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康帝手段之老辣,目光之犀利又岂是年纪轻轻的四皇子可比,无需任何证据,仅凭直觉和猜想,他就已经确定了真凶,且派暗部人马将四皇子密切监视起来。朝堂上的纷争他也不管,只想冷眼分辨这些朝臣究竟谁忠谁奸,等虞品言班师回朝,该重用的重用,该清理的清理,将一个水洗一般清明的朝堂交予太子,他毕生的职责也算是完成了。

虞品言接到密旨立即召来各位将领商讨回京事宜。徐茂抵死不招,即便虞品言亲自刑讯,他也咬紧牙关不吐半字,还曾几次咬舌自尽。好在有人及时发现卸了他下颌骨,这才保住他一条性命。

虞品言无法,只得将他关在囚笼里带回京城,让成康帝定夺。

与众位将领确定好拔营回京的时间,他信步朝夕阳余晖中的小院走去。院子里飘荡着食物的香气,桃红和柳绿将碗碟摆放在炕桌上,虞襄从厨房里走出来,腰间系着一条围裙,鼻尖粘了一点黑灰。

看见兄长她眼睛一亮,笑嘻嘻的迎上来,“你回来的真巧,正想让桃红去叫你用饭。中午的时候苦海大师和苦慧大师来与你告别,说是要去古月国修行。你不在,我让人准备了许多干粮和僧衣,又遣了一列士兵送他们去边境。”

虞品言熟练的搂住她纤腰,用指腹擦了擦她鼻尖,笑道,“如此倒是我失礼了。回京以后你帮我去镇国寺添香油,多添点。”

“嗯,我省的。”虞襄点头,拉着兄长在炕桌旁坐定,将切得薄薄的烤鸭片、黄瓜、葱丝、花生酱等物裹进大饼里卷成条状。

虞品言看着喂到唇边的大饼,神情略有些犹豫。

“怎么了?”虞襄懵懂的眨了眨眼睛。

虞品言咬了一口,柔声道,“襄儿,咱们好像连吃了两个多月的大饼?是不是该换点别的了?”

“我有换啊,”虞襄用筷子敲了敲碗碟,说道,“前天吃的是牛肉卷,昨天吃的是鸡肉卷,今天吃的是鸭肉卷,每天卷的东西都不一样,还能怎么换?”

“我是说能不能换成米饭炒菜之类的。”虞品言提点道。

虞襄沉默了,偷偷瞟了他好几眼才拧着衣摆不情愿的开口,“我也想换啊,可是我只会烙饼子,不会做别的菜。肉菜我煮不熟,青菜我总是烧焦,米饭时而煮成稀粥时而煮成锅巴,根本拿不出手。我这不是还在学嘛,想我以前多娇嫩的一个瓷人儿,为了你连指头都磨出茧子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说着说着她反倒委屈上了,将自己白嫩的小手摊在桌子上。虞品言执手一看,果然有些地方都磨起了皮,瞬间心疼的厉害,将她抱到膝头又亲又哄。

“哥哥的小心肝,以后这些事都别做了,让桃红柳绿她们伺候。你这个瓷人儿正该让哥哥抱在怀里天天宠着才是。”一边说一边亲吻她十根手指,动作说不出的温柔。

“可我喜欢为你洗手作羹汤。这不是做妻子的本分吗?”虞襄不委屈了,在兄长怀里拱了拱。

“随你喜欢吧。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一辈子都吃你烙得饼子也成。”虞品言愉悦的笑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说出这样肉麻的情话,然而对着妹妹,让她高兴就好像成了一种职责,一种本能。

虞襄横了他一眼,鼻子一哼一哼的,心里分明很高兴,面上偏要端着。虞品言爱死了她这幅小模样,大手探入她衣摆抚摸她腰间的软肉,直将她揉成一汪春水化在自己怀中。

两人踢掉炕桌,搂在一起交叠纠缠,完事了虞襄已经瘫软如泥,只能枕着玉臂小口小口的喘气。虞品言拧了帕子帮她打理,却被她顽劣的小脚不轻不重的踹在半软的那处,立时又有了感觉。

“小精怪,还想让我收拾你?”他咬着牙低语。

“明天就要上路了,旅途不便,我得吃饱一点。”虞襄舔了舔殷红的唇瓣,媚眼如丝的朝兄长勾去。她向来随性,怎么快活就怎么过,全然不把封建礼教看在眼里。刚领悟到鱼水之欢的乐趣,她自然怎么享用都不觉得餍足。

虞品言最爱的正是她的热情如火,坦率直白,一面低笑一面压上去。

二人还在回京的途中,朝堂又有了新动荡。因为相国是支持太子的中坚力量,其余皇子若要上位,自然得把这块挡路石搬开。在几位皇子的授意之下,弹劾相国的奏折似雪片般飞到成康帝案头。

其中又有一件引起了成康帝的注意,却是要为流放蜀地的虞俊伟翻案。虞俊伟乃虞品言的三叔,老太太的庶子,当年曾官拜吏部尚书,后遭相国弹劾他卖官卖爵收受贿赂,罪状查实后全家流徙。

当年的证人现在竟然翻供,说一切均是虞品言为了夺爵伙同相国和太子捏造的罪证。因他全家性命都捏在虞品言手里,不得不昧着良心陷害忠良。而今虞品言身死,他家人的威胁也解除了,这才站出来为当年的恶行赎罪。

此事传扬开来引得朝堂大哗,弹劾相国和永乐侯者甚众,连永乐侯的生母林氏亦站出来为虞俊伟一家作证,详述了虞品言捏造罪状构陷堂叔的种种经过,说得有鼻子有眼很像那么回事儿。

老太太闻听消息气得吐血,虞思雨更是恨不得一把火烧了林宅,好险被马嬷嬷拉住。

太子府里,成康帝与太子正在对弈。成康帝落下一子,叹息道,“易风果真是父母缘薄,竟被自己生母构陷至此。林氏究竟怎么想的?”

“儿臣不知,大约疯魔了吧。”太子非常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

成康帝垂头饮茶,又道,“老四来得越发勤快了。”

太子冷笑,“是啊,言语间颇多鼓励安慰,令儿臣好生感动。儿臣多次劝他去争那位置,他都不置可否。”

成康帝也笑了,吃掉一片棋子,语气飘忽,“他这是在等你投诚呢。你一张嘴皮子上下碰一碰算怎么回事儿?该给他点实质性的东西才是。你手里那些人脉势力现在不用,日后可就废了。若是老五老六登位,你必死无疑。”

“所以儿臣现在只能靠四弟了。唯有四弟坐上去,儿臣才能活着。父皇你说是不是?”太子语气轻快。

成康帝点头,眼中杀机毕露。

为虞俊伟翻案的奏疏很快就得到成康帝批复,不但当日就囚禁了相国,还派人前去蜀地接虞俊伟一家归京。此事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都言虞家三房总算是苦尽甘来,如果事情顺利,虞俊伟不但能官复原职,还有可能承袭永乐侯的爵位。

老太太气得病倒在床上,身体每况愈下。

127、第一二七章

虞品言率领大军疾行回京,一路未曾露面,又因成康帝有意封锁消息,西夷人几欲被他族灭的事竟无人得知。

朝臣们每日想的最多的便是战队,今天你弹劾我,明天我弹劾你,都在为从龙之功而奋斗不息。成康帝看得挺乐呵,实则手里的屠刀已经高高举起。

大军还有几日路程便能抵京,虞品言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先把妹妹送回去。两人说着说着又吻到一起,光是道别就耗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柳绿冒死来催才令两人分开。

因她一个女儿家,不能总是住在镇国寺内,故而她走后两月,沈元奇就命丫头扮作她的模样坐车回了沈府,随即对外宣称妹妹病重,拒不见客。

虞襄偷偷摸摸从角门跨进沈府,就见沈元奇正面色黑沉的盯着自己。

“你回来了?”他走过去,上上下下打量妹妹,“可还好?”

“我好着呢,不能再好了。”虞襄眯眼而笑。

沈元奇见不得她甜蜜蜜的模样,虎着脸斥道,“赶紧梳洗打扮,出去见九公主。”

“小九儿怎么来了?你不是说我病重了,拒不见客吗?”

“九公主乃千金之体,她硬要进来我还能拦着不成?”沈元奇黑沉的面色隐隐露了一些笑意,语气也柔和了,“九公主重情重义,得知真相后极力帮你遮掩。多亏她近月常常登门来探望你,旁人才未起疑,否则传出去你的闺誉就毁了。”

“她们爱说就让她们说去,我又不会少块肉。反正无论旁人说什么,哥哥总不会不要我。”见兄长怒瞪自己,虞襄连忙改口,“但还是多谢小九儿了,我这便收拾干净出去见她。”

沈元奇这才满意,行至偏厅与九公主通禀。因九公主隔三五日便来府中探望,又因妹妹不在总不能让她干坐,故而沈元奇不得不撇开男女大防陪她说话,久而久之竟对单纯的九公主多了许多喜爱之情。

时间仓促,虞襄只洗了一把脸,换了一件衣裳就匆匆来到偏厅,正好听见九公主咯咯咯的笑声,欢快极了。离开了战场的喧嚣,这一阵阵欢声笑语瞬间令她红了眼眶。

“襄儿,你回来啦!”九公主看见闺蜜立即扑了上去,捏捏她胳膊说道,“你瘦了,快过来吃些东西。”

虞襄被她扑得踉跄,这才发现几月不见她竟胖了许多,脸圆圆的,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像一只水晶包子。

“九公主说的是,还不快过来吃东西。这几个月啃的都是干粮,许久没吃过一顿大白米饭了吧?”沈元奇很是心疼,边说边命人去置备酒菜,自己则为了避嫌,略交代几句就告退了。

“你别走啊……”九公主话音未落他已经离开,修竹一般俊秀挺拔的背影越去越远。

“别看了,我大哥最是守礼,能每日抽出时间与你说几句话已经算是极限了。”虞襄挑高一边眉毛,戏谑道,“我走了好几月,看来你一点都没替我担心,瞧瞧,都胖成什么样儿了。说是来看我,实则是为了来看我大哥吧?”

九公主连忙去瞟站在门边的宫女,发现她们没听见虞襄的低语,这才松了口气,脸红红的道,“你真聪明,这都猜到了。沈大人真好看,是全大汉最好看的男子,叫我怎么看都看不够。你知道吗,他每次等我吃完了糕点就送我走,我为了多留片刻就拼命的吃,这才养胖了。我也有为你担心啊,但是父皇和母后都说你没事。”

虞襄捏了捏她肉呼呼的双下巴,一边忍笑一边道,“原来你竟如此幸苦。放心,日后你爱来就来,想看就看,我绝不逼你吃东西。什么时候你看够了我就什么时候送你回去。”

“父皇说得没错,襄儿你果然讲义气!”九公主眉开眼笑,冲她比了个大拇指继续道,“那你觉得我做你大嫂如何?”

虞襄正在喝茶,闻言差点被呛死,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捂着她嘴巴警告道,“尚公主不是小事,这话你千万别在外头说,不然我大哥非得被人架在火上烤不可。你的婚事全凭你父皇做主,你说了不算。”

九公主蔫了,吃糕点也觉得没味,略坐了小片刻就起身告辞,临走吭吭哧哧的说明天再来。虞襄回房后立即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对着镜子摆弄阔别许久的胭脂珠钗等物。

“帮我涂蔻丹。”她将手摆在梳妆台上。

桃红和柳绿连忙拿出小钵调制凤仙花汁,闻着沁人心脾的香味,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涂好蔻丹,柳绿一时兴起帮主子梳了一个十分精巧复杂的朝云近香髻,专门捡那华美的珠钗往发髻上插,又挑了一件大红色的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让她换上。

虞襄穿戴妥当,对着镜子描眉抹唇,捏着细细的羊毫笔,沾了蜡油调和的金粉,在眉心正中画了一朵盛放的莲花。

她微微挑眉转向桃红,问道,“如何?美不美?在外奔波数月,你主子我的容貌并未折损吧?”

“岂止并未折损,小姐您又漂亮许多!我简直看呆了!”桃红竖起两根大拇指。

柳绿抿唇而笑。

“太美也是一种罪过,我这腿还是得时好时坏才成,否则太惹眼会招祸的。”虞襄托着腮帮子笑叹。

柳绿翘起的唇角微微抽搐。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虞襄上一刻说招祸,下一刻就有小丫头前来通禀,说孙家又来人了。

因孙夫人打点的妥当,那丫头死是死了,也留下了血书,偏偏她家人为了五百两银子和几十亩良田,竟是不肯帮她伸冤。若非为了继续讹诈孙家,那血书本也打算一并烧掉。

沈元奇几次找到那家人,刚说出‘伸冤’二字,他们就又哭又闹宁死不从。沈元奇无法,只得捏着鼻子认了。谁知他是认了,孙明杰却不肯认。他早就觊觎虞襄美貌,又思及她断了双腿,在床上还不由着自己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弄死了只推说她体弱病亡也就作罢,简直没有比她更合适的妻子人选。

故而孙明杰总也不肯放弃,遣了冰人三番四次上门提亲。起初倒还客气,等沈元奇为太子求情而被停职之后,孙家气焰就嚣张起来,竟改口说要纳虞襄做妾,把沈元奇气得差点吐血。

虞襄听小丫头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始末,横眉怒目的往前厅走,甫一跨进门槛就听冰人蔑笑道,“沈大人,您赶紧答应了吧,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孙少爷现如今已在吏部领了差事,不但长相俊秀,风度翩翩,更有大好前程摆在眼前。反观你家小姐,除了长相还有什么?不但脾气乖张,还不良于行,虽说治好了,想来走路也不比常人利索。您现在好歹还是大理寺卿,等日后皇上发落下来将您贬黜,再要将您家小姐嫁到孙家那样的门第可就千难万难了。”

因太子一系的官员大多被皇上弃之不用,又加之相国如今身在天牢前途叵测,沈元奇这样的马前卒在世人眼里也早晚是被贬黜的命。故而这冰人对沈元奇非但没有恭敬之意,还隐隐有些鄙视。

沈元奇尚未开口,虞襄就先冷笑了,诘问道,“要我堂堂的司农乡君给他一个刀笔小吏做妾,他跟哪儿来那么大的脸?不如明日约了孙夫人一块儿进宫面见皇后娘娘,好生问问她咱们大汉有没有乡君给六品小吏做妾的先例,若是有,我别无二话,倒贴也要入他孙家的门。我这便使人给皇后娘娘送表书请求觐见,你且回去把话带到,就说我明日辰时在宫门口等候孙夫人,不见不散。”

大红的锦袍被风吹得上下翻飞,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令人迷醉。少女本就长得明艳无双,此时眸中闪烁着熊熊的怒意,衬得眉心的金莲也似燃烧起来。这是一种几欲令人窒息的美丽,单单看那么一眼,瞳仁就像被刺了一刀,疼得厉害。

冰人下意识站起身相迎,脸上倨傲的神色被惊惧取代。如火一样炽烈的少女哪里是寻常人能够染指的?她不由自主的暗忖,等领会了她话中之意,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虞家和沈家落魄了,故而所有人都忘了虞襄司农乡君的身份。如今她一提,冰人才想起这一茬,心中暗暗叫苦。

“却是奴家狂妄了,乡君娘娘怎能配孙少爷那样的庸人。奴家这便回了孙夫人,还请乡君娘娘勿怪。”冰人一面道歉一面退走,至于明早相约觐见皇后娘娘的事,却不是她能够解决的,还是让孙夫人头疼去吧。

惹谁不好,偏要惹名声在外的虞三小姐,人家现在虽然改了姓,脾气却丝毫未改,上头更有九公主罩着,再落魄也不是寻常人能欺压的。

冰人懊悔不迭,生怕虞襄举起鞭子将自己抽一顿。好在沈大人拦了拦,才让她毫发无损的走脱。

“人都欺到你头上来了,你还做什么好人?”虞襄狠狠瞪了兄长一眼。

“我是文人,文人杀人都不见血,且让他再张狂几日。”沈元奇微微一笑,周身隐露的煞气竟不比虞品言少。

128、第128章

虞襄与兄长坐下小叙别情,这才知道林氏帮三房一家作证抹黑虞品言的事,气得差点把一口银牙都咬碎。

“如今三房一家在京城已待了快一个月了,就住在永乐侯府对面的院子里,每日都为平反而奔走。为了扳倒相国,彻底肃清太子在朝中的势力,五皇子和六皇子的拥趸极力促成此事。很多人都传言虞俊伟不但能官复原职,还能继承永乐侯的爵位,他那嫡长子的功名亦能恢复。三房将来便是虞府最显赫的一脉,当初被虞品言整治过的族人现今都聚在虞俊伟身边,很有捧他为族长的势头。他全不似虞品言那般手段狠辣不留余地,回来之后便把林氏和虞妙琪接到府中照顾,还每日前去探望老太君,说是要供养她。”沈元奇将虞家近况缓缓道来。

虞襄听得指尖都在打哆嗦,狠声道,“好一个三房,这是故意在气老祖宗啊。还未得势就如此猖狂,日后有他们哭的时候。我总以为林氏对哥哥好歹还有点感情,却没料到她刚得知哥哥身陨就污蔑他名誉,这是把哥哥当儿子还是仇人?虎毒尚不食子,她连禽兽都不如!”

沈元奇对林氏的所作所为极为不齿,然而心里对妹妹的厚此薄彼却也不平,调侃道,“虞品言有一个禽兽不如的娘,薄情寡义的妹妹,老天爷见他可怜便帮他找补找补,给了他一个重情重义的童养媳。单我沈元奇最是可怜,只剩下一个胳膊肘总是往外拐的亲人,话没留一句就远走高飞,叫我日日忧心难寐。”

虞襄被他说得很是过意不去,连忙搂着他撒娇打趣。这兄妹二人相处日久,越发觉得彼此个性相投,当初的拘谨疏离早就被亲密无间取代了。

虞襄哄完兄长立即备了礼物前去京郊探望老太太。

另一头,虞妙琪正在房里梳妆打扮。她身后站着两名容貌秀美的丫头,均为虞俊伟的妻子卓氏给她添置的。

“小姐,这几套头面你喜欢哪一套?”两个丫头手里各捧着两个匣子,里面装着用宝石和珍珠点缀的奢华头面。

三房虽然才归京,却因为虞俊伟有望官复原职和夺回爵位,又因为两位皇子刻意拉拢,前来拜访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与此同时还送来许多贵重财物。他们在蜀地很是吃了几年苦头,回来时只拎着几个包裹,看着非常落魄。然而不过一月光景便什么都有了,只等皇上平反冤狱的诏书下来,他们就能开了对面被查封的永乐侯府,风风光光的住进去。

故而这几套头面虽然贵重,对三房一家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虞妙琪指了指做工堪称奇巧的鸾凤翡翠头面,曼声道,“戴这一套吧,与我的裙子般配。”

丫头忙取出头面帮她一一别在发间。正当时,林氏掀开帘子进来,走到梳妆台边欲言又止。短短几月她就瘦的不成样子,原本白皙的肤色干枯蜡黄,额头更起了细小的皱纹,看上去仿佛老了几十岁。

虞妙琪见了她眼中的兴致便是一淡,摆手遣走几个丫头,不耐道,“你又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一个人呆着总觉得不安稳,索性来看看你。”林氏坐在绣墩上长叹,满脸的迷茫与无助。

“那你且好生看看,你女儿我很快就要凤凰于飞了。”虞妙琪用指尖碰了碰头上用翡翠和金丝打造而成的鸾凤钗环,语气十分自傲,“等一切尘埃落定,那人便会接我入宫,凭我的功劳,少说也能封妃。等我飞黄腾达了便让老东西将你风风光光的迎回去,那休书你可得好生收着,届时我让她生吞了!”

“别,你千万别惹怒老祖宗,她好歹是我婆婆,是你祖母。”林氏连连摆手,忧虑道,“言儿尸骨未寒我便帮着三房污蔑他声誉,你父亲泉下有知会不会怪我?”

“不是跟你说了吗,现在我的身份太低,唯有与三叔结盟才能与别家贵女一较高下。你助三叔夺回爵位,他送我入宫,我们只是互相利用罢了。日后我诞下皇子登上后位,定然替大哥洗刷冤屈。三叔当年坑害大哥的事我还记着,总不会饶了他,届时只推说三叔用我的性命逼迫你诬告亲子,旁人总会理解。大哥无后,我定然从族人那里过继一个资质上佳的幼儿交予你抚养,以继承大哥的爵位。外人的诽谤你无需在意,三叔一家你更不必介怀,女儿都会解决的。”虞妙琪耐着性子解释。

林氏听了默默不言,只捏着手帕擦泪。

门外传来卓氏尖利的嗓音,虞妙琪连忙坐正,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

“琪儿,可捯饬好了?好了咱这便出发吧。”卓氏掀帘子进来,绕着虞妙琪走了两圈,赞叹道,“琪儿果真好相貌,难怪贵人喜欢的紧,千交代万交代让我好生照顾你。刚送来的四副头面你可喜欢?不喜欢让锦绣阁的掌柜再走一趟,挑到满意的为止。”

“谢婶婶,妙琪很喜欢。贵人可有带话给我?”虞妙琪脸颊泛红,目中含羞。

“带了,让你安心等候,只要此间事了,他必定八抬大轿迎你入宫。”卓氏笑得真诚,眸子深处却暗藏无尽嘲讽。那人与虞妙琪结交不过为了对付虞品言,如今虞品言已经死了,虞妙琪也就可有可无。别说八抬大轿,能想起她这个人就算不错了。

若非老爷打着攀附新帝的主意非要送虞家一名女子入宫;若非自己的女儿在蜀地已经嫁人;若非虞妙琪果真长得秀色夺人,风姿清逸;她绝不会收容这对母女。

虞妙琪仿佛被触动了,略微垂眸浅笑。

二人再次整理妆容,也不理会角落里的林氏便坐上马车直往京郊去。三房总算是熬出头了,自然要在老太太跟前出口恶气。卓氏明里劝老太太随他们居住,实则句句拿虞品言的死说事,恨不得把老太太直接气归天才好。

她们带了许多家丁,轻而易举便撞开大门到得内堂。老太太正在喝药,看清来人直接便把药碗砸过去,骂道,“贱人,你们还敢来!”

“母亲息怒,别又像上次一样吐血才好。你看看你这住的什么地儿,墙壁都发霉了,不如跟我归家吧。老爷得了消息,再过三日他官复原职和袭爵的旨意就要下来了,永乐侯府门上的封条也能掀了。您老人家在那里住了一辈子,该当回去。”卓氏躲开药碗,坐在太师椅上自说自话。

“祖母,无论侯府当家的是谁,您都是咱们的长辈,咱们一定会好生孝敬您。大哥虽然去了,可还有鸿哥哥呢,两位哥哥都一样是您的嫡亲孙子。”虞妙琪紧挨着卓氏落座,微微一笑。她口中的鸿哥哥便是虞俊伟的嫡子虞品鸿,现在正在家中温书,准备重走仕途。

老太太被这二人气得心脏抽痛,怒吼道,“来人啊,把这两个该死的东西打出去!”然而侯府下人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对上三房带来的年轻家丁真有些力不从心。

下人们推推搡搡,虞妙琪和卓氏还有心喝茶看戏,姿态好不悠闲。虞思雨闻听消息匆匆赶来,刚走到岔路口就见大门再次敞开,虞襄穿着一件艳红色的娟纱金丝绣花长裙逶迤而来。

一阵逆风吹过,将那浓烈到熏人的花香味拂到虞思雨面上。她不由自主的深吸口气,惊喜万分的喊道,“襄儿?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虞襄正欲扬唇,听见内堂的吵闹声立即阴沉了面色。

“谁那么大胆子竟敢与我老祖宗动手?”她解下腰间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朝一名家丁抽去。

那人立即捂着脸惨嚎,鲜血从指缝间汩汩而出。所有人都安静了片刻,不由自主分开一条通道,让她施施然走到堂前。

“襄儿?是你吗襄儿?”老太太不敢置信的盯着她。

“是我。老祖宗,我来看你了!”她快步上前搂住老太太,趴伏在她耳边低语,“哥哥也没事,如今已大败西夷班师回朝,后天就到京城了。皇上自有安排,您现在千万别声张!”

老太太浑身一震,旋即搂住她痛哭失声,边哭边忏悔道,“襄儿,你能来看我就好。我是老糊涂了,这才做错了事,你可千万别记恨我呀!”

“怎会,我记恨谁也不能记恨我自个儿的老祖宗啊。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虞襄也心有所感,眼眶慢慢泛上潮红。

虞思雨推开下人走过去,祖孙三人抱在一起痛哭。

“虞襄,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认祖母了。”虞妙琪打破了三人重逢的场面。

“日前腿伤复发亟待求医,故而耽误了几月。我不像你,是只忘恩负义薄情寡恩的白眼狼。”虞襄扶着老太太坐正,又帮她斟了一杯参茶,这才徐徐开口。

虞妙琪横眉怒目,正欲反驳,却见听卓氏冷笑道,“虞襄,哦不,瞧我这记性,现在应该叫沈襄了。你姓沈,我们姓虞,虞家的家事你凭什么插手?还一来就打伤我家的下人,你好大的脸,真当自己是永乐侯府的嫡三小姐不成?”

我没当自己是侯府的嫡三小姐,我只当自己是侯府正儿八经的侯夫人。当然,这句话虞襄还不能宣之于口,只得掩嘴笑道,“我的确脸大。卓夫人莫非忘了,我虽然不是侯府嫡小姐了,可头上还顶着司农乡君的封号,若是论起品级,你们见了我可是要跪拜行礼的。”

……

卓氏和虞妙琪顿时哑口了,表情活似吞了几百只苍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我的小萌物们,也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朋友,么么哒!

129、第129章

虞襄好几个月闭门不出,外人都以为她是丢了侯府嫡小姐的身份,这才羞于见人,却都忘了侯府嫡小姐的身份虽然高,却也高不过乡君。

皇上一直未曾降旨捋夺她封号,她便还是司农乡君。似卓氏和虞妙琪这样无品无级的普通妇人,见了她需行跪拜大礼,口称乡君娘娘。

此时二人正在跪与不跪之间挣扎,五官因愤恨不甘而扭曲了,看上去十分可怖。虞襄慢慢喂老太太喝参茶,片刻后才沉声呵斥道,“竖子如此不知礼数,将她们给我打出去!”

马嬷嬷等人活像找到了主心骨,抄起棍棒、扫帚、鸡毛掸子等物,气势汹汹的撵人。卓氏不能命家丁反击,若是混乱中磕碰了虞襄一块儿皮肉,事情可就闹大了,只得撩起裙摆灰溜溜的跑了。

虞襄还不肯罢休,冲她们逃窜的背影高声喊道,“卓夫人,我好心告诫你一句。虞妙琪杀了养母,暗害养兄,构陷嫡姐,又伙同生母栽赃嫡亲兄长,心性之凉薄狠毒世所罕见。你若是对她心存利用,当心到最后反被她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卓氏脚步微顿,跨门槛时便被狠狠绊了一下。虞妙琪连忙伸手去扶,却被她猛力拍开,可见那番话已说进她心里去了。然而虞妙琪正急需借助三房的权势送自己登上妃位,回去后少不得挖空心思讨好,若是不能让她打消戒备,那虞家送入宫中的人选就会变上一变。

荣华富贵有可能因为这句话而颠覆,虞妙琪对虞襄的恨意可想而知,打定主意待自己飞黄腾达,定要把虞襄整治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闲杂人等都走光了,老太太才再次把孙女搂进怀里拍抚,心肝宝贝的叫个不停,连声追问她一路上可有吃苦。

“有苦海大师和苦慧大师照拂,孙女儿并未吃苦。哥哥也很好,不日就能抵京。”虞襄把自己远去西疆后发生的事都说给老太太听。

老太太眼泪流个不停,坚定道,“好好好,不管战场上胜败如何,只要你们能平安回家就成。来日老祖宗就上镇国寺讨一个黄道吉日给你和言儿办婚礼。我与沈大人说好了,聘礼和嫁妆都由我来出,定让你十里红妆风光无限。至于什么兄妹乱伦,且让那些庸人说道去吧,咱们只管把咱们的小日子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