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他才这样啊!”

“好啦,要么有机会我再想办法帮你问他要好了,不一定非要趁现在不是么。”

“你傻啊,还不是希望沾你的光能让他跟我说两句话,你以为光要个签名而已么。”她没好气地白了我两眼,咕哝道。

我哭笑不得,却也不知该在说些什么,便要说服她赶紧跟我回去,这时忽见刚才那行人中的一个又从弄堂内折了回来,对我俩挥了下手道:“要签名是吧,跟我来吧,只有两分钟哦。”

说着又跑了进去,刘倩登时脸上乐开了花,一时连我在她身边都忘了,哇的声尖叫几乎是连蹦带跳就朝里追了过去,生生把我这被她拖出来的陪客给晾在了一边。

真不知该说啥才好。

不过,谁年轻时没做过这样见色忘友的举动呢?

于是再次跺了跺两只冻僵的脚,我转身慢吞吞朝自己家方向走去,但没走两步不由又停了下来,因为我见到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个人正靠在她车边朝我看着。

是张兰。

这么些日子没见,她连自己的车都有了,宝马的,颜色同她身上那套棉袄一样是亮得有些突兀的宝蓝色。

这颜色令她那张脸看上去似乎比以前更瘦更苍白了一些,依旧严厉的一副表情,她用她那双黑锃锃的眼睛看着我,见我停下脚步,朝我点了下头:“最近怎么样。”

“还行。”我有些谨慎地说着话,生怕她再一个不乐意对我做出些什么预言来。

“冯进昆死了,很多人都觉得是我咒死了他。”

“呵…”我笑笑,“不是死于心脏病的么。”

她盯着我,上上下下看着:“心脏病,你会说这样的话倒真不叫人感到意外。”

“不然该说什么呢。”

“你应是最清楚的。”

我没吭声,只低头用力搓了搓自己通红的手。

“他死在没有对我完全信赖,这剧组也是。”

“怎么不信赖你了…”我不由问。

“他要是信赖我也不会死。”没回答我的问题,她径自并断然道。“现在这剧组也是。”

“剧组怎么了?”

“你刚才见到方即真了是么。”她再次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这样突兀问我道。

我迟疑了下,点点头。

“听说他过去是你同学是么。”

我笑笑。这似乎已成了件人尽皆知的事情。

她冷冷望着我的表情,牵了牵嘴角:“那如果我告诉你,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一身的血,仿佛他是被浸在血泊里一样,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这话令我蓦地一惊。

依旧一声不吭,但表情显是已出卖了我的情绪。

她望着我再次冷冷笑了笑:“你其实还是信我的不是么,在见过我对冯进昆做的那件事以后,我想如果你再那么唯物主义的话,倒才叫我感到奇怪了。”

“那血是他的还是别的什么的。”我问她。

她沉默片刻,随后道:“那是我无法知晓的。但他必然在最后会全身沾满了血,这是肯定的。”

“你能看出冯进昆被黄皮子缠身,看出那个名媛遭到车祸,为什么看不出方即真身上的血究竟是来自哪里。”

“名媛?”她目光微闪,然后抿了抿嘴唇:“你消息倒是灵通。我能看出冯进昆被黄皮子缠,自然是因为我在他身上见到了黄皮子;我见到那女人出车祸,自然是见到了车祸的痕迹。而方即真么,我只在他身上看到了一身的血。”

说罢,似乎下意识地朝自己胸口处摸了一把,却在一碰到胸前的纽扣后神色变了变,便突然转身朝自己车内钻了进去。

那瞬我发觉她那枚始终挂在胸口处的红色小棺材不在了,不知是忘记带出还是怎的。

这念头在我脑里稍纵即逝,见她发动车子似是要走,忍不住靠近了车追问道:“那您还看出些什么来么,张博士?”

她扭头瞥了我一眼。

抿着唇似乎不再想开口,但在我识趣地朝后退开后,便听见她忽然开口道:“我依旧见到你吊死在高高的房梁上,所以最近有高房梁的房子,你能避则避吧。”

说罢,也不等我再次开口,她一踩油门扬长而去。留我一人在原地站着,原就冷得僵手僵脚,此刻一瞬间全身都冷透了,冷得几乎听不见刘倩在我身后奔来并兴奋着尖叫的声音:“哦!宝珠!!哦哦宝珠!他给我签名了!还跟我说话了呢宝珠!!哦哦快来拍醒我吧!”

可这会儿需要被拍醒的人似乎是我啊,不是么。

天好冷,真他妈的冷。

第158章 小棺材二十二

人总归是怕死的,哪怕你跟他无比确凿地说,你死后肯定会进入一个比天堂还美妙的地方,他仍然会怕,因为没人在死前经历过死亡,而人总是对未知怀有一种敬畏又惶惑的恐惧,并且这恐惧因着对死亡前那一瞬自身感受的猜测,会呈几何数扩张。

所以,尽管我这二十多年来不知看到过多少来自另一世界的东西,并不代表我对死亡就因此而看得很淡了,甚至会比别人更加害怕一些,因为我从没听过任何一只鬼说起过它死去刹那的体会。就像那个总在我家和附近徘徊着的无头阿丁,它甚至连自己的头是怎么丢的也记不起来,只是每每想到这一点时,它会从脖子里发出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好像在哭,闷闷的,让人听着心里无比难受。

于是不由想起,这世上无论佛经,圣经,还是古兰经,都提到过人死后会进入一种叫做轮回的环节。即死后转生,再次由零活起,直到再次死亡。

只是,人生而到死,若说死是最后的解脱,为什么死后却又要转生。而转生后短短不到百年又要面临死亡,之后再度转生,循环再循环,仿佛重复做着一样事,再不断将它抹杀,又以完全不同的方法重新开始,直到再度被抹杀…

这样一种循环,意义何在?为什么人死后就不是彻底地湮灭了呢?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些,在张兰走后我一个人在街上走着,这样想着,然后不由又想起一个说法,说轮回是神给罪人的惩罚。

‘上辈子犯下了罪孽,若你死时还未得到宽恕和救赎,便只能在轮回中不停地自我惩罚,以达到惩戒的目的。’

这样看来,原来人生是如此的不幸,活着一辈子又一辈子,其实是在蹲监狱么。

那我曾经做过什么样的坏事于是被生到这世上来受罚的呢?而这辈子过完之后,是否还会再继续重复着转世继续受罚呢?

不知道。

也不知到了那个时候,我是否还会再次碰到狐狸,那只活了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的妖精。而当我死去之后,他是会继续找一个地方安生,如他当初找借口赖在我店里那样?还是会将那个重新投胎转生后,脑子里已对过往一无所有的我重新找到,然后弯着双月牙似的眼睛,笑着叫我小白…

啧,不知怎的又想到了这些东西,所以说,女人就是那么容易浮想联翩不是么。一点点东西就会越想越深,只是我猜,关于那两点猜测,后者是几乎没有可能的吧。我觉得若我真的死了,狐狸应该是不会再来找我的,毕竟,我只不过是他漫长妖生里一个短短的刹那而已,无论几年或者几十年,对于妖怪来说,都不过仅仅只是刹那,不是么。

除非…除非…

不去想那个‘除非’,因为快到家门口时,我见到那里挤着很多人。

人多得几乎都快站到马路边了。再看,原来是‘尸变’剧组的人正在那里拍摄,拍的是方即真从弄堂里走出来,走到我家门边上的一段。还真是异常抓紧时间,才在秦奶奶家门口搞完了‘驱邪’的仪式,就迫不及待地投入了拍摄。

第二次从弄堂里走到我家门口时,导演这里总算喊了OK,我见方即真走到一旁看别人的拍摄。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叫他名字,他似乎没有听见,只低头同一旁的人说着什么。周艳在他身边待着,总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爱人真是件很吃力的事不是么,尤其一方的爱高过另一方的时候。

这么琢磨着,方即真的头朝上一抬,刚好望见了我。

我下意识朝他笑笑。

他却似没有见到,一转头便又同边上人说起话来。

这叫我刚刚扬起的笑有些僵硬地挂在脸上。又来了,这种跷跷板一样的感觉,一会儿好心到上门送礼物,一会儿视若无睹。跟这样的人接触的忌讳怎么总就记不住呢,也怪不到狐狸总是叫我小白。

于是转身穿过围观人群进到店里。

店里难得的人满为患,这热闹让我情绪一下子似乎好转了起来,生意好总归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不是么?没什么能比大把的钞票进手更好的好事了。当即脱下外套开始帮着嘟嘟囔囔嫌我偷懒的狐狸收拾桌子,才没多大会儿,便听见有人忽然嬉笑着大声对我说:“喂,老板娘回来了?知不知道今天新闻里那个白龙师傅的徒弟说了啥不?”

“说啥?”我问。

“他说你们家这一带有很重的妖气哦。”

“…是吗?”我不由朝狐狸看了眼,他背对着我正朝厨房里走,一条硕大的尾巴轻轻甩着,也不知此时脸上究竟是副怎样的神情。

“什么样的妖气呢?”于是我笑着问。

“他说明天会请照妖镜来照一下哦。”

“噗…”我不由再笑,也不知是因那人说话时脸上特别兴奋和期待的表情,还是因着‘照妖镜’那三个字。

冷冷的太阳在中午短暂露了一小会儿面后,天空重新被锅灰色的云所覆盖。

到傍晚时分,雪又开始飘了下来,夹带着淅淅沥沥的雨,这种天气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令人振作得起来的,那样潮湿又阴冷,像块肮脏的抹布裹在腿上,一如人的某种相当糟糕又挥之不去的情绪,于是生意也因此重新清冷了下来。

狐狸却仿佛总是快乐的,如同之前云层里那昙花一现般的阳光,在忙完了手头的一切后,他懒懒地窝在收银台里翻着杂志,或者同进店偷闲的那些演员和杂工扯皮上几句。虽然生意清淡了不少,但店里依旧人来人往的,因为剧组在秦奶奶家的厕所不够用,所以花钱借用了我家的厕所专门接待那些比较大牌的女演员。

我留意到那些进来用厕所的女演员在经过他身边时望着他的眼光,先是一瞬的惊讶,然后晶亮起来,闪闪烁烁的,仿佛通体都光芒四射了起来。之后,即便厨房里洗碗的水声很大,我仍能听见她们在厕所里的交谈声,嘀嘀咕咕的,虽然很低但依然听得清清楚楚:“哎,见到刚才的店老板了么?”

“男的那个?”

“当然啦。”

“那还用说!要不要这么帅啊,我都想当场给压在那张收银台上。”

“真是的,我还当是导演新签来的角色呢。”

“我也以为哦…你看到他刚才看我的眼神了没。”

“没注意。”

“信不信三天我就让你在我床上看到他。”

“你少来,方即真你搞定了么。”

“他?算了,他现在除了周艳眼里还能看到谁。”

“还别说,真的哦,真是见了鬼了。”

“谁知道呢,也许她看起来比较纯洁。”

“你要让我笑死是吧。”

“笑呗笑呗,我出去了,等下问那帅哥要个电话先…”

听到这里时狐狸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我身后咯吱咯吱啃着黄瓜。

看到我听见他声音时紧张的表情于是笑得很猥琐,一边用他那双绿幽幽的眼睛瞥了瞥厕所。这当口女演员们说说笑笑走了出来,见到狐狸同我站在一起,略略失望地离开了,出门时一阵耳语,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一阵笑,清脆得仿佛黄莺似的。狐狸为止轻轻叹了口起,意犹未尽道:“哦呀,美好。”

“美好的话你就该老实在店里待着,她们正准备要你的联系电话呢。”我把抹布丢到他身上。他接过冲我咧嘴笑笑:“是么,真太可惜了。”

“是啊是啊,人家还准备三天里把你弄上床呢。”

“这么本事哦。”

“是啊,便宜你了,虽然也不是什么一线的,好歹你也算睡过女明星了。”

“哦呀…”我的话让他眼睛瞬间弯成了两道月牙儿,也让我立时背过身猛拍了自己嘴巴一巴掌。

我这都在说些什么啊…

“好歹也算睡过女明星了。”偏他还走过来搭住我肩膀,用一种异常得瑟的音调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然后低下头,以一种更猥琐的表情问我:“那你要不要把我也弄上床看看呢,小白。”

“滚开!”我朝他爪子上用力拍了一把,于是他大笑着朝店堂处‘滚’了过去。

只是刚走到门口要掀帘子时,不知怎的手忽然顿了顿,随后回头望向我,朝我做了个手势:“你先出去。”

我一怔。不知他为什么突然间要这样说,但仍是照着他的话朝店里走了过去,谁想刚进店堂内,便听门上那只铜铃在没有任何人进入时突地响了起来,铃铃一阵脆响,这当口猛瞧见铃铛下那道玻璃门外有个人立在那儿,那么冷的天就穿了件薄薄的卡其衫,却似乎感觉不到冷的样子,直到铃声止,才推门而入,朝我点了下头道:“老板娘,打扰了。”

我呆了半晌才想起来,这人不正是之前在秦奶奶家门口见到的那个随着新导演一起从香港来的师傅么,说是白龙大师的徒弟之类的。

看起来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普普通通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身材干瘦。只一双眼特别有神,亮闪闪地望着我,似是对周围几个客人闪烁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没有任何知觉。却不清楚他突然跑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看上去也不像是来吃点心的,因而迟疑了下,我问他:“…有事么?”

他手指了指我,又朝店门处那只铜铃一指:“闻异而起,声若朱厌。端的是样好东西,不知道老板娘哪里得来的。”

我不由笑笑:“一个旧铃铛,很早以前就挂那里啦,大概是我姥姥从哪家杂货店里淘来的吧。”

他皱了皱眉,似是并未相信我的话。却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抬头朝着天花板上细细地打量了一圈,片刻,垂下头仔细又朝我望了一眼:“老板娘,你常生病么。”

“身体还算可以。”

“是么,”他嘴角扬了扬,似笑非笑一副模样,“这地方真是妖气冲天,寻常人只怕早九死一生了。”

“看您这话说的!”眼见边上那些吃客神色一样面面相觑,我不由抬高了嗓门道,“这什么年代了还搞什么妖气冲天的词,您以为这是在拍西游记吗??”

我的话让两个学生模样的噗的声笑出声。

男人神色倒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淡淡望着我,背着双手继续望着这房子,片刻突然若有所思地轻轻哦了一声,随后自言自语般道:“怪不到…怪不到…四曜镇,三十二结印…这是有高人在的么。”

我没有

理会他,转身进了收银台,随手将电视打开,把音量调高。

他见状朝我笑了笑:“小姑娘,脾气不小。”

“我们做小本生意的,您这样跑进来张口闭口就是妖啊九死一生的,这是存心要把咱生意吓跑么?”

他再次笑了笑,道:“你知道汪先生请我来出了多少钱么。”

我摇头。

“五十万。”

“呵,先生真是好大的身价啊。”

“但我愿意给你这房子免费看一看,只为了一点小小的兴趣。”

“但我没兴趣呐,先生。”

“鄙姓赵。”他依旧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然后朝我面前走近了两步,以一种我能听见,而旁人听不清的话音,对我道:“不要以为住着太平就是没事,这里的妖气错综复杂,小心不要养虎为患了,姑娘。”

我看了看他,随后也朝他凑了凑近,道:“你看我像神经病么?”

他神色微微沉了沉,继而在此淡淡一笑,朝我点了下头:“你不信我,明天自然有方法叫你相信。”

“不用了,小店还要做生意的。”

“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意,姑娘。”

我不再吭声。

心下是忐忑的,因为看他说话的样子和神情,完全不似当初张兰所给我的感觉。只不知他为什么对我这里那么感兴趣,难道他感觉到狐狸和铘的存在了么…如果真的感觉到,他又会做些什么…

琢磨间,见他朝我拱了拱手,转身朝店外走了出去。

奇特的是,没等到他走近,门上的铜铃又响了下,他因此而回头朝我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一笑,便终于推门走了出去。

才见他身影到了外面的马路上,我身后门帘一掀,狐狸从厨房内走了出来。

碧绿色的眸子微微闪烁着,追着那男人离去的身影看了一眼,嘴里轻轻啧了一声。

“你在躲他么?”见状我不由脱口问道。

他朝我打了个哈哈,挑了挑眉道:“也不叫躲,毕竟是继承了《上清大洞真经》的人的后裔么,总得提防着点。”

“什么是《上清大洞真经》??”我不解,但没等他回答,就见店门再次被推了开来,一团粉色的身影待着阵淡淡的香水味朝里走了进来:“老板娘,忙呐?”

第159章 小棺材二十三

当我把茶和点心端到房间时,周艳正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方即真同别人对戏。

脸上还带着戏里的妆,若不是身上披着件羽绒衫,真让人错觉是民国时期哪家大小姐从小说里走了出来。她真是很漂亮的一个女人,尤其适合那个时代的装扮,刚进店门时她看上去又冷又累,有些萎靡的样子,这会儿似乎好了很多,脸颊因室内的温度而染上层红扑扑的颜色,‘素面朝天,出水芙蓉’,描述的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样貌吧。

听见我进门,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问:“唉,宝珠,你说我到底演技要到什么样一种程度,才能配得上和他搭戏呢?”

“我觉得你已经演得很好了。”

“他们谁都比我演得好。”又叹了口气,她将目光再次转向窗外,但此时方即真已进了屋,没找到他身影令周艳有些无聊地转过身,在我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捧着我递给她的热茶喝了口,嘴唇因此而被热气染上了层红艳艳的颜色,于是这张脸看起来分外的水灵起来:“我真的挺羡慕你的,宝珠,有这么一个小天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自在,不用想着别人会怎么看你,也不会有人对你说三道四,或者排挤你,多好。”

我笑笑:“有人排挤你么?”

“不仅仅是排挤。因为娟娟姐的关系,他们都躲着我。”淡淡说着这句话,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正如她所感觉的,她的演技并不太好。

我不禁想起就在罗娟娟的尸体被人发现的当天,她到我店里来说她再次梦见罗娟娟上吊了。

当时完全没料到最后会真的成真,所以她说现在被周围人躲着,我倒并不意外,任谁都会对她有所顾忌,就像冯导一死,张兰便一下子从原本神一样的地位上摇摇欲坠了起来。只是对于她那天在店里向我所述说的第二次遭遇,我觉得不应该是梦,却也说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听起来更让我感觉像是在梦游,但梦游也是梦,而依照她当时的状况,却完全不像是睡着的样子。

这是多么奇怪的一种感觉…

于是不由问了句:“那你最近还做过那种梦么?”

“什么梦?”她愣了愣,随后领悟过来,动了动嘴唇有些讷讷地道:“哦,你说那个…没再做过。你说奇怪么,人真的上吊了,我却再也没有做过那种梦了。”

“那不是挺好的,你应该早点忘了这些才好。”

原本只是想宽慰她的一句话,没料刚出口,她却突然很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脸色红了红,有些怨怒地脱口道:“你以为这

是想忘就能忘记的么?宝珠??所有人都说是我把娟娟姐咒死的,因为我曾信誓旦旦地说亲眼看到她上吊,所以她就真的上吊了!”

“他们是这样说你的??”我诧然。

“当然…并没有。”我的问话令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当下抿了抿嘴唇沉默下来,片刻后却有些不甘地又道:“但虽然没有一个当着我面这么讲,但他们背后的议论,难道就以为我听不见么…”

“不管怎样,现在至少方即真同你在一起了。”不想再继续将那话题引申开去,于是我转口说道。

这话出口果然见她原本僵硬着的神情缓了缓,露出丝有些羞涩的笑:“你听别人胡说的么?”

“都这么说,那应该就不是胡说咯。”

“倒也不能这么说,”她再次羞涩地笑了笑,垂下头下意识抹着身上那件光滑的绸布旗袍:“阿真只是比过去多跟我说了几句话,但是,我们的确约会了几次…”说到这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抬头有些匆促地补充道:“啊,因为我觉得他最近这么消沉,所以总得有人陪陪他,所以才约他的。”

我笑笑。

她大概是担心我会认为罗娟娟才死不久方即真便同她约会,实在是有点薄情么?

但她实在无需这样介意别人看法的,感情这种事两厢情愿便可,何必在乎别人怎么想。只是罗娟娟的突然死亡对周围人影响的确极大,但若说因此而令方即真消沉,我看倒也未必。

当然这样的话也就只能放在心里想想而已,见她再次沉默下来,我便打趣她道:“第一女主角的感觉如何?”

“挺忐忑的,”听我这么问她再次撸了撸身上的旗袍,轻轻叹了口气:“总怕自己演砸,以后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不会的,跟你搭戏的那些都是老戏骨了,何况导演还那么强大。”

“这倒是,但也因此叫人恐慌,阿真什么都讲究完美,若我演得不好,他会因此而讨厌我。”

“你越这样想压力越是要大了。”

“是的,但是我…”话说到这里,周艳忽然停顿了下来,目光微微闪了闪,径自望向我身后那张梳妆台。

我不知道她见到了什么而眼里露出这样惊讶的神色,正要回头循着她目光去看,却见她忽地起身几步到了我身后,问:“这盒子好漂亮,我能打开看看么宝珠?”

我回头望见她手里捧着只盒子。

是方即真送我的那只装着珍珠项链和我写给他情信的那只盒子。自他将这送给我后,一直被我摆在这张梳妆台上,最近事情那么多,总忘了将它收起来。此时见周艳拿在手里翻看心里不由急跳了一下,正要阻止,她却已将盒子翻了开来,随即目光再次一闪,她深吸一口气望向我,随即用一种有些奇特的音调叹了声:“哎,宝珠,好漂亮珍珠项链。”

我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

怕她继续往下看,会看到那封信,但所幸她没有。似乎全部注意力都被这条圆润美丽的项链给吸引了去,她对着它看了好一阵,嘴唇轻轻蠕动着,不知在轻声说着些什么。随后将盒子慢慢放到了桌上,抬头望向我道:“包装得那么漂亮,是别人送的礼物么?”

“…呃,是的。”我含糊着答了声。

便要走过去将那盒子放进抽屉里,却见周艳突然弯下腰用力捂住自己的胃呻吟了声。

“你怎么了?”我见状吃了一惊,忙过去扶住她,见她抬起头时一张脸似已如纸般苍白:“没什么,宝珠,我只是胃有些不舒服。”

“那快点坐下来,我给你倒杯热水好不好??”

“不要了。”她笑着摇头,此时听见窗外剧组的人在叫她名字找她,她忙直起身拍了拍身上被微微弄皱了的衣服:“他们叫我了,我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