,令萧左一步一步,踩在他挖的坑里。

不过她也并没有发现,在萧十一这种水磨功夫的缠磨下,她现在对身边有他已经成为了习惯。更可怕的是,他接近她、靠近她、有点肢体接触,只要不是暗示意味太明显的,她也已经欣然接受,并没有警惕得厉害。

若她是一只小白兔,目前已经渐渐接近狼口。若她是一只猛兽,也正毫无防备的踏入猎人的陷阱。对他,萧十一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而且,她在萧十一润物细无声的攻势中,对自己的变化根本不自知。

“若要使其灭亡,必将令其疯狂,这就是你对萧左的策略。”琉璃随意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道,“我呢?若让令其摔得狠,就先把其捧得高。那样掉下来,才真是爽到极点。”

“总结得好,不过,是你爽吧?”萧十一已经适应琉璃的说话风格,时不时冒出几个新鲜的词或者句子。又低头看了看棋盘,不禁有些惊讶,“哎呀小琉璃,你费尽心机也没赢过我一局,而今随手乱丢棋子倒令我一败涂地呀。”

琉璃看了看棋盘,可不是么,不禁得意地笑起来,“我这招叫妙手破得玲珑局,临山王殿下,您快给我写个服字吧?”

望着琉璃的明媚笑颜,还有她衣领上露出的雪白脖颈,拈着黑云子的玉手,另有衣衫下起伏的动人曲线,萧十一只觉得口干舌燥,只得灌下一大碗凉茶:等这件事过去,他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吧?不然再这么等下去,他真的会忍不住的。

琉璃不知萧十一的心思,午饭后就叫了袁丹青过来。她把自己的打算一说,袁丹青的眼睛亮得像通了电的小灯泡儿,果然没让萧十一料错,做坏事让他很是快活,特别还是去修理那个道貌岸然的温凝之。

“你小心些,不要被人发现。”琉璃嘱咐着,并把宁安侯府的详细地形图和府卫们巡逻的时间表递给袁丹青。那里她住了很久,熟悉得很。路痴怎么啦?走啊走啊也认道了。

“王妃您就放心吧,我手下净是能人,我也会亲自出马,绝不会折了人手或者被人抓到把柄。”袁凡表抓抓头发,平时很稳重的人,这时候笑得像个快乐的大学男生般,“其实这事的前头不好玩,后面的才够乐呵呢,您容我两天,至少得造造舆论呀。再者,我得把宣扬的途径都安排好。”

第十四章 无家可归

“造舆论的事我负责,你只管安排扮贼和善后的事。”琉璃干脆利落地说。

“保证完成任务!”袁丹青乐呵得给琉璃行了个古代的军礼,之后一溜烟儿跑了。

就在袁丹青走后没几天,东京都传来闹贼的消息,几家权贵接连被偷,就算失主不敢报上全面的失物清单,而且还严密地封锁家中仆役的嘴,仍然传出每家都损失巨大的消息。同时衬出那些苦主,有多么富得流油。被盗者虽然包括临山王府,但临山王是有名的富翁,倒没人追究。只是其他人嘛,都是家里有人掌着肥缺的,于是引发了新一轮关于朝廷无清官的流言。

好不容易安抚了百姓的情绪,如今又给挑起来,萧左气得严令五衙六军追剿盗贼,甚至一度封城,可盗贼居然狡猾得很,脏物是顺利脱手了,人影却没让衙门看到一个。

令萧左没想到的是,百姓对于权贵之家和朝廷大员的不好言论,竟然止于宁安侯府。因为某天晚上,那伙嚣张的盗贼顶风作案,把宁安侯府也盗了。

谁不知道宁安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还掌着漕粮转运使这样的超级肥缺?但,那盗贼却没偷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恼怒之下,居然大胆的在宁安侯府内放了一把火。

因为是用了火油的,整个侯府都陷入火海,根本救火不得。好在之前贼闹腾得厉害,惊动了府卫,府里的主人及仆人都及时逃脱。又因为权贵居住的坊区间隔比较大,独府独坊的情况比较多,所以没牵连到别家。

但侯府却变成一片废墟,只剩下断壁残垣。

之后传出消息,那盗贼之所以如此过分,是因为宁安侯府太穷了,他根本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所谓贼不走空。既然没东西,那就毁东西好了。

由此,百姓们在痛恨盗贼的同时,对大官和贵族有了新的认识。谁说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来着?好歹。还有一个嘛。宁安侯手握肥缺,却不吃请、不受贿,家无长物。听说哦,为了女儿在婆家过得好,女儿出嫁时陪送了不少东西,现在府里只剩下个空架子了。宁安侯这样风采的人物,都没钱娶继室,三个姨娘死了俩个,只剩下一个主持中馈,听说也是个节俭的。别说喝花酒或者同僚应酬了。在家也是吃的粗茶淡饭。可怜的是,小温状元郎还没娶妻,温侯又要养活一个傻儿子。这宁安侯,还真是不容易呀。而他即使都如此窘迫了,也不贪民分毫。不与国争利,真是大大的好人,大大的好官!

“这温凝之,朕果然没有看错他,真给朕长脸。”萧左正为拔出萝卜带出泥的贪官事件和关于帝位不正的谣言,以及京城闹贼的事而烦躁万分,却因为此事而转移了压力。民间甚至还传出明君出清臣的话,令他的不利形势有所氛围,因而备感欣慰。

“那还不是因为皇上圣明,有眼光,才能挑得出这样的臣子。”月嫔柔柔笑着,站在萧左身后为他捏肩。没人看得到。她眼里有不明神色闪动,伴随着嘲讽,一划而过。

外间,洪长志垂手而立,一动不动有如老僧入定。可他的耳朵。却竖得长。

如今后宫之中,除了崔淑妃重获恩宠之外,就只有月嫔是大红人了。萧左本想晋位她为妃的,但懂事的月嫔却说尚无子嗣,又无功劳,不敢越级让皇上为难。她这样,萧左就更怜爱了些,就算不留宿,也经常到月影宫来坐坐。

“看起来,朕要奖赏温侯才是。有奖有罚,奖惩分明,才不失为君的宗旨。”当月嫔的小手移上萧左的太阳穴,他舒服的闭上眼睛说。

“那是自然啦,可臣妾听说,没等皇上心疼温侯,百姓们已经有所行动了。”

“咦,怎么回事,你给朕说说?”萧左拉过月嫔的手,好奇地问。

“皇上最近心烦国事,有些上火,臣妾是想亲手给皇上做一道药膳,偏偏宫里没有那味特殊的食材,这才派人出宫寻找。皇上放心,找来的东西已经过了尚食局的眼,绝对是没有问题的。”月嫔却先禀报道。

“朕知道你贴心,怎么会怀疑你,你不用对朕解释的。”萧左拍拍月嫔的手,面容慈和得很,“快说吧,到底听到什么趣事了?”

“臣妾派出宫的嬷嬷在东市上寻找那味食材,正巧碰到民众们自主募捐。”月嫔露出赞叹的神色道,“臣妾未入宫中时也曾听闻,百姓们最爱清官,最恨贪官。因为宁安侯府被盗,结果却因清廉而被那可恶的贼子纵火,偏温家在城外连个像样的庄子也没有,如今都无家可归了。”

萧左有点尴尬,因为他身为人君,居然没注意到臣下如此惨状,有点失了恩宠和爱护臣下的意思。为了掩饰心中的那点不好意思,他抬头看向洪长志问,“长志,你可曾听说了这些事情?朕记得,前几天朕还派你出宫,体查民情来着。”

洪长志闻言,整个人有如石雕中注了灵气似的动了动。心中怨念:您那是派我体查民情去了吗?明明是要调查盗贼的事。

只不过他侍候萧左多年,知道他惯会为自己找借口的,因而只躬身道,“老奴确实听说宁安侯府全被毁了,可老奴之所以没报给皇上,是因为宁安侯还有两个亲闺女和一个义女呢。那两个亲闺女倒罢了,婆家都是大族,拉拉杂杂一大堆人,温侯的亲家倒是想接温侯去小住一段时日,只怕温侯自己也觉得不方便。但义女水琉璃那儿不同啊,临山王上无父母,下无妾室儿女,他们小两口住着那么大一个宅子,空院子颇多,清静得很,已经把温侯全接过去住了。所以老奴以为,算不得无家可归吧?”

“那你也应该报与朕知。”萧左听这话听得舒服,但还是板起脸。

“皇上日理万机,是宁安侯和临山王嘱咐老奴别来打扰皇上的。”洪长志说着就跪下,“老奴自以为是了,还请皇上责罚。”

“这算什么自以为是。顶多就是太在意皇上罢了。”月嫔就笑着插嘴。

萧左这才转过话题,接着问,“你刚才说民间自主募捐,是怎么回事?”

“就是百姓们知道温侯府里不富裕。那宅子又是皇上赐下的,占地颇广,要修葺起来,所花的银钱不是少数,只怕负担不起。因此上,你一两我一文的,要帮温侯重建家园呢。”

萧左一听,眼睛登时亮了。官员清廉,民众仁厚,互相守望相助。这是对朝廷多好的宣传啊。有这样的臣子和百姓,还有谁敢说帝王不正,导致妖魅横行?

“百姓虽是一番好意思,但他们春种秋收,看天过日子。也是不容易的。长志,传朕的旨意下去,烧毁的宁安侯府,由朕的私库出银子为他修。”

“皇上恩典!老奴代百姓和温侯谢过。”洪长志连忙拍了句马屁,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老奴听闻,临山王妃已经决定出资。资助自家义父了。老奴以为,郡王妃一片好心,皇上不如成全,更彰显我大赵的仁孝教化呀。”

萧左一听,甚以为然,毕竟水琉璃出身低贱。是江湖女子。连她都肯仗义出手,不吝啬银子,确实宣扬起来更为好听。但,他身为皇上却不能什么也不做。

“臣妾也听说这件事了。”月嫔也开口道,“据说临山王打算全力支持自个儿的王妃。如今已经找了匠人画图,要亲自督造新的宁安侯府。说起来,如此倒能坏事变好事,指不定民间传出什么佳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