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瑾瑞闭了下眼,下定决定,道:「我已经让太医把过脉了,我是没有问题的。」徐琇莹听懂了,「子嗣?」

「嗯。」

徐锈莹却没有急着给他答案,而是直起身子,慢条斯理地道:「我能不能问王爷一件事?」

「你说。」

「如果太医诊脉后得出我不孕,王爷准备如何?」

韩瑾瑞叹了口气,看着她笑道:「若是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选了你,我就什么都认了。若不是我们身体的原因,那就顺其自然。若是,就想法子治。真治不好,那就只好认了。」

「是吗?」徐琇莹高高挑起眉,「难道说王爷不想着纳几个侍妾好给坷王府开枝散叶吗?」

韩瑾瑞拥住她,伸手捏捏她的小脸,摇头道:「我只想要阿欢给我生的孩子,若不是阿欢生的,便没有意义,我不会为了那所谓的子嗣却把阿欢弄丢的。」

她是他好不容易才等回来的,原本他甚至已准备孤独度过这一生,幸好上天垂怜他,将她送了回来。徐琇莹眼中不自觉带了笑,「这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逼你的。」

「自然。」

「好吧,你希望太医替我把脉,那就让他把一把吧。」

韩瑾瑞在她的嘴角亲了一口,才半含着戏谑地问她,「刚才身子那么僵,是想到哪里去了?」

徐琇莹原本提了半天高的心,现在已经落到了肚子里,她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想用武力镇压你来着。」

韩瑾瑞听了为之失笑,「这个可行吗?」

她嘟嘟嘴,皱眉道:「这个啊,只能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我镇压了你之后,我其实也怪没意思的,日子估计会过不下去,最后只能一拍两散,各自安好了。」

韩瑾瑞猛地搂紧她。她竟然想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徐琇莹安抚地拍拍他,「只是想一想。能挽救的话,我还是不会放弃的。」但女人的心是禁不起伤害的,伤得厉害了,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了。

「别离开我,阿欢,别想离开我……」

她听着他状似呢喃般的低语,渐渐觉得他似乎抱得越来越用力,忍不住痛呼出声,「韩瑾瑞,你抱太紧了,弄疼我了。」

韩瑾瑞大梦初醒般松手,带了些抱歉地道:「对不起,阿欢。」

「没事,你别乱想,只要你不负我,我不会离开你的。」

韩瑾瑞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保证似的道:「我自然不会负你。」不会给你机会离开的,绝对!

「好了,去叫太医过来吧。」她推推他,让他去叫人。

张太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医,现在基本上成了珂王府的专属大夫,跟他一样的还有一个姓赵的太医,这次出门也一并跟了出来。

不过,两位太医各自专精的点不同,这位张太医更偏重于妇科。

徐琇莹半坐在榻上,伸出右腕搁在小几上。韩瑾瑞就坐在她身边。

张太医在杌子上坐下,伸指探脉。

他仔仔细细地探了脉,时间用的并不太久,然后恭恭敬敬地对二人道:「王妃身体无碍。」韩瑾瑞点了下头,「你下去吧。」

张太医便依礼告退。

徐琇莹伸手遮口打了个呵欠,又伸手在腰上捶了捶。

韩瑾瑞将头搁在她肩上,道:「我们都没有问题,看来是时候还不到。」

「这种事,顺其自然的好。」

「是我一时心急了。」他总觉得他们夫妻那么般恩爱,合该早有子嗣,却不想是自己一时钻牛角尖,险些还生出些别的事来。

幸好,阿欢心里有什么总还是愿意跟他讲的,否则的话……

徐琇莹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道:「再走几日,离我师门就不远了,到时候你陪我回去看看吧。」韩瑾瑞精神一振,「好。」终于肯带他回去见娘家人了吗,真好!

半个月后,在一个树木葱郁的山脚下,时隔一年,韩瑾瑞又看到了杨清逸。杨清逸是专程下山来接人的。

「大师兄。」见到他,徐琇莹十分高兴。

她原本想飞奔过去的动作,却生生中断在韩瑾瑞的手中。

他用力拉住了妻子,皮笑肉不笑地冲着杨清逸道:「一别经年,杨兄别来无恙?」

「我自然好得很。」

韩瑾瑞低头看着怀里的妻子,「你几时通知他的?」为什么他不知道?

徐琇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泰然自若回道:「我用我师门特有的传讯手法通知的啊。」他皱了皱眉头,却知此事不能深究,只能强自按下心头的恼火。

徐琇莹向他解释过后,注意力就全部转移到自家大师兄身上,兴冲冲地问道:「大师兄,大家都在吗?」杨清逸摊开双手,耸肩,「怎么可能,你还不知道你三师兄,能碰到他在山里的机会少之又少。」

「就只有三师兄不在吗?」

杨清逸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事实上,你二师姊也不在山里。」

打量了下他的身后,徐琇莹满是狐疑地瞅着他,不是很肯定地道:「你不要告诉我师嫂被你弄丢了吧。」

「咳。」杨清逸不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早该知道自家小师妹时常语出惊人,「你这丫头从哪里得出这个诡异的结论?」

徐琇莹一本正经地道:「如果师嫂在的话,她应该会跟你一道来接我,我们感情那么好。」杨清逸手在唇边遮了遮,道:「你师嫂现在情况不允许,不方便来接你。」

徐琇莹一脸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福至心灵地想到了一件事,脱口道:「难道师嫂怀孕了?」杨清逸点点头,忍不住称赞道:「我家小师妹就是聪明。」

「这有什么可夸的,左右就那么几种情况,瞧大师兄这副暗含喜色的模样,很容易就能猜出来。」

闻言,杨清逸忍不住调侃了一下小师妹,道:「倒是小师妹你啊,成亲也快一年了,怎么肚子还是这么扁?」

韩瑾瑞脸色一沉。

徐琇莹柳眉一竖,恼道:「你还有脸说我,你跟师嫂成亲都快六年了,不是今年才有。」韩瑾瑞嘴边带了笑。

杨清逸伸手揉眉心,被揭老底了,不开心。

「走吧,进山。」话到这里顿了一下,杨清逸看了某亲王一眼,「规矩跟他说过了吧?」徐琇莹点了下头,「说过了。」

其实,杨清逸在山脚只看到他们夫妻两个人的时候也猜到了,不过,他照例得问一句。韩瑾瑞并没有觉得受到为难,江湖上本就多的是奇人怪人,规矩古怪些实不为怪。

他既然随妻子前来,原就该遵守她师门的规矩。

只不过,等他们进入山林后半个时辰,韩瑾瑞便知道即使有人跟了来,没有人带路,只怕也走不到目的地。在这连绵起伏的山林中,不只有一座幻阵,有时甚至是阵中阵。

当到达时,他眼前为之开阔明亮。

一大片明净的湖泊静静地呈现在眼前,湖畔曲径通幽,颇有江南韵味。甚至还在小桥尽头搭了座简单的竹亭,亭中摆了竹桌竹椅。

小桥的另一头连接的是一条三人宽的青石小路,一直蜿蜒向前。

顺着青石小路走去,最后便到了坐落在半山坡一处隐蔽性很好却又采光极好的山庄。

那是一座由原木和山竹搭建而成的山庄,粗犷中又透着精致感。

最让韩瑾瑞震惊的是,山庄匾额上苍劲有力的「天机」两个字,就算他高居庙堂之上,对于江湖上传闻已久的「天机山庄」也是有所耳闻。

传闻中,天机山庄隐身世外,极少涉足江湖,但天机山庄的弟子无一不是江湖奇才。韩瑾瑞忍不住看了妻子一眼。

奇才?

阿欢擅长什么?

彷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杨清逸笑道:「江湖传言,不足为信。」徐琇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替自己辩解什么。

紧接着,他们进入山庄,很快便在山庄大厅内看到了一个中年文士、一个美貌的中年妇人,以及一名美若天仙的少妇。

韩瑾瑞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下,如果那中年文士和中年美妇是阿欢的师父师娘的话,确实是太过年轻了些。在他的惊讶之中,徐琇莹脚步轻快地跑前两步,冲着坐在主位的师父师娘行了大礼,「阿莹给师父师娘请安,师父师娘安好。」

中年文士于岩鹤捋了捋颔下三绺青须,点头微笑,「阿莹快起来。」韩瑾瑞跟在后面也行了大礼。

于岩鹤嘴角的笑容扩大,依旧是不疾不徐地道:「珂王爷大驾光临,蓬蔽生辉啊。」

「不敢当师父此言,在下今日前来,身分只是阿欢的丈夫。」于岩鹤点头,「好。」

中年美妇孙淼水微微一笑,出声道:「按照出嫁女回门住对月的习惯,你们便在庄里住上一个月好了。」徐琇莹自然不肯,「难道我如今便只能住对月了吗?师父师娘是不待见阿莹了吗?」

孙淼水丝毫不为小徒弟的撒娇所动,仍淡然道:「即使我们肯留你久住,只怕你的身分也不能和外界断了消息太久。」

徐琇莹忍不住撇嘴,真是一点儿幻想都不留给她。韩瑾瑞伸手握握妻子的手,给她无言的安抚。

于岩鹤挥了下手,道:「阿莹,带你丈夫四下走走吧,无须拘束。」

「知道了,师父。」

然后,厅里的几人便起身各自散开。

韩瑾瑞忍不住摇了摇头,倒真是江湖异人的作风。

「阿欢,不领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吗?」

徐琇莹从目送师父师娘中回神,笑了笑,拉着他去自己的院子。那是一处幽静的院子,院中青竹挺拔,窗前花圃月季盛开。

院中有一方石桌,四只石凳。

推开虚掩的房门,室内一片洁净。

博古架隔开了三个天地,就如同她幼时的闺房,只是摆设之物不再那般奢华贵重。

扑面而来的就是妻子熟悉的味道,整洁素雅的内室,墙上斜挂一架七弦琴,一柄乌鞘长剑。

韩瑾瑞忍不住伸手在那架琴弦上摸了摸,现在他知道了,就算曾有过飘零之苦,但阿欢终究再次有了亲人的照顾。

他回头去看,却发现妻子并没有跟他一道进屋,他摇了摇头,转身出屋寻她。清幽的院落中,徐琇莹静静地坐在石桌旁,脸上神情恍惚,似回忆,似伤感……

「阿欢。」

徐琇莹闻声望去,不自觉地已是脸含笑意。

那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正迎着阳光缓步向她走来,她知道,他会陪着自己辈子,无论她身处何地……

番外:「世子,莹璧姑娘来了。」

听到侍卫回话的清冷少年眉头一挑,目光在地上满身是血的妇人身上扫过,淡声道:「请她过来。」

「世子?」侍卫满是迟疑地抬头,想确认一下是否是自己听错了。

「没听懂?」

「属下这就去。」侍卫低头应下,后背已冒出汗,急急退下。

那趴在血泊中的妇人凄厉地嘶声道:「你会有报应的!哈哈,你不是最疼莹姑娘吗?让她看到这样的你,你会彻底失去她的,你这个恶魔……」

徐琇莹就在那妇人癫狂笑声中一脚迈进了屋子。韩瑾瑞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她小小的身影上。

她似被吓了一跳,小脸在瞬间刷白,目光下意识地往他这个方向看来,他冷淡地对上她的视线。

徐琇莹忍不住眨了下眼睛,又看了那地上的妇人一眼,「瑞哥哥。」然后她便目不斜视地朝他走过去。韩瑾瑞的目光不自觉地有了些温度。

「莹姑娘,莹姑娘……」那妇人以诡异扭曲的姿势在地上蠕动着,「他是恶魔,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韩瑾瑞直盯着小女孩的眼睛。

徐锈莹微微蹙着眉头,看着他问:「瑞哥哥,这是怎么回事?」他勾了下嘴角,表情却没有任何温度,「一个背主的奴才罢了。」听他这样讲,徐锈莹便没有再问。

韩瑾瑞伸手将她抱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与他一道坐在屋子主位的椅子上看着那妇人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消逝……

徐琇莹眼睑微垂,盯着自己饱满圆润的指甲,心里一时有了不少的猜测。那妇人终于死去,韩瑾瑞眉头不曾动一下,道:「拖到乱葬岗曝尸。」

「是。」

吩咐完侍卫,韩瑾瑞便直接抱着怀里的小姑娘起身,往外走去,慢慢向着王府的梅林而去。

徐琇莹不敢在这个时候多嘴,只是乖乖地待在他怀里,有些无聊地拽着自己腰间挂着的香囊上坠的流苏。

「阿欢,你怕不怕?」

「嗄?」她一回神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梅林。

韩瑾瑞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指,「出什么神?」

她伸手摸摸被弹的地方,嘟着嘴,「怕什么?刚才瑞哥哥不是在处置背主的奴才,关我什么事?」

「你相信?」

徐琇莹不懂,「为什么不信?」

「你不觉得我残忍?」连他父王都说他行事作风阴狠毒辣,不像他早逝的母妃,因此不想见他。

徐琇莹一脸不解,「难道处置背主的奴才就是残忍吗?那天下残忍的人不是多了去?」她阿娘也处置过这样的奴才,可她阿娘才不残忍呢!

阿爹也杖杀过营中的士兵,可那是因为士兵违抗了军令,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那也不是残忍啊!在徐琇莹小小的脑袋里,有一些想不明白。

「阿欢——」

「嗯?」

韩瑾瑞将头埋在她纤细的颈窝处,半晌没有说话。

徐琇莹一脸迷惘,可又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她总觉得这个时候的瑞哥哥有些难过,虽然她并不知道他在难过什么。

她很认真地想着,又觉得自己想不太明白,毕竟她才五岁,想不明白好像也是正常的,她忍不住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