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完蛋了!”我嘲弄地朝阿波罗喊道,“你的分院倒下了!”我的军队又一次嘶吼起来。我沐浴在吼声和凛冽的寒风中,此时,夕阳正挂在水手谷西面山崖的顶上。发出吼声的人大半是奴隶,他们却是出自自己的意志跟随着我。再过不久,阿波罗分院的人也会成为我的追随者。

  我发疯般地大笑着,胜利像烈火一样在我血管中熊熊燃烧。学监被我们击败了,但朱庇特依然会对我们不利。他的分院远在北方,刚猛无比,坚不可摧。一股瞬间涌出的怒火,和另一种暗黑的激情——傲慢,暴怒的傲慢——控制了我。我抓起那支脉冲长矛,高高举起,用尽全力向凑在一起的三位学监投了过去。我的士兵们观看着我的鲁莽行为。长矛穿透了学监们的防护力场,他们四散而逃,回过身来用灼热的眼神瞪着我。但我心中的狂热并没有因为掷出一支长矛而平复下来。我憎恨这些玩弄阴谋的白痴。我会把他们毁掉的。

  “朱庇特!下一个是你。下一个就是你了,你这堆狗屎!”

  帕克斯开始高呼我的名字。紧接着,塔克特斯的呼声也像回声一样响了起来。然后是远处高塔上的奈拉。很快,一百个声音在被征服的城堡各处响起,反复念诵着——院子里,胸墙边,塔楼上,他们敲打着自己的刀剑、长矛和盾牌,然后向学监们猛掷过去。一百把武器重重地击打在脉冲护盾上,部队迅速散开,以免被未能见效、纷纷落下的武器击中。尽管如此,眼前的这番景象,以及落在石砌地面上的钢铁暴雨的声音仍然令人心旷神怡。他们又开始高呼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他们向学监们呼喝着收割者的名字,因为他们已经明白了,我们将与谁为敌。

  

  第三十九章 学监的奖赏

  

  我的军队美美地睡到了早晨。我不需要休息,尽管我和塞弗罗及另外六个人一直在城墙上。他们站得很近,仿佛只要有一丝空隙,学监就会有机会杀死我一样。

  塞弗罗给五个被阿波罗分院奴役的墨丘利学生解除了奴隶身份。他们挤在他身边,在墙边玩着竞速游戏,依次用手掌拍打对方的手背,比谁更快。我没有加入,因为这对我来说太简单了,还是让孩子们自己找乐子比较好。攻下城堡之后,尽管最大的功劳属于塞弗罗和塔克特斯,少年和少女们依然认为这让我成了某种奇迹。野马说,这种事情极少发生。

  “他们似乎觉得你属于另一个时代。”

  “我不明白。”

  “你似乎属于古老的征服者,是那些征服了地球、将她的舰队扫得片甲不留的古代黄金子民的一员。他们以此为借口来避免和你竞争。赫费斯提翁怎么能和亚历山大一较高下?安东尼怎么可以和恺撒一决雌雄?”

  我的心里打了一个结。这只是一场游戏,他们竟对我爱戴到了这种地步。叛乱开始之后,这些少年和少女将会成为我的敌人,站在他们位置上的会是红种人。那时他们会狂热到什么地步?而当他们与塞弗罗、塔克特斯、帕克斯和野马这样的人为敌时,这份狂热会起上一星半点的作用吗?

  我望着野马沿着城墙无声无息地向我走来。扭伤的脚踝让她有一点点跛,但她走路的样子依然仪态万方。她的头发乱得像鸟巢,眼圈也黑得厉害。她对我露出一个微笑。她很美,很像伊欧。

  越过城墙,我们能看到大森林和属于马尔斯分院的北方高地边缘。西面的群山在我们左侧怒视着我们。野马指了指天空。

  “学监来了。”

  我的护卫队紧紧地围了上来,但来人是费彻纳。塞弗罗往城墙外吐了口口水。“我们的浪荡监护人回来了。”

  费彻纳降落下来,脸上的微笑里透出疲惫、恐惧,还有一点点骄傲。

  “我们能谈谈吗?”他问我,随后朝我神情阴沉的朋友们瞥了一眼。

  费彻纳和我在阿波罗分院的指挥室里坐了下来,野马生起了火。费彻纳不信任地望着她,对她的存在不太欢迎。他对大多数事物都有自己的看法,和我认识的某个人一样。

  “你把一切都搅得一团糟,年轻人。”

  “请不要管我叫年轻人。”我说。

  他点了点头,嘴里没嚼口香糖。他有话要对我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我被他眼中的担忧吸引住了。

  “阿波罗没有离开奥林匹斯山,对吗?”我说。

  他身子一僵,吃惊于我的猜测:“是的。他还在那儿。”

  “这意味着什么,费彻纳?”野马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不意味着什么。”费彻纳回答,眼睛望着我,“他本来应该离开奥林匹斯山,却没有离开。一切都乱套了。胡狼赢了,阿波罗就能得到一份美差。朱庇特和另几个人也一样。我们听到消息,说月球会有几个军事执政官骑士的职位。”

  “而现在这个选择正在溜走。”野马说。她瞥了我一眼,得意地笑了:“全因为一个男孩。”

  “是的。”

  我大笑起来,笑声在屏蔽力场里回响着:“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你依然想赢,对吗?”费彻纳问。

  “没错。”

  “这一切就是为了赢吗?”他问我,但显然,他脑子里想的是另一回事,“不管赢不赢,你都能得到学徒资格。”

  我把身体往前一倾,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重点是,我想让他们知道,就算这该死的游戏是他们自己的,也休想作弊。不能因为他是首席执政官的儿子,就说他是最好的。这事关价值。”

  “不,”费彻纳说,把身子探了过来,“这事关政治。”他看了野马一眼:“你能把她支开吗?”

  “野马就留在这里。”

  “野马,”他讥讽地说,“那么,野马,你对首席执政官帮儿子作弊有什么看法?”

  野马耸了耸肩:“要么杀人,要么被杀;要么作弊,要么被作弊的玩家干掉,我一向看到黄金子民们遵循这样的规矩,尤其是圣痕者。”

  “要么作弊,要么被作弊的玩家干掉。”费彻纳点了点自己的上唇,“有意思。”

  “你应该很了解作弊的事。”她说。

  “你必须让我单独跟戴罗谈谈,野马。”

  “她哪儿也不去。”

  “没事。”她含含糊糊地咕哝了一声,用力在我肩膀上捏了一把,转身走了,“反正你们的学监让我觉得很无聊。”

  野马离开后,费彻纳盯着我,把手伸进口袋里,犹犹豫豫地拿出一样东西——一个小盒子。他把盒子往桌上一扔,示意我把它打开。不知为何,我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哦,你们这些浑蛋的确欠我好几份奖励。”我埋怨地笑着,把舞者送我的刀戒套到了手指上。我动了动指节,超出我指尖八英寸长的刀刃弹了出来。指节再动一下,刀刃又收了回去。

  “在你参加入学仪式前,黑曜种人把它摘下来了,对吧?有人说这是你父亲的戒指。”

  “有人对你说的吗?”我用刀刃在会议桌上刻画起来,“他们的消息可不够准确。”

  “你不需要假装,年轻人。”我飞快地抬起眼,盯着费彻纳的眼睛,“你来这里是为了弄到一个学徒机会。你已经做到了。要是你继续步步紧逼,学监们会杀了你。”

  “我好像记得我们早就讨论过这件事了。”

  “戴罗,你做的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这太无谋了!”

  “没有意义?”我重复道。

  “你要是打败了首席执政官的儿子,之后会怎么样?你能获得什么?”

  “一切!”我厉声叫道,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起来。我盯着火焰,直到能再次控制自己的嗓音,“我能证明我是学校里最杰出的金种人,能表明你们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话,费彻纳?没有你的帮助我也走到了这一步。我不需要你。阿波罗想杀我,而你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我欠着什么没有给你呢?这个吗?”我弹出了刀刃。

  “戴罗。”

  “费彻纳。”我翻了下眼睛。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别像跟傻瓜说话一样对我说话。看看我,看看我,你这高人一等的小杂种。”

  我看着他。他的肚腩又变大了,脸对于一个黄金种来说憔悴得出奇,泛黄的头发滑溜溜地梳到了脑后。他一直都不英俊,但从没像眼下这样形容猥琐过。

  “看看我吧,戴罗。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拼命斗争得来的。我不是生在首席执政官的家族里,这就是我能爬到的最高点了,尽管我本可以升得更高。我的儿子本应该走到更高的地方,但他既不能也不愿意。要是他尝试,就必死无疑。每个人都有个极限,戴罗。一个他们跳不过的极限。你的极限在我之上,但没你期望的那么高。要是你想僭越本分,他们会把你打下来。”

  他好像感到羞耻一般把视线转向别处,望着火光。他的儿子。我本可以从他们的肤色、容貌、性情和彼此交谈的方式看出来的。我是个蠢货,我早该把这件事大声说出来。

  “你是塞弗罗的父亲。”我说。

  他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恳求:“你让他感觉自己能爬到他能力之外的高度。你会害死他的,孩子,你会害死你自己。”

  “那就帮助我们!”我竭力劝说,“给我什么可以和阿波罗对抗的东西。或者,更好的办法是,和我一起跟他们战斗。把其他学监团结起来,和他们打上一仗。”

  “我做不到,孩子,我做不到。”

  我叹了口气:“不,我认为你是不愿意做。”

  “哪怕只帮你一点点,我的职业生涯就完蛋了。我为之拼死拼活的一切都会受到威胁。为了什么?只为了向首席执政官说明一个道理?”

  “每个人都害怕变革,”我说着,对这个饱受打击的男子露出一个诚挚的微笑,“你让我想起了我叔叔。”

  “不会有变革,”费彻纳站起身,低声咕噜道,“永远不会有。搞清楚你的处境,否则就没法活着出去了,孩子。”他的神情似乎想伸手拍拍我的肩膀,但没有这么做,“见鬼,套已经设好了,你正往里面踩呢。”

  “我对胡狼的圈套已经做好准备了,费彻纳。还有阿波罗的。对我来说,这两个都是一回事。该来的总会来,他们没法阻止。”

  “不,”犹豫了片刻,费彻纳说,“不是他们的陷阱,是那个女孩的。”

  我用他能理解的方式回答:“费彻纳,别把我当成一个头脑不清,对模棱两可、心口不一的话烦恼的人。那支军队是我的,我赢得了他们的信念、身躯和灵魂。到这个份上,我和他们是不会彼此背叛的。这是你们从未见识过的东西。所以,什么都不要说了。”

  他摇了摇头:“这是你的权利,孩子。”

  “是的,这是我的权利。”我微微一笑,我一直等待的时机到了,“停,费彻纳。”我在他走到门口之前叫住了他。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我把椅子往后一推,大步向他走去。他的眼里满是惊奇。然后,我伸出手来:“不管怎样,谢谢你。”

  他在我手上拍了拍。“祝你好运,戴罗,”他说,“但请你照看着塞弗罗点。不管我怎么劝说,这小浑蛋就是要跟在你屁股后面。”

  “我会照看好他,我向你保证。”我用地狱掘进者的手抓紧了他的肩膀。

  有那么一瞬间,正是在那一瞬间,我们是朋友。然后,我的手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让他抽搐了起来。突然,他睁大了眼睛。他明白我想做什么了。

  “对不起。”我说。

  与此同时,我一拳打断了他的鼻子,手肘狠狠撞击着他的太阳穴,直到他不再动弹为止。

  

  第四十章 范?例

  

  “费彻纳走了?”野马问。

  “从窗户走的。”我说。

  隔着阿波罗分院白色的会议桌,我望着野马。外面刮起了暴风雪,毫无疑问,这是为了让我的人出不了城堡,守着温暖的火堆和热乎乎的汤罐。野马的头发卷曲地披在肩膀上,用皮绳束在一起。她也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狼皮大衣,但上面画了些红色条纹,带马刺的靴子沾满泥巴,高高翘在桌子上。学院旗帜——她唯一爱用的武器——斜靠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野马的表情非常灵活,会飞快地露出讥讽的微笑,愉快地皱眉。她一边微笑一边问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会背叛我。”我说。

  她的眉毛绞在了一起:“你认为我会那么做?”

  “要么作弊,要么成为其他作弊者的牺牲品。”我回答道,“这话是你自己说出来的。”

  “你打算欺骗我吗?”她说,“不。这能让你得到什么好处?你和我两个打败了这场游戏。他们希望我们相信,只有牺牲一切才能获得胜利。但那不是真的,我们证明了这一点。”

  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信任你,攻下我的城堡之后,你发现我躲在泥地里,但放我走了。”她沉思着解释说,“你也信任我,因为卡西乌斯把你扔在泥坑里等死时,是我把你救了出来。”

  我没有回答。

  “这就是你的回答了。你将从事伟大的事业,戴罗。”在这之前,她从没叫过我的名字,“也许你不用孤军奋战。”

  她的话让我微笑了。我猛地站起来,把她吓了一跳。

  “把我们的人召集起来。”我发出命令。

  我知道她希望在这里休息,我也想。热汤的香味、温暖的床铺、与她安宁地相处片刻,这些都诱惑着我。但这些都不属于征服者。

  “我们要让学监们大吃一惊。我们要进攻朱庇特分院。”

  “我们没法让他们吃惊。”她碰碰手上的戒指。费彻纳制造的屏蔽力场已经消失。我们可以把戒指彻底扔掉,但它们是一种保障,尽管学监可以做点小手脚,但常识决定他们无法任意篡改影像,否则初选官们一定会起疑。

  “就算我们熬得过外面的暴风雪,干掉朱庇特分院又能达到什么目的呢?”她问,“如果阿波罗分院陷落之后学监也没离开,那么朱庇特的学监也不会。你只会刺激他们进一步干预。我们现在该对付的是胡狼!”

  我知道学监们正监视着我们的计划,我想让他们知道我打算做什么。

  “我还没准备好对付胡狼,”我对她说,“我需要更多盟友。”

  她看着我,眉头紧锁。她不懂我要做什么,但没关系,过不了多久她就明白了。

  我的军队冒着风雪敏捷地前进,身上厚厚的毛皮让我们看起来像一群蹒跚奔跑的野兽。我们靠星星辨别方向,昼夜兼程。山里的风十分凌厉,雪也堆得很厚,但我的士兵们一点都不抱怨,因为他们知道我不会毫无目的地带着他们乱走。新加入的士兵更加努力,超出了我的想象。在帕克斯的普及之下,他们没有一个不知道我的故事,不顾一切想给我留下好印象。这成了个问题:不管我走到哪儿,旁边的士兵都会突然用比刚才快一倍的速度前进,不是冲到前面的人旁边,就是把后边的人甩开一大截。

  暴风雪猛烈极了。帕克斯总是站在我和野马旁边,好像要挡住寒风,不让它吹到我们身上。为了争夺离我最近的位置,他和塞弗罗不断踩到彼此的脚趾头。他们俩的不同之处在于,帕克斯恨不得帮我生火,如果我首肯,他甚至愿意帮我掖好被子,而塞弗罗总是让我自己的屁股自己擦。现在我总是能从他脸上看出他父亲的影子。得知他身世的秘密之后,他在我眼中变得弱小起来。这是没有道理的,我一直以为他真是从一头母狼肚子里蹦出来的。

  过了一段时间,雪停了,春天又快又猛烈地到来。我的怀疑得到了证实,学监们在耍弄诡计。号叫者们打起全副精神盯紧了天空,以防学监们趁我们赶路时从空中袭击我们。但他们没有这么做。塔克特斯始终注意着他们留下的痕迹。但一路上都很安静。没有敌方斥候,没有远远传来的战斗号角,除了北方属马尔斯分院的高地,其他地方都看不到升腾的烟雾。

  向朱庇特分院前进的路上,我们一路劫掠被烧毁的城堡里的粮食仓库。我们在巴科斯城堡里找到了大壶大壶的饮料,发现那些只是葡萄汁时,塞弗罗失望极了。我们还在朱诺分院深深的地窖里找到了腌制的牛肉,压成一块块的干酪,用树叶包好的鱼和好几袋常见的烟熏马肉。行军路上,我们可以靠这些东西填饱肚子。

  四天艰苦的行军之后,我抵达了朱庇特那座被三面高墙围起的城堡。雪化得很快,地面变得潮湿稀软,马走起来很不方便。一条条小溪从我们的营地间流过。我没有费事去想行动计划,只告诉帕克斯、米莉雅和奈拉的小队,帮我拿下城堡的人可以得到一件奖品。守军人数很少,我的士兵们在有间隔的垛口下方搭起一些木头坡道,只花了一天工夫就攻占了要塞。对方虚弱的抵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墙上仅有的寥寥几个守兵已经厌倦了这场游戏。

  另外三个小队照例在周边地区勘察情况,以防胡狼来插上一脚。看样子,朱庇特的主力部队跨过阿寇斯河去围攻马尔斯分院了。他们没料到河上的冰会这么快解冻,被困在了对岸。我们依然没有发现胡狼的手下或者学监们的踪迹。我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费彻纳被我锁在了阿波罗分院的地下室里。我给他留下了食物和饮水,还有满脸的青紫瘀伤。

  包围进行到第三天,朱庇特的城墙上扬起一面白旗。一个中等个头、瘦骨嶙峋的男孩怯懦地微笑着,从朱庇特城堡的暗门溜了出来。城堡坐落在一片高耸而多岩石的地上,两面山壁一左一右夹在两边,城墙呈三角形,正面凸出,仿佛一张弯弯的弓。我本打算马上派人从山壁上爬下去。这个工作很适合号叫者,不过他们已经获得足够多的荣誉了。这场围城战的胜利属于我们攻陷阿波罗分院时俘虏到的士兵。

  那个男孩试探着走到正门前。我、塞弗罗、米莉雅、奈拉和帕克斯与他打了照面。就算没有带上塔克特斯和野马,我们依然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一群人——尽管野马的模样永远不会令人望而生畏,顶多算是英姿勃勃。米莉雅仿佛一个只出现在噩梦里的怪物,和塔克特斯、蓟草一样,她也开始喜欢把战利品佩戴在身上了。帕克斯巨大的战斧上刻满了凹痕,每一条凹痕代表一个被他俘虏的奴隶。

  男孩不安地在我的小队长们面前站着。他好像怕我们不悦一般飞快地收起了微笑。他手上戴着朱庇特的戒指,看样子饿坏了,因为那戒指不再合手了。

  “我叫吕西安。”男孩说,竭力让自己听起来像个男人。他似乎认为帕克斯是领头的。帕克斯洪亮地笑了,指了指我和我的镰刀。看见我,吕西安畏缩了一下。我想他很清楚我才是首领。

  “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相互笑笑吗?”我问,“你有什么话要说?”

  “饥饿。”他可怜兮兮地笑着说,“整整三个星期,除了老鼠和泡了水的生谷物,我们什么都没吃。”

  我几乎开始同情这个男孩了。他的头发很肮脏,眼睛水汪汪地含着泪。他知道他放弃的是自己的学徒资格。因为这次投降,他会被人嘲笑一辈子。但他很饿。另外七个守城的孩子也是。奇怪的是,他们都是朱庇特的人,没有奴隶。他们的学级长留下了最弱小的,而不是奴隶。

  他们投降的唯一条件是,我们不能把他们变成奴隶。只有帕克斯抱怨地咕哝了一句,说他们应该和其他人一样,靠努力换回自由,但我答应了那个男孩的要求。我让米莉雅看守他们,谁敢乱动,就把谁的头皮剥下来做战利品。我们把马匹拴在院子里。铺着鹅卵石的地面很肮脏。一座多角的主楼拔地而起,顶部融进了山壁之中。

  云团缝隙中一片漆黑,一场暴风雨正向两山之间的隘口袭来。我让军队进入城堡,拴好大门。野马和她的士兵还在城堡外面,他们和塔克特斯还有侦察任务,要到晚上才能回来。我们用对讲机交谈,塔克特斯对我们破口大骂,因为我们有地方遮风挡雨。那天夜里,雨下得很大。

  我把朱庇特分院的床铺分给老兵们睡。他们虽说是一支有纪律的军队,但为了一张暖和的床,他们几乎可以朝自己的亲生母亲捅一刀。睡在地上是唯一一件他们无法习惯的事,他们怀念柔软的床垫和丝绸床单。我怀念那张和伊欧分享的简易床。我失去她的日子已经比我们结为夫妇的日子更久了,意识到这一点带给我的痛苦,巨大到了令我吃惊的地步。

  按照地球的历法,现在我应该有十八岁了。但我不太确定。

  我们的面包和肉食对饥肠辘辘的朱庇特守军来说犹如天堂的美食。吕西安和他皮包骨头、没精打采的伙伴们狼吞虎咽,他们吃得如此之快,奈拉都要担心他们撑破肚皮了。她跑来跑去,提醒他们那些烟熏马肉是不会爬起来跑掉的。帕克斯和他血背小队的人不时向那群老实驯顺的孩子扔根骨头。他的笑声很有感染力,雷声一样在他胸膛里震响,两秒钟之后就变成了某种很有女孩子气的笑声。只要他一开口,谁都绷不住脸。他又说起了赫尔加的事。我到处寻找着野马的身影,想和她一起乐一乐,但她几个小时后才能回来。就算这样,我还是开始想念她了。有什么东西在我胸中膨胀开来。我知道今晚她会钻到我身边,然后我们会一起打起呼噜来,和圣诞节期间的纳罗叔叔一样。

  我把米莉雅叫到餐桌上首。我的士兵们四散坐在朱庇特分院的指挥室里,沉浸在征服之后懒洋洋的惬意气氛之中。朱庇特的地图被毁掉了。我无从得知他们掌握了多少情报。

  “你对我们的接待者有什么看法?”我问米莉雅。

  “我觉得我们应该给他们打上戳儿。”

  我啧了一下:“你一点都不喜欢履行诺言,对不对?”

  她脸上有不少尖尖的棱角,神情冷酷,很有猛禽的气质。她的声音也一样。“诺言是锁链,”她粗声粗气地说,“两者都应该被打破。”

  我告诫她不要找朱庇特学生的麻烦,然后又高声发布命令,要她把路上从巴科斯分院弄来的葡萄酒拿上来。她带着几个男孩把我们在巴科斯的贮藏间找到的大桶搬了上来。

  我像个蠢货一样站上了桌子。“我命令你们喝个酩酊大醉!”我向士兵们吼道。他们看着我,好像我发疯了一样。

  “喝醉?”有人问。

  “没错!”不等他说出别的什么,我截断了他的话头,“你们想象得出来吗?像傻瓜一样干傻事,就这一次。”

  “我们会试试看,”米莉雅高声叫道,“不是吗?”回应她的是一片欢呼。不一会儿,我们就喝起了巴科斯分院的库存。我大声招呼朱庇特分院的人一起畅饮,帕克斯跌跌撞撞地冲上来,反对我把美酒分给外人。他表演得很到位。

  “你要跟我对着干?”我质问他。

  帕克斯犹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他那巨大的脑袋。

  我握住背后的镰刀,从鞘里抽了出来,粗糙的摩擦声划破了指挥室内潮湿的空气。外面雷声隆隆,一百只眼睛望着我们。帕克斯像醉酒的巨人一样摇摇晃晃向前扑来,手摸着战斧的斧柄,但没有拔出来。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单膝跪在地上——就算跪着,他还是和我差不多高。我把刀插回刀鞘,把他拉了起来,命令他去外面巡逻。

  “巡逻?外面正狂风暴雨呢。”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帕克斯。”

  血背小队不满地嘟哝着接受了惩罚,跟在他身后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尽管不知道我演的是哪一出,他们依然足够聪明,知道自己是什么角色。“纪律!”我吹嘘地对吕西安说,“遵守纪律是人性中最好的要素,对这头庞然大物也适用。”

  帕克斯离开后,我举行了一个仪式,把狼皮斗篷颁发给协助我攻下这座堡垒,从而赢得了自由的维纳斯和巴科斯奴隶。这只是仪式,因为我们还没抽出时间猎取狼皮。气氛轻松愉快,充满欢笑,但谁都没有放下武器。奈拉在大家的起哄下唱起歌来,唱得像天使一样动听。她是火星歌剧院的歌手,本来计划在维也纳登台献艺,但一个更好的、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来了——进入学院。真有意思。

  吕西安和其他七个留守的学生坐在指挥室角落里观察着这一切。我的士兵们躺在桌子上、炉火边,靠在墙上,装出沉沉睡去的样子,还有几个偷偷溜出去抢占了床铺。此起彼伏的鼾声让我的耳朵发起痒来。

  塞弗罗和我寸步不离,好像学监们随时会冲进来把我杀掉一样。我告诉他去喝个大醉,让我自己待一会儿。他服从了,先是放声大笑,不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我跌跌撞撞地从熟睡的手下身边穿过,微笑着走到吕西安面前。从我妻子还在世时起,直到现在,我一次都没喝醉过。

  我发现,吕西安虽然恭顺,但依然好奇。他极少直视我,肩膀也耷拉着,但他一次也没有把手藏到口袋里,或者防御性地抱在胸前。我向他问起朱庇特和马尔斯的战事。和我想的一样,他们差一点就赢了。他提到一个女孩背叛了马尔斯的事,听起来像是安东尼娅。

  我必须快点行动。尽管我有一支独立的军队,但万一我所属的分院被夺走了旗帜和堡垒,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可能会面临技术性的失败。

  吕西安的朋友们累了,我允许他们离开,去找张床睡觉。吕西安留下来和我聊天。我邀他和我一起在会议桌前坐了下来。他的朋友们鱼贯而出,与此同时,我听到大厅里传来了野马的声音。雷声在城外轰响,野马的头发湿漉漉的,纠结在一起,狼皮外衣也湿透了,每走一步,靴子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泥泞的痕迹。

  看到我和吕西安的时候,她露出了堪称典范的迷惑神情。

  “亲爱的野马!”我高声叫道,“恐怕你回来得太晚啦。巴科斯分院的窖藏已经被我们喝光了!”我指着鼾声震天的士兵们,冲她挤了挤眼。约莫五十个人横七竖八地睡在指挥室里,醉得像圣诞假期时的纳罗叔叔。

  “在这种时候把自己喝得烂醉,可真是个好主意。”她回答说,神情十分奇怪。她的视线回到吕西安身上,又转向我。有什么东西让她不自在。我向吕西安介绍了她,他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很高兴见到她什么的。野马冷笑一声,权作回答。

  “他是怎么说服你不把他们变成奴隶的,戴罗?”

  我不知道她是否清楚我在演什么样的戏。

  “他把城堡拱手交给我了!”我笨拙地冲墙上半毁的地图挥了挥手。野马说待会儿再回来跟我们聊,随后向留在大厅里的小队招呼了一声,让他们过来。我打断了她:“不,不。我和吕西安几乎就要变成朋友了。这儿不需要女孩。带上你的人去找帕克斯吧。”

  “但是……”

  “去找帕克斯。”我说。

  我知道,她虽然疑惑,但依然信任我。她向我们嘟囔了一句道别的话,带上了门,脚步声渐渐远了。

  “我还以为她不打算走了!”我对吕西安笑道。他往椅背上一靠。他非常瘦,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东西,金色的头发剪成十分简单的造型,双手细而灵巧。他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很多人不希望把漂亮女孩放走。”吕西安谦恭地笑笑。我问他觉得野马漂不漂亮时,他还微微红了脸。

  我们聊了约莫一个小时。他渐渐放松下来,找回了一点自信,没过多久就开始向我讲述他的童年——严厉的父亲,对他寄予厚望的家族等。但这些并不让他显得可怜,他是个实际的人,而我很中意这种品格。他不再有意躲避我的眼睛了,不再佝偻着肩膀,态度也变得和蔼可亲,甚至很有趣,把我逗得大笑了五六次。夜深了,我们依然聊着,说着笑话。他笑话我脚上为了保暖而裹着的厚厚毛皮靴子。雪已经融化了,天气开始转暖,而我还是需要裹着毛皮。

  “你呢,戴罗?我已经说了不少我的事了,现在轮到你了。告诉我,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是什么推动着你?我好像没听说过你的家族……”

  “说实话,你根本不屑于知道这些。一切的起因都是为了一个女孩,我想。仅此而已。我是个简单的人,动机也非常简单。”

  “一个漂亮姑娘?”吕西安脸红了,“是野马吗?她看上去可一点都不简单。”

  我耸了耸肩。

  “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吕西安抗议说,“别像紫种人一样对我装腔作势,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吧,朋友!”他不耐烦地用手敲起桌子来。

  “好吧,好吧。我全都说。”我叹了口气,“你看到旁边那个包裹了吗?里面有个口袋。帮我把它拿过来好吗?”

  吕西安把袋子拽出来,朝我一扔。袋子落在桌面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让我看看你的手。”

  “我的手?”他笑着问道。

  “没错,把手伸出来就好。”我拍了拍桌面,他没有反应,“快点,朋友。我在研究一个理论。”我不耐烦地拍着桌子。他伸出了手。

  “这对你的故事,或者理论,有什么作用?”他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解释起来很复杂。我还是演示给你看吧。”

  “很好。”

  我打开口袋,把装在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二十几枚带有纹章的金色戒指滚落在桌面上。吕西安看着它们四处乱滚。

  “这些都是从死掉的孩子们身上摘下来的,医疗机器人没能救活的那些。让我们瞧瞧。”我在那堆戒指里翻拣着,“这里有朱庇特的,维纳斯的,尼普顿、巴科斯、朱诺、墨丘利、戴安娜、刻瑞斯……这里还有个密涅瓦的。”我皱起眉头,四下寻找,“嗯,真奇怪。我找不到普路托分院的。”

  我抬头看着吕西安。他的眼神变了,变得平静,像死亡一样阴沉。

  “哦,这儿有一个。”

  

  第四十一章 胡?狼

  

  他猛地缩回手,动作快极了。

  我比他更快。

  我的匕首深深扎进他的手掌,把他钉在了桌面上。

  他疼得咧开了嘴,发出野兽一般的喘息,试图挣脱匕首。但我远比他强壮,刀刃没进桌面四英寸,我举起一把酒壶,把它钉得更深了。他拔不动匕首。我身子往后一靠,看着他挣扎。最初他表现出一种原始而疯狂的恐慌,而后,某种比我的暴行远为野蛮、冷酷、富有决定性的性格再度苏醒。他冷静下来的速度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快。他深呼吸了一次,也许三次,随后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仿佛我们正在把酒言欢。

  “哦,该死的。”他简洁地说。

  “我想我们应该彼此更了解一点,”我说着,指了指自己,“胡狼,我是收割者。”

  “你的名号比我的好听多了。”他回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是第二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你是胡狼?是瞎猜的,但我满心希望你就是。不过我进到城堡里之前就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没有人会毫不抵抗地把城堡拱手让人。你的戒指大小不对。下次记得把你的手藏起来。没安全感的家伙要么把手藏起来,要么老是动个不停。你是没机会赢过我的。学监们知道我要来,打算设陷阱把我干掉,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你。而你一定会偷偷溜到这里来,试图趁我不备来个突袭。他们犯了个错误,你也是。”

  胡狼注视着我,然后转过头向我的士兵们望去,吓得一缩身子。近五十人的军队从地上爬了起来,清醒得和在大白天一样。我要让他们看看我的诈术是怎么起效的。

  “啊。”意识到自己的陷阱已变得毫无作用,胡狼叹了一口气,“我的士兵们呢?”

  “哪些?和你在一起的,还是藏在城堡里的?是在地下室,还是地板底下的地道里?我不敢说他们现在正开心地笑个不停,朋友。帕克斯像野兽一样勇猛,为防万一,我还派野马去了。”

  “你把她支开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

  免得她不小心问我们怎么喝葡萄汁都能喝醉。

  帕克斯一定会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雷声依然隆隆地轰响着,我希望胡狼为这次突袭投入了大量兵力。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就有麻烦了,因为朱庇特的城堡是他的了,朱庇特的军队说不定也是他的,而在此之前,朱庇特已经吞并了朱诺和伏尔甘的大半兵力,很快马尔斯也会被它击败。不过,我已经抓住了他。

  胡狼被匕首钉住,流着血,旁边还有重兵围困。他的突袭泡了汤,输了一局,但还没有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不再是吕西安了。他神情自若,看不出手掌被刺透的样子,声音也没有一丝踌躇。他没有发怒,却十分可怕。他让我回想起了我自己发怒前的状态——心平气和,不慌不忙。他没有像我希望的那样,在我的士兵眼前蠕动挣扎,于是我把他们遣散了,只留下十名号叫者,既有老兵,也有新人。

  “想谈一谈的话,就先把我手上的刀子拔掉,”胡狼对我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么插着挺疼的。”他的话语很轻松,语调却十分坚决。他的脸变得很苍白,身体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击发起抖来。

  我微微一笑:“你剩余的部队呢?莱拉丝,那个女孩,她在哪儿?她欠了我朋友一只眼睛。”

  “放我走,如果你想要,我会把她的头装在盘子里送给你。要是你愿意借我一个苹果,我还能让她叼在嘴里,像筵席上的烤全猪一样。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

  “没错,你的名号就是这么来的,不是吗?”我讥讽地拍了几下巴掌。

  胡狼万分遗憾地发出啧啧声:“莱拉丝喜欢那个词的发音,足够刺人,所以我才想往她嘴里塞个苹果。我本想有一个比胡狼更有威严的绰号,但名声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他冲塞弗罗点点头,“和那个小矮子精跟他的毒菌小队一样。”

  “毒菌是什么意思?”蓟草问。

  “那是我们对你们的称呼。被收割者和塞弗罗骑在头上的家伙。要是你们想在游戏结束后弄到个好一点的头衔,你们只需要简简单单地把大坏蛋收割者杀掉。别打昏,杀死他。往他脊椎里捅一刀,你们就能当上统帅、执政官或者随便什么大官。我父亲会很乐意帮你们这个忙的。来做个交易吧。简单得很。”

  塞弗罗抽出匕首,瞪了他的号叫者们一眼:“没那么简单。”

  蓟草没有动。

  “但值得一试。”胡狼叹了口气,“我承认,我是个政治家,不是战士。想交谈的话,你自己也得说上几句,收割者。你看上去活像一座雕塑。我不跟哑巴雕塑说话。”他身上有种冷冰冰的深谋远虑的魅力。

  “你真吃过分院同窗的肉吗?”

  “在黑暗里待上两个月,你只能嘴边有什么就吃什么,就算那东西还在动弹。那档子事并不让人印象深刻,说真的。人性变得比我所希望的少了很多,非常接近野兽。谁都会这么做的。不过,挖掘我的丑恶回忆可不是谈判的法子。”

  “我可没在跟你谈判。”

  “人类始终都在谈判。这是对话的本质。有人手里掌握着某样东西,知道某个信息。有人想要某样东西。”他脸上露出令人愉快的微笑,眼睛却是另一回事。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吕西安的假面被撕掉以后,他的身体里仿佛住进了另一个灵魂。我见过表演的高手,但这次不一样。他似乎已经理智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收割者,我会让我的父亲给你你想要的一切:舰队,一大群任你取乐的粉种婊子,或者为你四处征伐的黑曜种,什么都可以。要是我能在这场小小的修学游戏里取胜,你可以得到一个最好的职位。但要是你赢了,前面只有更多的学习,更多的考验。我听说你的家族负债累累,声名狼藉——只靠自己往上爬是很艰难的。”

  我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一个虚假的家族。

  “我会用自己的双手夺取桂冠。”

  “收割者,收割者,收割者。你以为这就是一切的尽头了?”他厌恶地啧了一声,“错。大错特错,我的好朋友。但是,要是你肯放我走,所有的艰难……”他用那只自由的手做出一个扫除的动作。“全都没了。我父亲会成为你的导师,你好,权力;你好,名声;你好,势力。跟这些东西……说再见吧,”他指了指那把匕首,“给你自己一个未来。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们互为仇敌,现在,让我们作为男人结成盟友吧。你握剑,我执笔。”

  舞者应该会希望我接受他的提议,保证我活着走出学院,并快速擢升到高位。我可以出入首席执政官的府邸,待在那个杀害了伊欧的男人附近。哦,我真想接受。但这样一来我就会被学监击败,我就不得不让这个小杂种获胜,让他父亲自豪地微笑,让那个自鸣得意的笑容他妈的在那张脸上蔓延开来。去他的。让他们吃点苦头吧。

  门开了,帕克斯咧嘴笑着,低头走了进来。

  “多好的夜晚啊,收割者!”他笑着说,“我在井里逮到了那些小杂碎。五十个人。看样子他们在底下挖了很长的地道,他们一定是用这一招攻下城堡的。”他“砰”的一声关上门,往桌沿上一坐,啃起一块剩下的肉来,“一场湿活儿!哈哈!我们把他们引上来,痛快地大杀特杀了一场。真痛快。赫尔加知道了准会喜欢的。现在他们都是奴隶了。我说着这话的时候,野马已经把他们都变成奴隶了。但她情绪好像不太对劲。”他吐出一块骨头,“哈!就是他吗,那个胡狼?他的脸白得跟红种人的屁股一样。”他凑上来,仔细一看:“瞧瞧,你把他钉上了!”

  “我想你对付的人比他块头大多了,帕克斯。”塞弗罗补充了一句。

  “是的。那些人气色也好得多。他灰头土脸的,活像个棕种人。”

  “管好你的舌头,白痴,”胡狼对帕克斯说,“那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再顶嘴,你裤裆里的那根也会不见!哈!那玩意儿是不是和你的块头一样小啊?”帕克斯声如洪钟地说。

  胡狼不喜欢被人嘲笑。他默默地盯了帕克斯一会儿,把视线转回到我身上,仿佛毒蛇甩了一下信子。

  “你知道学监在帮你吗?”我问,“他们曾经试图杀了我。”

  “当然,”他耸了耸肩,“我收到了……超过平均水准的奖品。”

  “你不在乎作弊吗?”我问。

  “要么作弊,要么被作弊的玩家干掉。不是吗?”

  这句话很熟悉。

  “哦,这次他们救不了你了。太迟了。到你自己救自己的时候了。”我又往桌面上插了一把刀。他明白这是干什么用的。

  “我听说过,被捕兽夹夹住的时候,胡狼会咬断自己的腿以重获自由。用刀子比用牙齿省事一点。”

  他发出一声快速而短促,像狗叫一般的笑声:“要是我砍断自己的手,你就放我离开?这话当真?”

  “门就在那儿。帕克斯,按住匕首,免得他作弊。”

  就算他敢吃别人的肉,他也做不出来。他可以牺牲朋友和同盟,但不会牺牲自己。这场考验他是通不过的。他是黄金子民,矮小,软弱,毫不可怕,和他父亲一样。我从他靴子里找到了普路托分院戒指,套回他手上,让初选官和他父亲看着他们的骄傲和欢乐之子就此放弃。他们会知道,我比他更优秀。

  “也许学监们轻轻推了我一把,但我依然要靠自己的努力挣得一切,戴罗。”

  “我们等着呢。”

  他叹了一口气:“我对你说过,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手只是农夫的工具,而黄金种的工具是头脑。要是你出身不是如此低微,你就该明白,这种牺牲对我来说轻于鸿毛。”

  他开始动刀。第一股鲜血喷出来的时候,泪水从他脸上滚滚滑落。他像用锯子一样用着刀刃,帕克斯不忍心去看。割到一半,胡狼抬起头望着我。他脸上清醒的微笑让我确信他已经彻底疯狂了。他牙齿打战,却对我、对疼痛和发生在眼前的一切报以嘲笑。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现在我明白米琪看着我的感受了。坐在我眼前的是个幻化成人类身躯的怪物。

  为了好割一点,胡狼试图扭断自己的手腕。帕克斯咒骂着把离子剑递给了他,这样他只需要一刀就能把手割断。

  “谢谢你,帕克斯。”胡狼说。

  我不知所措了。我的理智尖叫着要我杀了他,一刀捅进他的喉管。这样的人是不能放过的。你不能在他头上撒尿,随后又好好地把他放到野地里去。他比卡西乌斯强多了。我几乎要笑出来了。但我告诉他,如果他肯割断自己的手,我就放他走。现在他正在这么干。神啊。

  “该死的,你疯了。”帕克斯喘着粗气。

  胡狼嘟哝着说了句傻瓜。不过是一只手,他说。对我来说,手就是一切,对他而言却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