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不自觉地隔着被子抚上她依然平坦的小腹,那里竟已孕育着他和她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光是想着那个尚未成型的孩子,心里便已被不知名的感动熨得暖暖柔柔的,一个像足了她也像足了他的孩子,该是多美好。

“恭喜皇上。”扁太医诊完脉,起身向安子渊叩首道贺,再次打断了安子渊纷乱的思绪,“娘娘已怀着月余的身子。”

话完又忍不住拧了拧眉,总觉得哪里不对,皇上是这半月才开始临幸月妃娘娘,怎会怀着一个多月的身子?

安子渊望他一眼,担心吵醒云娆,让他到外面屋子,并出言叮嘱,“娘娘有喜之事不得声张出去,也先不要让月妃娘娘知悉。”

“是。”常年在深宫里待,扁太医自是有分寸的,而且看皇上并没有怪罪月妃娘娘的意思,想来是皇上哪夜半夜溜入这月华宫中才如此的。

“依爱卿之见,娘娘如今这身子受得住吗?”安子渊问。

扁太医两道雪白的浓眉拧了起来,“娘娘体内的毒已经侵入骨髓,身子已极虚,怕是承受不住。”

“所以……”安子渊凝向他,眸里带了一丝深锐。

扁太医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谨慎,“依臣之见,趁着娘娘腹中胎儿尚未成型,还是尽早把胎儿拿掉为好,娘娘此时的身体实在不宜孕育,即便日后能侥幸诞下麟儿,娘娘这身子怕是也回天无力了。”

52章

安子渊突然沉默了下来,许久未见说话。

扁太医心里担忧,忍不住大着胆子偷眼看了安子渊一眼,未及瞧清他的神色,他已锐眸扫了过来,“你先下去吧,这事儿谁也别提起,包括月妃。”

“臣明白。”扁太医谢恩退下,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房间很大,很空,也很安静,即使是这种万籁俱寂的时候,即便安子渊内力深厚,也很难听得到云娆的呼吸声。

这样的认知总让安子渊心烦莫名,挟着恐惧,却又无计可施。

云娆还在沉睡,安子渊没有吵醒她,只是拥着她躺下,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人明明已经在怀中,却似是随时会消失般,每天一睁眼,便是先试她的脉搏,看人是否还活着。

有时候让人绝望的不只是生死,还有那看不到头的折磨。

————

云娆这一觉睡得极沉,身子本就羸弱,又怀了身子,只能靠这种漫长的睡眠来保存体力。

她熟睡的时间愈久,安子渊心底的担忧便愈深。

云娆醒来时已是日上枝头,一睁眼便瞧见了那张于她而言依然不算熟悉的俊脸,近在咫尺,她被吓了一跳,差点没从床上摔下去,幸亏安子渊及时伸手搂住了她。

云娆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皇上不早朝吗?”

“嗯。”安子渊轻应着,没有告诉她他已经早朝回来,只是又握住了她的手,替她把脉,然后陪她一道用膳,喂她喝药,一切都与平常无异,安子渊却没了往日那份闲淡,只是烦闷,胸口几乎被那浓重的烦闷压得喘不过气来。

云娆敏感察觉到安子渊的异样,这样的异样是从昨夜她呕吐时开始的。

她没有询问他,只是趁着他去御书房时召来了扁太医,让他替自己把脉,而后询问他自己的身体状况。

扁太医遵从安子渊的吩咐,没敢将她怀孕的事告诉她,只是说她身子虚弱之类的话,并不动声色地给她开了安胎药。

翠西熬了药过来,云娆闻着那药味,很容易便察觉出异样来。

她是常年喝药的人,刚喝了口便察觉和她往日喝的药完全不同。常年在幽冥谷待,又是身体带病带毒之人,云娆多少是通些医理的,那药味让她想到了骨筋草,温脾安胎的药。

安胎?

手不自觉地抚向平坦的小腹,想到了这几日的反胃嗜酸,以及昨晚炎璟帝给她把脉后的那个拥抱和吻……

竟已怀孕了吗?

云娆也说不清自己此时是怎样的感受,很奇妙,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有当母亲的一日,可如今,平坦的肚子里,竟已有一个小小的生命。

有种感动的情绪暖暖慰慰地从心底划过,柔软而美好,只是这样美好的情绪很快被胸口涌起的绞疼撕碎。

云娆自入宫后便几乎未再毒发过,她几乎以为这辈子都不用再经历这种钻心的疼。

云娆疼得弯了腰,端着药碗的手无力垂落,“哐啷”的脆响,碎瓷满地飞溅,刺耳的声音让甫从御书房过来的安子渊尚在院外便已清晰听到,而后面色遽变,在惊惶恐惧从心底窜起时,他已快步奔了过去,刚推开门便见云娆正蜷缩着身子躺在小蛮怀中,小小的身子痉着,面色苍似雪。

“云娆。”一声急呼,安子渊已过去将她抱入怀中,颤抖的手轻拍着她的脸,素来平稳的声音也带着颤意,“云娆,云娆……”

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拍着她的脸。

云娆勉强抬起头,极力压抑着体内的遽疼,冲他挤出一个笑,“安子渊,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这么瞒我下去。”

声音虚弱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安子渊还是听清楚了,只是箍紧了她的腰,手臂轻颤着,“对不起。”

弯腰将她抱回床上,失控地冲着曲小蛮和翠西喊,“宣御医啊,还在等什么……”

云娆艰难地拉住他的手,想要阻止他,却发现有些力不从心。

“云娆,你别乱动,乖乖躺着。”安子渊反手握住她的手,低声劝着,声音不知不觉中就带了些颤抖。

小蛮上前来提醒,“皇上,有没有寒池?”

“有……”安子渊似是恍悟,弯腰就要抱起云娆,却被云娆用力反握住了手,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声音也带了些哭意,“不要……我不要泡。”

她的身子经得起寒池的冰冷,肚子里的孩子却不行,她不愿刚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第二日醒来时却要面临失去他的可能。

“安子渊,”她的手死命抓着他的手,“反正我也活不了,我能活多少日,便让他跟着我几日,我不要他先走。”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把云娆写shi了再写一个重生甜蜜的故事肿么办,泪奔,话说大家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吗……

53章

安子渊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他以为她不知情的,却不知道其实最通透的该是她自己,身体里多了个小生命,还有谁比母亲更能体会这份奇妙,她和他的孩子,他又怎么忍心失去,只是若是非得在她和孩子间做出选择的话,那他必是只能选她,只要她,哪怕这辈子她都无法再孕,他也只愿她能活下来。

以前考虑她的身子,每次欢爱后都会让她喝药,怕的便是这意外怀孕,却没想到唯一一次没有喝药,却造成了如今的两难境地,她身子本已虚弱之极,他是真的怕,她腹中的孩子会彻底将她拖垮。

如今看她绞疼难忍,他连唯一能让她减轻痛苦的方法都不能用,心里也不好受,偏偏无法替她承受半分苦痛,只能紧紧将她搂在怀中,任由她瘦小的身子在怀中痉挛颤抖,却无计可施。

扁太医来了又被他骂走了,虽是宫中名医,对于此毒却是无计可施。

云娆疼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牙齿上下打架,整个人抖抖索索的,意识也渐渐恍惚着,却是死死抓住安子渊的手腕,生怕他真的将她送到寒池中,疼得难受时,便忍不住抬起干瘦的手腕想要咬住,安子渊颤抖着手将她的手拉了下来,想也没想便将自己的手送到她口中,任由她咬,心慌到极致时,早忘了可以给她塞块毛巾。

体内的疼到顶点时,口中的力道是完全没办法自控的,咬着咬着时,云娆只觉得满嘴血腥,不知不觉间已将他的手掌咬破,血沿着她吞咽的口水一丝丝流入腹中,腥浓的味道让她的意识稍稍清醒过来,挣扎着将他的手推开。

安子渊看着她唇角上沾着的猩红,在苍白如雪的脸上更显触目惊心,手早已没觉得疼,只是觉得心疼难忍,头一低,低低地吻上她的唇,就着她口腔里的血迹翻搅着她的唇舌,真希望,能这么一直吻下去……

吻着吻着,却只觉脸上一阵湿润,温温热热地滑下,落在紧紧相贴的唇内,没入唇中,苦涩的味道在彼此唇舌间蔓延,夹着未散的血腥味,仿似催情的春%药,让彼此的纠缠越来越难分难舍。

云娆不知道脸上的湿热是他的还是她的,只是这么吻着吻着,气息仿似一点点地从胸中挤走,连带着胸口的绞疼也被一点点地稀释,整个世界只剩彼此熟悉的气息,再无其他。

也不知过了过久,彼此的气息都渐渐喘了起来时,安子渊才慢慢放开了她,手掌拖着她的后脑勺,压着她的头将她压靠在胸前,就这么紧紧将她揉在怀中,云娆鼻息间都是他身上穿透而来的熟悉气息,头被他压着,她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他也不让她看。

“云娆。”安子渊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有种异样的低沉沙哑,轻轻柔柔的,似是轻羽扫过,滑入心间时,便荡起了一丝久违的涟漪。

“嗯。”云娆轻声应着,下意识地抬头望她,却被他的大掌压着将她的头移向别处,不让她看他。

他不让她看,云娆便不看,只是安静地倚靠在他的胸前,低声开口,“安子渊,你为什么还记得我?”

她从未问过他,为什么还会记得她,忘忧散的药效她是亲自试用过的,她把她的过去忘了十几年,后来还是阴差阳错下,毒发时浸在寒池里,戴在身上的麒麟扳指便在月色下发出诡异的绿光,她那时的记忆是不清明的,只是在不清明的意识里,却将原本破碎的片段串联成了完整的记忆,麒麟扳指有奇效,她是误打误撞验证过了的,只是安子渊又怎么会知道……

“我不知道。”安子渊轻声应着,“听到你的名字时就想起来了。”

大概是那个名字在记忆力刻得太深,才会想忘也忘不掉,他负了她太多次,她如今的身子,多半是他当年种下的因,若是当年他能救下她,这十多年来,她便不用遭遇这些非人能承受的苦痛,那日若是他能先救她,她便不会再受重创一次。

云娆沉默未应,安静地趴在他的胸前,疼痛过后,浑身的力气都似是散尽了般……

疼痛过后?

这四个字眼无意识地从脑海中掠过时,云娆身子不自觉地僵了僵。

安子渊敏感察觉到她的僵硬,垂眸望向她,抓着她的肩,“怎么了?”

而后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身子不似方才般痉挛颤抖,手不自觉地扣住了她的手腕,替她把脉,边把脉边问道,“云娆,你现在觉得如何?还疼吗?”

云娆摇了摇头,神色也有些迷惘,通常毒发,她必得疼上一夜,从未像这次般,疼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安子渊视线不自觉移往自己尤滴着血的手掌,他是巫族血统,纯正的巫族血统,纯正的巫族血统本就与常人不同,又是常年佩戴着麒麟扳指,会不会……

黑眸一凝,安子渊倏地起身,替云娆掖好被子,“你先歇会儿,我去一趟御药房。”

御药房有新采摘的赤曼罗,以及萃取出来的赤曼罗毒,为了研制解药,他和扁太医一直都试图从赤曼罗中寻找与之相克的解药。

安子渊取了些赤曼罗的毒,用针扎了下中指,捏着中指,让血慢慢滴入毒液中,初始时赤曼罗并无变化,但随着滴入的血慢慢增加,原本浓浊的赤曼罗血液竟开始慢慢变得清澈起来,当血液与赤曼罗毒液几乎一样多时,赤曼罗毒液已几乎和红色的血液融为了一体,分不出伯仲。

安子渊只觉得握着手指的手都在颤抖,整个胸腔几乎被巨大的狂喜占据,素来清雅的脸上也被不知名的情绪所占据着。

随同过来的扁太医也是惊愕地看着赤曼罗的变化,不可思议地看着最终融为一体的赤曼罗和鲜血。

“扁太医。”花了极大的心力才将满心的狂喜克制住,安子渊声音依然清冷,“依卿之见,娘娘体内的赤曼罗可否解完?”

“回皇上,可解。”扁太医垂眉应道,神色有些犹豫,“只是……”

“说。”

扁太医犹豫了下,小心组织着措辞,“娘娘中毒已久,毒素早已深入心脉,要完全解清这毒,怕是得耗费皇上不少血气,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皇上乃天子之躯,此举万万不可。”

安子渊望他一眼,“爱卿说得极是,此话万不能有丁点泄露出去,尤其不能让娘娘知悉,明白吗?”

“……”扁太医拧眉吗,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皇上这是执意要给娘娘解毒了?

“皇上请三思。”

扁太医突地跪了下来,急声请柬,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这样做,是在以他之命换取娘娘的生命,一个女人,一座江山,孰轻孰重,自是一目了然,他对云娆并无坏心思,甚至是甚喜欢那个安静的女子,只是若是她危害到整个江山社稷,即便是无意为之,身为多年忠臣,却是没办法置之不理的。

安子渊长长吐了口气,望向他,“先起来吧,朕自知轻重,朕虽宠月妃,断是不会因为月妃而置整个江山于不顾,爱卿也不要想着什么花花肠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紧守本分便是。”

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觉得雷觉得狗血觉得鸡皮疙瘩满地掉的请默默捂紧衣袖,为了让云娆和安公子最终幸福生活在一起,某只亲妈已经木有节操,把天雷狗血进行到底了……话说,小小安真的是云美人的福音啊,一来就先让麻麻毒发一场

54章

安子渊从御药房回来时,云娆还没睡,人痴痴地坐在床前,也没披衣裳,半垂着眼眸不知所想。

“怎么不披件衣裳。”安子渊拧着眉,走过去,替她将被子裹好。

云娆望向他,“安子渊,你的血能解赤曼罗的毒是吗?”

安子渊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若是解完我这身毒,需多少?”云娆问。

安子渊望她一眼,将她往怀中搂了搂,“你看你方才就咬破了那么一道小口便突然便不疼了,你觉得能要多少?”

云娆沉默了下来,她并不知道。

“别多想,云娆,好不容易找到了给你疗毒的方法,带着我们的孩子好好活下去。”

云娆摇了摇头,从他怀中挣脱开来。

怀中的冰凉让安子渊心里也微凉微凉的,他望向她,微抿着唇。

“安子渊,我从没想过我能活着的。我曾经答应苏炎,若是我能活着,我便嫁与他为妻,除了我爹娘和惜月,从未有人为我这般连命也不要,当日若不是他,我也活不到今日。你可以失信于我,可是我……我没办法失信于他……”

云娆几乎是垂着眼眸说完这么一番话的,说她矫情也罢,愚昧也好,那个为她连命都不要的男人,她没办法失信于他,而且,即便他现在救了她,她也没信心和他一起走下去,在他心里,他永远有比她还重要的人。

“云娆……”安子渊声音有些沙哑,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即便你现在已经怀着我的孩子,你也还是想要带着他……嫁给别的男人?”

云娆摇着头,“可是我也没办法这么心安理得地嫁给你,即便我没有欠着苏炎的承诺,若是哪一日,你为了其他人放弃了他,他怎么办?”

“我不会。”清雅的嗓音几乎是低吼出来,带了一丝焦躁和沉怒。

云娆抬眸望着他,声音很轻,“你也告诉过我你不会。”

安子渊薄唇抿得很紧,面色也有些紧,似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复杂的情绪在眸中翻搅着,却不得不强压了下来。

“安子渊。”云娆垂下了眼眸,“其实现在活不活下去于我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我不想欠你,也不想欠苏炎,你没必要为我牺牲那么大,孩子也是在我还深中剧毒时怀上的,把他生下来未必对他就是好事,他跟着我走了,至少我还能陪着他。”

“云娆。”喉结上下剧烈滚动着,安子渊只觉得整颗心脏似是被刀子剜着般,一阵阵地发疼,他盯着她,如仙的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你和孩子走了,你解脱了,我呢?我欠你的,就不能让我这一世慢慢偿还你?还是,你非得让我一辈子活在失去你的悔痛中,你才乐意?”

“我没有这个意思。”云娆下意识否认,她即便活下来了,生命于她依然没有太大的意义,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坎,这些日子因为他披着炎璟帝的身份,她猜测不明,自知活不长,便也就自私地假装不是他,自私地享受着他的照顾,可是当一切都揭穿,当发现自己能活下去时,过去的伤口还是会在,欠下的债,也没有因此抹灭。

安子渊望了她好一会儿,长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下来,“云娆,你体内的毒我还是会给你解,这是我欠你的,等你体内的毒清了,你若是……若是真要嫁给苏炎,我……不会拦你。”

55章

安子渊自那日后便鲜少再来看云娆,每日会定时差人给她送药过来,定时过来给她把把脉,而后便离开了。

因云娆怀着身子,对于血腥味反应严重,安子渊特意在血中加入了两味药中和了血腥味,再将血汁熬成丸,温水送服,效果虽不及直接饮下来得有用,但于云娆的身子而言,却是最好不过的。

安子渊刚差人将药丸送来时云娆是不愿服下的,那么大一颗药丸,得需要多少血才熬制得成,她那日与他把话说至此,私心里也是不愿让他耗费如此大的心血给她解毒。

一个在死亡边缘徘徊了十几年的人,最终生无可恋,选择认命时,生死便已看得很开了。

云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将生死看得如此的开,明明一开始便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的,可是向谨妃那一剑,不仅刺掉了她对安子渊的所有信任,也将她对生命最后一点眷恋也彻底毁去,十几年来,她从未像那日那般深刻地发现,至始至终,她真的只有一个人。

当一个人生无所恋,还要深受毒痛折磨时,死亡似乎便成了最大的解脱,若非是要偿还惜月当年的恩情,云娆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能撑到现在。

即便现在知道肚子里已怀着孩子,心情却早已由惊喜变成担忧,她的身子被各种毒药侵蚀了十几年,她不知道腹中的他是否会被影响到,甚至害怕,生下来后他也是不完整不健康的。

那日安子渊听说她不肯服用药丸时,过来了一趟,他只淡淡留下一句话,“云娆,药丸我会依时给你配置,要不要服下你自己看着办,你体内的毒一日不清,这药丸我便一日配下去,你不愿活,我只能陪你。”

话留下,药留下,他便离开了。

连着几日,除了定时出现给她把脉,他未再与她多说一句话。

云娆服了几日药,面色好了许多,身子也不若以往虚弱,安子渊面色却明显日渐苍白憔悴下去,即便是她每日看着他,她也能明显察觉到他面色的变化,他在耗费他的生命给她解毒。

她的毒早已侵入心脉,云娆不知道是否得将他的血吸干才解得去这一身毒,若是真的如此,她宁愿现在便自我了断。

安子渊再送药过来时云娆没有服下,他过来给她诊脉,看着她搁在桌上的药丸,抿着唇也未说什么,只是安静坐下,拉过她的手,给她把脉。

云娆挣了开来,望着他,“安子渊,你是不是真打算耗尽你身上的血给我解毒?”

安子渊终于望向她,黑眸平静如水,“你想多了,我连你的命都可以不顾,又岂会以我之命换你之命。”

手伸向她,“把手给我。”

云娆没有动,只是盯着他,“安子渊,就算不耗尽生命为我解完毒,我还是可能带着你的孩子嫁给别的男人,你就非得让自己变得这么悲哀吗?”

安子渊盯着她的眼眸带了一丝深沉的东西,他盯着她,徐徐开口,“云娆,自打十年前遇上你,我这辈子就已经注定要这么悲哀了。你说过,若是还有来生,你不愿再遇见我。若是真有,我也不愿再遇见你。我欠你的,我今生一次性还与你。”

云娆忍不住笑了,眼睛却有些湿,“安子渊,你从不欠我什么,你没必要如此糟蹋自己,是我欠你的,是我三番两次拦下了你,搅和进你的生活里。”

“那你就给我好好活下去,”安子渊突然一声暴喝,声音突然变得冷沉起来,手指捏着她的下巴,“云娆,你真觉得你欠我了,那你就把你欠我的都还给我。”

“你都不在了,我还你,怎么还,还给你儿子吗?”云娆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安子渊,我真恨你,为什么要亲手摧毁我对你所有的信任还让我忘不了你,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再这么活下去了你知不知道?”

后面几乎是吼出来的,吼着吼着却是哭了起来,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地哭着宣泄着。

安子渊沉默了下来,她从未在他面前这么失控过,也从未这般向他宣泄过她心底的痛苦,他知道他伤她至深,却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做,才能回到过去,将那一切抹杀,错误犯下了便是犯下了,再怎么弥补,拿到伤还是会在。

他从未见她这般撕心裂肺地哭过,她总习惯将所有的痛苦难过都压在心底,不哭不闹,不悲不喜,安安静静的。

“对不起。”他哑声道,手伸向她,却又僵在空中,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伸向她,将哭得声嘶力竭地她揽入怀中,喉咙也似是被什么哽住般,似乎无论他再做什么,一切已是那般苍白无力。

云娆只是无意识地摇着头,不停地哭,自她十岁之后,她便从未这般放纵地哭过,甚至连哭都鲜少哭,因为她很早便知道,哭是没有用的,再怎么哭,身上的痛苦也不会减轻一分,也不会有人告诉她,他在那儿。

她就是一个人,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人,什么都学着慢慢忍下来,慢慢习惯,她已经很习惯这种一个人的生活,也很习惯这种为了活命不断地奔波寻找的生活,那时即使是一个人,她至少还是觉得生活是美好的,还是想好好活下去的。

可是她只是停下来一会会而已,只是想贪恋一下有人作陪有人依靠的滋味而已,却突然就上了瘾,然后就再也戒不掉,再也回不去最初那份淡然,也找不回最初那份对活下去的美好渴望,她从来没有这么悲观消极过,从未像这些日子这般,觉得生无可恋。

她从不知道,他那次本能的反应,摧毁的不只是她对他的信任,还有她对这个世界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