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无常的男子抵在她脖颈上的玉箫却是带了杀气。

云娆站在原处未敢乱动,望向安子渊,干巴巴地扯出一个笑,“安公子,别伤了和气,你这个……”

垂眸望了眼脖颈处的玉箫,“能不能让您手下先拿开?被您这么一吓,我都忘完了。”

安子渊望她一眼,面色未动,无常抵着那玉箫也未动,只是冷冷看着她。

云娆忍着后背汗湿的衣衫,继续干巴巴地扯着唇不敢动,却是说什么也不松口。

安子渊终是先妥协下来,让无常收回了玉箫。

脖间的杀气一退,云娆身子便软了下来,后背冷汗涔涔,体内紊乱的气血又开始翻滚,不得不扶着旁边的梅树喘息,唇角又缓缓溢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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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安子渊只是在一边静静望着,待她将气息喘匀了,这才缓缓开口,“姑娘,你把麒麟戒还与我,我替你疗伤,如何?”

云娆扶着树干缓缓站起身,也不顾此时的狼狈,抬起手背擦了擦唇角的血迹,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浅笑,“谢谢安公子。”

而后似是忘了方才的事般,往安子渊和无常望了眼,笑嘻嘻地道,“不知安公子是否缺个粗使丫头?”

无常神色古怪地望她一眼,硬邦邦地道,“我家公子缺个暖床的丫头。”

边说着边嫌弃地将她纤弱的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云娆窘迫地瞪他一眼。

安子渊也往无常望了眼,声音隐隐带着警告,“无常!”

无常乖乖闭了嘴。

“姑娘,我需要麒麟戒,你需要活命,你将它还与我,我保你伤愈,这于姑娘是个稳赚的生意。”安子渊望着她,淡淡道。

云娆笑了笑,不知是脸色太过苍白还是其他,笑容有些惨淡,“可是我若现在将它还了公子,我便再也活不成了。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公子先护我一程,日后我再将它完璧归还公子,如何?”

安子渊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清清淡淡地无常唤了声,“无常!”

“安公子,”云娆喘了口气,朝安子渊急声道,“若我现在死了,您便再也找不回麒麟戒,而且我可不保证是否会有人利用它兴风作浪,到时出了什么事那便是你我不能预料的了。”

安子渊再次望向她,眸底的深沉墨意一点一滴地收拢着,再无边无际地深沉下去。

云娆自那双墨眸中看不到杀意,手心手背却早已一片濡湿,后背也早已湿透,一阵阵寒风吹过,冻得她直打哆嗦。

安子渊的视线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停了停,终是望向无常,“无常,带上她!”

云娆长长地舒了口气,扶着树干的身子又软了下来,心底到底是松了一口气,拿麒麟戒作赌,她终是赢了一回。

☆、007.下毒

自安子渊下令让无常带上她后,云娆便跟在了安子渊身后。

这般死皮赖脸地跟上,还是她以麒麟戒相挟而来,想来安子渊和无常是极不喜的,因而对她态度甚是冷淡,虽没饿着也没冷着她,却是直接将她当成了空气。

无论去到哪儿或者是开饭歇息,从不会主动叫上她,每次都是她厚着脸皮,嬉皮笑脸地默默跟上。

“公子,无常,既然你们一时半会儿也摆脱不了我,咱们注定得结伴而行,整日端着个架子大家都累,是不?”

这日,在随安子渊无常从大安过国都前往邻县渭州,夜半在山林露宿,云娆蹲在火堆旁,撕了两根山鸡腿递给两人,讨好地道。

安子渊虽是答应让无常带上了她,却从未因为她耽搁他的行程。

无常接了过来,安子渊没接,甚至连看也没看,只是面容沉静地拨着火堆。

本来是要在天黑前赶到下面的小镇,却没想到中途下了场冬雨,耽搁了行程。

云娆暗里默默地撇了撇嘴,拿着鸡腿又往他靠近了两步,挤着笑讨好道,“公子,吃点嘛,很好吃的。”

安子渊终于往她望了眼,依然是无波无澜的清浅嗓音,“云姑娘,我不想浪费时间与你瞎耗。你让我护你一程,却没说你要去哪,要干什么,就整日跟着我们,如此下去,何年何月是个头?”

云娆有些赧颜地揉了揉鼻子,“我确实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嘛,我说我要去玉老爷子那里盗药,您又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说不定我偷了玉老爷子的神药,一个高兴,就不用劳烦您和无常了,麒麟戒我也可以安心还你了,是不?”

“你要去盗什么药?”无常一边嚼着鸡腿一边好奇问道,那日便听她说能不能陪她回玉家庄一趟,她需要偷点药,能将偷盗行窃说得如此天经地义的,她算是第一人。

“紫云丹!”云娆想也没想便答道,顺道将原本要给安子渊的鸡腿放到嘴边,大力地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天仙不食人间烟火,就让他继续修仙好了。

“紫云丹?”无常嚼着鸡腿的动作一顿,将她上下来回打量了一番,“你中毒了?”

难怪整日吐血,身子骨弱得看着似是随时会晕厥似的。

“谁说偷紫云丹就是我中毒了。”云娆不以为意地白了他一眼,“紫云丹是解毒圣品,据说能解天下百毒

,偷来拿去卖了得赚多少钱。”

“……”无常瞪她一眼,“钱奴!”

云娆不以为意地继续嚼着鸡腿,又侧头望向静默不语的安子渊,“公子,您了解玉家庄的阵法,您助我去偷一两粒紫云丹来,若是那药没什么问题了,我将麒麟戒还你可好?”

“想都不用想!”无常轻哧着打断她,“这等鸡鸣狗盗之事,我家公子才不会去做。”

云娆揉了揉鼻子,也是,若非情非得已,谁愿意去干这种鸡鸣狗盗之事,更何况这明若清风的绝世佳公子。

默默将视线收回,云娆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拨着火堆,却还是有些不甘心,“若是我去送了命你们不是就再也找不到麒麟戒了吗?”

话完便感到头顶一阵冷森森的寒意。

抬起头,果然见无常正恶狠狠地盯着她,想来对于她拿麒麟戒要挟是极其厌恶的,便是连安子渊黑眸中也隐隐绰绰地蒙上了一层凉意。

云娆自讨没趣地揉了揉鼻子,没再说话,盯着火堆默默地啃着鸡腿。

胸口那处一到夜里又开始隐隐绞疼,本就破败不堪的身子自从一月前受了安子渊一掌后便每况愈下,虽然百里空和曲小蛮及时用内力护住了她的心脉才缓了过来,但到底底子弱,又是受过重伤的,前几日又从屋顶上滚落,伤上加伤,身子难免是难受些。

若是寻不到药,也不知这趟出来是否值得。

垂下头,随意拿起一根木棍,拨弄着火堆,望着越燃越旺的火堆,心里却有些空茫茫的。

她突然安静了下来,无常反倒有些不习惯,这几日来她就似是不知脸皮为何物般,无论他和公子对她冷漠待之,总是嬉皮笑脸地拽着公子的衣袂跟上,看得人厌烦偏就摆脱不得。

安子渊也往她望了望,盯着她被火光映照得依然惨白惨白的侧脸,微微拧眉,而后淡淡开口,“云姑娘,你身上的伤至少有一处是我伤的,不会轻到哪去,我替你疗伤,麒麟戒你还我,我不再与你追究你窃戒之事,如何?”

云娆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笑,还是那日的回答,“谢谢安公子。”

却没有让他替他疗伤的意思。

无常看着心里来了气,不满轻哼,“不识好歹,我家公子没逼迫还当我家公子好欺负了不是?以替你疗伤为交换条件是为你好,别以为我家公子只能

任由你摆布,真把我们惹毛了,我有的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到时是看你骨头硬还是嘴硬!”

云娆眨了眨眼睛,依然是笑嘻嘻的模样,方才的怅惘早已消失不见,“那你试试啊,我倒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能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你……”无常被她这么一激,眼眸一寒,手指倏地一弹,云娆便觉手臂一麻,而后那股麻意便如流水般轻轻缓缓地席卷全身,初始时还是轻轻柔柔的麻痒,很快便如万蚁钻心般,扯着心脏紧紧地揪疼起来。

“呲……”她手中拿着的鸡腿因为剧透而无力脱落,瘦弱的身子因疼痛不自觉地蜷缩成一道弓,冷汗涔涔,面白如纸,她却只是紧扯着胸口没有哼一声。

“无常!”安子渊望向无常,眼眸隐隐带了一丝厉色。

无常这次却不为所动,撅着嘴愤愤不平,“公子,您怎能受制于她!是她自己不识好歹非得找这罪受。”

话完望向云娆,“云姑娘,你若是现在告诉我们麒麟戒藏身于何处,我便替你解了这毒,我们家公子还会替你疗好这一身的伤,如何?”

云娆狠狠地咬了咬下唇,一只手抚着额,指尖爬过发丝,撑着抬起头,竟还能挤出一个笑,“无常,这毒还要不了我的命,但若是交出麒麟戒,我便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可能!若是你,你选择哪个?”

安子渊淡淡望她一眼,手一抬,一粒药喂入她口中。

药丸随着唾液艰难从喉咙滑下,原本还如万蚁钻心般的痛楚瞬间竟奇异地消失不见。

云娆手抚着额头,沿着额前发丝重重地往发尾处爬了圈,抹去额前的冷汗,也不顾发髻因此被弄得凌乱,只是重重地吞了吞口水,抬起头时,俏丽的脸上已虚弱挤出一个笑容,“谢谢安公子!”

而后往火堆中已被烧焦的鸡腿望了眼,吸了吸鼻子,默默起身,往不远处的大树走去。

“你很怕死!”无常盯着她莫名寂寥的身影,话便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云娆脚步一顿,而后回头,冲他轻轻一笑,笑容似是有些恍惚,“你不怕死吗?”

“……”无常瞪着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云娆却已收了笑,改而望向安子渊,往日的嬉皮笑脸已不见,只是静静地道,“安公子,我知道你很不喜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我也不喜欢,甚至是痛

恨,但是没办法,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般一生顺遂平安的,要活下去,总得做一些自己深恶痛绝的事。”

话完,扯出一个笑,却如昙花一现,很快隐去,而后一言不发地走向那棵大树,翻身上了树,寻了个稍大的树叉,倚树而眠。

云娆的话让无常无端生出些歉疚来,眼睛不自觉地望向安子渊,却见安子渊只是望着背倚着树杈云娆,面容淡淡,眸色深沉,即便他自小跟随他,却也看不懂自家主子心思。

“怪人一个,公子别理会就是!”收回落在云娆身上的视线,压下心里莫名的歉疚感,无常摆手道。

来历不明,去向不明,一会儿嘻嘻哈哈没个正经,脸皮厚得堪比铜墙铁壁,一会儿却似是被无尽的忧伤湮没,朦朦胧胧的整个人看着似是隔着层雾,自小随着公子行走江湖多年,从未见过这么怪的女人!

心里愤愤地斥完,抬起头,却见安子渊不知何时已盯着他望,那眼神清清冷冷地看得他寒碜。

“无常,什么时候也学着将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声音浅淡,不怒而威,听得无常一个激灵,背上一寒,知道安子渊指的是他擅自给云娆下药的事,会说出这样的话已隐隐带着不悦!

“无常错了!”无常低眉顺目认错!

安子渊望他一眼,不再语,又将视线移回渐熄的火堆上,视线在那根已烧得几乎瞧不出形状的鸡腿望了眼,而后淡漠移开。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两点半左右更一章~花花啊,大力地撒起来吧~

☆、008.疑云【补齐】

“绾绾,等我们长大了,我们一起去闯荡江湖,我不当公主了,你也不当郡主了,我们不要被送去和亲,好不好?”

“好啊,我也不要像明月姐姐那样被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嫁人。”

“绾绾,父皇说以后要把我嫁给大安的太子,可是我只想嫁给木将军,你说要是我逃不出去怎么办呢?”

“那不怕,大不了,大不了到时我替你嫁给太子嘛……”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贺夙绾,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又带公主爬树上去,还不赶紧下来!”

“娘?哎呦……”

一声悠长的痛呼,从树上重重地摔下。

云娆睁开眼,看着周围一片茫茫夜色,以及阴森嶙峋的树木,不是那个洒满阳光的温暖宅院。

手不自觉地抚上额头,乍醒来的眼眸依然带着些许迷离,以及淡淡的困惑。

“你这是打算在这雪地上坐到天亮?”淡漠的声音穿透沉梦迷雾,悠悠然地飘入耳中。

云娆愣了愣,而后慢慢回过神来,循着声音望去,看到背对着她坐在火堆旁的安子渊时,混沌的脑子一时间没回过神来,脱口便问,“你怎么会在这?”

安子渊侧头,神色古怪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而后落在她的脸上,“摔傻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云娆这才察觉自个正坐在雪地上,屁股隐隐作疼,抬头往半丈高的树杈望了眼,不过想趁着安子渊在,偷懒睡个觉,竟直接从树上摔下来了。

赧颜地摸了摸鼻子,云娆缓缓起身,将披风上沾着的雪渣拍去,入夜了的身子有些冷,在树上待不下,就蹭着小碎步挪到火堆旁,在安子渊身边坐下。

偷眼觑了安子渊一眼,看他没有与她说话的意思,自己有些耐不住,便笑嘻嘻地先开了口,“公子,你都不用睡觉的吗?”

似是早忘了稍早前冷颜与他说的那些话。

安子渊侧头望她一眼,也不知是她记性差还是刻意不提起,这会儿竟又像没事人般和他套近乎。

云娆被他这么瞧着有些不习惯,抬手摸了摸脸,干笑道,“公子,怎么了?我脸上被划伤了?”也没觉得疼啊。

“没有!”安子渊淡淡收回视线,又望向火堆,

静默不说话。

云娆也跟着望向那火堆,也没瞧出什么来,忍不住道,“公子,这火中有美人吗?”

她的话让安子渊又往她望了眼,云娆被瞧得尴尬地笑了笑,吸了吸有些受冻的鼻子,扯着笑道,“自从我们生了这堆火后我看您就一直盯着它舍不得移开,我以为这火中是不是有美人起舞呢。”

“……”安子渊默默收回盯着火堆的视线,移向苍茫的夜色。

云娆无所谓地耸耸肩,几天相处下来,早习惯了他这种问十句答一句的沉闷性子,从披风下抖抖索索地伸出一只手,捡起一根小木棍,细细地拨弄着火堆,听着柴火“霹雳啪啦”地脆响着。

那边无常早已入睡,就在火堆旁,随意将披风取下便趟下了,比她还能睡。

视线从无常那边收回来,又望向燃得渐旺的火堆,云娆吸了吸鼻子,似是在自言,又似是在问他,“你说,梦里梦到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呢?”

安子渊终于正眼望向她,“你梦到什么了?”

若是他没听错,方才她是喊了声“娘”吧,然后就一声惊呼从树上摔下来了。

唇角抿了抿,抿出一个笑,云娆摇了摇头,冲他露出一个笑,“没什么啊,就是无聊随便问问。”

边说着边放下手中的木棍,两手搓着放到嘴边呼了口气,侧眸望向他,“这天气真冷。”

安子渊看着她被双手挡住的大半张脸,视线在她扑扇扑扇透着清灵的眼眸上,停了停,眼里隐约又带着些许恍惚。

云娆被他眼里的恍惚看得有些奇怪,这种恍惚她并不陌生,那日在玉老爷子寿宴上,她揪着他的衣衫哀求他救她时,他便是这么看着她,清明黑眸里带着恍惚,似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灵魂。

“公子?”她心里困惑,抬起被捂得稍暖的手,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安子渊往她张开的手望了眼,而后淡定收回视线,又移回了火堆之上。

“怪人!”

云娆忍不住低声努嘴感慨道,亦侧过身缩着身子在火堆前烤火,能像此刻般安静地烤火的日子实在不多,以往即使夜半落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林里,也没敢像现在般明目张胆地生火。

跟着这九天重仙果然是找对了人,至少不用整日担心一个眯眼过去就身首异

处。

想来他现在是恨不得杀了她的,只是迫于麒麟戒不得不对她屈就,跟在他身边,虽然会担心被扔下,却不用担心丢了小命。

“云娆,你和幽冥教什么关系。”安子渊突然开口问道,轻轻浅浅的嗓音,并无试探之意。

云娆忍不住侧眸往他望了眼,却见他只是微垂着眸,如玉般的手正轻捏着一根木棍,悠悠然地拨弄着火堆。

“没什么关系啊。”她答,不解他为何会突然对她的身份感兴趣起来,这些天来他连开口与她说一个字都不屑。

安子渊又是深深浅浅地望她一眼。

云娆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声音确实弱了下来,“确实没什么关系嘛。”

那天玉家庄上众人莫不疾言痛斥幽冥教妖女在江湖上为非作歹,兴风作浪,但是与她何干!

安子渊又是一眼望过来,随着一道过来的还有那只火光映衬下闪着玉润光华的手,“把手给我!”

云娆不自觉地把手往身后一缩,“干嘛?”

“我替你看看你身上的伤!”安子渊淡淡道,“就如你说的,既然我们注定得结伴走一程,若是你半路倒下了,麒麟戒未寻回,我又无法将你扔下不管,与其到时麻烦,倒不如先替你疗好伤了。”

“那个……不用了,我身上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云娆不自在地干笑着,没有将手伸出,反倒是站起身,拢了拢披风,“我先去小睡一会儿,公子明日动身时唤我一声吧。”

话完方觉有些不妥,这些天来他从未唤过她一起动身。

有些赧颜地摸了摸鼻子,“那个,我先去睡了,明早我早点起。”

话必便转身离开,似是真怕他强行替她把脉般,手也收回了前面,脸上的笑容也随着转身之时收了起来,手习惯性地从一头乱发中爬过,吸了吸鼻子,小脸上已隐约带着些凄茫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