哽咽得太厉害,几乎无法言语。

安子渊手颤抖着将她紧紧抱住,不顾她的挣扎,拦腰将她抱起,施展轻功直直往山后的寒池而去。

云娆有气无力地趴在他胸前,几次疼得想要将他推开,却被他紧紧箍在胸前,一路带着她飞到了最近的飘着浮冰的池里,想也没想,带着她跳进了寒冰池中,将她抵在靠近岸边的位置,紧紧将她环在怀中,不让冰水浸到她胸前的伤口,一只手抵着她的后背,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体内。

云娆在冰水中哆嗦着,冰水和内力的作用将她体内的巨疼稍稍缓解,她虚弱不堪地倚在他的胸前,手无力地扯着他的衣服,声音颤抖虚弱,“不……不用了,没用的……”

他却似是没听到般,固执地将她搂在怀中,贴在她后背的手掌依然执着地往她体内输送内力。

她奋力挣扎,手捶着他的胸口,用尽力气般哭吼,“你住手……住手啊,都说没用了你没听到吗,你真为我好,一掌劈下来,一了百了,我求你,求求你……我不想天天这样了……”

话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手又开始抓着已是鲜血淋漓的胸口,想要抵住体内那一波凶猛来袭的巨疼,却被安子渊给拉了下来,他抵着她,手掌捧住她的脸,长指没入她的发中,头一低便吻上她的唇,阻止她挣扎,另一只手掌依然是以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内力源源输入她体内,助她压下那股乱窜的毒气。

一整晚,他便这么陪着她泡在冰池中,抵着她不让冰水触到她胸前的伤口,紧紧地搂着她,不断利用内力替她暂时压制住体内那股毒。

东方日出时,云娆体内的毒终于慢慢平息了下来。

重伤兼毒发泡了一夜冰水,云娆整个面色已是一片死灰,整个人看着仅存一口余息,有气无力地趴在他的胸前,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已没有。

安子渊颤抖着手,拉起她的手,想要替她把脉。

手腕刚被执起,目光随意一移,安子渊面色遽变苍白如纸的手腕上,一道狰狞的红线已从手心蔓延着爬到了手腕处。

他惊惧地望向她,她头一歪,身子已软了下去

39

云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外面天色已黑,身上的湿衣已被换下,伤口也已被处理过,刚睁眼便瞧见安子渊。

他正垂眸盯着她的手腕,面色很淡,却又似是很凝重,甚至还藏着什么,依然是她看不懂的神色,眼睑半敛着,她只瞧得清他浓密的睫毛在眼眶下落下的阴影。

他并未抬头看她,只是紧紧盯着她的手腕,一只手轻扣着那处。

她垂眸往手腕处望了眼,果不其然,白皙的手腕上,那道原已消失的狰狞红线已经悄然从掌心蔓延到了手腕处。

“中毒多久了?”他神色未动,眼皮未动,依然紧盯着那道狰狞的红线,安子渊问道,声音低浅沙哑。

云娆抿了抿唇,没有抽回手,只是低声应道,“十年。”

他轻握着她手腕的手倏地一紧,黑眸也倏地望向她。

云娆垂下眼眸,避开他的视线,以着极其平静的声音道,“当年我坠下悬崖被萧润所救,他把我带回了幽冥教,我那时伤得太严重,元气大伤,身体已很难再复原,即便能痊愈也是撑不了几年的。那时前任教主夫人因为误食赤曼罗中了毒,早产生下萧梦芸,教主夫人毒发不治身亡,萧梦芸生来便携带了赤曼罗之毒,前任教主多方求医均找不到解药,自己也研制不出来,又不忍心在自己女儿身上试验,看我体质与萧梦芸相似,都是午夜阴时出生,年纪也相差无几,大概想着反正我也没几年可活了,这么活着也是可惜,也就拿我来试毒。让萧润给我喂食了赤曼罗的毒,每天给我不同的解药或是毒药,想要借此寻找最适合的解药。可惜……”

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笑,有些自嘲,“他们花了十年时间还是没办法找到真正的解药。”

他握着她手腕的手越发紧,甚至有一丝颤抖。

“为什么不告诉我?”安子渊问,声音比刚才还低哑了几分。

云娆抬眸,“告诉你你有办法解毒吗?还是,你会放弃苏染先救我?”

他的眸色一深,轻抿着唇,凝着她没有说话。

云娆垂下眼眸,“抱歉,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我本来就活不了,你先救苏染是对的,我只是不该寄希望于你而已。”

手微微一动,想要抽回,却动不了,他握着她握得紧。

“对不起!”他哑声开口,艰涩得连他都觉得苍白,无论如何,他都该先救她,他该先救她的,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若是他先救了她,她便不会遭受这些苦痛。他保全了他的家人,却给她带来了灭顶的伤害。

他唯一爱上的女子,唯一想要携手共度的女子,却被他亲手推向了死亡深渊。

这么多年来,她一个人是如何撑过来的?那日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从她面前擦过,又是怎样的绝望?

想到昨夜她缩在被窝里哭得几乎背气,毒发时伸向碎瓷的手,那时她是不愿再活下去了吧?

握着她手腕的手用力极大,却又小心地避免捏痛她,白皙的肌肤上青筋隐隐浮现,似是极力压抑着心底的情绪。

他望向她,声音低哑,“它出现多久了?”

拇指指腹摩挲着那道狰狞红丝。

云娆往那处望了眼,“月余了,我离开京城那日早上出现的。”只是偶尔又会莫名消失不见而已。

他握着她的手腕紧了紧,“云娆,多撑些日子,在我找到解药前好好活下去。”

云娆抿了抿唇,没有应他。

他握着她的手腕加了几分力气,让她有些疼,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安公子,我活不活得下去对你就这么重要吗?”云娆望向他,轻问。

他轻轻点头,而后自己也觉得讽刺,那日向谨妃的剑若是刺偏一点或是萧润的掌风收手不及,她便已活不过那日,终究是太过自信。

云娆也不自觉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间一时沉默了下来,他依然握着她的手,她也未挣扎,这几日来都是这般相处的,亲密如昔,却已无恩爱之感。

“云娆,如今我说得再多都已弥补不了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我错了便是错了,你要如何怨我恨我都行,我只有一个请求,在我找到解药之前,一定要活下去。”

许久,他缓缓开口。

她望向他,朝他露出一个笑,那笑容里并没有怨恨,“你没有做错,我也不该怪你,你对我并没有任何的责任与义务,我对你也是。能活得下去,我会好好活下去,只是我想活着而已,与任何人无关。”

他微微抿唇,望着她没有说话。

云娆也未再开口。

接下来几天,安子渊都在忙着查阅各种医书古籍,也差人去寻找任何对此有一丝了解的人,试图从中寻出一些方法来。

除了在药房研制药物时,他几乎整日待在云娆身边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一边给她疗伤一边悉心调理她的身体。

云娆身上的伤在他的悉心照顾下恢复得很快,不过半月余,云娆身上的伤口竟已经结痂,气色也红润了些,整个人看着精神状态已很好。

苏染来看过她几次,只是每次坐着的时间也短,坐一会儿便走。

苏炎也早已痊愈,会偶尔过来看看她,每次离开时眼里都难掩黯然。

云娆自知这辈子与苏炎无缘,若是能活得下去还好,或许还能与他一结情缘,只是她是短命之人,只能负了他一片真心。

身体既已恢复得差不多,也是她该离开的时候。

40

云娆不知道惜月那边情况怎么样了,那日离开时让她想办法把婚期拖上一拖,她月内会赶去京城找她。

惜月给了她她的腰牌,要去寻她也是极易的事。

她已经因为受伤耽搁了不少日子,断是不能再拖下去的。

心里这么计较着,云娆已开始着手准备离去的事,她没什么行李,所以也不用特别准备什么,因而这日用过晚膳后,安子渊去书房寻书,云娆先回房,一时间还未入睡,便也就开始收拾行囊,行囊还未收拾好,安子渊便已回来,一进屋便瞧见放在床上的包袱,以及看着她正忙活着折衣衫。

黑眸一凛,安子渊走了过去,视线在床上的包袱望了望,而后落在云娆脸上,“你要走?”

云娆没想到他回来这么早,原也没想好是否要与他告别,但既然已经被瞧见,也就站直了身,望向他,轻轻点头,“嗯,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谢谢安公子这些日子的照顾。”

那日在苏炎房中她便提过她会离开,因而对安子渊而言应也算不得意外才是。

心里这么想着,云娆也就没在意,转身去继续叠衣裳。

一只手压在了她的包袱上。

云娆望着那只白玉般的手,抿了抿唇,抬眸望向他,眼里带着询问。

“你要去哪?”他问。

云娆没说,也不能说。

他的手将她的包袱抽了出去,手一扬,便将报复扔在了身后的柜子上,包袱里的衣衫凌乱撒下。

云娆眸中带了恼意,“你这是在干什么?”

“云娆,在我没有找到解药前,我不会让你离开!”安子渊定定望着她,声音微冷,很坚持。

云娆恼怒地抿了抿唇,绕过他,走向柜子,拾起散落的衣衫,胡乱地塞到一起,用力绑了个结,转身便走。

一只手扣在了她的肩上。

“云娆!”安子渊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别逼我对你动武!”

云娆咬了咬唇,转过身,望向他,“安公子,你与我有什么关系吗?我要去哪里与你何干?还是,你也想让我留下来给你试药?”

安子渊眸色沉了沉,却是极力压制自己的脾气,“云娆,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在我没有找到解药前,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那天若不是我命大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块灵牌!”

云娆想也没想便应道,应完又不自觉地咬了咬唇,“对不起!”

她低声道歉,她与他非亲非故,确实没有任何立场指责他。

安子渊眸色暗了暗,轻抿着薄唇,没有应,抓着她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松开,却又倏地紧紧扣住。

“云娆,你要怨我恨我怪我我随你,但是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会解了你身上的毒,一定!”

云娆牙一咬,手抓着他扣在肩上的手就要拉下来,却被安子渊疾手在她身上点了穴。

“对不起!”他垂下眼眸,将她放回了床上,伸手替她解了穴道。

“你先好好休息。”低声说完,安子渊已转身离去,在门口吩咐人好好看着她。

这一晚安子渊并没有回这里,自从她受伤以来他每天晚上都会在这里照顾她,即便是她伤好后,他也依然会回这里,每天晚上就在她的床侧躺下,没再碰过她,只是拥着她入眠,好几次她半夜醒来都是蜷缩在他怀中,被他的手臂牢牢箍着,小心翼翼却又用力很大,有种想要将她揉入骨血中的错觉。

床畔冷了一夜,云娆却一夜好眠。

第二日她试着出门,安子渊安排的人并没有拦着她,也没有跟着她,哪怕是她走到了门外也没有人限制她的自由,只是她知道,安子渊派的人在暗地里跟着她,不会干扰到她,却不会放任她独自一人。

这样的认知让云娆心里不快,在外面晃了圈便回了府,人刚回府,便意外地在花园里遇到了苏炎。

苏炎看到她还是有些腼腆,过来与她打招呼,云娆也是浅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苏炎心细,察觉到她眉眼下的不快,赧颜问道,“云姑娘,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愁眉苦脸的。”

云娆摇了摇头,“没事。”

“有什么事和我说没关系的。”苏炎急急道,“若是云姑娘信得过我的话。”

云娆望向他,勉强笑了笑,“真的没什么事。”

苏炎往四周扫了眼,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和跟着你的人有关?”

云娆讶异望向他。

苏炎赧颜地笑了笑,“我也是习武之人。”

“他们是子渊派来跟着你的吗?防止你离开?”苏炎小心问道,却是一语中的。

云娆忍不住朝他望了眼。

“云姑娘你是真心想离开吗?”苏炎压低了声音问道,状似随意地与她并肩在花园中散步。

云娆轻轻点头。

“若是云姑娘真心想离开此地,或许我能助姑娘一臂之力。”

云娆不自觉望向他,“我不能连累苏公子。”

苏炎赧颜一笑,“我与子渊素来交好,他也不是那样的人,会随便迁怒治罪于人。”

云娆有些犹豫,她欠着苏炎一条命已是无以为报,如今却要再次麻烦他。

“云姑娘,我……我只是心甘情愿这么做而已,姑娘莫要往心里去。”似是明白云娆的顾虑般,苏炎赶紧道,“我也知道姑娘心思不在我身上,这一世我不敢奢望什么,只求来世还能再遇到姑娘。”

云娆望向他,冲他露出一个笑容,“苏公子是好人,一定会遇到比云娆好千百倍的姑娘的。”

苏炎苦笑摇头,“她们再好,也终不是你。”

云娆不自在地笑了笑,自知命不久已,也不敢随便承诺什么,若是侥幸活下去还好,无法活下去,只是空给人期待罢了。

“云姑娘……”

“叫我绾绾便好。”云娆打断他,“我原来叫绾绾,苏公子不用与我这么客气。”

“绾……绾绾……”苏炎有些不自在地叫了声,“看的出来你在这里待着真不开心,若是你不嫌弃,可以随我离开,我……我也可以好好照顾你。”

云娆抿了抿唇,“谢谢苏公子,我想要离开,但是也没办法随苏公子回去,我还有别的事。”

“没……没关系啊,你若是真想离开,我可以带你离开,哪日等你忙完了,随时可以回来找我,我等你。”

“苏公子……”云娆有些为难,她不想再欠他的人情,还不起。

“若是你觉得为难,我也不强求,若是你什么时候想要离开了,我帮你。”苏炎缓缓道,从袖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竹管,“这是八方楼用来联络的信号,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欢迎随时找我。”

说着教她怎么使用后,聊了会儿便离开了。

云娆拿着那根信号管,心里也没有底,她知道苏炎帮得了她,却又担心他因此被安子渊怪罪,本想通过自己离开,可是试了两日,却总也没办法摆脱安子渊的人,安子渊也两日没过来,想找人闹也没处说理,没办法下,云娆只能找苏炎。

苏炎让她过两日假借游玩之时出府,在城郊明月山那边,他借着伪造遇刺之际把她带走。

这个计划有些风险,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对于苏炎的人品云娆还是信得过的,他只是想要带她走,并没有别的小心思,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因而与苏炎商定好后,云娆只要求他不要伤到任何人后便开始不动声色地准备。

两日后,用过早膳,云娆依约出去赏玩。

安子渊听闻她要出去走走,并没有开口阻止,只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那眼神看得云娆心惊,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知情,她自认这几日是没有露出任何马脚的,与苏炎也只是在院子里遇上,并没有刻意地避开众人,但安子渊是什么样的人云娆也是心知肚明的,因而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是不动声色地迎着他的目光。

“天这么冷,怎么还到那么远去?”安子渊终于开口,声音淡淡。

“赏雪。”云娆淡应,人已冷淡转身,自从受伤以来,两人便一直这般相处着。

“让小蛮给你多批一件衣裳吧,外面天冷,你身子尚未恢复完全。”安子渊浅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嗯。”云娆轻应,人已消失在门口。

安子渊看着那道瘦弱的身影慢慢自视线中消失,平静的面色随着渐远的脚步声而慢慢变沉,薄唇紧紧抿成了一丝薄刃,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而后倏地抬起,大手一挥,“噼里啪啦”一阵凌乱响声后,桌上东西悉数被扫落在地,在地上碎裂成碎片,凌乱散落一地。

屋里的婢女心惊胆战地望着这一切,无一人敢出声。

无常小心翼翼地朝安子渊望了眼,想了又想,终是小心开口,“公……公子,要随云姑娘过去吗?苏公子那边怕是不会过去的,毕竟云姑娘和他的事比……”

“随她去!”安子渊沉声打断,往地上的碎片望了眼,面色淡淡,“差人收拾一下。”

人已往外面而去。

无常心惊胆战地看着安子渊的背影,自小跟在安子渊身边,从未见过他发过这样的脾气,与往日飘逸脱尘截然相反。

他本是没胆子再出声,但是想着云娆自此可能离开,终是有些忍不住,冲着安子渊的背影道,“公子,若是苏公子这次只要美人,云姑娘跟他走了的话……”

“她爱跟谁跑跟谁去!”安子渊突然出声暴喝,无常被生生吓了一跳,顿时噤了声,盯着安子渊的背影不敢说话。

安子渊已不理他,快步而去,背影也藏着一丝暴戾。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九点准时更新

41

云娆直接往明月山而去,那边是高门子弟往日狩猎蹴鞠嬉闹的场所,周边有不少别院山庄,静谧,却不失幽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