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舔着嫩红的嘴唇问道,“莲子糕,你怎么了?”

“我长大了。”虞襄幽幽叹气。长大了就这点不好,尤其对她这种不良于行的人来说,连姨妈巾都要人帮忙换,那种难堪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好在她瘫了两辈子,早已经习惯了。

九公主反射性的朝她胸前看去,眼里的羡慕昭然若揭。已经那么大了,竟然还在长。

虞襄捂住半敞的衣领,没好气的说道,“往哪儿瞅呢,不是这里。”

“嗯,是下面。”范娇娇大口喝光红糖水,粗声粗气的说道。

虞襄捂脸呻吟,暗叹自己怎么就与这两个二货好上了,简直被猪油懵了心。

九公主立马去掀被子,想看看她下面,却被虞襄用力摁住,恶狠狠的瞪了几眼。九公主好奇的问道,“下面怎么了?”

“来葵水了。”范娇娇再次抢白。

“葵水是什么?”

“是一种水,来了那玩意儿就能生孩子了。”

“莲子糕要生孩子了吗?难怪肚子变大了!”九公主惊呼,不敢置信的盯着虞襄高高隆起的腹部。

虞襄真想给二位祖宗跪下了,从被窝里掏出两个汤婆子,气急败坏的吼道,“看见了么,是汤婆子,不是怀孕!你见过谁一刻钟不到就把自己肚子弄这么大的!?在外头不要乱说坏我清誉!”

范娇娇和九公主这才怵了,连连点头。

桃红和柳绿守在门外,向强忍笑意的侯爷不尴不尬的行礼,礼毕半天没抬头,似乎在认真地寻找地缝。

“进去告诉九公主和范小姐,前面已经开宴了,她们再不回去就没吃的了。”虞品言并未压低音量,不等柳绿进去回禀,二人就已自动自发的出来,向侯爷打过招呼便火急火燎地直奔宴会厅。

虞品言摇头失笑,这才掀帘子入内,果见妹妹缩在被窝里,腹部因为塞了两个汤婆子的缘故隆得高高的,可不就像怀胎六七月的孕妇。

“肚子还疼吗?”他径直坐到床沿。

虞襄瞅瞅他衣袖,见他换了一身黑色锦袍,这才红着脸点头,语气说不出的委屈,“还疼,像有刀子在里面搅合。”

“这么疼?”虞品言面色变了变,在她身侧躺下,探手进去将两个汤婆子推开,又掀起她衣摆,大掌覆盖在她平滑的腹部上轻轻按揉,问道,“这样疼不疼?听太医说适当按一按能缓解疼痛。”

“你干嘛问太医这种事?”虞襄脸又开始泛红,一双眸子水汪汪的瞪过去。

“事关你的身体,我自然要问个明白。”虞品言不以为意,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在她卷翘的睫毛上啄了一口。

虞襄脸颊顿时红得滴血,气弱道,“你一个大男人问这种事,不觉得丢人吗?”

“只要你能好,我丢再大的人都无所谓。”虞品言手掌渐渐往下,摸到一根细绳,好奇的问道,“你在腰间系一根绳子作何?”

虞襄感动的表情立时被他这句话震裂了,一面推搡他一面气急败坏的低吼,“要你管,你快走开。”系一根绳子自然是为了绑住月事带,他摸到也就罢了,问什么问,简直没有下限。

虞品言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见妹妹羞臊的要命,眼角都已经闪出泪光,小模样可怜又可爱,顿时也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掀开被子去抱她,低笑道,“好了好了,哥哥不问了,哥哥继续帮你揉。”

低沉的笑声连绵不绝,他从来不知道妹妹逗起来竟如此有趣,简直叫人上瘾。

96、第96章

揉一揉果然好了很多,而且大掌的温度适中,比汤婆子受用,虞襄狠狠瞪兄长一眼,却也乖乖窝在他怀里不动。

虞品言重新替两人盖好被子,见妹妹自动自发抬起脖颈,连忙笑着伸出手臂给她当枕头,另一只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试图将她往自己怀里拢。

初潮来势凶猛,下边垫的又是三百六十度侧漏的古早月事带,虞襄僵直的躺着,生怕弄脏新换的亵裤和床褥。见兄长要挪自己,焦急的低喊,“不要动我!”

“怎么了?又疼了?”虞品言不拢她了,改去按揉腹部。

一揉便是一股热流滚滚而出,虞襄简直想死,涨红着脸吼道,“说了不要动我!”

虞品言惆怅的叹息,“太医说你这几天可能会有些喜怒不定,果然如此。乖,别胡乱发脾气,揉一揉才好得快。”边说边继续按揉。

虞襄捂脸呻吟,感觉草木灰似乎兜不住了,这才凑到兄长耳边,万分羞耻的低语,“不要再动我,一动就血流成河,待会弄脏你衣服可别怪我。”

虞品言直过了两息才明白她话中深意,眸色暗了暗,呼吸也粗重了几分,大掌覆盖在她肚皮上不再乱动。

房里一片寂静,片刻后,虞品言哑声而笑,“弄脏就弄脏吧,不值得为了几件衣服几套褥子就强忍疼痛。哥哥继续帮你按,大不了待会儿叫桃红柳绿帮你换亵裤和床褥。”一面低笑一面不由分说的揉起来。

虞襄想去掰开他大掌却使不出劲儿,只得妥协,滚烫的脸颊埋在他颈窝,问道,“哥哥,你今天怎么如此无赖,一点儿都不像你了。”

虞品言低沉的嗓音中满是愉悦,“因为今天襄儿终于长大了,所以我很高兴。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他虽然没明说,但言语间暗藏的火热连傻子都听得出,虞襄眼眶略微泛红,从他颈窝中挪开,把脸扭向另一边。她不愿意顺着他的引诱踏出那一步,因为前路太难走了。世上能有什么感情比亲情更牢固?她为什么要用一份前途未卜的爱情去换一份永恒存在的亲情?

虞品言眸色暗沉,擒住她下颚让她直视自己,正欲道出她身世,却听马嬷嬷在外喊道,“侯爷不好了,出大事了!宴客的红枣干被人下了毒!”

虞襄大惊失色,正欲挣扎起身却被虞品言摁回去,沉声叮嘱道,“好好躺着,有哥哥在,定然无事。”话落唤来桃红柳绿,“看着你们主子,切莫让她乱跑。”

桃红柳绿躬身应诺,虞品言这才随着马嬷嬷往正院疾行。

这事说来也怪虞妙琪。因她为了拉拢人心,将自己的亲信调配到侯府最有油水的差事上,膳房采买便是其中之一。然而她只打理过沈家那样的商户,却是小看了永乐侯府这般的豪门巨族。

虽然近些年侯府与各家勋贵少有往来,但是此次赴宴的女宾却人数众多。也不知她如何计算的,竟让膳房管事少买了许多食材,开宴才两刻钟,桌上的菜肴就已经被吃空。

世家宴客自然有其规矩,十二人为一桌,但凡桌上还有一人动筷,空了的菜碟就必须添满。对这些常年养尊处优身居高位的人来说,将菜碟吃空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对主家来说,不添满菜碟亦是十分丢脸的事。

仆役只往太子妃那一桌添菜,旁桌实在是有心无力,只能让菜碟空置着。林氏和虞妙琪急得上火,反倒是老太太镇定自若,命人取来糕点摆放,好叫场面不那么难看。

老太太尤其爱吃红枣干,每到秋冬便使人去甘陕一带收购,屯在库房里慢慢吃,这回不敢藏私,把干枣全取出来供应。大颗大颗的狗头枣摆放在瓷白的碗碟里,颜色鲜亮,形状饱满,卖相十分馋人。

老太太笑着请给位女宾品尝。因九公主和范娇娇来得晚,正碰上仆役上枣干,饭都顾不上吃,先就拿了几颗往嘴里塞,太子妃正在补血,也略吃了两颗。众人见状十分给老太太颜面,吃糕的吃糕,吃枣的吃枣,对菜肴不够的事只字未提。

虞妙琪和林氏还来不及松口气,就见九公主捂着喉咙呻吟起来,然后便是范娇娇、老太太、太子妃……凡是吃过红枣干的人无不感觉喉咙烧灼,胸口闷痛,似乎是中了毒。

马嬷嬷惊得六神无主,拔腿就去找侯爷。若是这些贵人出了事,任侯爷再权势滔天也扛不住。

虞品言到时宴会厅里早已乱成一团,吃过枣干的女宾无不神情痛苦,面色惊恐,未吃过的躲在角落连声尖叫,什么‘杀人啦’、‘中毒了’、‘救命啊’……喊得人心惶惶,沸反盈天。

“冷静,一味恐惧会导致血液加速流动,血液加速则致使毒素飞快蔓延全身。冷静,放慢呼吸,找个凳子坐下,本侯已派人去请太医,半刻钟就到。”虞品言威严的嗓音如警钟敲响,太子妃经历过那么多风雨,是最先冷静下来的人,扶着九公主依言在凳子上坐下,一点一点调试呼吸,果然觉得好受很多。几名宫女连忙围过去拍背扇风。

随后范夫人也扶着范娇娇坐下,勉力压制着心中的焦急,众人见状也都纷纷效仿,大厅逐渐安静下来。林氏和虞妙琪并未吃枣干,故而身体无恙,此刻正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这宴席是虞妙琪一手置办,若果真被人下了毒,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她。

名声坏了倒是其次,怕就怕还像上次那样,被虞品言这个冷血无情的押去龙鳞卫所审问。她一想到这层就吓得神魂俱裂,拽着林氏欲偷偷离开。

虞品言早已在院外布满守备,无他准许,任何人不得出入,又派遣一列侍卫将接触过枣干的下人全都带到大厅。这么多宾客中毒,其中还包括太子妃和九公主,他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也为了最大限度的撇清侯府,必须公开审问疑犯。若是其中有半点隐瞒之处,明日早朝皇上的案头就会被弹劾他的奏折淹没。

堂堂虞都统的府邸竟被歹人混入投了毒,一次性暗害了这么多权贵,他的能力也会受到皇上质疑。总之,此事若解决不好,不但他的仕途,恐连侯府都保不住。

老太太也心中明了,好几次差点晕过去,却又咬着舌尖硬生生挺住,哑着嗓子吼道,“把那些下人全都带上来一个一个审,当着宾客的面儿审。”

与此同时,几名太医匆匆赶到,中了毒的女宾鱼贯入东屋诊脉,剩下一名精于验毒的太医拿着红枣干查看。身体无恙的女宾敛容肃目的端坐在巨大的屏风后,聆听虞都统查案。今儿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她们绝不肯善罢甘休。

林氏母女刚到院门就被侍卫撵了回来,白着脸坐在虞品言身边。

第一个开审的便是采买这批红枣的管事,她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不等侯爷询问就竹筒倒豆子的全说了。原来自从虞妙琪掌家后府里的用度就一减再减,也不知她如何经营的,侯府那些产业相继开始萎缩,生意一落千丈。她换了掌柜,换了货源,换了账房,凡是虞襄之前重用的人全都换了个遍。如此更是雪上加霜,没几月竟连基本的开支都有些不够用。

虞妙琪无法,只得力图节省,旁的她不敢大动,就在吃食上做手脚,别看侯府的菜肴还是原来那个味儿,用的食材却都是最次的。前几月老太太嚷着要吃枣,拨下五百两银子雇行脚商去甘陕收购正宗的狗头大枣,她袖子一挥就截下三百两,剩下的二百两管事也起了贪欲,又截走一百两。

仅剩的一百两连来回的路费都负担不起,管事的几经寻摸,在一家小杂货铺子里看见这种卖相十分漂亮的枣干,要价亦十分低廉,大喜之下也不问出处,立刻全买了来。

恰在这时,太医也验完红枣,上前禀报,“侯爷,这批红枣应是发霉的陈年旧枣,用硫磺熏蒸过后变得鲜亮饱满,充作新鲜枣干来卖。各位贵人是吃多了硫磺中了毒,还请侯爷立即派人去熬煮绿豆甘草汁以缓解毒性。”

东屋也出来一名太医,其诊脉结果佐证了同僚的话。

厅中女宾大哗,没想到此事竟还藏着这样不堪的内情。亏得林氏之前还大赞特赞虞妙琪如何能干,却原来连自家祖母的银子都要贪,偌大一个侯府刚交到她手里半年就千疮百孔,摇摇欲坠,论起败家的能力简直万中无一。

欢欢喜喜去接人,接回来的却是这样一个丧门星,也是侯府气数将尽了!

老太太抬手指着虞妙琪,却因嗓子被硫磺烧伤,一句话都骂不出,只眼里的怒火猛烈翻腾,恨不得将她烧成灰烬。天煞孤星,果真是天煞孤星,一克就将侯府克到了败落的边缘,当初怎么就猪油懵了心硬要接她回来?

原以为她一个闺阁女儿,闹不出多大事,却没料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把所有人都坑了。老太太悔得心肝俱碎。

虞妙琪脸皮先是涨红,后来慢慢变成紫色,若非林氏用力拽着她胳膊,她早就夺路而逃了。从没有这一刻让她觉得如此丢人,是比待在龙鳞卫所那一天更叫人痛苦的经历,痛苦的恨不得把自己脸皮都剥了,好叫人再也认不出。

虞品言冷着脸,命人去将卖枣干的店家抓回来继续审,然后冲马嬷嬷挥袖。马嬷嬷会意,领着几个下仆去熬药,刚跨出门槛就见虞襄缓缓而来,身后跟着一溜儿端托盘的婢女,托盘上盛放的恰是众人最需要的绿豆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我的壕天使们,也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朋友,么么哒!

97、第97章

马嬷嬷着急忙慌的迎上去,“小姐,您怎么来了?您身体好了?”

侯府宴席竟被人投了毒,虞襄哪里躺得住,一面派人去打听情况,一面使人去寻隔壁的朴神医。因为她种药的手艺了得,朴神医刻意在侯府旁边置办了一所宅子,弄到稀奇的植株就送来让虞襄帮忙照顾。

朴神医虽然重原则,却是个一顶一的俗人,不但看诊的费用高昂,更开了一间药铺专卖他研制的丹药,那价格贵的令人咋舌。因他师父曾救过太祖一命,虽然垂涎神药的人很多,却都不敢动他,成康帝欲拿几瓶丹药防身也得花大价钱购买。

如今虞襄求到他府上,他竟不肯拿银票,只要虞襄帮他打理三年药园。虞襄听了下仆回报,咬咬牙答应了,这才弄到专解硫磺丹毒的熄燥丸和美容养颜的冰肌玉露膏,又使人熬了几锅绿豆汁,火急火燎的送来。

“我永乐侯府与各位无冤无仇,犯不着在及笄礼上明目张胆的动手,如此行迹与自毁何异?定是我家下仆受了奸商蒙蔽,买来劣质红枣欺上瞒下,才惹出这等祸事。各位夫人好生想想,若是菜肴足够,这红枣又岂会端上桌?不端上来就全入了我家老祖宗的肚子,也是各位夫人替老祖宗受了过挡了灾,虞襄实在是惭愧,却又铭感五内。这是朴神医制作的熄燥丸,快去送与太子妃娘娘等人服用,还有绿豆汁也莫忘了,喉咙被硫磺灼伤,正可用此物缓解一二。”

虞襄甫一进门就拱手致歉,态度谦逊而诚恳,说完径直上前往几欲昏倒的老太太嘴里塞了一颗熄燥丸,用绿豆汁送服吞下。

“你怎么来了,这里无事,你快回去。”虞品言捏了捏她冰凉的指尖。

“侯府出了这样大的事,我怎能不来?”虞襄苦笑,额头的冷汗直往下掉,见兄长抬手欲替自己擦汗,连忙躲开,冲门外喊道,“把东西抬上来。”

柳绿领着一溜儿下仆鱼贯而入,手里各捧着一个盆栽和一个锦盒。盆栽里的植物均为大汉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拿到外头是有市无价。在座女宾爱花的不少,眼睛立时亮了亮。

虞襄接过其中一个锦盒,打开来让各位女宾验看,笑道,“为表歉意,小女置备了一份薄礼送与各位夫人,待侯府事了,小女与兄长必定亲自登门赔罪。”

女宾们的眼睛更亮了,之前的愤怒慌乱尽皆被惊喜取代。无他,盒子里摆放的便是传说中的养颜圣品冰肌玉露膏,朴神医的药店一月只卖五瓶,不是有钱就能抢得到的。女人嘛,哪个不看重容貌?虞襄这份礼物简直送进她们心坎里去了。

东屋的女宾服用过熄燥丸后症状立时消减。也是她们素来喜欢端着,在外并不肯多吃东西,中毒的程度不深。只九公主和范娇娇稍微严重一点,看在虞襄的面子上却也不会计较。

太子妃更是把虞襄当成自己人,又私下得了柳绿传来的口信,说是每月都会给她送两瓶冰肌玉露膏,她哪里还会生气,稍微好转后便出来打圆场。

“冰肌玉露膏十分难得,襄儿怎一出手就是这么多?”她按照事先套好的词儿问道。众位夫人也觉得出奇,纷纷看过去。

虞襄苦笑,“娘娘也知道臣女这司农乡君的称号是如何来的,不过因为臣女善于种植罢了。为了筹到这许多冰肌玉露膏,臣女已向朴神医许诺,帮他打理三年药园。因为我永乐侯府监管不力才闹出这样大的乱子,臣女只替人当三年药农,也算是占了便宜。”话落冲各位女宾拱手,“各位夫人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我虞襄自当竭尽全力以恕己身之过。”

她态度谦卑,病容憔悴,而且堂堂永乐侯府的嫡女竟去给人当药农,简直屈尊降贵到了极致。莫说这事怪不得她,就算果真是她的责任,众女宾的气也早就消了。

太子妃拥着她连说无事,范夫人和闵氏也都上前安慰,众人哪里还敢摆出不依不饶的面孔,尽皆表露出不再追究的意思。

老太太见状大松口气,盯着人群中脸色惨白的孙女直掉泪。真是苦了她了,虞妙琪弄出的乱子却要她去恕罪。给人当药农,她何至于卑微到如此地步!

虞品言面无表情的坐在厅中,因为隔了一扇屏风,看不见妹妹的身影,只能一再握拳,少顷后缓缓摊开掌心,将化成齑粉的茶杯拂落地面。

卖枣干的店家本来想把店子盘掉,见库房里还有许多发霉的旧货觉得十分可惜,想着稍微加工后或可赚一笔横财。他见买枣的管事穿着不俗,怕得罪了权贵就略微盘问几句。管事本就做贼心虚,骗他说自家老爷只是个有钱的乡绅,她因为手头紧,想从中抽一层油水才买这种次货。

反正店铺也要转手,店家见对方主家并无甚权势,便把枣干全卖了,然后去了乡下购置田地。若是招惹得旁人倒也罢了,偏他招惹得是虞品言,莫说只是去了乡下,就是钻进地下都能把他挖出来。

不过半个时辰,店家就被侍卫五花大绑的带上来,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全招了。

闹了半天竟是虞妙琪克扣了老太太吃食才惹出这一连串的祸端,女宾们暗自感叹虞都统不容易,差点毁于内宅妇人之手;看看锦盒里的冰肌玉露膏,又感叹他还有一个顶得住事,撑得起门楣,亦能生死与共的妹妹,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还没感叹完,林氏忽然扑出来,直言这事皆因自己而起,不关女儿的事。因她嫁妆铺子接连亏损,才想着挪用中馈去填窟窿。虞妙琪之所以克扣府中用度都是受了她指使,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与旁人无干,话落砰砰磕头请老太太降罪。

真相已水落石出,接下来就该虞家人关起门料理私事。女宾们十分尴尬,在太子妃的带领下纷纷告辞。至于此事究竟是林氏还是虞妙琪的责任,她们并无兴趣探究。总之这母女两都不是省油的灯,亏得虞老太君能容忍她们那许久。

虞思雨早得了虞襄口信,让她在自己及笄这日归家。如今大半年已经过去,她的事没谁记得,也该回来谈婚论嫁了。虞思雨坐着马车紧赶慢赶,却没料路上坏了一个车轱辘,耽误了行程,临到门前时及笄之礼已经快结束了。

她走上台阶意欲敲门,却见一长身玉立的俊美男子站在门外,表情踌躇。

“您是状元郎?”虞思雨迟疑开口。

“正是沈某。敢问姑娘可是永乐侯府的大小姐?”沈元奇微笑拱手。

虞思雨不答,她在乡下收服的一名老嬷嬷警惕的问道,“沈大人前来侯府所为何事?需不需要老奴代为通禀?”

沈元奇面露挣扎,片刻后终是叹息道,“不了,无需通禀。这个锦盒还请大小姐代为交给三小姐,沈某在此谢过。”话落从袖中取出一个长条状的锦盒塞到那老嬷嬷手里,匆匆离开了。

虞思雨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却是一副翡翠盘肠冠笄,用料和做工皆十分名贵,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虞思雨眯了眯眼,呢喃道,“送如此奢美的冠笄,沈大人究竟什么意思?看上虞襄了?”来不及细想,便听大门吱嘎一声推开,太子妃扶着病怏怏的九公主疾步而来,身后跟着许多女宾。她悚然一惊,连忙半跪行礼。

太子妃等人只略略点头便去了。

门房等一行人走远才低声说道,“大小姐,您回来得真不巧,家里出大事了!”

“哦?何事?正巧我这里也出了一件大事!”虞思雨举步往正院行去,门房一路将硫磺枣的事说了一遍,引得她冷笑连连。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儿可巧,她手头也握着虞妙琪一个把柄,正要禀报老祖宗和大哥知道。

虞品言送走太子妃等人,理也不理跪在地上的林氏和虞妙琪,大步走到虞襄身边,探手就要去摸她肚子。

虞襄飞快瞥了老太太一眼,先一步捏住他手背上的皮肉,呲牙咧嘴的威胁,又用夸张的口型一字一顿无声警告——别、动、我!当、心、血、流、成、河!

虞品言纵使有满腔怒火,这会儿也都被浇熄了,收回大手,改去揉她脑袋,然后二话不说将她抱起来往外走,头也不回的交代,“老祖宗您先去休息,让她两个跪着,我安顿好襄儿再回来处置。”

虞襄急得捶打他肩膀,低声喊道,“换一个姿势,这样不方便。”

“无事,哥哥穿得是黑色衣服,经脏。”虞品言空出一只手拍了拍她柔软挺翘的小屁股。

虞襄羞得无地自容,将滚烫的脸颊埋进他颈窝不肯说话了。

正院大厅,老太太哪里躺得住,正用一双怒火狂炽的暗红眼珠瞪着堂下的林氏母女。她想挥舞拐杖狠狠抽打这二人,却因为中毒使不上力;想用最刻薄的词汇辱骂这二人,却因为烧伤了喉咙无法成言。

不经意间,她又想起了当年苦海和尚的批语,对接回虞妙琪的决定再次感到深深地懊悔。

98、第98章

虞品言把虞襄塞进被窝,又在她肚皮上摆了两个汤婆子,盖好被褥后伸手摸了摸她高高隆起的腹部,这才含笑而去,甫一跨进正厅,脸上的笑容尽数收敛,只余令人心惊胆战的阴鸷。

虞思雨落后他一步进门,见老太太面色难看,连忙奔上前慰问。

老太太说不出话,执起她皓腕,用口型说道,“你回来晚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车轱辘坏了,修了小半个时辰。”虞思雨欲言又止,飞快瞥了眼站在厅外的几名农妇。老太太也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愣了一愣才指着其中一人问道,“那可是忠顺媳妇?”

虞思雨努力辨认她口型,点头道,“正是忠顺大叔的媳妇。”

还有几位农妇均为老永乐侯旧部的家眷,因丈夫随侯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回来时不是暗疾缠身就是缺胳膊少腿,不得不解甲归田。老侯爷最为重情重义,将他们安置在永乐侯府的田庄里,每月五两月钱的供着,一直供到他们入土为安为止。

这些人一般只在逢年过节才会入京拜见,此次跟随虞思雨回来,且个个面色凄惶,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老太太心中更添一层不祥,连忙招手让她们进来。

几人一来就齐齐跪下,磕头道,“老太君,侯爷,若非实在活不下去,民妇绝不敢求大小姐将我等带进侯府。民妇无状,求老太君和侯爷恕罪。”

“发生什么事了?”虞品言沉声问道。

几人一面叙述一面抹泪,“启禀侯爷,当初可是老侯爷发了话,让我等在乡下庄子里谋一条生路。哪知道二小姐一回来就说我等手脚不全,是干吃白饭的,将我等尽皆辞退。我家忠顺为了挣钱不得不组织大伙儿上山打猎,前些日子遇见一只大虫,全都,全都被咬死了,只抬了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回来。老太君,侯爷,我们连下葬的钱都出不起,家中更有老小无所依傍,这才斗胆求到大小姐跟前。老太君,侯爷,且看在我等夫君跟随老侯爷出生入死的份上,赏赐些许银两置办几口薄棺吧,求求您们了!”

沉闷的磕头声接二连三响起,老太太不敢置信的看向虞妙琪和林氏。虞品言脸色更是阴沉的能滴出水来。连出生入死的旧部都安置不了,此事传出去还有谁敢效忠永乐侯府?

老太太说不出话,扬手就掀翻炕桌,抖抖索索的指着母女二人,面上怒火狂炽。

虞妙琪连忙磕头,辩白道,“祖母明鉴,孙女并不知道他们乃祖父旧部,若是知道定不会如此!是我错了,要多少银两我全出!”

“你出银子,你出银子能买回我夫君性命吗?襄儿小姐管家时一切都好好的,偏你要换掉她重用的庄头,挑了一个惯于欺上媚下的,竟说我们是废人,是吃白饭的,要赶我们出去。没有我们这些废人,老侯爷早就死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其中一名农妇忽然扑上去掐虞妙琪脖子,还朝她脸上啐了一口浓痰,眼中刻骨的仇恨令人心惊。

虞品言和老太太竟丝毫不加阻拦,只冷眼看着,还是忠顺媳妇尚存一丝理智,联合林氏将她二人拉开,然后磕头告罪。

“告什么罪?掐死还省得本侯动手。”虞品言轻描淡写的说道。

老太太冲晚秋使了个眼色,晚秋立马转入内室拿出一个檀木盒子,里面整齐码放着二十个金元宝。晚秋将之交给忠顺媳妇,说道,“这个是老太太给的,快快拿去办丧事吧。”

老太太要来笔墨纸砚,手书道,“是我永乐侯府对不起尔等,今日必定给尔等一个交代。你们且先回去把丧事办了,家里有老人的我侯府负责送终,家里有小孩的,我侯府负责养大。这张纸条你们收着,若是我侯府反口,你们就凭着这个去告官。”写罢接过马嬷嬷递来的契书,摊开置于林氏面前,用口型无声问道,“还记得你立下的军令状吗?”

林氏呆住了,满脸的不敢置信,“母亲,您这是要干什么?”不是她想得那样吧?

“干什么?自然是休了你。”虞品言站起身,冷冷开口,“给你半个月时间去向各家道歉,道完歉就带着虞妙琪滚。”

虞妙琪也呆了,完全不敢相信他们竟连自己也要一块儿赶出去。

“祖母,大哥,我可是虞家血脉!你们怎能将我赶走?!”她尖声诘问,浑身肌肉都因为太过震惊惶恐而绷得死紧,几乎成了石雕。

“虞家血脉算什么?本侯不认。把你们弄出来的烂摊子收拾干净就立马滚,除了林氏的嫁妆,一分一厘都不准带走!”他说完拿起老太太手书的纸条,慎重盖上自己私印,然后拱手道,“事情闹得太大,须得进宫向皇上请罪,老祖宗,各位婶娘,虞某先行一步。日后有什么困难各位婶娘只管上门求助,门房必不敢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