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这具尸体竟睁开了眼。

似乎他也活了过来,可是两只黑幽幽的瞳孔里一点神采也没有,眼珠也一点不会转动,即便他一路走着,始终没有见过他两只眼睛动过一下。

当啷…当啷啷啷…

随后黑子又听见了那阵铃声,它从一支长长的柳枝上传出来,是一串银灿灿的铃铛。

它在风里不停地晃动着,不停地撞击出那种招魂般细长悠远的声音。

而就在它下方,那名刚才失踪在所有人眼前的道士握着它,慢悠悠地晃动着它。每晃一下它就更用力地响一下,每响一下,那漂亮得如同女人般的苍白尸体便朝前走动一步。

奇的是,他走路时两条腿竟不似那些不化骨般僵硬,几乎同活人没有任何区别…

正这么琢磨着的时候,黑子突然见到那道士朝他方向笑了笑。

黑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笑。

后来知道了…

因为就在那一人一尸离去的方向,所经之处,原本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的那些“不化骨”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包括黑子同那些在树下到处找着道士踪影的人附近的那一些…

黑子立刻大叫起来。

想警告那些人赶紧逃,却哪里还来得及。仅仅不过刹那间的功夫,原本活生生的人全部被那些“不化尸”撕成了碎片。

没错,确确实实的碎片。

与此同时那些活尸全部围拢了过来,到黑子所待的那棵树下用力将手指朝树干上插了进去,一下又一下,生生将那棵硕大的槐树撕成了两截!

第197章 养尸地二十三

“既然这样你怎么还活着?”听到这里谢驴子不由打断了黑子的话诧异地问。

黑子沉默了下,道:“我怎么还活着?这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树被那些东西一下子弄倒,我也跟着从树上跌了下去。脸还没挨着地,我就被地面上冲天的恶臭给熏昏了过去,醒来时,我发觉自己又回到了坟地里,蹲在地上在把那些被撕成碎块的尸体朝那些被我挖出来的土坑里扔。好像那么做已经挺长有一段时间了,因为我手上和身上的血都已经干了,可是我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清醒前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树上跌下去后那些活尸有没有对我怎么样,我一点也不记得…”

“该不会是被什么给上身了吧。”这时汪进贤突兀插了一句。

“上身?”黑子想了想,出乎我意料地没有否定:“也不是没可能。那会儿也常常想,一个人怎么能在完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还在做着那种事呢,要么是梦游,要么是鬼上身。所以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那可能。”

“…那会是什么鬼?”角落里响起小邵的问话。

黑子再次皱眉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但也许跟那块碑有关。”

“那块‘千杀镇’么?”谢驴子问。

“是的。”黑子点点头。“那时我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在做着那种事,一下子很害怕,差点掉进坑里去。这个时候刚好抬了下头,就看到那块被施工队摆在老杨头家附近的那块石碑上好像在冒着气。”

“冒气?”

“是的。就好像…一块肉被蒸熟时的样子一样冒着气,但那气是黑色的,也好像带着点儿红。然后我发觉那块石头上原来那些跟血丝一样的东西都不见了,只剩下石头上密密麻麻的缝隙还在,你们说怪不怪。”

他问着,但没人回答。

在他说了那么久关于这座村子的往事之后,似乎任何再怪异的事情,也都变得没什么可令人吃惊的了,只是他当时的遭遇的确是个令人费解的谜。按说他掉下树的那一刹那,就应该遭到同那批探险者一样的命运了,可是却没有,那些把他身下那棵大树也弄折的活尸放过了他,就好象那些脑浆都干得跟烂布一样的东西还留有思维的能力,能辨认出黑子的脸,或者辨别出他身上的气味,于是就停了手。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联想起黑子之前的遭遇,我觉得不太像是那些尸体复活后还拥有思维能力的表现,虽然之前它们也同样没有要了他的命,不过我个人倾向于认为,它们这种行为应该是受到了某种控制。

那控制来自于坟地里的某样东西。它

在控制着那些活尸的同时,也在控制着黑子,因为黑子不是说过么,他最开始用自己两只手挖土坑的时候,脑子里的思维是停滞的,这就跟他掉下树后的遭遇一模一样。

但那个能同时将生与死两类人都控制在手里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

我想起黑子说过,他在漫无目的地用自己的手挖着那些土坑的时候,完全没有思维能力,完全凭的一种发自意识的本能。而那本能来自于一个长得像墓姑子一样的东西朝他看了一眼之后。

他说那之后他脑子里就好像缺了些什么似的,常常管不住自己的手脚,也常常管不住自己的头脑。这么看来,控制着他,以及这个村子里所有复活起来的尸体的东西,应该就是它了。

但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真的是墓姑子么?

我记得张晶很明确地说过墓姑子本人已经在精神病院里自杀了,而且她的尸体也因为腐烂的速度太快,所以等不及运回老家安葬,就直接在医院里火化了。

既然这样,她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并且还是以一具腐烂中的尸体的模样…

黑子说,他看见一些烟雾样的东西将那具像女人一样漂亮、又是唯一一具没起过尸变的尸体同这东西联系在了一起,后来那具尸体又被混在探险队里的那名很有本事的道士带走。显见那尸体本身具有某种特殊的意义。

他到底是谁的尸体?

为什么整个阵子里无论埋葬了多少年的老尸也好,被老尸杀死的村民的新尸也好,都起了尸变,唯独他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同那个长得像墓姑子的东西间有什么关联么?

他跟黑子在‘墓姑子’授意下挖的那些土坑有什么关联么?

他跟那块‘千杀镇’有什么关联么?

这一切的关联,同最后他被那名道士带走又有什么关联么…

脑子里默默转着这些念头的时候,我听见黑子又道:

那之后,在那块石碑上的黑气全部消失之后,他看到那些活尸又变得一动也不动了,当即他没有多想,只撒开腿用尽所有的力气朝着坟地外跑去。

带着一丝希望,他希望在那些活尸静止住的同时,这座村子仿佛鬼迷宫一样的局面也不见了,他能找到出村的那条路和那道口子。但一直拼命地跑到日落,他仍没有见到村子的出口,而那些尸体又开始动了起来,并循着他奔跑发出的声音和身上的气味一路朝他追了来。

无奈之下黑子只能匆匆躲回了自己家的小仓库。

但总那么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后来想起,地面上虽然像

迷宫一样怎么也走不出去,那是因为人的眼睛能被很多东西给欺骗。那么地下呢,地下什么也看不见,只要凭着自个儿对这村子的印象朝村口方向挖地道,是不是有一天就能挖到村外去呢?

这一念头让他将后来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躲在白家祠堂的棺材里挖地道的工夫上。

说到这里黑子不仅苦笑起来,一边苦笑,一边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天色,轻轻叹着气。

因为一晃又那么些年过去了,他从个少年变成了一个三十来岁成人,所耗费的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也就令他挖出了那么一段带着我们逃生的路。

之后,他便渐渐彻底断了逃离的念头。放弃掉所有无谓的尝试,开始有一天没一天地在这村里过着等死的日子,活像一只地老鼠一样。而多年生死悬于一线的生活倒也把他炼得跟头野兽一样,无论听觉还是视觉都极其敏锐,因而在我们的车刚进村子的一刹那他就感觉到了,并因此寻了过来,想看看是不是能借着我们的闯入看到那条消失了二十多年之久的村口。

但令他失望的是,虽然我们的车声将他引到了王寡妇家附近,他却仍是没有看到村口的出现。这令他仿佛一个溺水之人好容易吸到了一口氧气,又被重新拖回了河底一样。

“只差一点点。”边说他边望向谢驴子,用他那双在夜色里微微闪烁的眼睛看着他,哑着声道,“只差一点点距离,也许就能看到村口了。但就是只差那么一点点。”

谢驴子被他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舒服。别过头轻轻咳嗽了一声,扯开话头问:“那么那个道士呢?你后来还见过他么?”

“没有,”黑子冷哼了声:“像他那样有本事的人,肯定是找到方法出村了,你是没见到当年他钉住那些不化尸时的情形,真的就跟活神仙一样。”

“那么那个活神仙一样的道士费那么大个周折跟他们到这村,目的就是为了那具男尸么?”汪进贤问。

黑子点点头:“应该就是这样。”

“但为什么呢…你说那个长得像墓姑子一样的东西也曾带着那具男尸,他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这我怎么知道。”黑子被问得有些不耐烦,嘴里轻轻咕哝了声,便转过身去检查窗框上那些新钉好的柳木。“就像你说,为什么这些柳木就能挡着那些活尸,就因为它阴气重么,阴气又到底是样什么玩意…”

这句话还未完全说完,突然间黑子面前那扇窗猛地喀拉拉一阵响,好像有一只手突兀在这窗上推了起来,直吓得他连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随后就听见窗外传来一阵唿哨般的风向,呜呜一阵好似鬼哭般凄厉又尖锐地从外头卷过,将窗玻璃吹得再次喀拉拉一阵猛颤。

这叫站在黑子便被他惊得面目转色的谢驴子微微松了口气:“原来是风…”

“风…”黑子抽了抽嘴角,目不转睛望着窗外喃喃道:“真大的风,不是么…记得我说过什么没…当年那道士在这房门前出现时所刮的那股怪异的风,也就是这么大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咕噜站起身,嘴里发出呀的一声怪叫。

随即趴到窗户边仔仔细细朝外头看了过去,眼睛因吃惊而瞪得几乎从眼眶里突了出来,仿佛透过那些木板的间隙,他看到了什么令他极度惊惶的东西。

“怎么黑子??”见状谢驴子不由忐忑地奔到他身边问。

没等黑子回答,窗外尖锐的风啸声中骤地传来一阵无比凄厉的猫叫,嗷的一下冲破玻璃和木板的阻隔直冲入我的耳膜,令我不由自主猛打了个哆嗦。

林绢和罗小乔几乎是同时惊叫出声,仿佛那声猫叫带着种无比强大的感染力,引得人原本便游移在体内的惊恐情绪一触即发,完全不受控制地被它那极度痛苦的声音给惊得魂飞魄散。

随即便见到黑子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咿咿唔唔地痛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发着抖,粗硬的手指指着窗,用几乎听不清楚的话音抖抖瑟瑟道:“黑…小黑…小黑又死了…”

“小黑??小黑是谁??”谢驴子显然情急中没反应过来小黑是那只被村民吊死的黑猫。

黑子没有回答他的话。

只用力摇了摇头,随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呆呆道:“墓姑子把小黑杀死了…”

嘭!

此时门上突然响起一声撞击。

随后,在紧跟而来一片震耳欲聋的狂风声里,一个女人低沉的话音从外头断断续续传了进来:“开开门…开…开门…”

第198章 养尸地二十四

没人敢去应门。

当时屋里所有人静得连气都不敢出,只有谢驴子一张脸莫名其妙有些扭曲,在他身后的窗框被风吹得啪啪一阵震动后,借着那声音凑到汪进贤身边,犹犹豫豫说了句:“那声音…是不是有点耳熟…听着怎么好像是张晶…”

经他这一说,我也发觉门外那女人的声音确实很像张晶。

可是张晶不是死了么?当时看王寡妇家那种情形,她即便没有死也必然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怎么可能还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正疑惑着,就听门上突兀又砰砰两声响,惊得那想凑到门缝处朝外看的小邵一下子缩了回来。

半晌没人敢再靠近那门一步,外头也不再有人吭声,那样隔了不多会儿,就听见门外悉悉嗦嗦响起阵脚步声,似乎外头那女人久久不见人应门,所以预备离开了。可是很快发觉那脚步声并没有走远,它只是绕着屋子边一路慢慢走着,走走顿顿,然后突然又彻底停了下来。

“啊!”这时罗小乔突兀像被电击了似的一声尖叫跳到了我边上。

而她原先站的地方,被她撇在一边的林绢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过头一脸惶恐地看着她,随即离她最近的小邵用力朝她身后一指,憋着声道:“有人…有人!”

我看到她身后那道窗户前静静立着道影子。

弯着腰,两只肩膀高耸着用头抵着窗,好像正极力试图透过木板的缝隙看清屋子里的状况。然后嘴里不知咕哝了句什么,伸手朝窗玻璃上拍了一下,那玻璃立刻就碎了。哗的阵脆响在屋子的寂静里突兀得让人心跳猛快了半拍,而外头那人影立时将头朝木板缝隙处贴了过来,一边又咕咕哝哝说了句:“开开门…”

“真的是张晶!”见状谢驴子猛跳起身嚷了一句,随后也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他三两步便跨到了门前抓住门闩用力一拔,那门立刻就被外头一阵呼啸而过的风吹了开来!

“操!疯了你!”所幸谭哲反应快,眼见一道黑影从门边移了过来马上一跃而起将门板顶了回去,门被合拢的一刹那,我清清楚楚看到张晶在门外头孤零零地站着,原本一向梳得妥帖的长发被风吹得稻草似的披散在脑后,浑身上下全是血,以致竟分不出哪里是衣服,哪里是她的皮肤…

“…真的是张晶…”门关紧后听见罗小乔呜咽了一声,“她全身都是血…都是血…”

“看到了!”汪进贤低喝了一声示意她别再出声,一边匆匆帮着谭哲和小邵搬柜子把门和窗都给堵住了,随后贴近了墙听了听外头的动静,才同谭哲一起拉着呆立在门口的谢驴子退回了屋中间。

这时谢驴子一下子用力挣扎了起来,一边挣扎一边梗着脖子想要再次往门口处跑,被再次拖回后急叫:“你们干什么!是张晶啊…为什么不放她进来?为什么不放她进来??”

眼瞅着他越叫越响,汪进贤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怒道:“没看到么,她肚子都给挖开了,活人哪能这样了还到处走!”这句话成功让谢驴子停止了挣扎,一张脸变得煞白,他眨巴着两眼朝周围看了圈,颓然跌坐到地上用力抱住自己的头:“怎么办…难道就任她在外头…”

“现在是不是张晶还不好说,”汪进贤冷声道,“也许跟这村里人一样,她也成活尸了。”

“你当演电影啊??被活尸咬了也变成活尸??”

“我管你听不听得进,这村里的怪物可都是实实在在的。”

说到这里,一旁黑子似乎从之前的惊恐中恢复了过来,他朝那两人摆了摆手,随后摸黑走到黑猫那口棺材边拨开棺盖朝里看了看,看到里头那具湿嗒嗒的尸体还在,微微平了口气,回过头道:“也不是被活尸咬了就变成活尸,是这村的地有问题。”

“因为它是养尸地么?”汪进贤问。

黑子沉吟了下,摇摇头:“养尸地让那些埋地里的老尸不会烂,但变成活尸,我觉得跟它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总觉着看上去还是另有原因的,不光是变成了不化骨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黑子挠了挠头,似乎一时难以组织出合适的话来表达出他心里所想,因而忽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朝四下里看着,然后有些迟疑着道:“总觉着…它们还是尸体,不是活过来了那种。之所以能动能咬人,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给驱着,因为有时候它们会一起很长时间都一动也不动,然后又突然间一下子全都动了起来…你们…明白我意思么…”

“明是明白,但那东西到底会是什么,你心里有数么?”

“我曾经想过,会不会是那个长得很像墓姑子的东西,因为就是在见过它以后我才开始挖那些土坑的,好像中了邪一样。那些活尸也是因为我一直在挖那些土坑所以才一直都没杀了我,可是…”

“可是什么?”

黑子苦笑道:“可是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它,而且它如果真有那么厉害,怎么会让那个道士轻易就把那么多不化骨给钉住了,还把那具跟在它身后的尸体也给弄走了…它怎么就没像钻进我脑子要我做这做那的那样,也钻到那个道士脑子里去呢。”

“也许那个道士比它厉害。”罗小乔忍

不住插了一句。

没等黑子吭声,汪进贤不由摇头道:“比它厉害的话为什么才把那些活尸钉住了一会儿,它们就又能开始动了?为什么那个道士只带了那具尸体走,没有干脆把那个能操纵活尸的东西也一起钉住,以绝后患?”

“也许他们互相认识的…”

“互相认识?那道士为什么要带走它的东西,而且事后马上跑得无影无踪了?”

汪进贤的反问令罗小乔无话可答。

他自身也觉得理不出个头绪,便皱着眉在一旁坐下,目光撇到黑子身旁那具棺材,想起了什么立刻问:“黑子,你说这村里尸体因为地气的关系都没腐烂,成了干尸,但为什么独这只猫的尸体是湿的?”

这问题叫黑子愣了愣,半晌,道:“我也不知道…其实,还有一具尸体也烂了的。”

“谁的?”

“…王寡妇的。”

“王寡妇?就是那个从楼上跌下去摔死的那个么?那她尸体现在在哪里?”

“…她尸体…那会儿发现时就烂得厉害了,再加上被警察检查来检查去的一通折腾,我爷爷他们说,这样也没办法好好安葬,好像有什么忌讳的,所以就一把火烧了啊。所以她儿子那时才特别气,认准了是我爹杀了他娘,所以每天都来闹…”

“那就怪了,为什么只有她和这只猫的尸体会烂…”

所有人的目光因此而聚集在黑子身上,他见状摇了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也许因为她和小黑一样都死的很冤吧。”

“这倒也是,”听到这里,一直在边上沉默着的林绢忍不住点头道:“王寡妇虽说可能是自己跌下楼不慎死的,但看起来总觉着像是人为的。而那只猫更惨,是被人活活吊死的,死前想必吃足了苦头。”说到这里,也许是想起了我之前对它的描述,她打了个寒战,朝我看了一眼:“你说是吧,宝珠。”

我没吭声。

因为想起来,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这一人一猫,也的确是我在这村子里所见过的唯一两个魂魄。却不知它们反复出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从黑子之前所说的那些话来看,他们好像并无恶意,起码至今我们所陷入的糟糕处境,并不是由于他们所造成的。而且我感觉王寡妇的魂魄还有些异样,总觉着不知是我自己的问题,还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显形似的,最初我总看不见她,一直到了这里时才有那么短短一刹才见到了她的样子,她看起来想对我说什么,但我实在无法听清楚。

而且黑子也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也能看见王寡妇和那只黑猫的魂魄呢…

虽说小孩子眼睛干净,容易见到那些东西,可他当时应该是十二三岁了,早过了容易见到那些东西的年纪。想到这里,不由朝他看了一眼,这时忽然见谢驴子像做梦刚醒似的用力吸了口气,不发呆了,只瞪着双赤红的眼看着黑子,随后突兀地问了他一句:“那如果不是像墓姑子的那个东西,又会是什么在控制着这村里那么多尸体?”

黑子被问得怔了怔,然后蹙眉道:“我哪会知道,我也只是猜的,这些年没别的事好做,除了挖那个地道,就是胡思乱想,但归根结底,只有一点是明白的,这村现在就跟口棺材似的,进得来出不去,一脚踏进来,你就已经是半个活死人。”

说到这里眼瞅着谢驴子脸色变了变,知道他的驴脾气又要开始发作了,我正寻思要找个话题把他俩的注意力给扯开,忽然听见小邵轻轻问了句:“哎?我说…张晶呢?从刚才到现在你们有听见外头还有她什么声音么?”

一问,才猛地想起之前光顾着害怕和猜测,竟一时把张晶还在门外这事给忘了。

而她也确实安静。自我们将门和窗都给用原木柜给顶死之后,她好长一阵似乎一点动静也没法出来过,也不知道是走了,还是仍旧在外头站着。

“你去看看。”谢驴子指了指小邵道。

他犹豫了下。半晌也亏得想出那么个主意,他走到窗边将摄像机朝柜子和窗的空隙间塞进去,拍了一阵,再取回,然后握在手里皱眉看了半晌。

过了会儿微微松了口气,他释然道:“她走了…”

但话音未落,我突然只觉得手腕上刀绞似的猛一阵剧痛!

痛得太过突然,毫无防备间让我差点脱口叫了出来,所幸他们此时的注意力全都在小邵身上,所以没人发觉我的异样,更没人发现我露在袖子外的锁麒麟正以一种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泛红,由苍白猛地浮出一层暗暗的血气。

这是怎么回事?我心惊胆战地看着它的这一变化。

每一次它的这种变化都昭示着某种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但自铘离开后,它就没再起过任何变化,这次进这村子遇到那么多可怕的事情时它也没有任何动静,我以为它跟铘的离去一样,已经不会同我再产生任何联系。

却不防备会在这种时候又突然间异化了起来。

但这异化将意味着什么…

我全部神经因此而紧绷起来,却没办法将这恐惧告诫给这屋子里的其他人。他们正围拢在小邵身边看着他手里的摄像回放,一边看一边不太放心地看着门和门边那道窗,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有什么东西突然从那方向冲进来似的。

之后的那一瞬…

我想我可能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在那一瞬、在明知道危险将至的那一瞬,我的反应竟还如此迟钝。

我看到黑子身后那扇窗外显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黑子!”见状我呆了半秒后立即朝他尖叫。

而同时那块窗玻璃突然间绽裂了。

尖锐的玻璃一气刺破了横阻在它身前的木板,又在穿透那块木板的刹那,透过黑子的后脑勺,扎进了黑子听见我叫声后猛地朝我望过来的眼睛。

随后在一片惊骇之极的混乱声中,一只只剩下三根手指的手从窗外伸了进来。

第199章 养尸地二十五

“快跑!”我听见有人在我身后大叫了一声。

但还没来得及动,就看到张晶那张苍白的脸霍地从窗洞外钻了进来,可怕的是被玻璃破开的木板空隙至多也就两三纸宽的距离,她的脸却好像没有骨头一样,不仅从那空隙处轻易钻入,而且还随着空隙的间距喀拉拉一阵挤压变了形。

如此近的距离,让我猛地意识到她的嘴好像被人用力撕开过一样,上下颚分得很开,几乎能透过它们看到里头发黑的喉咙。喉咙里隐隐有着样什么东西,在她朝我移动过来的时候微闪烁了下,我没敢再仔细往深了看,因为就在那当口,她从窗口钻进来的那半具身体已离我不到两三步的距离。

这距离所带来的一种奇特的压迫感让我一下子全身无法动弹,我想起黑子曾经形容过,他被那个像墓姑子一样的东西看到后,好像一下子什么感觉都没了似的。现在我就是这样一种感觉,被张晶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明明意识还在,可是周身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包括手腕上被锁麒麟勒出来的剧痛。

“宝珠!”这当口林绢猛地拽了我一把。

她尖锐的叫声一下子让我从那种麻痹感里惊醒了过来,眼见张晶肩膀朝上一抬作势要朝我扑过来,我一把抓起边上一根柳木朝她劈头砸了过去。

虽然没有砸中,但所幸这举动让她身形顿了顿。

逮着这机会我赶紧跟着众人朝门口处奔去,可是没等谢驴子他们把压在门板上的柜子挪开,门上突然间咚的声撞响,巨大的撞击力把门板生生撞出道豁口!

“妈的!外头全是那些东西…”一眼看到豁口外的情形,谢驴子惊恐又愤怒地咒骂了声。而没等他把话说完,仿佛是印证他的话似的,周围窗和墙壁一瞬间此起彼伏地震响了起来,砰砰一阵接着一阵,这巨大凌乱的嘈杂一下子让人脑子完全没了主张,只惊恐万分地在原地僵立着,傻了似的发着呆,眼睁睁看着窗口处张晶的身影蛇似的穿过木板空隙,又好像蛇一样匍匐在地上绕过黑子的尸体,一路朝着所有人无声无息靠近了过来…

这时突然听见谭哲在黑暗深处朝我们低喝了声:“快过来!往上!”

抬头才发觉,他不知何时已处在这房子的上一层,低垂着半个身体朝我们用力摇着手。

原来刚才就在所有人都挤在门边试图把门打开逃出去的时候,谭哲并没有跟着一起做。

我本来以为他是吓坏了自己躲了起来,此时跟着众人一起迅速聚拢到他身下的位置,才发觉原来他在刚才所有人都一片混乱的时候,已然保持着冷静发觉到了这屋子里一架悬梯。半张是搁在这栋楼上层的阁楼上的,半张垂在半空,若不仔细看,这房里黑灯瞎火的还真难以觉察出来。

包括上面这层阁楼,之前也根本就没被发现过,它是依着半间房搭建出来的半边储藏室,非常小而隐蔽,若不在谭哲的位置根本就看不出来。

却也不知怎的就被他给发现了,此时那架悬梯已被他从阁楼上完全放了下来,他示意我们赶紧上去,于是就在我忍着手腕的剧痛尝试去抓那梯子的时候,身边那几人已如猿猴般朝梯子上急急跳了上去,当真是急得连它是否承受得了那么多重量也不顾了,因为就在这个同时,张晶已从地上站了起来,朝这方向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所幸也不知是两条腿出了问题还是怎的,她走路的速度比之前在地上爬动要慢了很多,两条腿始终踮着朝前拖动,比那些活尸的速度似乎更要慢些,这令我虽然被挤在他们身后,倒也不是太过慌乱,想着抓紧些总是能来得及爬上去的,只是到了上面后也不知是否境况能够得到什么改善,总觉着以张晶现在这样的状况,恐怕光逃上阁楼也未必有什么用处。

“赶紧!赶紧!”头一个爬上阁楼后,一蹲稳身体,谢驴子立刻帮着谭哲伸下手协助下面人朝上爬。果然不愧是带队的,即便带着如何不堪的目的来到这里,一碰到这样紧急的状况,还是不会忘了照应自己的队里人,责任使然,倒让我对他稍有些减轻了之前的反感。

这时我前面的罗小乔在上面人的连拉带扯下终于爬了上去,我听见林绢大声叫着我,便咬了咬牙,忍着手腕越发剧烈的疼痛将手抓着梯子往上爬去。但没爬两步突然听见林绢再次一声大叫,声音里带着清晰的哭腔她尖锐地冲着我喊着:“宝珠!你他妈快点啊宝珠!她来了啊!!”

不由一阵心惊。

匆忙回头看了眼,就见刚刚还离我好一段距离的张晶此时不知怎的骤然已离我不到几步远,她张着那张黑洞洞的嘴直直望着我,嘴里隐约有什么声音嘶嘶作响,随后我发觉那里头有什么东西慢慢涌了出来。

“快啊!”林绢再次尖叫。

我被她这声音惊得手里一滑。

急急在下滑前将扶手用力抓紧,猛吸了口气就要继续朝上冲,突然悬梯上方猛地一晃,似乎是这架老旧的梯子再也无法承受继续而来的我身体重量的压迫,它一阵剧烈地脆响后朝下狠狠一沉,带着我自半空中直坠了下去!

“宝珠!!”林绢猛扑下来想抓住梯子,手刚碰到扶手就被谭哲拖了回去。那同时我已一头栽倒在地上,仰天摔得脑子里一阵发昏,昏得几乎什么思维都没有了。

只隐隐看到林绢用力扑打着谭哲和他边上的谢驴子,一边对着他们两个破口大骂:“你们存心的是不!你们存心把梯子弄断!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话音未落,她身后有谁在她后脑勺处用力敲了一下,这让她立刻一声不吭瘫软在了阁楼边缘,随后我看不到她了,因为他们把她朝里拖了进去。

刚将她拖走,谢驴子便把楼板合了起来,一边合一边似有些内疚地看着我,道:“对不住了,宝珠,那东西不给它留点什么它不会罢休,所以,对不住了…”

说着这些看似愧疚又无比坚定的屁话,我眼睁睁看着那块木板在我头顶上方被他紧紧合了起来。而这时一股剧烈的腥臭味从边上冲进了我的鼻子里,我循着气味转过头,看到张晶笔直站在我身边低头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