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司药在暖阁里把过儿脱光了,从头到脚看过,测其耳朵、眼睛、还有反应抓握等等,再熟练的把婴儿松松的裹好,“襁褓这样就行了,稍松一点,不要像蜡烛似的捆成一团。小孩子能在里头自由的蠕动,不受束缚,我的儿子就是这样养大的,如今身体很好。”

鲁王妃感激不迭,对胡善围说道:“劳烦胡司言转告贵妃娘娘,茹司药亲自查验,过儿身体健康,延续鲁荒王血脉,将来大一些了,定找机会去一趟京城,给郭贵妃磕头。”

胡善围答应了,“王妃放心,我定如实转告贵妃娘娘。”

鲁王妃只操心过儿将来是否能顺利承袭亲王爵位,过儿是郭贵妃唯一的亲孙子,将来封皇后,是鲁王府的大靠山。

鲁王尸骨未寒,众人就已经向前看了。到最后,只有亲娘惦记他、寻求他的死亡真相。

不过,从鲁王府众生相、尤其是鲁王妃的表现来看,鲁王好像死的并不冤枉,他只晓得自己享乐,从来不把别人放在心上,似乎能够做出为了飘飘欲仙的快乐而加大药丸剂量,自己毒自己的荒唐事。

胡善围朝着茹司药使了个眼色,茹司药会意,走近过去,对鲁王妃说道:“贵妃娘娘毕竟是个母亲,鲁荒王之死,给了娘娘沉痛的打击,不肯接受现实,非要我们好好验一验尸身,还有炼丹房。只是这事不便传出去,好像贵妃娘娘疑神疑鬼似的,还请鲁王妃配合我们,不要外人知晓。”

鲁王妃哭道:“我有负贵妃娘娘重托,没有好好监督丈夫,酿成此等大祸,悔之晚矣。将来我把鲁荒王唯一的骨血抚养成人,必定去京城负荆请罪,任凭贵妃娘娘发落。”

鲁王妃似早有准备,拿出两把钥匙,“这一把是地下炼丹房钥匙,另一把是地窖冰窟存放鲁荒王尸身的钥匙,事发之后,我悔恨不已,千防万防,没想到他竟然…唉,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原状,等待娘娘派人过来,我好有个交代。”

鲁王妃也冤,她这个当妻子的,因永远“他还是个孩子啊”的不成器丈夫,活生生成了丈夫第二个娘,可是她没有办法,皇上的赐婚,汤家的荣耀,都死死压着她成为鲁王的“娘妻”。

如今鲁王一死,她并不觉得多么悲伤,反而有种如释重负、解脱之感。

鲁王妃抱着襁褓里的过儿,从今以后,她就是个真正的娘了。过儿是个真正的孩子,还可以教育成材,至于鲁荒王…一个无用的丈夫,和丧偶差不多。

鲁王妃一心一意养孩子去了,三个女官开始分工,沈琼莲换上男装,做书生打扮,“我们沈家在兖州有商行,其中就有好几个药铺的股份,我听茹司药说,所有的丹方都离不开一种石头,叫做礜石,砒/霜就是从中提炼出来的,因为有剧毒,所有店铺出售的礜石都有记录的,我拿着鲁王的画像去问问,看看鲁王平日从何处购得此物。”

沈家是元末天下第一富豪,鼎盛时期素有十铺九沈一说,现在沈家因几次抄家和分宗立派分家产等等原因没落了,但瘦死骆驼比马大,沈琼莲去药铺摸底绰绰有余。

沈琼莲一走,茹司药和胡善围先去了王府冰窖。胡善围拿着钥匙,捅了好几下都没有打开。

“我来开。”茹司药说道:“我还以为你天生大胆,没想到还会怕一具尸首。”

胡善围把钥匙交给她,“我不是怕尸首,我是怕冰窟,当年去秦王/府查刘司言失踪案时,刘司言他们就是在冰窖里遇害,活活拔了舌头…我一听冰窟之名,就有不好的联想,从未踏足过此地。”

言语间,茹司药已经打开了锁头,胡善围对海棠说道:“你守在外面,不准任何人打扰。前面多留几个眼线,倘若太子那边派人来给鲁王装殓尸身,想法子拖住他们。”

海棠应下,如今胡善围在后宫也有“自己人”了。

两人顺着楼梯下冰窟,初春天气寒冷,地下冰窟更冷,因为冰窟里堆满了去年冬天从湖泊取的厚冰,层层叠叠堆砌在冰窖里,就像一个“水晶宫”。

鲁王就躺在水晶宫的中间,两个长凳,一个门板,他竟独自躺在这里十四天了。

气温再低,尸首也会悄然腐烂,鲁王双目盖着两枚铜钱,唇齿轻启,露出指甲盖一点的舌头,舌尖发黑。

茹司药拿走铜钱,胡善围吓了一跳,但见鲁王双目圆睁,眼球暴起,且都是黑色的。

胡善围不禁说道:“鲁荒王死不瞑目,难道真是被人毒杀所致?”

茹司药白了她一眼,“腐气会把部分器官逼出体外,所有死人都是这样的,所谓肠穿肚烂,鲁荒王先是毒瞎了眼睛,如今他的眼球爆出眼眶,还没有滚出来,全靠着冰窖气温过低,就像黏胶似的结冰沾在上面,一旦化冻,就——”

“停!”胡善围再也受不了了,“不要再说了,你就告诉我鲁王是怎么死的。”

茹司药打开一本仵作专用的册子,叫做《尸格》,从头到脚描述尸体外观。

茹司药一边检查,一边口述,胡善围打下手,填写《尸格》“七窍流血,眼睛,耳朵,鼻子,嘴巴皆有血迹。尤其是眼球…”

“头发脱落,严重的地方出现指甲盖大小的斑秃,头发脆弱,轻轻一扯便有脱落。”

“脖子、手肘、腋窝、肚皮、膝关节皮肤褶皱处多有黑色疱疹…”

“指甲中间有一条白线,往两边扩散。手掌边缘、手指根部有谷粒形状的隆起。俗称砒庁,以上皆是砒/霜中毒典型特征。猜测是五石散里的礜石过量所致。”

茹司药仔细检查鲁荒王尸身,连指甲缝都不放过,最后,将两枚铜钱重新搁在遮拦住暴起的眼球上,“按规矩,要解剖肚子查验的,但我不能破坏鲁荒王的尸身,从外观上看,是砒/霜中毒。吃五石散的几乎都是这个结果,鲁荒王是急性中毒,别人是吃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的慢性中毒。”

茹司药洗了手,“不过,我需要检验炼丹房里剩下的五颗丹药,看是否达到致死的计量,倘若只是普通五石散,吃了死不了人的,或许有人从其他饮食里投毒,也未可知。”

这也是郭贵妃怀疑儿子之死的主要原因,五石散要积累到致死的量,估计要等鲁王四十岁的时候才能发作,怎么二十出头就死了呢?

两人协作,给尸身穿好衣服,出了冰窟,就闻到一股焦糊之气,前方某处房屋黑烟滚滚。

“怎么回事?那处可是炼丹房?”

海棠摇摇头,低声道:“方才太子派人装殓鲁荒王尸身,我命人在一处房屋里点火,装作提水救火,把他们给泼湿了,这大冬天的,他们总不能穿着湿棉衣,他们回去换衣服,等一会才能来。”

胡善围道:“你居然动不动就放火,这样太危险了。”

海棠指着恢弘的鲁王府,“这里有九百多间房屋,半个皇宫那么大,烧一间屋子,如九牛一毛,何况屋顶都是雪水,火势早就控制住了。”

这倒也是,鲁王府可以说是大明最奢华的亲王府了。

 

第132章 绝命毒尸

 

鲁王的“秘密花园”只有他一人知道。

书房书架后面是个暗室,当初设计鲁王府的时候, 工部的人弄了一个暗室用来存放机密文书和鲁王的宝册和金印。

但是鲁王在这里弄了些什么?各种风俗小说和艳曲, 此外, 还有些角先生,小铃铛等风俗用品。

九年了,还是原来的鲁王, 还是原来的猥琐味道。

看到这些世俗化的东西, 胡善围顿时忘记了冰窖里“绝命毒尸”的恐惧。

地下室密道就在一箱子风俗用品地板下面, 点燃蜡烛, 随着楼梯下去, 里面却有天光, 根本不用照明。

原来这个地下室有一面墙镶嵌着透明的大块水晶石,连接着书房外头的锦鲤池, 阳光穿透水面和水晶石的双重折射, 整个地下室似乎随着水波晃动, 不用像嗑药就如梦如幻了。

地下室中间是一口青铜大鼎, 地下有个烧了一半的炉子, 炉子用的是耐烧的石炭(就是煤块),炉子的烟道是厚实的圆筒铁皮, 直接连接到书房的地龙,和王府的取暖设施融合在一起,难怪烧了九年都无人发现。

一个书架上摆放着五石散原料配方的瓶瓶罐罐, 五颜六色, 有石头, 也有植物类的药材,胡善围说不上名字,以及各种研末切割工具,甚至还有一架反应极为灵敏的西洋小天平,用来称重量的。

茹司药从一个铁皮罐子里拿出一根棍状淡黄/色矿石,用铁锤敲击的瞬间,腾出一股怪味,“你闻一闻,什么味道?”

胡善围斗胆凑过去一闻,“蒜味,像是吃了饺子蘸大蒜和醋的酱汁,不漱口对着人说话的味道。”

茹司药将矿石放回原处,“这就是沈琼莲寻访药铺所售出的礜石了,砒/霜的主要来源,用铁器敲击时会散发出蒜臭味。”

胡善围赶紧掏出帕子、不顾女官典雅大方的形象,抠了抠鼻孔…就怕吸进去礜石粉末。

“你不用担心,这点量不会伤身体。”茹司药写了一个纸条贴在铁皮罐子上作为标签,“其实礜石是一味昂贵的药材,配方得当,可以化腐生肌,救人于病痛。如果用在歪路子上,就会害人,这是**,礜石是无辜的。”

话虽如此,胡善围还是擦过鼻孔的手帕往地下抖了抖,生怕还有残余,讪讪道:“就像用铁器敲击,它会发出蒜臭味。用木头敲击就不会生出这等令人恶心的味道?礜石本无错处,是遇到用错的人。”

茹司药一本正经的说道:“用锡器和铜器敲击也不会生出这等臭味。和礜石差不多的东西还有蟑螂,尤其是云南那边会飞的大蟑螂,觉得恶心污秽,但是在干净的地方培育它的卵,精心喂养,成年的大蟑螂烤干了磨成粉,对治疗胃溃疡、口腔溃疡等内脏受损有奇效。”

胡善围只觉得胃里的东西上涌:求你不要再说了,我只是做个比喻而已,不是自不量力和你谈论医学…

茹司药将地下室所有能够寻到的礜石放在西洋天平上称重,记下重量。

胡善围问:“这些礜石够致死的分量吗?”

茹司药说道:“要看礜石的成色,待会我会从中随机取出五块重量差不多的礜石,研末淬炼,剔除杂质,炼出砒/霜。”

“从目测来看,就这种货色,够呛能死人,不过也得分人…”

茹司药说到医药,一张嘴简直停不下来。胡善围在书架上一个青花瓷蒜头瓶里找到了五颗将鲁荒王从绝命毒师变成绝命毒尸的同款五石散。

五颗拇指大小的红色珠子摆在纯白丝帕上,有种怪异的美感。

胡善围问:“从中提炼出砒/霜需要多久?”

茹司药用小刀切开一半药丸,碾碎了,闻了闻,甚至用舌头舔了一点点粉末“尝尝”,随即漱口,服用一个解毒的药丸,然后说道:

“很麻烦的,从礜石提炼砒/霜的技术很纯熟了,我找个大药铺借用各种炉灶器物就行。可是这个药丸里至少掺了十几种药材,以及五种石头粉末,一样一样的剔除,药石高手都未必能做到。”

胡善围头疼:“那怎么确认鲁荒王是死于药丸里的砒/霜?而不是其他的投毒?”

茹司药说道:“有个最快的办法,就是找一头和鲁荒王差不多体重的猪,把药丸掺进饲料里喂给它,看猪会不会死,猪的内脏结构和人类相似。”

猪:虽然早晚都是死,但是我选择死在屠夫刀下,至少来个痛快。

胡善围说道:“最后五颗,吃了就没有证据了。”

茹司药将药丸用隔水的油纸包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就辛苦一点,今天熬夜也要提炼出砒/霜。”

胡善围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药石高手都未必能做到?”

茹司药淡淡道:“我是高手中的高手。”

胡善围又看到了希望,果然请茹司药帮忙是对的,孤掌难鸣,靠她一个人是无法完成任务的,在后宫当了十二年的女官,结识各种才华了得的女子,彼此产生信任和默契,这都是她的隐形财富。

茹司药是个细心的,连铜鼎里的残余药渣和鼎外头锅底的煤灰都一点点的刮下来,收集在纸包里,有条不紊,胡善围只有在一旁打下手的份。

“嘶嘶!”

茹司药刮着锅底,发出刺耳的声音。胡善围觉得魔音入耳,像是刮她的心脏,实在受不了,看见书架上摆着一摞书,从封皮来看,都是圣贤书。

不过按照鲁荒王一贯的尿性,里头肯定又是风俗小说或者风俗图,故两人在地下室都没有翻开这些圣贤书。

但现在刮锅底声实在太聒噪了,胡善围迫切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反正地下室连煤渣都翻过了,就差这些书没检查。

胡善围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打开圣贤书封面,入目却是整齐飘逸的手书,原来是伪装圣贤书的《炼药手记》,鲁荒王每一次开炉炼药,都将各类药材的名称和重量,配比等等详细记录在案。

除此之外,还记录了用药后的结果:有飘飘欲仙的,有上吐下泻的,有吃了就像没吃一样的,有的只是几个黑炭,根本无法下咽的,甚至有服用之后“一夜连御三女”,依然军旗不倒的细节记载。

从记录的日期来看,鲁荒王平均一个月炼一次,一次差不多炼出十个药丸,而且每一次都会根据以往经验对丹方配比和火候做出调整,前几年时常出现弃丹,但最近几年出现失误的很少了,炼丹技艺越来越熟练,隔三差五拿出来“成仙”。

记录工整,一丝不苟,简直比茹司药写《尸格》还认真。可见鲁荒王并非没有长处,只是全在歪门邪道上,倘若把这个认真劲用来正途上,比如像五皇子周王朱橚那样潜心医学研究,编写医书,或许鲁荒王不会死的这样荒唐,会有另一番成就。

胡善围为鲁荒王惋惜,把《炼药手记》这个意外收获递给茹司药。

茹司药一翻,顿时眼睛一亮,“这个好,配方都记录清楚了——快把他最近一次写的丹方翻出来。”

胡善围按照日期,找到了致命药丸的丹方。

茹司药看着礜石的用量,眉头一皱,“不对,从分量来看,除非所用礜石的砒/霜含量能够到三成,否则五枚丹药是远远不够致死量的。”

胡善围连忙把装着礜石的铁皮盒子搬过来,“你看看这些是不是到了三成?”

茹司药摇头,“不可能,礜石的主要成分是铁、硫、铜等物,砒/霜能够达到一成就是纯度很高的了,何况丹方里有几味药物是解毒的。还有…”

茹司药匆匆翻着每一次试炼的丹方,用朱笔圈出礜石的用量,“鲁荒王通过自身吞服,晓得礜石毒性的可怕,所以他在丹方里礜石的用量在几年后都是减少的,用于养生和壮/阳的药材越添越多,你看他记录一夜御三女的这次丹方,自学成才捣鼓出来和青楼的红丸差不多的配方。”

茹司药哗啦啦一通翻,她记忆力好,手一停,“六个月后,他用同样的方子又炼了一锅。”

看不出鲁荒王还是炼丹天才!善于批评和自我批评,用自己当小白鼠做实验,不祸害别人,也不祸害小动物,按照自己的需求,逐渐改进配方。

胡善围都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位绝命毒尸,说道:“既然鲁王摸索出了药理,对礜石有了警惕之心,为何还栽在这上头了?难道是被人有心投毒所致?”

茹司药没有下定论,说道:“淹死的大多都是会游泳的,赔得当裤子的也大多都是曾经的有钱人,这种事情很难说,我需要先验过丹药的毒性。”

验过尸首,翻检地下炼丹室,两人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海棠守在外面,百无聊赖的在火盆里烤着芋头。

两人闻到食物的香气,腹中如擂鼓,为了抢时间,她们两人中午饭都没吃。海棠给她们剥烤芋头,只拨出一条缝,用小银勺挖着吃。

胡善围吹着柔糯的芋头泥,问:“太子没有派人来炼丹室看看?”

“我一直提防着,在书房周围有眼线,但是没有人往这边来。”海棠说道:“礼部的人已经将鲁荒王遗体重新装殓过了,穿着御赐的蟒袍,因死相太难看,眼珠子都要流出来了,礼部侍郎黄子澄提议戴了个黄金面具罩着头上,太子同意了…”

乘着两人吃烤芋头的时间,海棠讲了今日鲁王府丧事进度:

工部的人应太子之命去郊外看风水选墓地遗址,兖州地界没有看中,打算明日去邻居邹城看一看。。

戴着黄金面具的绝命毒尸抬到了新设的灵堂,曲阜孔府第五十六代衍圣公孔吶言已经赶来吊唁鲁荒王,是太子亲自接待的。

山东各地官员,还有文化名人也纷纷递了名帖,由黄子澄拟定吊唁顺序名单,唱名者进,上香吊唁,安排入席。今日场面忙而不乱,都赞太子贤德,撑住了场面。

鲁王妃几乎不管外头的丧事,全部依仗太子,终日和奶娘不离满月的过儿身边。不过,鲁王妃对王府后宅管的甚是严格,每一处都有管事嬷嬷们日夜巡视,炼丹房处于内书房,也在后宅,无论外头如何喧闹,后宅都如铁桶般水泼不进。

“难怪我和茹司药在炼丹房一下午都安安静静的,无人打扰。”胡善围说道:“原来是鲁王妃之功。”

海棠也赞道:“贵妃娘娘挑了个好儿媳妇,可惜鲁王无福消受。”

胡善围说道:“你去和鲁王妃说,我和茹司药要乔装出府,连夜去药铺验丹,不能让人发现我们做的事情,以及我们的行踪,要她安排一下。另外,外头也要拖住,我们明天可能会来得晚一些,也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我们出去过。”

鲁王妃把两人装进运牛乳的空车里送出府,也不问两人查到了什么,好像对鲁王之死毫无兴趣,一门心思养过儿。

两人来到沈家的药铺,沈琼莲也有所发现,她今日拿出鲁王的画像,问各个药铺的伙计,可见过此人。

藩王无召不得出藩地,否则就是抗旨谋逆的大罪,也就是说鲁王如果要凑齐炼丹的各种矿石和药材,就必须从兖州当地的药铺购买,不可能踏出兖州城半步。

所以沈琼莲一展示画像,当即有伙计认出来:

“这不就是从药铺里买的礜石药耗子的小画匠吗?说家里老鼠喜欢浆糊的味道,总是啃噬画纸,把画室搞得乱七八糟,损失惨重,定期往浆糊里掺礜石粉,毒死一批,就会消停一段时间。一年来个几次,但是他长得挺好看,文质彬彬,说话也客气,我就记住了。”

“他在我们店里买礜石的时候自称是个穷秀才,说辞差不多。”

“我也认得他,他自称是个江湖郎中,混碗饭吃,在我们店里买一些吃不死人,也治不好病的药材,但是从未在我们店里买过礜石…”

从伙计的描述来看,鲁荒王对此事很谨慎,丹方里的药材分别在不同的药铺、以不同的身份购买,几乎把所有的智慧都放在炼丹上了。

而且鲁荒王对炼丹之事绝对是亲力亲为,不相信任何人,不假于人手,所以不管鲁王妃这等贤妻如何防备,都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地下室有位绝命毒师。

礜石是药铺特殊货物,进多少,卖多少,谁买了都要登记并定期交给衙门过审。一旦发现数目有异常,衙门会查的,药铺为了转移风险,所以要求买主必须签字画押按手印,否则宁可不卖,也不会冒着吃官司的风险。

为了确定是鲁荒王本人,沈琼莲将登记购买礜石的账目拿出来,她记忆力惊人,对笔迹、手印也是过目不忘,用一个西洋放大镜做出对比,把鲁荒王九年来所有的礜石记录单独列出来,购买日期和重量都在列。

胡善围和茹司药来到药铺找她时,她刚刚停笔写完了。

茹司药看着沈琼莲的统计记录,连连摇头,“如果将这些礜石一次性服完,足够把鲁荒王再毒死九次。”

沈琼莲问:“难道真是鲁荒王自己的原因?”

茹司药还是摇头,“关键是量的问题,别说是吃礜石粉了,你就是吃同等量的石灰、丹砂、孔雀石,甚至黄金,也会死个三四次。”

胡善围把鲁王的《炼丹手记》给沈琼莲看,“从他每次的丹方记录来看,鲁荒王对礜石早就有警惕,一直在减少分量,甚至慢慢添加了一些解毒的药材去中和礜石的毒性。他最近一年还在每次服用丹药后生吞五个鸡蛋清和狂饮牛乳的办法,无师自通,用来减少胃部和肠子的灼烧感,这也有利于解读毒。他可能四十岁左右因积毒而死去,但他如此小心翼翼,在二十岁出头就死了,茹司药也觉得蹊跷。”

茹司药拿出红彤彤的药丸,“你们店制药的工具一用,我要验一下是不是这东西吃死了鲁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