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强扮成另一个样子也挺难受的,没准还会踩到裙摆啊扭到脚啊什么的闹笑话。所以,我决定了——”苏禾抬起头,笑了一笑,“我就做我自己,就这样跟你去,这样才显得真实自然。不就是帮你挡老色狼吗?没问题的,包在我身上!保管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机舱的灯光明亮而柔和,灯光下的她,灿灿的双瞳,大大的笑容,却比灯光更明亮。

温颜卿的目光闪烁着,然后,幽幽的、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第五话】

只要让我看见你眼中的慈悲,我就得到了这个世界最温柔的秘密;只要让我看见你眼底的柔软,我就再也无法忘记。

*****

苏虞回到美景家园时,看见自家楼下站了一个三十左右、身穿宝蓝色西装套裙、一副女强人模样的女子。

一看对方就是在等她,微笑着鞠了一躬,竟用熟练的手语向她打招呼:“您好。我是温颜卿的助手,你可以叫我珊妮。”

老师的助手?苏虞小小地吃惊了一下,问道:“您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两件事。一件是温先生让我通知您,令姐也就是苏禾苏小姐,去跟温先生处理点事情,所以今天晚上不能回来了。”

堂姐跟老师在一起?苏虞又惊讶了几分。

“第二件事情,听说您之前没怎么接触过电脑绘画,所以在一些软件的使用上比较苦恼对吗?温先生怕令姐不在家,你会不适应,所以特别派我过来,问问你是否愿意让我在陪伴你的同时顺便跟你探讨一下3DMAX和JANXD等软件。”珊妮说着眨了眨眼睛,“也就是俗称的‘开小灶’。”

看来老师不但带走了堂姐,还专门派了个人来教她电脑绘图。那位素以冷面残酷著称的温老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致周到了?

苏虞有点糊涂。但很少拒绝别人的好意一贯是她的性格,既然这位珊妮是老师派来给她的,那么就照做好了。

于是那一夜,苏虞就在珊妮的指导下学习绘图软件,吃惊地发现温颜卿给她派来的不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而是该行的精英,她甚至怀疑珊妮本人就是软件开发者之一,因为很多连书本都没提及的快捷命令,珊妮全都如数家珍。

而且一旦上手,就会发现电脑不愧是百年来最伟大的发明,将很多原本很繁琐的东西统统简化。想当年她学画直线花了整整一年,而现在鼠标一点,无数根平行线就毫无偏差地出现了。

难怪谢清欢会说,只要带着电脑,就等于带了一切。

学习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

苏虞一口气掌握了20个基本命令,并画出第一个首饰的草图后,已经是凌晨1点了。

她给珊妮铺了条新床单,让珊妮在苏禾的床上睡了一晚。

而此时的千里之外,苏禾正在酣睡,浑然不知飞机已经降落,抵达意大利的首都——有着2500多年历史,被世人称为永恒之城的——罗马。

苏禾缓缓睁开眼睛。

黯淡的光。沾着露水的鲜花。紫红色的纱。

暗金色的天花板上,雕刻着古老华丽的宗教图腾,很多个长翅膀的小天使在飞,看上去就像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她一样,盯着她,盯着她……

等等!翅膀?眼睛?

终于意识到有点不对劲的苏禾一下子从混沌状态清醒了过来,然后就发现——自己果然不在飞机上了!

置身处,是一张超级大床,铺着金紫色郁金香床单,光枕头就有8个之多,躺在上面,就跟陷进云里一样,柔软得不可思议。

环视四周,是个比床还要夸张的超大房间,摆设装饰乃是正统的欧式宫廷风格,所有家具的边角上都包裹着金边,苏禾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靠自己最近的床头柜,暗想着在这个金价狂涨的年代,如果把这些金条抠下来,应该能卖很多钱。

就在这么想时,她看见了自己的衣袖——绣着繁琐蕾丝花边的墨绿绸缎;再往下看——

“啊啊啊!谁给我换的睡衣啊!!”

她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匆匆套上地上的金丝拖鞋,跑过去一把拉开房门——外面是个更大的走廊!目前空空荡荡,悄无一人。

不过比起光线黯淡的卧室,起码,走廊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阳光暖洋洋的晒在大理石地板上,像镜子一样明亮。

苏禾回忆,她之前是在飞机上的,坐着坐着太困了就睡着了。可现在却出现在屋子里,很显然,是温颜卿带她来的。至于衣服是谁给换的……相信温同学不会那么没品,趁机占她便宜,应该是管家什么的给换的。但是——

人呢?

“喂?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啊——”

回应她的,是飘飘荡荡的回音。

苏禾系好睡衣的腰带,索性就自己乱走,看见门就开:书房、书房、书房、书房……开到第五扇门时她刻意先深吸口气,再打开——

赫然又是一个摆满了书的房间。

“一个富二代要这么多书房干什么啊!”苏禾愤怒的握拳,“太变态了,这家伙居然连书房都是分类的。”

走着走着,前方终于出现了楼梯,她连忙顺着楼梯走下去,一楼还没走到,就闻到了很好闻的茶香,沿着香味一路南行,走廊尽头有一个厅,厅里有两人,隔着一张长餐桌对坐着,气氛安静而诡异。

其中一人,不是别个,正是温颜卿。

而另一人,则是位五十出头年纪的老者,穿着一看就知道非常昂贵的西装,但双眼无神,皮肤蜡黄,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窝囊样子。

苏禾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哇,老GAY!

传说中的反派大BOSS到了,好戏正在上演中,而自己身为女主角,竟然睡的昏天暗地,差点错过,罪过罪过。

一想到这里,苏禾立刻咳嗽一声,成功地将那两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Honey——”她甜甜的叫着,走过去揽住温颜卿的肩,“对不起,我睡的太沉了,连你起来了都不知道,没办法,昨天晚上实在是太……累了,你知道的。”

温颜卿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而对桌的老者,眉头一下子就皱在了一起,目光锐利的就像刀片一样,上下打量着她。

刮吧刮吧,反正眼神是杀不死人的。苏禾笑得更甜,往温颜卿身边又贴了贴,“Honey,你有客人啊。啊,这位老爷爷我知道的,就是你经常跟我提起的那位、那位……”

“洪。”温颜卿在一旁不冷不热的提示。

“哦对,洪爷爷!”

温颜卿立刻捧起茶杯呷了一口,还似乎被茶呛到了,小咳嗽了一下。

而那位老者的脸色,明显已经很难看了。

“洪爷爷您好,颜卿跟我说了,您经常照顾他,真是劳烦您操心了。”苏禾说着,无视对方的嫌恶,硬是抓过老者的手摇了摇。

“您来找颜卿肯定是有事吧?不过真不凑巧,他先答应我了,说今天哦不,这一周,都要全天24小时陪着我的。所以,跟您的饭局恐怕也只能推迟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但是没办法嘛,谁叫我们现在是热恋中呢……”说着朝温颜卿飞了个媚眼,“Honey啊,你没跟洪爷爷说我的事情吗?这可不行,我可不高兴了!”

温颜卿在一旁不说话,始终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看好戏。

倒是老者坐不住了,沉着脸阴阴地问:“你是谁?”

“诶?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苏禾索性从椅子后面搂住温颜卿的脖子,把脸庞抵在他肩上,做足亲密的样子,“我叫苏禾,是颜卿的未婚妻呀。”

“未婚妻?”老者震惊,“我怎么不知道?”

“是吗?洪爷爷您不知道啊?Honey,你为什么不告诉洪爷爷啊,怎么说洪爷爷也是你伯父的好朋友啊……”

“你、你、你……他、他、他……”老者的手指点点她又点点温颜卿,最后砰的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颜卿,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苏禾抢着回答:“没有搞鬼呀。”

“我没有问你!”老者气的浑身都在抖。

苏禾连忙做搀扶状:“哎呦,洪爷爷,您可别生气啊,都这么大把年纪了,爱生气可不行,对身体不好,有话好好说嘛……”

“我没有话跟你说!”

“好好好,您没话跟我说,那总有话跟颜卿说吧?您先消消气,慢慢说,您脸色本来就不好,要再气出个三长两短的送医院就糟糕了,看您这样子,肯定也无儿无女吧,哎,这么大把年纪了,没儿孙送终可是很可怜的……”

“你、你、你……”老者气的跳脚,“颜卿,你到底是从哪弄来个这么没教养的女人的?”

苏禾索性插起了腰,昂首挺胸地说:“我好心给您兜着掩着的,怎么就没教养了?难道非要我直说您干的那点儿龌龊事么?”

“龌龊事?什么龌龊事?”老者瞪大了眼睛。

苏禾扑哧一笑,“什么事您老自个儿心中明白。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且您还是长辈,脸是我们小辈们给的,可别自个儿丢了。还有,颜卿想带谁回家,是他的自由,您老一个外人,管不着。”

“外人?你、你、你说我是外人!”

“您只不过是颜卿的伯父的朋友而已,难道还是内人?”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老者一连说了三个莫名其妙后,非常生气的拂袖而去。苏禾转头问温颜卿:“好奇怪啊,他那是什么反应?”

温颜卿一手支颔,漆黑的眼睛透过镜片看起来,亮晶晶的,竟含了几分……笑意?

苏禾揉揉眼睛,再细看,确定没错,是——笑意!

“你笑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是跟父姓的?”

废话,中国95%的人都跟父姓吧?苏禾瞪他。

“那么你知不知道我父亲叫什么名字?”温颜卿摊了下手,“在你决定要采访一个人前,连基本的常识都不准备一下的么?”

“什么名字?”苏禾感觉有张无形的网正在张开,而自己,明明察觉到了异样,却还在往里跳。

果然,下一秒,细长的凤眼弯了起来,变成了月牙的弧度,温颜卿开口,每个字都宛如音符:“他姓温,单名一个洪字。”

“温……洪?”

“嗯哼。”

“刚才那个不、不是……那个……老……”

“不是。”

苏禾保持着呆滞的表情停了十秒钟,等她再能动弹时,第一个举动就是走到墙角的落地窗帘旁,将自己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喂?”温颜卿失笑——见过尴尬的想跳楼的想尖叫的想大发脾气的,但还是第一次看见裹窗帘的。

窗帘里的人抖啊抖的,就是不出来,磨蹭了好半天,才闷闷的说:“你是故意的。”

温颜卿扬了扬眉毛。

“故意不在第一时间就告诉我他是你老爹,故意误导我他姓洪,故意看我在你老爹面前出丑……要死了,我居然对他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还咒他要生病,还咒他无儿无女……啊啊啊啊,我在天上的爸爸不会原谅我的!”苏禾越想越懊恼,越想越后悔,就把自己裹的更紧了几分。

她在里面忏悔,外面却半点声音没有,温颜卿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给,一想到这,更是生气,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啊?

苏禾终于忍不住,从帘子里费力挤出半个脑袋,看看温颜卿在做什么。结果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吐血——

温大变态坐在椅子里,怡然自得的喝着香喷喷的茶,茶旁还有精美的让人垂涎三尺的甜点,再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整个人看上去惬意极了。

——凭、什、么?!

苏禾立刻想通了,走了出去,坐到温洪原来的位子上,愤愤然地倒茶,吃甜点。

温颜卿目光亮亮地看着她,直到她干掉了三块蛋糕,咕噜噜的喝光一整杯茶后,才悠悠开口说:“你天上的爸爸原谅你了?”

“爸爸知道我被恶人陷害,只会心疼我,才不会怪我。”苏禾说着,狠狠瞪了该恶人一眼。

温恶人却丝毫不以为意,放下茶杯,起身:“吃饱了吗?”

“干嘛?”苏禾继续往嘴里塞提拉米苏。

“吃饱了就跟我走吧。”

“去哪?”

“赴真正需要你的饭局。”

苏禾立刻将咬了一半的提拉米苏放下。开玩笑,有豪华大餐吃,怎么可以让肚子太饱。

至于那顿饭局肯定会很诡异很尴尬什么的,就跟她无关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到时候三个人里只有一个人有胃口吃的下饭,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注定失恋的老GAY,和将要得罪重要长辈的温颜卿。

“我自己的衣服在哪?我去换。”

“就在你床边,洗好了。”温颜卿想了想,一改常态的“啰嗦”的说道,“因为你睡着时碰到了一旁的咖啡,所以弄污了。”

“诶?还有那种事?我睡的好沉哦,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替我谢谢管家夫人啦。”

“我没有管家。”

“……”意识到不对劲,苏禾的声调小了许多,“那……女仆?”

“这里也没有女仆。”

她下意识的一把裹紧睡衣,“那谁给我换的……睡衣?”

温颜卿静静的望着她。

苏禾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颤声说:“你、你……你不要告诉我,是……是你……”

“如果是杏花的话,我会更加赞美你的品位的。”

苏禾的脸刷的从脖子红到了额头,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就跑。

啊啊啊啊啊,真不想活了……

十七岁时,为了得到心仪男生的喜欢,她在肚脐旁纹了一朵桃花来转运。

结果花纹成了,那男生却跟别的女生在一起了。

因为从不卖弄性感,衣服穿着都以舒适轻松为主,所以除非一起洗澡,谁也不知道她还有那么一个纹身。本以为此事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结果……

这绝对是对她年幼无知的惩罚啊!

被别人看见了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偏偏要是这个大变态啊!

分不出是窘迫多一点还是羞恼多一点的苏禾,

一口气冲回二楼的卧室,砰的关上门,

眼睛一扫,就看见自己的衣服,果然叠在床边的柜子上,先前愣是没看见。

她把睡衣脱掉,换上自己的T恤和仔裤,在换衣服的时候一想到自己所碰触的地方可能曾被温颜卿碰过,就一阵鸡皮疙瘩,肌肤像着了火一样,辣辣的疼痛起来。

三下两下穿好衣服,正要走人,却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到镜子面前,掀开T恤仔细看:一朵暗红色的桃花,不偏不倚,正好纹在肚脐上方,随着呼吸的起伏,仿佛在绽放一般。

越看越生动,越看越合适。

“明明比杏花好看,哼!”

*****

罗马的早上10点钟。是B城下午的5点。

苏虞沉浸在电脑前,已经整整10个小时了。她从一大早7点起床,吃了顿简单的早点后就开始温习昨晚所学的东西,并将昨夜勾画的草图读取出来,继续描绘。

期间珊妮有事出去了一趟,而等她回来时,手中拎满了食物。

珊妮推推苏虞,用手语说:“起来休息一下吧。注意劳役结合。”

苏虞刚想摇头,珊妮又说:“我知道你目前激情澎湃,想一鼓作气的完成这件设计,但如果你肯停下来花10分钟吃个简单的晚餐,我就告诉你三个指令,可以让你目前的着色快一倍。”

不得不说,这句话的杀伤力极大。

苏虞立刻停了下来,乖乖坐到桌旁吃珊妮带回来的披萨和牛奶。

珊妮却站在电脑前,看着苏虞所画的草图,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

苏虞画的是一枚戒指。

镣铐形状的环身,在衔合处铐住了♀和♂,♀和♂的圆圈部分重叠在一起,组合成一个胎儿在子宫里的样子。

——造型诡异、粗糙、大胆,虽然还没有完成,但仅构思而言,已是十足惊艳。

苏虞吃完披萨回来时,珊妮还在看,忽转过头问:“你想不想参加设计大赛?”

苏虞吃了一惊:“我?”

“嗯。”珊妮拉开椅子坐下,输入一个网址,打开了一个网页,“虽然目前还没有公开,但已经提上日程,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会公布了——SEASON正准备全国范围内举办一次珠宝设计比赛,旨在征集更多的优秀创意和各色人才。我认为你可以试试。”

“可是……我还是个学生……”

“这个比赛不分年龄、职业。连草根都可以参加,何况你这样的科班。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成不成功是其次,重要的是参赛经验。相信我,越早接受大众的挑剔,对你越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