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着追着,那孩子不见了,而我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我发觉自已站在一口井边,井被一间小房子罩着,我想起来不久前听哥哥说过,那口害我差点掉进去的枯井,被爸爸叫人在外面盖了间仓库,锁掉了。我意识到自已就是站在那口井边,可是锁着的仓库,我怎么能进来?我看看那扇门,发现它是开着的。当时我怕了,想赶紧跑出去,可还没动步子,我突然听见井里有人在叫我:林林,林林…”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朝井里看进去,然后再次看到了那个红衣服的女人,这次她不好看了,一点也不好看,苍白的脸上两只眼睛都烂透了,一只眼睛真剩下了窟窿,一只眼睛眼球垂在外头,转来转去的,像是在看着我。我吓坏了,拼命地叫,一叫她互刻伸手就朝井上爬过来,动作很快,像只敏捷的猴子。这时我听见我哥哥的声音在我身后叫我:林林!你在干什么!你又钻到那里去干什么!

“我大叫,叫着救命,于是哥哥立刻冲来了,一把抓着我朝井外拖。谁知道他不拖还好,一拖,我出问题了。当时就感觉自已那双眼睛好像突然间要从眼眶里被剥落了出来似的,丝丝缕缕,剌痒得令我滚在地上大哭大叫,而地面也好像突然间变软了,我一动它就拖着我朝下陷一点,仿佛那下面藏着双看不见的手。”

“这时我哥哥也尖叫了起来,他死盯着我,我不知道他在我脸上到底看到了些什么,到现在我都忘不了他当时的表情,他也直到现在都没告诉过我,当时他在我脸上看到了什么。只知道他突然朝我扑了过来,把我从地上一把拖起,用力抱住我的头,一边反复地哭喊,什么东西啊!什么东西啊!!!一边用手指狠狠地挖向了我的眼睛。”

说到这里,周林的话音嘎然而止。他站在那里用力喘着气,似乎那看似平静的叙述从他嘴里不紧不慢地说出来,却是在耗费着他全身所有的力气似的。而客堂里静得可怕,甚至我都觉得自已的眼眶隐隐地痛痒了起来,在这男人平静却又让人不安的话语里。

近乎室息的一种感觉。

“那以后,我没了自已的眼睛,但也再没见过那个小孩,还有那个红衣服的女人。爸爸一直很愧对我,他说那是祖宗留下来的报应,最初我们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后来他渐渐疯了,也渐渐开始对我们说起老太爷那时候的事情,以及这宅子里的故事。于是我们知道,我们家曾经有过怎样一段过往,而那段过往,甚至并没有因为那个唯一的责任人,我们的爷爷,他的死而就此作罢。他是死在那口被锁在仓库的井边的,你们一定会觉得奇怪,他临死的时候已经瘫痪了,全身除了眼睛,什么都不能动,为什么他没有死在自已的床上,却是死在那口井里,”

我朝他看了一眼,这确实是一直在我心里疑惑着的,只是之前程舫在说的时候大家都特别的安静,所以我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

“而事实就是,他确实是用他那双已经完全不能动了的腿,在临死前走到那口井边。而时隔多年后我又因为这口井,丢掉了自已的眼睛。于是我们明白,爷爷的死并不是如原先所想,是一切的结束,它远没有结束,可是我们却没办法知道它还会给我们带来些什么,也没办法去向任何人求助,更没办法逃离这一切,即使后来我去了国外,你们看,我现在仍然又目到了这里。我们是逃不开的…”

“可这不是你们家里的事情么!”突然间插嘴,梅兰大声道:“为什么现在我们会这样?死了那多人!被困在这里!这一切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我说过,即使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我们也不知道这宅子里到底还压着多少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在你们来这里z前,它的确是安静了很久,安静到我们几乎都已经以为,那是岁月留给我们的一场噩梦罢了,在这到处是工业,电器,摩天大楼的时代,无神论充斥着的社会,我甚至连菩萨和基督都不信,可藏在我家里的那一切到底是什么,它一次又一次地用它的举动来证明着它的存在,而对此,我们永远都是无能为力。”

“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刘君培问。从周林开始说起他的童年,这男人就一直抱着肩膀在角落里靠着,听得很仔细,甚至第一次忘了去管他的剧本,它被他忘记在旁边的凳子上,摊开着。

我刚才看到他在那上面涂写过些什么,那凳子离我并不远,所以我慢慢朝那里走了过去。

所以我才希望你们和我一起离开这地方。”周林道。

“可是离开这里我们能去哪儿?你一路走过来应该感觉得到这房子的古怪,无论我们怎么走,它始终是没有尽头的,今天那扇门外是道墙壁,也许明天那扇门外就是个池塘,我们就好像在一个循环的空间里打转。”

“是的,我知道。”

“那我们离开这里还有什么意义么?”

“总比留在这里要好,如果只是因为这地方的冰箱里还有那么点食物的话。而食物吃完以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可是周林,我们能去哪里?我们什么地方也去不了…”程舫道。

“不,我想有一个地方也许我们该去一下。”

“什么地方…”

“爷爷那里。”

听到他这么说,我觉得自己心脏跳快了一下。因为在接近了那把凳子之后,我看到了那本翻开的本子上所写的内容。

只有短短几句话,那上面写着:他们在周围沉闷而压抑的空气里低声争论着。逃还是不逃?很显然在这危急四伏的环境下让人进退两难。可是G坚持要离开这里,因为他觉得如果继续寻找出路,也许他们的生机还可能大一些。

那么我们该去哪里?M问。

G说,姥爷那里。

“这是你刚才写的?”

意识到刘君培已经站到了我的边上,我抬起头问他。周围人的目光因此被吸引了过来,我借机按住剧本不让他取走,一旁林绢看到,照着那些字读了出来:“逃还是不逃’很显然在这危急四伏的环境下让人进退两难。可是G坚持要离开这里,因为他觉得如果继续寻找出路,也许他们的生机还可能大一些。那么我们该去哪里”M问。G说,姥爷那里。”

一口气读完,屋子里变得很安静。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困惑着的,困惑而狐疑地望着刘君培。

“怎么了?”另我失望的是,本以为刘君培或多或少会有些不同的表现,可是没有。他和往常任何时候一样,用镜片下那双让人不舒服的目光看着我,一边问我。

“我觉得有点眼熟。”于是我只能这么回答。

“是么。”从我手里收回剧本,他笑笑:“哪里眼熟?”

“之前周林他刚刚说过,要去他爷爷那里…”

“呵呵…”话还没说完,刘君培笑了起来,一边轻轻扶了下眼镜:“你不会就因为那么一个小小的相同点,所以想说我…是未卜先知吧?”

轻轻巧巧说出了我心里想说的话,反倒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于是我沉默。幸而边上沈东直人直语,在我没法接话茬的时候,插声道:“那之前你剧本里写的东西的确在现实发生了,怎么说?”

“我不知道。”看向沈东的瞬间,刘君培收了笑,手指在油腻腻的头发上抹了抹:“我也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不管怎么样,我不认为人的灵感会兼具预知未来的功能。”

“你想说这一切都只是巧合么?”

第23章

刘君培沉默了一下,然后伸出一根指头:“收集完资料以后,一年前开始我正式起草这个本子,每个桥段每个布局全是虚构的,一直到开拍还有将近一半没有写完。确实我对于这里发生的事和剧本里那么雷同,也觉得非常奇怪,可我还是不认为这是预知未来。”

“不然那是什么?除了老陈,你写的那些破事都应验了,要硬说这都是巧合,我都不想这么安慰自已。你们说是不是。”说着,沈东转身看向我们,而我们依旧都沉默。他再道:“那么后面还会有什么?还会再发生些什么?还要有多少人死掉?老刘,我看你不如一次写明白算了。”

“我写不出。”相对于沈东的咄咄逼人,刘君培依日是安静的,安静地面对着沈东一连串的话,安静地回答。“如果可能,我也希望可以把这本子一口气写完,可惜我做不到。”

“你刚才不是写了么。”

“是写了,就这么一点,脑子里给了我多少灵感,我就把它变成字写在这些纸上,写完就没有了。并且你得承认,不管怎么巧合,也不是我写什么,这里就发生了些什么。譬如我们现在的状况。”

“也对。”嘴上附和,沈东眼里的神情显然并非如此,他伸手想摸包烟,但口袋里是空的,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那能不能再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

“听说你曾经在国内消失了三年,那阵子你上哪儿去了。”

“英国。”

“可是以前老陈说起过,他说你在英国住了没到半年。所以至少有两年半的时间,你几乎是真空的,那段时间没人知道你在哪里,能说说那两年半你在做什么吗。”

这话一出,显然令刘君培有那么一刹那的惊讶。他目光闪了闪,片刻摘下自已的眼镜插进兜里:“东子,你怎么像在调查我。”

“我只是随便问问。以前这种事,听别人说说也没怎么关心,可是这两天,出了这许多事,我不能不想多一点。”

刘君培点点头:“你说得没错,但,那好像都是我的私事,我想我没必要对你说些什么,是不是。”

“话是没错。不过我还是想说,你这剧本太邪门。那么多事情,几乎每一件都让你写准了,说句不好听的,这就好像一个杀手精心策划了一系列案子,然后有条不素地看它被付诸于实际…”

“沈东,你要怀疑我和这宅子里那些怪事有直接关系,就直说吧。”

“我想怀疑你的不会只有我一个。”

“因为这剧本么。”并没有因为沈东一而再质疑的话而介意,刘君培把手里的本子放到桌子上,展平:“没错,它确实是个让人怀疑我的证据。可是,先不提我真要做那些事情的动机是什么,也不去提那些事情简直就不是人能做得出来的。撇开那两条,如果真要怀疑的话,你们在场那么多人,又有谁能拿出充足的证据,来证明自已清白的?就拿你来说,东子,我问你,小高出事那会儿,本来一直在你这里的摄像机怎么会跑到那个院子里去,当时你在哪里。”

“我?”没预料刘君培会突然把话题带到自已身上,沈东愣了愣。片刻后道:“当时都在为张小洁的事忙乱,我没有守着那台机器。”

“但24号盘,也就是拍摄了小高惨死那段镜头的盘,它被剪辑过了,短了至少三分钟的镜头,你能说说你剪掉的是什么吗。”

沈东一阵沉默。

“而你,”没等沈东吭声,刘君培的下巴朝梅兰扬了扬,继续道:“张姐被吊死那晚,你和她们三个睡一个屋,你们都说一觉睡到天亮然后发现的尸体,可是在凌晨两点的时候,我见你出过门,那时候我正好在外面抽烟,你没看见我。”

梅兰的脸色一变:“刘君培!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在说一些原来大家都疏忽了的实话而已,”摸了下头发,他再道:“而且那之后,一直到我的烟抽完,我都没见你回来,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谁也说不清。”

“你!”梅兰的脸很显眼地一红。似乎想说什么,迟疑了一下,她冷冷道:“不管你怎么怀疑,能做出那些事情的,只能是妖怪!”

“这就更对了,听说妖怪能变成人的样子,所以,谁能保证自已不是某只妖怪变成的?”

梅兰张了张嘴,没再吭声,只是边上的AMI不自主往一旁退了退,这小小的动作叫她恼得脸更加红了起来。

刘君培却没再理会她,转过头,他对程舫道:“你,周太太,你就更说不清楚了。一大早拿着枪来到我们那里,之前一整晚到底在什么地方,谁都不知道,只有你自已清楚。然后,这位周先生,”啪地收起剧本,他慢慢踱到周林面前,看着他:“一个盲人,在自已的家人…拿他的话来说,被房子吞掉以后,顺利逃出了这间能吃人的房子,之后又在这套能不停衍生,总是在不停循环着周遭环境的宅子里很揍巧地返回原地,并碰上我们,试问我们这里哪一个比他健康的人能做到?而这种近乎完美的巧合实在是…”说到这里,他脸色突然间一变。

嗓子眼好像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他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声音,两只眼睛直勾勾对着我身后的方向。

然后听见AMI轻轻叫了声:“咦!娃娃…”

什么娃娃…我疑惑着回过头,随即吃了一惊。

身后不远处那排长窗外真的有只娃娃。木头的娃娃,时间已经把它的五官磨得难以辨认,它靠在窗玻璃上,看上去就像支长长的木头钉子。

可是那扇窗本来是开着的,是谁关了它?

“这不是我们房间里那只娃娃么!”耳边响起林绢的话音,她朝窗口走了过去,伸手去推那扇窗:“怎么会在这里?”

可是连推了两下,没能推动。“怎么回事?”她再推:“窗卡住了??”

“我来。”迅速走过去,沈东手搭在窗框上用力拍了两下。奇怪的是这扇雕满了花纹,看起来并不怎么厚实的窗,在沈东那条结实胳膊的摇动下巍然不动,好像同窗台生了根连住了似的。倒是窗外那只木头娃娃因此朝边上一斜,但没有掉下去,依旧在窗玻璃上靠着,那姿势就好象趴着窗在朝里面顽皮地张望。“搞什么…”沈东蹲下身检查窗的插柱,但看不出个所以来,插栓并没有插着,按理一推就开,可它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根本推不动。

“门谁关的?!”这时又有人惊叫。

是梅兰。

她吃惊地指着门,于是我们也立刻不安地发现,那扇原本始终大开着的那扇门,就在周林跟我们说着他过去那些可怕事情时还敞开着的门,这会儿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关上了,关得很紧,好像被人从外面给锁上了,怎么推也推不开。

“谁?!谁关的?!”梅兰回头看着我们,声音因为她惶恐的颤抖而格外尖锐。

我们面面相觑。

之前好一会儿,我们所有人的注意都因为沈东和刘君培的对峙而集中在了刘君培及那本剧本上,谁会注意到身后的门呢,况且屋子里一直都那么的安静,根本就没有听到过门或者窗被关上的声音。

“呱——啊!”突然对面窗台上一声鸦啼。就在我们因此朝那方向看过去的时候,窗台上那几只原本安静停着的乌鸦拍了拍翅膀迅速飞走了,但并不让人在意,让人在意的是窗子本身。这扇花格子偏窗仍和我们来时一样,是敞开着的,在眼下这种状况里,不能不说是个有效的安慰。

便这安慰开没有停留太久。

很快,林娟忽然说了声:“这里靠墙的吗?”手指着那扇大开着的窗。不说倒确实没有注意,这一说,不自得叫人一呆。窗子外真的有堵墙,就在离窗不过两三步远的地方,隐在一片夜色之中。但我记得很清楚,这窗原先正对着院子里那棵埋着本新伯的树,之前,根本就没什么墙壁。

“窗被围住了。”迅速跑到窗边朝外看了一眼,程舫转过身铁青着一张脸对我们道。

窗是被外面那片突然出现的墙壁给围住的,布满青苔的墙,被雨冲得很滑,以V字形把这扇窗户所面对的空间围成了一个死角。这角落原本是在离房子至少两三百码远的西面,可是突然之间就在它窗口外了,好像房子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给挪了个位置。

“这他妈的又在搞什么鬼!”一边大声咒骂着,沈东一边抓起一把红木椅子用力朝那道紧闭的长窗上砸。两三下后长窗纹丝不动,椅子却碎了。“见鬼…”他拿着椅子呆呆看着窗,窗外那只木头娃娃早已不见,不知道是被震落到了地上,还是消失了。总之无论怎样,它都不是我们目前所在意的东西,我们被困在这房子里出不去了,像一窝走投无路的老鼠,那股困住我们的力量第一次在我们眼前清楚地显现了它的能力,而不再是以前那种宛转隐晦的方式。它是那么的直接,直接地告诉我们,我们被它牢牢掌握在它的手心里,只要它乐意,我们随时会被它碾碎。

那力量到底是什么?

木头的娃娃光着脑袋

摇啊摇啊什么也看不见

你拍一下我拍一下娃娃出来

最慢的一个娃娃在笼子里哭泣

突然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哭声,细细的小孩子的哭声,我刚想提醒他们去听这声音,但它很快被种更大的撞击声给吞没。

“嘭!嘭!嘭!”

沈东抓起了另一把椅子,正在砸门。

但完全砸不动,就好象它不是用木头做的,而是钢筋水泥搭的骨,最终在椅子只剩下一块支脚的时候沈东放弃,他把支脚丢到地上,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趁着那片刻的寂静,我试图再去辨认楼上的声音,但楼上没再有任何异常的声音传下来。

“那东西不让我们出去…”半晌,有人在窗边喃喃说了一句。

是程舫。

她蹲下身抱着头,有些茫然地环顾着屋子里的一切,突然目光一凌,在她看向我右边某个地方的时候,她霍地站起身,大声道:“爸爸呢!爸爸去哪儿了?!”

就在我们之前一团糟的时候,他似乎还在的。可是突然间他就不见了…在我们的眼皮低下。

可现在椅子还在,绳子也还在,周老爷子却不见了。

那瞬间整个屋子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很沉,沉得就像外面密密压在围墙上那团浓云一样让人透不过气来。我觉得自已的手腕又开始隐隐发疼了,它好像在收缩,朝我的皮肤和我的骨头里收缩。这让我脚下有点不稳。

但随即意识到,那不稳并不是因为手腕上的疼痛。

地在抖,真的在抖。

最初只是头晕似的一下轻晃,接着,脚便能清楚地感觉到地底传来的那股被动了,浪一般的感觉。这感觉迅速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意识,他们后退着靠向墙壁,靠向任何可以让自已脚步稳住的地方,然后惶惶然地互相对望。

“出什么事了!”

“地震…”

“怎么可能…”

“嘘,别动,真的在震…”

“真的…”

轰!骤然间一声剧响

就在我们还在为脚下那股细微的被动而惊惶这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陡然间从客堂正中间那块地板上直窜而起,一瞬间破开了铺在上面厚实的水门汀地板,夹带着股犀利的热气,朝着房粱上方直冲过去。

而整个地面因此而龟裂了,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所有人都在惊叫,所有人都在尽可能地朝边缘的地方退,可哪里逃得掉。

这小小的地方瞬间就被那股突然而来的力量撕裂了,而我们就是那片碎裂空间里无处可逃的小小灰尘,只能眼看着地面一块块翻牌似的朝下倾塌,然后脚下也开始倾斜了,那瞬间我想抓住身后的门框,可根本来不及,边上AMI尖叫着朝下滑落的刹那伸手在我肩上拉了一把,于是我也跟着一起滑了下去,滑向客堂被撕裂的正中,滑向那股喷射出巨大力量的看不见头的深洞里。

最后一点意识,它混乱而又清楚地告诉我,那是一个漆黑的,幽深的,散发着一股浓烈土腥味和热气的深洞。

第24章

清醒过来,是因为耳朵里不停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但睁开眼睛,我却发觉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周围一片漆黑,一点光都没有,只有浓浓的灰尘味呛得人咳嗽,我想起了之前的剧烈震动,混乱,还有那个被地底巨大力量撕扯出来的深洞…

我想这会儿我现任应该就是在那个深洞的里面。

交我的人是林娟,我在周围一片咳嗽和低低的咒骂声里辨别她声音的方向,很快辨认出她大概在我右面,离我至少有十多步的距离,那个方向还有人在呻吟,听声音好像是梅兰。我叫了林娟一声,她在那边动了动,但随即撞到了什么东西,我听见咚的声响,她倒抽了口冷气。

“娟!你没事吧!”我大声问她。声音立刻撞得周围一声轰响,几块碎石头掉了下来,贴着我头而过,把我脸擦得很疼。

“嘘,别大声。”随即边上有人压着嗓子对我道,我认出那声音是刘君培。甚至闻到了他头发上那股油腻的味道,他离我很近,这叫我不安,我没办法忘记他每次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和我手腕上那根锁麒麟看时的表情,即使是在这种状况下,因此我仰了下身体打算从他边上挪开,但发觉,自己的腿被什么给压住了。

那东西很沉,已经把我腿给压麻了,所以之前没有感觉出来。我伸手去摸了摸,发觉是个人。

“谁,是谁。”我推了推那人的身体,那人一动不动。从身体来判断那是个女人,林娟和梅兰的声音我已经听到了,所以我压低声音叫了声:“程舫?程舫吗??”

“我在这儿。”左边更远一点的地方我听见了程舫的声音,她在那里动了动,一些石头因此滚落,掉在地上悉索一阵响。

既然她在左边,那这个人…显然就是AMI了。我想起刚才掉下来的一刹那,AMI的手曾抓了我一下。“AMI,AMI!”我加大了点力气再推她,她依旧一动不动,睡死了一般。这叫我心里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由于了下,我摸索着慢慢把手探到了她鼻子钱。

她鼻子里一丝呼吸也没有。

“她怎么了…”右边梅兰轻轻问了一句。

“好像…死了…”我回答。

黑暗里顿时静了静,连咳嗽声也没了,这让整个空间压抑得让人分外害怕。甚至是绝望,因为一点光也没有,我们根本无从知晓这里离地面到底有多深,也不知道我们周围的状况到底是什么样的。当时和我们一起掉下来的还有满屋子的家具,地板和天花板上剥落的木头石灰。这些东西现在成了黑暗里无声无息罗列在我们周围的危险的暗器。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地震了,造成地震的原因是什么,和困住我们的这片宅子有关么,还是仅仅一个突发的自然现象。脑子里无数个年头转动着,我后脑勺突突地疼得厉害,我想刚才掉下来的时候,我的头一定是撞到过什么东西了。

“喀拉。”突然黑暗里一声轻响。

没等我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边上刘君培冷冷说了句:“沈东,是你么。”

沈东没有回答,只是从黑暗里再次传来喀拉一声轻响。

好像是枪栓被拉动的声音。

“我知道是你,”鼻子里低低一声哼,刘君培再道:“被王南拿去的那把枪一直都在你这里,不是么。”

“是在我这里。”片刻枪栓声响起的那个方向传来了沈东的话音。

“你在干什么。”程舫问他。

“在打开保险栓。”沈东回答。

“打开保险栓做什么。”

“为了防止某些意外。”

“意外?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你能防止什么意外??”

“谁知道,只是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

“你是什么意思。沈东!”

“没什么,只不过是想让自己安全点。”

“用枪么??”这次问的人是梅兰。

“是的。”

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在这片黑暗的空洞里撞得嗡嗡作响,纵然并不大声,但仍然震得人头脑发胀。他们又在争论了起来,为了一些永远不可能争论得清楚的问题,却没有一个人考虑这会儿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我们究竟应该怎么从这样的状况里脱离出去。

或者,确实有人并不希望我们现在去考虑这个问题。

我想起之前沈东对刘君培提出的质疑,也想起刘君培对沈东,对程舫,对梅兰,对周林所说的话。确实,如果有心去想的话,如果他们之间互相之间揭露出来的那些几乎不为人所知的事情,如果是真的,那么他们每个人似乎都有些古怪了起来。刘君培对于这宅子以及宅子里那些私藏着的宝物所持有的异常的了解,沈东的关于剪掉的三分钟镜头,梅兰半夜出去做了些什么,程舫在我们都看不到得那一个晚上,她究竟在做些什么…而周林…自从那晚他突然出现在我和林娟的房间外后,我一直到今天才再次见到他,而确实如刘君培所言,这么一个两眼看不到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凑巧就刚好在这么一个夜晚,幸运地找到我们所在的地方呢?而他消失的那些时间,究竟在做些什么,那同样也是我们无论怎样都无从知晓的。

几乎每个人都有疑点,在这片宅子里。而如果真的不幸,他们中有一个人是同这宅子整个凶残的事件有关的话,那眼前的状况对我和林娟来说意味着什么…

突然觉得身上有点发冷,虽然周围的空气潮湿而闷热。

AMI的尸体仍然在我腿上重重地压着,我想推开她,可是推不动,她的身体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如果我想挪动她,就必须借助其他人的力量才行。

而离我最近的那个人是刘君培。

“那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这时终于有人说出了我想说的那个问题,是林娟。她的话让那些争执总算停了停。

于是现状很现实地落在了眼前,是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甚至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楚,在这样一种鬼地方,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没人回答得出来,这话题显然比那些争执要艰难得多。空气再次沉默了下来,隐隐一些风似的声音在耳朵边流动,以此判断,这地方周围的空间并不算小。

一个深得让光线透不进来,却也并不狭小的空间,这会是什么样的地方?

思忖着,不远的地方忽然有人轻声道:“听说易园在晚清时曾经做过一个密室,就在这宅子的某栋房子下面。本来,在给老太爷灵柩找地方的时候,他们曾经找过那个密室,但一直都没找到。而现在,我想我们可能已经找到这栋房子了。”

说话的人是周林。他好像就在我的正前方,离得不算太远。

“怎么可能,”程舫道:“这里的感觉根本就不像是什么密室。”

“你仔细摸摸下面的地,什么感觉。”

听他的话我摸了下,发觉那地很毛糙,但也很平整,特别是我身下的那一大块。

“这是磨砂岩,这宅子的花园里很多小路都是用它铺成的,对于它们给我脚底所带来的触觉,我记得很清楚。”

而这恰恰是作为明眼人的我们平时所根本不可能注意到的。

于是程舫沉默。

“而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都没注意到,这地方空间很大。如果,它仅仅只是被地震震出来的洞,那不可能有那么大的空间。甚至从我们掉下来之后,我们可能立刻就会被紧跟下来的那些砖头石块给压牢,塞住,而完全不会有现在那么大的迂回空间留给我们残喘。只有当下面是个空心段,才有可能造成这样一种状况,因为它提供了足够的空间。”

“说得没错。”沈东道。“那是不是说,既然这样,我们可以通过密室的门出去了?”

“有可能。但问题是我们并不知道密室的门在哪里,也不知道在经过那么多年的封闭之后,又遭受了那么一场地震,那门是不是还可以用。或许早就破坏掉了,那样的话,我们同被压在一个地震造出来的黑洞里,没有任何区别。”

“而我们甚至都没办法去找那扇门,我们什么也看不见。”闷声插了一句,林娟的话让所有人再次沉默。

是啊,什么也看不见,怎么去找一扇根本不知道方向的门…

“沓…沓…沓…”

就在四周的空气因我们的沉默而变得格外寂静的时候,忽然一些微小的,几乎让人感觉不到的声音从洞的某个角落传了过来。

“沓…沓…沓…”

好像是人的脚步声似的声音。

然后我发觉,不知道是我眼花,还是这洞里真的渗入了一点微弱的光,我感觉周围似乎不像之前那么暗了,甚至隐隐一些轮廓在我眼里逐渐显现了出来,依次是些巨大的横道的柱子,还有凌乱的石头…

“喂,你们看见什么了没…”我惊讶着问。

没等我回答,那脚步声突然变快了,快而清楚,随着越来越亮的光线直奔到我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