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从床底下拖出一箱子兵器,“去找鹿大哥帮忙。”

沐春和胡善围的想法一样,都是利用庞大的鹿群冲撞贼人。

胡善围从饲料仓里搬来豆饼等食物,“不要点燃鹿的尾巴,它们一旦着火剧痛,会四处逃散,根本不听驱使下山冲阵,说不定会反过来上山撞我们。我们用食物当做诱饵,奖励它们。”

她在孝陵当了一年的禽兽饲养员,熟知鹿群性格,吃软不吃硬。

一筐筐豆饼搁在投石器上远远弹射出去,正在冲击孝陵的敌军已经突破了第二道门户——碑殿。

碑殿只是一座宫殿,没有城楼防护,很快就被攻下,贼人继续突进。

前方就是享殿了,这是个有城楼防护的宫殿,里头供奉着孝慈皇后的神位,这是通往孝陵地宫的第三道门户。

胜利就在前方,贼人士气大增,勇猛冲锋。

蓦地,天上下起了“冰雹”,敌军举起盾牌遮住头部,咚咚直响,落地之后却发现这不是冰雹,也不是石头,而是一块块喂马的豆饼。

享殿大门轰然打开,沐春等人拍马冲向敌阵,还往后投掷豆饼,将绑着刀片的鹿群引过来,“快来追我呀,追到了就有夜宵吃!”

鹿群寻味而来,顶着锋利的“义角”,通过享殿大门,冲向了敌军。

沐春敢死队则站在马背上纵身一跃,抓住城楼下垂下的绳索。

“快拉!”城楼上陈瑄下令,众官兵合力拉动绳索,将敢死队拉到了二楼城楼。

胡善围站在城楼上,看见鹿群将敌军冲散开来,就像一支飞速前行的箭突然碎成了木屑。

敌军队伍冲散,在觅食的鹿刀鹿蹄下损失过半。与此同时,援军已经到了山脚下,火速进发。

敌军背水一战,重新集结,举着火把,将角上插刀的鹿群驱赶到了碑殿,鹿怕火,一只只鹿跑进了碑殿,敌军把门一关,关了“祸水”,解决危机。

敌军再次对享殿发动了攻击,这一次他们用火攻,一支支带火的箭矢射进二楼木制的享殿,沐春赶紧以身护住胡善围:“这里扛不住的,我们快撤到方城明楼!”

明楼下面就是地宫了,最后一道防线。

胡善围爬上享殿供桌上,将孝慈皇后的神位抱起来,“撤!”

享殿是守不住了,起码神位还可以抢救一下,虽只是一块木牌而已,但胡善围擦了一年的神位,已经擦出感情来了。

众人撤出享殿,跑到方城明楼,关闭大门,登上明楼一瞧,享殿已经成了“火殿”。

沐春看得火冒三丈,大吼道:“快把老子的佛郎机火炮拿来,炸死这帮龟孙!”

陈瑄说道:“沐大人,这里是护陵军,不是禁军,再说这里是清静之地,怎么可能有火炮这种打扰英灵的东西。”

胡善围抱着孝慈皇后的神位,眼睁睁看着贼人突破了享殿城门,如蝗虫般往明楼扑过来。

此时镇守明楼的只有两百个豆腐渣般战斗力的护陵军以及沐春手下五十几个身经百战的精锐。

唯一的安慰,就是援军已经到了第一道门户——方门。方门已经由贼人控制,关上了城门,不过最先到援军是神机营,他们有的是各种火/药厂新造的火炮和□□。

孝陵乃孝慈皇后长眠之地,此时顾不得那么多了,神机营推着火炮对方门进行狂轰滥炸,很快攻克方门,前往配殿。

火炮的动静地动山摇,贼人后方失守,越发疯狂的对明楼发动攻击,一道道火箭阵将守军压得死死的,无法还击楼下正在用攻城捶一下下撞门的贼人。

沐春将抱着神位的胡善围拖到地宫门口,“你躲在里面,地宫石门只能在里头打开。等援军一到,和我们里应外合,歼灭贼人,我会发出三缓两急的撞门声暗号,你再打开石门。”

决一死战的时刻到了,现在只能赌一把,看援军和贼人谁的速度更快。沐春是个军人,血洒战场是他的责任,他不能躲在地宫,他是地宫最后一道人肉长城。

楼在人在,楼毁人亡。

胡善围热血沸腾,很想和沐春一起守住明楼,可是她知道自己无法和敌人正面血拼,不仅帮不了忙,还会让沐春分心,拖累守军。

沐春看出了胡善围的纠结,“你已经尽力了,提前示警、鹿刀阵、抢救孝慈皇后神位,你尽力而为,不曾认输,一直都是我欣赏的善围姐姐。”

他把胡善围推到地宫里,“关门。”

胡善围颤抖的手按上机关,一道三尺厚的石门从上而下,缓缓而落。

石门遮住了她的发髻、她的脸、她的脖子…

蓦地,沐春弯腰大步跨过来,双手紧紧搂过她的腰,滚烫的唇紧紧的印在她的唇上,她不禁惊呼,他乘虚而入,舌尖缠了过去,实现了无数次春梦里的一吻。

梦想第一次照进现实。

胡善围以前觉得梦境太美,舍不得醒来,可是这一刻,她发现自己错的离谱,比起醒来了无痕的春梦,现实的吻简直该死的甜美!

可惜这一吻太短,如蜻蜓点水,沐春在石门离地面只有三尺的时候放手,猫身咕噜滚出去了。

轰隆!

一声巨响,石门落地。

沐春扶墙站起来,心满意足,拔刀冲向城楼的台阶,吼道:“兄弟们!撑住啊!援军马上就到!”

哐当一声,明楼的大门被攻城锤砸倒了,沐春摆出阵型迎战,与此同时,神机营也用火炮轰倒了享殿城墙,避开了关在殿里的插刀鹿,冲向了敌军后阵。

霎时,战势形成了“肉夹馍”的样式,混战在一起…

地宫里,鲁王捆在被子里装死;沈琼莲坟头作画,无比专注;胡善围坐在地宫石门旁边,默默守着孝慈皇后的神位,等待三缓两急的撞门暗号。

沐春一定能坚持到最后,我们一定会守住孝陵。她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外头一场血战,随着援军越来越多,肉夹馍似的两面夹击,贼人渐渐失势,往城楼上面撤退。

沐春惊讶的发现,为首的那人居然是齐王朱博和潭王朱梓!

听闻达定妃重病不起,皇上召齐王回京,齐王封地远在山东青州,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还有潭王朱梓明明在乾清宫给母妃达定妃伺疾,怎么跟着哥哥一起造反了?

沐春叫道:“两位殿下!身为大明亲王,你为什么要攻打孝陵、惊扰孝慈皇后长眠之地?孝慈皇后乃是你的嫡母!你此等举动,就是不忠不孝之人!”

潭王朱梓和齐王朱博相视一笑。

只有十五岁的潭王说道:“攻打孝陵是不孝,难道眼睁睁看着母妃被毒死,我却毫无行动,这就是孝道吗?哪怕希望渺小,身为人子,也要拼死一试,救我母妃。”

沐春听得莫名其妙。

齐王朱博说道:“我乃汉王陈友谅后人,我弟弟是贼王朱元璋之子,然,贼王性情暴戾,我和母妃多年经营被识破,以贼王多疑的性情,焉能留我弟弟性命?本以为我们兄弟两人放手一搏,挟持鲁王或者孝慈皇后遗体,要挟贼王放了母妃,我们兄弟从此带着母妃漂洋过海,可惜老天无眼,在最后一关卡住了,功亏一篑。”

沐春顿时明白了,眼珠儿一转,挑拨兄弟二人,“潭王殿下,你莫要被齐王骗了。皇上是个严父不假,对子女,尤其是亲王们从小就严加管教,但是皇上不会伤害自己的亲骨肉。当年秦王杀害朝廷命官,嫁祸山贼,皇上杀了秦王吗?没有,如今秦王恢复了爵位,依然镇守西北,潭王殿下,回头是岸啊!”

齐王对潭王说道:“弟弟,路怎么走,你自己选,你已经十五岁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潭王说道:“我们兄弟二人因母妃出身尴尬,在宫里从小就有人背地里耻笑我们,他们只是因为我是大明亲王不得不伺候我罢了。其实真心对我的只有母妃和哥哥,你们不在了,我一个人活得生不如死,一辈子被人监视,防备,有什么意思呢?哥哥,我想和你们一起走。”

齐王和潭王兄弟两个手握着手,同时大声叫道:“宁见阎王,不见贼王!”

言罢,两人从明楼高大的城墙上一跃而下,啪啪两声,砸在坚硬的条石阶上,头骨开裂,当场气绝。

两行鲜血蜿蜒流到了沐春的靴间…

地宫里,胡善围不知等了多久,站到双腿发麻时,抱着膝盖席地而坐,好像等到天荒地老,她终于盼来了三缓两急的撞门声。

春春来了!

胡善围按动机关,石门缓缓升起,站在门口最面前的却是洪武帝!

胡善围赶紧行礼,洪武帝不理她,抱起地上孝慈皇后的神位,走到地宫深处,女教习沈琼莲趴在连夜完成的《松鹿图》旁边睡着了,身上盖着厚实的被子。

鲁王只穿着单薄的寝衣,怀里抱着一把剑,背靠着孝慈皇后的棺椁打盹,听到脚步声,他眼睛都没睁开就立刻拔剑,“来者何人?敢擅闯地宫!速速——父皇?”

哐当一声,宝剑落地,鲁王扑过去,跪下,抱着洪武帝的腿嚎啕大哭:“呜呜,父皇,儿臣好冷、好怕、好寂寞,儿臣以为再也见不到父皇和母妃了,呜呜!”

洪武帝夜里丧一子,悲哀愤怒,齐王也就罢了,为何潭王也要反他?

看到鲁王守在孝慈皇后棺椁前,螳臂挡车般可笑,洪武帝心里多少有些安慰,熊孩子傻归傻,他娘郭宁妃也平庸无能,但至少不会背叛他。

皇族里的人,还有什么比忠诚更可贵的呢?

第122章 精致的利己主义

“你们都退下,朕要和朕的皇后说说话。”洪武帝下令, 众人莫不敢从。

胡善围走出地宫, 看到外面已经是白天了, 飘着雪花,战火已经熄灭, 外面正在打扫战场, 一具具尸体抬在车里运走, 明楼烧了一半,抢修已经来不及了,成了危楼, 需要推倒重建。

屋子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倒塌,为了安全,外头空地扎着帐篷,胡善围等人去帐篷里躲避风雪,守在门口的沐春命兵士护送鲁王和沈琼莲去另一个帐篷:“那里生了炉子,比较暖和。”

沈琼莲冰雪聪明, 并不戳破, 走开了,鲁王连忙跟了过去。

胡善围刚刚走进帐篷, 立刻僵在原地:

难怪不能让鲁王和沈琼莲看见!但见齐王和潭王分别躺在一张木桌上,四个大夫围着他们僵硬的尸体, 正在修补遗体, 将一块块米粒大的碎骨拼在颅骨里, 再覆盖头皮,用针线缝合。

这四个都是太医,由白胡子太医院院判大人带领着,其中就有胡善围熟悉的谈太医。

沐春说道:“皇上了下了封口令,说出真相者杀无赦,对外就称是北元人突袭孝陵,企图毁我大明龙脉,齐王和潭王为了保护孝陵战死,达定妃失去两个儿子…悲伤过度,当晚去世。难怪你来孝陵时心情不好,对我隐瞒,原来因为达定妃的算计,十九年,这个女人太厉害了,连孝慈皇后都栽在她手里。”

胡善围觉得悲哀,想起孝慈皇后临终时的遗言:

“本宫没有嫡子,东西六宫的众多嫔妃为皇室开枝散叶,有些是可怜人,达定妃,郭惠妃,都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本宫做不了什么,只能尽量善待她们。本宫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欲…六局一司可以钳制本宫的私欲,让这些嫔妃尽量受到公允的对待…”

“本宫不要你报恩,也不要你报仇,本宫只想要你好好的活着…”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善良都能得到好的回报,权力的争夺如此冷酷无情,夫妻,母子,父子,都是互相把对方送向黄泉之路。

难怪孝慈皇后看透了这一切后,生无可恋,期待死亡,还不要她寻找真相、复仇。

因为复仇是永无止境的,冤冤相报,达定妃要为汉王陈友谅复仇,害死孝慈皇后;胡善围要为孝慈皇后复仇,揭开真相;达定妃为此赔上自己和两个亲儿子的生命,真正的仇人洪武帝还活着。

胡善围不想对着两具冰冷的尸体,走出帐篷,可是整个孝陵都是漫山遍野的尸体,无处可去。

她为孝慈皇后复仇了,但并不觉得快意,也不像以前完成各项任务之后有一股成就感和兴奋感。

看着数不清的尸体,从眉梢溢出的悲凉之意就像漫天漂浮的大雪,无边无际,无穷无尽。

此时胡善围深切感受到了孝慈皇后临终前的疲倦,心好累。不是精神和体力的忙碌,是生命力在一桩桩悲剧事件中被绞碎、磨损。

她现在终于理解孝慈皇后为何坦然面对死亡,拒绝医治,因为生命力没有了,勉强活着,如同行尸走肉,孝慈皇后不想这样活着…

比真相更重要的是皇室颜面,堂堂大明皇帝,戴了十九年绿帽子,亲儿子还背叛了自己,说出去有损皇室颜面,成为笑柄,只能像这大雪一样,粉饰太平,掩盖丑闻。

母子三人齐齐整整的奔赴黄泉,洪武帝还要为他们风光大葬。

洪武帝把自己和孝慈皇后的棺椁关在地宫里整整一天一夜,也不晓得和亡妻了些什么,次日清晨出来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添了几道皱纹,鬓发一片霜白,这个以精力充沛著称的帝王已经有了老态。

“回宫,上朝。”洪武帝说道。

孝陵要重修,胡善围无法继续在这里躲清静了,因为达定妃中毒之事泄密,宫中必然会掀起另一波腥风血雨,进行大清洗。

胡善围一行人随着御驾回宫,大雪纷飞,遮盖着血色,西风酷厉,却依然能够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她想起孝慈皇后的遗言,“…后宫是大明最大的名利场。本宫死后,为了后位,甚至储位,后宫会变成最大的角斗场,互相撕咬…大明宫廷即将迎来最大的震荡…”

胡善围心道:娘娘,你说的每一句话都预言了未来。现在新后未立,郭宁妃连个副后都没混上,无法像娘娘那样弹压后宫,争斗何时休?齐王潭王都打到了你的长眠之地了,这都不算大的震荡吗?难道现在死的人还不够多?

都不要搞事情了行不行?一旦斗起来,自己粉身碎骨也就罢了,会连累多少无辜之人送命!

正思忖着,马车外头有人轻轻敲着车厢,低声唤道:“胡司言。”

声音听着耳熟,胡善围拨开窗帘,是在孝陵和院判大人一起修补齐王头盖骨的谈太医,他骑在马背上,视线正好和胡善围平行。

谈太医有些紧张,目光直视前方,好像只是路过,为遮人耳目,他说道:“劳烦胡司言放下窗帘说话。”

谈太医和胡善围之父胡荣是忘年交,两人经常一起去教坊司喝茶看戏,胡善围和刺客蚕母搏斗,受了重伤,也是谈太医和茹司药一起救治的。

胡善围垂下窗帘,“谈太医何事如此惊慌?”

谈太医望着前方说道:“茹司药昨晚被宫正司的人带走了,但凡沾上达定妃之事的人都被无声无息处决,听闻胡司言和宫正司的范宫正交好,求胡司言赶紧去救茹司药。”

茹司药被捕一事瞬间将胡善围从失去孝慈皇后的惆怅拉回现实。

胡善围知道茹司药为何被捕:那天达定妃中毒,茹司药拒绝为按照锦衣卫给的药方治疗达定妃,改为院判大人治疗。

毛骧设下请君入瓮之计,以达定妃病重为由,召齐王回京探病,然后一网打尽。

可是达定妃中毒的秘密不知为何泄露出去了,两个儿子齐王和潭王都知道,还策划了绑架鲁王以命换命的计划,攻打孝陵抢人。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泄密?

拒绝治疗达定妃的茹司药无疑是第一嫌疑人。

胡善围匆匆回宫,来不及去钟粹宫给郭宁妃请安,就去了宫正司找范宫正。

宫里腥风血雨,宫正司格外忙碌,范宫正最近几乎没怎么睡过,人憔悴了,靠着脂粉遮掩,秘密处死了好些人,妆容依然精致,唯一的变化,就是眼角锐利起来了,杀气腾腾。

胡善围来访,范宫正并不意外,客气的请她坐下,命人上茶,说道:“我晓得你为何而来。但是你在宫正司干过一年,你应该最明白这里的行事规则,在后宫没有悬案,人命如草芥,如果找不到证据确凿的泄密者,那么嫌疑最大的人必须严审,熬过了刑罚,说不定能自证清白。”

胡善围说道:“茹司药妙手仁心,一个大夫的手,如果用了重刑就不再灵敏,是个废人了。茹司药的理想范宫正是知道的,如果不能当大夫治病救人,在医术上有所进益,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呢?求范宫正给茹司药一个自辨的机会。”

胡善围是郭宁妃的“军师”,有和宫廷第一女官曹尚宫分庭抗议之力,范宫正见她行色匆匆,还以为她是来借郭宁妃之势,要求宫正司放人的。

胡善围有商有量的说话,没有以势压人,范宫正也就少了些客气,多了些真诚。

在宫中同僚十四年,范宫正对茹司药不是没有感情的,说道:“从抓捕到现在,我并没有下令对茹司药用刑,可是她不肯指认别人,也无法自证清白,我能怎么办?我也无可奈何。”

“皇上不在还好说,郭宁妃什么都不知道,还蒙在鼓里,没有过问此事,所以我能拖到现在。但现在皇上回来,我一不用刑,二没有其他嫌疑人,皇上向我要人,我如何交差?”

范宫正处事圆滑,左右逢源,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她不做恶事,心底大体是善良的,但绝对不会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的前途。

这和范宫正出身有关系,她祖父范梈是元诗四大家之一,也是清廉如水的好官,品德高尚,善于用诗歌来针砭时弊,也因此得罪不少人,名声虽好,却仕途平平。

范宫正从小耳濡祖父的事迹,知道官场规则,吸取教训,长大后反其道行之,仕途顺风顺水,屹立不倒,她是个很现实的女官。

当初胡善围刚刚进宫,初生牛犊不怕虎,范宫正就故意把她推到前面挡箭淌各种雷,幸好胡善围胆大心细运气好,各种贵人相助,屡屡逢凶化吉,把风险变成机会,扶摇直上,要不然早就化为炮灰了。

胡善围晓得范宫正性情,说道:“惊天大秘密不会无缘无故的泄露出去,请范宫正容许我带着茹司药出狱,我好好问问她。达定妃中毒之事,当时连范宫正都不知道,只有我,毛骧,太医院院判大人,茹司药还有皇上这五人知道。从表面上看,茹司药的确是最可能泄露秘密的人,但我相信,以茹司药十年深宫行医的阅历,绝对不可能是告密者,因为她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

“我也相信她的谨慎,可是…”范宫正说道:“无意中泄密,也是大罪,并不无辜啊。”

胡善围说道:“万一不是呢?万一是其他四人,包括我自己无意中泄露出去了呢?请范宫正给茹司药一次机会。茹司药这个人心高气傲,你把她当贼审问,她心里就有抵触,怎会配合?”

范宫正半信半疑:“为什么不配合?她不怕死么?”

胡善围想起那天茹司药毅然拒绝她假装诊脉,伪造达定妃“心疾”的脉案。

当时茹司药的话仿佛就在耳边:“我首先是个大夫,然后才是女官。一生只会救人,不会害人。你们要么不让我治,要么我就全力以赴治疗病人,哪怕明知她会死,也不会放弃任何一种救她的可能。”

“…你为孝慈皇后,我为医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茹司药为了追求医道,连谈太医的爱情都残忍拒绝了,谈太医痴心不改,一直顶着各种压力,打着光棍。茹司药有难,也是谈太医第一个求胡善围帮忙。

胡善围一叹,对范宫正说道:“对于茹司药而言,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范宫正想了想,反正现在也问不出什么,既然胡善围愿意把这个烫手山芋接到自己身边,那就让她带走,我命人守在她屋子门口,茹司药插翅难逃。

到时候皇上问起来,就推到胡善围头上去。

甩锅小能手范宫正点头同意了。

茹司药从宫正司监狱带出来,除了有些憔悴,看不出受过刑的样子,看来范宫正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