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又伸手在我额头上弹了个爆栗:“回家吧,小白,这地方待久了,你会变得更傻的。”

——4号间完结——

第十二卷 黑霜杀

第237章 黑霜杀一

“四月八,黑霜杀”

这是青海东部农业区广为流传的一句农谚,是对晚霜危害出现时间的描述。当然,在这个故事里,我要说的自然不是跟农业有关的东西。我要说的黑霜杀,它对于游荡在我们这个世界里的某些妖鬼来说,无异于晚霜之于农作物,每五十年出现一次,每次出现,听说必然会令妖鬼的世界为之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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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后不久,黄梅季到了,每一天雨总仿佛下个没完,天气黏黏糊糊,人也黏黏糊糊。

所以入梅头一天我就看到对门的蓝背着巨大的旅行包出去了,连门口的摊子也都收拾干净,看样子是打算避开这种长毛的天出去长途旅行一阵子。他走后不久有一户人家搬进了我家隔壁,那栋本住着对老夫妻的三层楼房子,所以近段时间周围热闹了很多,有小孩的地方难免热闹,何况还是个四五岁大的娃娃。

小孩叫洪飞,我很喜欢听他透过漏风的门牙怪腔怪调念他名字——洪灰,长得圆头圆脑的很是可爱,每天下午从幼儿园回来他常会到我店里转一圈,因为知道我必然会给他一块糖糕或者一杯放了很多糖的奶茶。

但有时候被他爸看到了,那男人会很不开心,经常当着我的面一把拧着他耳朵就走了,还把我给他的东西尽数丢进垃圾桶。所以有一次我不由跟狐狸抱怨说,那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一点面子都不给,要扔不能回去再扔么,当着送东西的人的面扔,哪有这样无礼的人。

但狐狸嗤之以鼻,一边搓着擀面杖一边对我道,的确是你多事了,小白,哪有给小孩子吃那么甜。

倒是我的错了?我不悦。

他点点头,笑嘻嘻道:还真是你的错。

所以打那之后,我很少再给洪飞点心和奶茶吃,尽管他用他那双比杰杰还要圆还要大的眼睛盯着我看、乞求我能给他点什么吃吃时,那副样子着实可怜,我还是决定尽量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况且他爸爸洪伟可不是个好惹的人。

不好惹倒不是说他脾气有多坏多暴躁。事实上,只要不为了那个小孩,他还是很有礼貌斯文的一个人,每天见了面会主动打招呼,也会主动在每天早晨出门前把自己家和我家门外的地面都清扫干净。但每次见到他,我总习惯对他敬而远之,想来除了因为他在孩子问题上对我表现出的不留情面,也可能跟他的性格多少有点关系。

他不太爱说话。如无必要,好像从不与人交谈,跟他太太也是如此。而他太太看上去则似乎有点怕他,对于他的决定总是说一不二,唯唯诺诺,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让人感到不好惹的原因吧,我觉得一对夫妻里女方这样弱势,男人若没有外在显露出的凶悍,必然有种内在含而不露的强势和霸道。

不过他太太的性格倒更他正相反,是个很好相处,话也挺多的女人。

自从搬来后,每天上午十点半会准时踩着拖鞋穿着睡衣到我店里,有时候吃些点心,有时候就点杯热牛奶,在淅沥沥的雨声里坐着,等我空闲下来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天。

聊的话题离不开电视上的八卦新闻,或者新买的衣服和首饰。当然说得最多的是她儿子,总是洪飞长,洪飞短,洪飞今天在老师那里领了五角星,洪飞今天被表扬了…如此,反反复复,有时候听着难免会腻,因为自己没有小孩,所以只能听着,搭不上什么话来。每每这种时候会分外想念仍在医院里调养着的林绢,她最近身体状况好了很多,但仍还不能出院,乡下的亲戚在接到消息后最近也特意赶来了,住在医院附近照顾她,所以她就叫我不要一直去医院陪她了,好好在家养我自己的身体,好好地看店。

但没她在的日子着实是有点无聊的,我想念跟她一起逛街淘折扣衣服化妆品,听她聊她跟谁谁一夜情的故事,而不是干巴巴地坐在地板潮湿的小店里,跟大我十来岁的主妇说着明星八卦,看她特意晃在我眼前的那些昂贵的首饰,听她反复不断地说着她的儿子。

不过,即便这样,有一天她忽然不再来店里了,不再有人跟我扯皮聊天,倒是突然间分外有些想她了。

她大约连着有三天时间没到我店里来。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因为在她最近一次来过之后,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听见隔壁这对在外人眼里无比和睦,也非常温和美好的夫妻,突然间吵架了。

自然,不是那种菜场大妈式的吵。他俩即便是吵仍是含蓄的,但声音比平时要大,只是隔着厚厚的墙无法听清他们在吵些什么,隐约能感到女人非常气愤,而男人十分不耐,你一句我一句大约吵了半个多小时,后来洪飞哇地哭了起来,他们才没再继续吵下去。

之后女人连着三天都没有进过我的店。

那三天里隔壁的房子内始终很安静,连说话声都没有,也没了洪飞往常稚嫩而絮叨的话音,除了早上和下午接送洪飞上幼儿园的时段,就好像那个家里一下子没人了似的。

直到第四天早晨,我又一次听见了他们的吵架声。

吵得比以往更激烈些,还有什么东西被打破的声音,这让我听着不禁有些担心。寻思着是不是要过去看一下,但一时又找不出什么像样的借口。

就在店门口摇摆不定着的时候,我看到洪飞低头从他家走了出来,走到马路边的石墩上坐下,托着腮帮像个小大人似的轻轻叹了口气。

“洪飞,今天没去幼儿园么?”于是我立刻走过去坐到他边上,摸摸他的头问他。

他摇摇头。

“为什么,身体不舒服?”

“不是。妈妈要我去幼儿园,但是妈妈不让。所以他们就又吵架了…”

“哦…”原来是为了洪飞去不去幼儿园的事吵架。不过,为什么他爸爸不让他去上幼儿园?我有点奇怪地问他。

“爸爸说今天天气不好。”

天气不好?我抬头看看天。入梅后这天一直都不好,不是下雨就是阴着,难得今天稍微露出一点点阳光,怎的就不好了?

但心里虽然犯着嘀咕,嘴上倒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于是便起身想回店里给他找点什么东西吃,因为听见他胃里在叽里咕噜地叫,显见那对夫妻吵得都忘了给儿子弄早饭。

但刚要转身却见洪飞忽然抬头朝着马路对面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咯咯咯的,一边笑一边还拍了拍手。

我不免有些奇怪,朝马路对面看看,但除了偶尔经过的一辆车,并没看到有什么特别能让人注意到并感到有趣的东西。就问他:“你笑什么,洪飞?看到什么啦这么开心?”

“大哥哥…”他笑嘻嘻回答,一边伸手朝马路对面指了指,两条腿很开心地晃了两下:“那个大哥哥手里的东西真好玩,真好玩。”

“大哥哥?”我狐疑着再次朝那方向看去,但那地方除了蓝住的房子和边上的路灯,我确实什么也没看见。“是什么样子的大哥哥,洪飞?”于是又问他。

“蓝衣服,脸上画着花的大哥哥呀。”

“…是吗?”

“大哥哥说你很漂亮。”顿了顿他又道。然后摆了摆手,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大哥哥走了…”

第238章 黑霜杀二

那天之后,虽然小洪飞的话让我当时有点不安,但过后由于并没见发生什么异常的状况,所以不久就被我渐渐淡忘了,况且连着几天的好天气让生意好转起来,整天忙忙碌碌的,也无暇再去胡思乱想。只是每次听见隔壁传来的吵架声,总让我不免有点担心那小孩,我怕他又像上次那样独自跑到马路上,这么大点孩子,如果身边没人仔细看着,还真是很放心不下。

不过,也许是那次目睹了儿子差点出事,所以洪伟对他看管得尤其紧了,每天除了上下幼儿园基本上看不到洪飞出门玩,总是在家里待着,有时候一个人抱着玩具坐在阳台里,低头看着我在店门外摆摊子卖早点或者下午没卖完的点心,朝我挥挥手笑笑,很孤独可怜的一种感觉。

后来他连阳台上也不出现了。

甚至连着两天没见他去幼儿园,这让我再次不安起来,我担心他是不是病了,或者出了什么状况。但当我带着点心找了借口去拜访他家里时,却见他笑嘻嘻地在客厅里蹦蹦跳跳,非常健康。

这真叫我有点尴尬。

我想我大概是有点关心过了头,毕竟以前从没跟一个小孩子这么亲近过,投缘过,所以难免对他特别地关心起来。于是回去后,一切照旧,继续忙我的店,继续跟来来往往的客人聊天扯皮,继续听着隔壁那对夫妻时不时地吵架…那样简简单单又过去了两天。

到第三天早晨,我跟往常一样把狐狸蒸好的包子搬到店外去卖,这时见到洪飞开门一个人跑了出来,到我身边,揉着眼睛半是认真半像开玩笑地对我说:“姐姐,我妈妈要跟我爸爸离婚了,你说我应该跟谁好?”

我当时正忙得晕头转向,所以没特别留心他这话的真假,也没特别注意他的脸色,只随口应道:“爸爸妈妈怎么会离婚呢,乖,小洪飞,赶紧回去吧,不然你爸爸等下出来找你要骂你啦。”

“但是,我到底应该跟谁呢?”小孩子不懂得看情况,所以他继续问我。

我只好挑了个模样最好的包子递给他,然后摸摸他的头哄他:“谁都很爱你啊,所以不要再问姐姐这种问题啦,乖啊快回家吧…”

洪飞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这时洪伟找来了。

走到他面前他就没再继续缠着我,不等洪伟开口,头一低就乖乖跟着他往回走去,只是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只好一边给包子装袋,一边朝他挥手,所以当一片阴影当头笼罩过来的最初,我完全没有感觉到,只顺手把装好的包子递给最前面的顾客,然后想停下手歇口气,冷不丁听见有人问:“老板娘,包子几钱一个。”

我这时才发觉头顶的光被遮住了。

抬起头,见到一个男人在我近前站着,个子很高,人很瘦,在那么晴朗的好天气里撑着把伞,巨大的伞面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留一道轮廓分明的下巴在脸侧的发丝下若隐若现着,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肤色,同墨黑的布伞形成无比鲜明的对比。

“老板娘,包子多少钱一个。”见我不语他又问了我一句。说话声有种病态的沙哑,并且慢吞吞的,仿佛每一个字都要拿捏半天。

我回过神道:“五块。”

“五块?”他似乎有些意外:“别家二块五,你家五块,是不是贵了点儿…”

“料好,味道好,口碑好。”

“所以价格要贵上一倍么?”

“嫌贵可以去别家买的,先生。”我皱了皱眉,开始有点不耐烦他缓慢的语速和龟毛的性子,而且他让后面排队的顾客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不买的话让让后面的人好么。”

“这些都要了,不用找。”岂料他径直拿出几张百元大钞放在我面前这么对我道。

我一愣。

看了看他手里的钱,再看看蒸笼里剩下的那些包子,迟疑着接了过来,问他:“真不要找零?”

见状他身后那些顾客立刻抱怨着离开了,他没有做声,直等那些人全都走散,隐在伞下那张脸似乎笑了笑:“早先听人说这家的点心味道最好,所以特地过来尝尝。”边说伸手往蒸笼方向伸了伸,到蒸笼边时手指顿住,他问我:“可以吃么?”

“你买下了,当然可以吃。”

他这才从蒸笼里取了只包子,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之后吸了口气:“果然名不虚传。”

说完,手中伞面轻轻一转,整张脸便全部隐在了伞下,他把吃剩下的包子放进蒸笼转身往马路对面走去。“喂!你的包子!”我忙挥着塑料袋叫了他一声,但他人已到了马路中间,听见我的叫声朝我方向侧了侧头,见状我一下子跳起来朝店里退了进去,因为我发现他脚下竟然没有影子。

明晃晃的阳光在他墨黑的伞面上折射出苍白的反光,而无论伞或者他的身体,都没在路面上投下一星半点的影子。

见鬼…他竟然是鬼吗??

但是鬼怎么能实实在在地在包子上咬出一个清晰的口子…

想到这里我立即再朝马路中间看,那人早已不知去向,只有他刚才站的地方留着对淡蓝色的脚印。

当有车从那上面飞驰而过后,脚印便也不见了,随后一阵细细的雨丝被风吹到了我脸上,而之前还艳阳高照的天,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地就阴了下来,浓浓的云层好像一团团奇形怪状的脸,低低压在屋檐外的天空上,由浅至深从我头顶处一直往前延伸向东,把东面的天际线染得跟墨似的一片漆黑。

“咻,你一个人刚才在自言自语的做什么?”身后杰杰突然而来的说话声把我惊得一跳。

它被我的模样给开心到了,有点嘲弄地眯眼看着我,甩着尾巴绕着我脚下转。我没理它,只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杰杰竟然没看到刚才同我说话的那个人。

这很不正常。通常对于鬼怪和潜在的危险,这只猫嗅觉总是特别灵敏,往往没等靠近就跑得远远的,可是这次那人在我边上站了那么久,它却完全没能看到甚至感觉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寻思间,雨骤然变得又大又急,我不得不立即冲出去先把摊子全部收回店。之后正预备要关门,忽然见隔壁的房门开了,洪伟从屋里探出身朝外面看了看,见到外面的大雨似乎有些犹豫,但仍回头朝里招了下手,随后从门里出来。

而他妻子紧跟在他身后。怀里抱着小洪飞,嘴里急急的不知道在跟洪伟说些什么,但话很快被洪伟打断了,他用手掌遮着洪飞的头,然后拉着他妻子一同朝我家店门口飞奔过来。到门口那妻子立即带着洪飞冲进店,而洪伟则在门外站定了脚步,有些不情愿却又迫于无奈般笑了笑,问我:“请问我可以进来么?”

说实话,他这突如其来的恭敬还真让人有些不知所措。以至迟疑了下我才点点头,给他把门再朝外敞开了点:“当然可以,进来吧。”

他走了进来,掸掸身上的水,从妻子的手里接过洪飞放到地上。

洪飞一落地就朝我走了过来,我发现他眼圈很红,好像刚刚哭过,忙蹲下身笑嘻嘻问他:“洪飞,要吃点什么东西吗?”

他没有理我。只低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然后找了张椅子坐下,规规矩矩坐着一动不动。

“他怎么了?”我抬头问洪伟。

他没回答,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地朝里屋方向看了看,随后问我:“胡先生不在家么?”

“他出去买菜了。”

“哦…那…”说到这里他脸上不情愿的神情又露了出来,但在看到一旁的洪飞后,轻轻吸了口气,继续道:“那你的表哥在么?”

“你说铘?”

“是的。”

“…他在。你要找他么?”

他点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见他。”

“可是…”我没法说自己已经好一阵没跟铘说过话了。

铘跟狐狸不一样,我不理他,他便不会主动同我说些什么,除非有迫不得已的情况发生,譬如在医院的那个时候。因此,从医院回来后我跟他就仿佛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有时候几乎感觉不到他存在的气息。

“我可以见见他么,老板娘?”此时见我迟迟没有回答,洪伟又问。

我正硬着头皮要答应,身后门帘忽然一掀,铘恰好在这个时候从里屋走了出来。

“给我杯茶。”到我面前他对我道。

我愣了愣。

没等反应过来,他已在小洪飞的桌边坐下,朝他看了眼:“多大了。”

洪飞有些不知所措。

兴许是因为第一次见到铘,所以有点怕生,低头一个劲用手抠着桌子,小小的脸憋得通红,好一阵之后才轻轻答:“…五岁。”

话音刚落,他屁股下面滴滴答答一阵响,我闻声低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

这孩子怎么怕铘怕成这样,一边回答一边竟然吓得尿裤子了。忙要过去把他从铘身边抱开,铘却仿佛预知般抬起头,朝我淡淡看了一眼:“茶呢,客人来了怎么不上茶。”

这一次不仅是洪飞,连我的脸也红了。

尴尬红的。

他竟然在把我当店小二使唤。这真是见了鬼了…

但当着洪伟他们的面也不好说些什么,便闷闷进了厨房,一边倒茶,一边听见铘的话音隐隐从外头传进来:“你们族同我们素无往来,怎的今天会特意造访。”

“先生明知故问么。”

“为了黑霜?”

“是的。”

“既然那老狐已经应允你们住在这里,以你的身份,还会有什么问题?”

“因为小飞看到他了。”

“看到黒霜?”

“是的…”

“那么请回吧。”

“…先生?”

“既然他已经看到黒霜,就是命定的事情,你找谁都没用,请回。”

说到这里时洪飞突然哇的声哭了起来。

我吃了一惊,不知铘是不是做了什么吓到他了,赶紧丢开茶具冲出厨房,却见原来是洪飞的妈妈,她用力抓着站起身试图回里屋的铘,苍白着脸一声不吭,但眼里全是泪。洪飞一旁看在眼里,不知他妈妈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所以吓得大哭。

“若兰姐!”见状我忙跑过去拉住她,怕铘一个不耐烦就把她给甩飞了。

但洪伟的速度比我快得多。

就在我刚跑到她边上的时候,她已被洪飞一拉拖到了自己身后,回头严厉地朝她看了一眼:“别多事!”随后望向铘,低头从衣袋中取出只手掌大小的木头盒子,恭恭敬敬递到他面前:“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如先生能帮我们全家渡过这一遭,他日必然重礼回报。”

话说完,他把盒盖打开。我看到盒子里躺着块石头。

粗看真跟块普通的石头没有任何区别,但当它一接近铘的身边时,忽然里头竟隐隐透出一点淡金色的光来。

铘瞥了它一眼后目光似乎微微有些意外。

但转瞬就又恢复了平静如水的模样,在它离自己更近的时候伸出手指轻轻一点,点在那块石头粗糙的表面上:“你当真要将它给我?”

“是的。”

“你该知道,黒霜显身不会没有来由,如出意外,你甘愿承担那个后果么?”

“只要先生肯出手,怎样的后果都由我承担。”

“呵。”不知为什么铘望着他突然冷笑了声。

手指稍一用力,便在洪伟诧异的目光下将它推了回去:“礼太重,受之不起。况且我已明白告诉过你,只要见到黒霜,便是命定之事,无人可管。”

“便是管了又怎的。”盒子即将推回到洪伟面前那刻,有人突兀在我身后道。“石矶精魄,平时就连见一面都难,何况送到手上。”

“哇!”就在这时洪飞突然哭得更响了。

一边哭一边从湿漉漉的椅子上跳了下来,几步冲到他妈妈身后,涨红了脸像只惊弓之鸟般将脸藏了起来:“妈妈!我们快回去啊妈妈!这里好吓人啊妈妈!!”

但无论他爸爸还是他妈妈都没有理会他。

只将信将疑地将目光紧盯向我身后,我身后的店门口正站着一身是水的狐狸。

不知几时回来的,见所有人目光都因此而转向他,遂收拢伞拍了拍衣服上的水珠,甩着尾巴绕到洪伟身边,朝他笑笑:“不过,同我做交易,光这点是不够的,你说呢?”

洪伟皱了皱眉。

似乎有些无法忍受狐狸轻佻的举止,但忍住了,点头道:“我说过,他日必然重礼回报。”

“口说无凭。”

“可以立据。”

“好。”话音落,狐狸拿起盒子里的石头冲铘嫣然一笑:“如此,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边说边将另一只手伸出,手上除了勾着个装菜的塑料袋,还多了两杯茶,热气腾腾的茶水在杯中晃晃悠悠,好像一瞬间刚刚被冲泡出来,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也是缘分。可巧他那杯茶,小白还没送来,而我的茶,却早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来喝一杯?

洪伟迟疑片刻,点点头。

“但喝了我的茶,此后你和这块石头便是我的了,这规矩可懂?”

洪伟脸色变了变。

目光再次转到洪飞身上,他用力吸了口气,点点头:“懂。”

这当口狐狸已将茶送到他面前。他一声不吭接过喝了,喝的时候那张脸仿佛随时都会呕吐出来,却硬忍着一口一口吞了下去。

似乎吞的不是茶,而是他的命。

见此情形我不由摸了摸洪飞的头。

想起他之前对我说的话,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可是两个分明都那么爱他。

但他是否知道这一点?

我低头看看他。

见他依旧在抽泣着,但两眼呆呆的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靠在他妈妈身边,正透过玻璃窗神游般望着马路对面。

狐狸也在朝那方向看着。

他今天这表现有些奇怪。

以往所有闲事他能不管就不管,这次为了一块石头,却开了例外。难道这块石头对他的诱惑力居然这样大?

琢磨着,见他转过身从桌上拿起剩余的一杯茶喝了一口,随后笑嘻嘻对我道:“好茶,要不要你也来一口。”

“卖身契么?”我不屑道。“我呸。”

第239章 黑霜杀三

当晚洪飞被留在了我家。

他很兴奋,里里外外地在几个房间里跑上跑下,然后把楼梯当滑梯,一遍又一遍地在那道扶手上不厌其烦地滑来滑去。

我看着他那张脸,实在没法将他同妖怪联系到一起。

但他确实是妖怪。

这是洪伟亲口承认了的,也是迫使他跟狐狸签了约,把洪飞留在我家的原因。

因为洪伟是个妖怪,而且是个拥有古老身份、古老族谱的一个古老妖怪家族的嫡系。

那家族过去似乎同铘有点渊源,但并不是友好的那种,所以他在来求到铘的时候看起来颇为难堪和无奈。

后来转而求上狐狸,则属更为无奈之举。

即便洪伟从没有明说过,也不难看出在他每次望着狐狸的时候,眼里所充斥着的不屑和鄙夷,就跟铘每次看着狐狸时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但为了儿子,他不得不将这种不屑和鄙夷收藏起来,藏在他以为别人看不出的眼底,然后喝下狐狸给他的茶,将自己出卖给了狐狸。

而之所以这样做,只因为他儿子是个半妖。

洪伟的妻子若兰是个纯粹的人。

听上去真浪漫不是么?自古以来妖精跟人结婚生子的传说故事很多,人和妖的婚姻,实在让人浮想联翩,并觉得无限美好。